低低道:“云鸢,把师傅方才给你的方子拿了来。”
云鸢听了,赶紧从自个袖内取出,递于我。我自手中展开,果然,先前所有寒凉的药材,俱已换了温和之物。怪不得,方才师傅临行前,嘱咐又嘱咐,让我时刻依了脉息用药。原来,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了。
故,为我换了药。故,才说什么许我与钱镠长相厮守。
我,心如重鼓击下,复乱如麻。只觉得气血上涌,胸口,一阵又一阵翻滚。
曾几何时,我日盼夜盼,只盼自己能怀上他的血脉。但,十四却因虫毒太深,月信久已不至。师傅和十四俱以为,十四此生已无可能再为人母。没成想,就在十四万念俱灰之时,十四,竟又怀了龙脉!
怪不得,半月前我自诊脉息有异,先前,只当是病入沉疴之故,想不到,竟是那时身体已有变化……
莫非,真是无量天尊听到了师傅的求告之词,冥冥中,有神助?不然,依十四的体质,此刻,怎可能再怀有身孕?莫非,真的是十四的爹娘舍不得女儿煎熬,通过这孩子,告知女儿――他们,已允了十四与钱镠的这段孽缘?
想着想着,已经多日不至的热泪,突然,盈眶而出。我一把握住云鸢的衣袖,大声哭了出来。
云鸢被我吓得以为出了什么大变故,遂,和着我一齐高声嚎哭。两个人,俱已,泣不成声。
锦娘,十四该如何是好?你养育了十四有十年,舔犊之情,胜过亲生。十四,非但不为娘亲血刃仇敌,怎可能再身侍弑亲之人?!
钱镠,十四该如何自处?你一面待十四情深若许,一面,却毫不顾惜地杀了十四的至亲之人。十四的心内之痛,痛,难苟活。可是,你却让十四,怀了你的骨肉!
腹内的生命,是十四与心爱之人的骨血,却不见容于人伦。但,十四,又怎能狠下心肠,置它于不管不顾?
不知哭了多久,我渐渐止声。云鸢犹自抽咽道:“十四方才为何哭?”
我凄然一笑:“十四,方才想念娘亲,所以……”
十四有孕之事,暂且,还不能告诉云鸢。如果让云鸢知道了,以她对十四之私,必会立即禀报钱镠。钱镠一旦得知,按他的性子,即便掳,也要将十四掳进宫去。
怪不得,半月前,十四自诊脉息,只觉脉息滑沉。当日,十四只当是凶兆,原来,是彼时,十四的身内已有异。而,先前的驱毒之药,过于凶猛,才使得脉象不稳。
师傅,留我独自在这京师十日,却,不曾明示云鸢,只嘱咐我自个诊脉,其意,已明显不过。
他老人家,想必,是让我自个在这十日内做个了断。是去,是留,给十四一段转圜的时间。故,才约了十日之期。届时,无论十四做什么,他都不会再阻拦。师傅,你可是这个意思?
我呆呆看看窗外天色,良久,再看回云鸢通红的眼眶,心内不忍,哑声低道:“时辰不早,云鸢,早些安歇吧。”
云鸢依言,服侍我睡下。自个,则,侧卧于我身畔。
我,面墙而卧,听着身旁的人儿,在自个身旁辗转反侧。十四自个,也是闭着眼睫,心内百折千回,醒至天明。
衣袖内的素手,悄悄,轻抚着腰腹间。心内,不知,是该喜,还是悲。不知是该去,还是留。
十四,自记事时起,从未,有如此两难过!
第七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2)
一连数日,我将自个拘于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不是望着窗外发呆,就是望着身前发呆。
茶饭不思,汤水难进。
到第十日,眼见师傅就要归来,我心内,终于有了主意。我一早起身嘱咐云鸢道:“云鸢,十四出去街边散心。你在客栈中等我便可。”
云鸢欲通行,我强辞了。乘其不备,偷偷取了些碎银,一个人,行出客栈。
刚步出大门,始知这间客栈,距离武林水,也不过百步之遥。
我无心看景,踽踽向着街边,去寻我要的东西。不一会,即看见一家药铺。我抬脚进去,直接向掌柜的说了方子。那掌柜的,是个年纪半百之人,上下打量我半晌,始迟疑地去抓了药来。
我付了银两,接过药包,径直出了门来。
再按着一早的安排,去街边雇了一驾小小的牛车,说了地方,让他尽管直行。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抬头看,云舒院那三个端丽的大字,已近在咫尺。
我拎起裙角,移足进入。再自袖内掏出一些碎银子,向门口侍客的小厮道:“劳烦小爷去和管事的说一声,就说戴氏十四,求见你家不尘姑娘。”
小厮收了银子,欢欢喜喜地去了。不一会,便归,为难道:“这位姑娘,不尘姑娘说了,此生,她再也不会见你。请姑娘回去,以后,也别再来了!免得……”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低不可闻:“免得,耽误姑娘……前程。”
我苦笑下。这番话,我一早就料到。我此行,也早就知道墨荷她断不会见我。不过,十四今日,要借她一用。
我辞了,复盈盈出来,仍雇了来时的牛车,不过晌午时分,人,已回到客栈。
药包,当然,仍在我袖囊内。
我甫进门,云鸢,已迎了上来。我假装无意地自袖内掏出药包,吩咐道:“云鸢,这是十四为墨荷姐姐准备的药,你去熬了来。等明日,十四再送去云舒院。”我故意说得极大声,只为让无处不在的锦衣军不起疑心。
那个药包里,是我自药店内买来的虎狼药,专供妇人滑胎之用。我之所以故意去趟云舒院,是希望藉此去了钱镠的疑心。之所以再假装要云鸢熬了来送给墨荷,为的是,能够容我将药汁熬好。一旦药汁熬好,我一口夺来饮了,木已成舟,即便锦衣军、云鸢和钱镠,又能奈我何?!此计,虽有些牵强,但,除此之外,十四,又能有何他法?
锦衣军,对十四寸步不移地看管着,如若透出一丝蛛丝马迹,这碗虎狼药,十四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吞入肚中。更遑论,还有云鸢。
我独自立于屋内,隔着轩窗,看着云鸢在院内,以借得的红泥小炉为我煎药。心内,一阵复一阵,钻心的痛。
钱镠,十四知道你一直想要与十四的血脉,但,十四不能给你。他日,你若得知,即便你将十四杀了,十四,此刻仍要这么做。你杀了十四满门,这个孩子,就当你替十四的至亲之人偿命!十四,实在不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倘若生下它,十四即便死,也无面目去见十四的先人!
我绞紧衣袖,双手于袖内握成拳,却止不住身子的颤抖。
忽然,一个熟悉的柔美身影,悄悄出现在庭院中。我大惊,竟是……竟是多日不见的婉容!
一袭素色罗裙,遮不住已然隆起的小腹,满面张皇,左顾右盼,似在寻着什么。
我赶紧自屋内迎上前来,唤道:“婉容姐姐――”
话音未落,婉容一把握住我衣袖,含泪道:“十四妹妹,可找到你了!”
我一面回身吩咐云鸢备茶,一面将她让至屋内。甫进屋,我刚扶着她落座,她突地双膝一屈,跪于我跟前。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3)
我惊道:“姐姐何意?”
婉容抬头泣道:“姐姐,求十四救救蘅郎!”
我心一痛,惨然道:“姐姐……”
她哭道:“大理寺已经审结,判的是欺君的死罪!秋后,就要问斩。”
我呆住。他,他竟然……真的将隋蘅判了死罪?!
婉容揪住我袍袖,泣不成声:“十四,刚刚你在药店买药,上天可怜我,竟让我看见妹妹的身影。我一路寻了来,挨家地问,总算让我找到了妹妹。求妹妹开恩,救救蘅郎啊……”
我纵然铁打的心肠,也忍不住落泪,颤声道:“姐姐折杀妹妹了。姐姐的身子要紧,赶紧起来说话。”说完,和云鸢一齐去扶她。怎奈婉容不依,强挣着,推开我与云鸢,低头饮泣不止。
“妹妹今日不允了我,姐姐,就跪死在你跟前!”
我伤心不已:“姐姐让十四如何做,尽管开口便是。”
婉容闻言,一把抓住我,指甲掐得我生疼:“虽说判的是欺君之罪,但,谁不知道蘅郎……俱是因了妹妹的缘故,才被圣上降罪。妹妹,是圣上心尖上的人物,但凡妹妹开口求圣上的,圣上,哪有不允的!”
云鸢在旁似听出了门道,突然插口道:“小隋夫人,奴婢虽无知,也听说十四为救小隋太医,苦求了圣上多次。连奴婢,都跑过大理寺狱。但,圣上,竟连探监都不许!圣上还发话,如若十四再敢开口,即刻就让小隋太医掉脑袋!如今,小隋夫人再来求十四,让十四可怎么好?小隋夫人,不是在逼十四么?!”
婉容听了,即刻失声大哭,好比小隋太医即刻就要行刑一般。
我望望一旁的云鸢,见她一副委屈不平之色。只是不知,她所知,又从何得来?怎奈此刻,已顾不了这些。婉容身子,足有四个月,这般暑热的天气,再这样哭下去,保不准会出什么大事。
我又急又痛,厉声向云鸢道:“怎么那么多话?还不快将小隋夫人扶起来?”一面说,一面和云鸢一齐用力去拽她起身。
谁料到,平素如此娇柔和媚的婉容,性子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我与云鸢拉了半天,也拉不起。她索性与她带来的两个小丫鬟们,哭成了一条声。
我急得满身大汗,心内,更兼了惊惧,手臂用尽吃奶的力气,再去拉。岂料,其中一个小丫鬟猛得一挥手,我吃不住,人,直摔出去数步之远。
云鸢惊得扑到我跟前,迭声问我有没有受伤。我忍痛道:“婉容姐姐,请起,姐姐要什么,十四都答应……便是……”
婉容闻说,立刻止了哭,由丫鬟扶着,娇喘微微地直起身。
我满面狼藉,心内,只觉,刀绞一般痛。伏在墙上,强抑着,将心头的呕意,压下。
云鸢又心疼我,又气忿,朝着婉容大声道:“小隋夫人快请回吧!十四,一得了消息,奴婢即刻就去府上回话!”
婉容犹在嘤嘤地哭着,又站了半日,还欲开口,见我已憔悴不堪,只得,暂且由丫鬟扶着先回去了。
云鸢搀我坐下,低声劝着:“十四快别伤心。十四,先坐下,奴婢去看下炉上的药汁就来。”话音甫落,出门照看汤药去了。
我刚想开口说话,眼见庭院之中,一个黄衫身影大步而入,我心登时一惊,竟是十日期满、如约而归的师傅!
十四今日,真真祸事不断。
第八章 云雨巫山枉断肠 (1)
只见他俯下身,探询地看向云鸢的红泥小炉,一边问道:“云鸢这是熬的什么药?”
云鸢还未答言,师傅已闻出不对,抬身看向屋内的我,脚下猛得用力,一脚,就将药炉踢翻。口中,复高声唤着:“戴十四,你给为师出来!”
好半天,我才瑟缩着移出房门,却,不敢抬头看他。
他厉声指着倾颓的药炉向我道:“这是什么?!”
我颤声低道:“是,是十四……给墨荷姐姐准,准备的药汁。”
师傅看一眼旁边的云鸢,想说什么,终是忍住。再指着我斥道:“为师几次三番劝你,不许你再去叨扰墨荷,为师的话,你可曾听了半句?!你,给为师进来!”话音未落,人,已大步先进屋。
我跟在他身后,回身示意云鸢在屋外暂避。轻轻,自身后,将门掩上。
师傅刚要开口,我赶紧屈膝跪倒,拉住他袍袖,在他掌中,疾速书道:“师傅,十四身边,十步之内,即有钱镠的锦衣军看管!十四,决不能让他知道十四已经有了他的骨血,否则,十四,插翅难逃他掌心!”
师傅登时露出惊骇之色。
随即,在我的手心写着:“为师,为了能让十四再为人母,不知愁白了多少须发。为师之所以要先瞒着云鸢,为师也知此事会令徒儿为难,为师不说,是希望十四自个先想清楚。但,为师没想到,十四儿,竟能如此狠心,连自个亲生的骨肉都不要?!”
我含泪书道:“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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