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将一整条街都堵了个水泄不通,幸亏又官差帮着驱赶沿途看热闹的民众,不然也不知要挤成什么样。
杨家正门大开,让轿子进去,喜娘扶着杨小姐下了小楼,迈上这带着她前往新生活的小舟。
轿子都还没出门,皇家的恩赐也即刻就到,赐了杨老爷爵位,封为鲁国公,一等公爵。
杨家双喜临门,真是荣耀无比。
杨老爷带着一家老小跪在那里磕头谢恩,杨家小姐则因为是新人,可以坐在大红花轿里避不见人,免行礼。
六声礼炮过后,大红花轿起,抬着杨小姐出门。
衙役官差在退伍开锣鸣道,中间跟着吹吹打打钟鼓齐鸣的喜悦队伍,后面是飘飘彩旗,一箱箱一罗罗的聘礼,中间夹着那硕大的红花轿。
队伍浩浩荡荡像一条臃肿迟钝的长龙缓缓的朝晋王府游弋前进,沿途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指指点点之中津津乐道的议论着杨家这堪比说出传奇似的大起大落经历。
无论是好人有好报,还是风水轮流转,都表明世事的沧桑变幻,和皇权拨测凶险。
杨波坐在密不透风的花轿里只觉得胸闷气短,很不舒服。
头顶上的花冠压得她脖子有点疼,这花冠是阮承淋为她特制的,虽然样式按照规制不变,但许多地方都镂空做花丝,重量比别个已经轻了很多。
可这一路定下来,还是觉得沉重。
这沉重就像即将要落在她头上的封号一样,王妃,一个藩王的正室她就要正式告别自己身为杨家小姐的身份,成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从此生活在一个她在二十几年生涯里从来未曾到过的地方。
哦,他的家她是去过的,可那短暂的一刻,别说了解她的整个家,就连那个书房,她也未曾熟悉过。
那么他呢?这个男人她熟悉吗?
杨波伸手抚了抚花冠,长舒一口气,用手帕扇了扇风。
这花轿太闷,这花冠太沉,这条路太长,队伍走的太慢。
用手绢轻轻压脸吸汗,怕那精致的浓妆被汗水化掉,今天对他或者她来说都是一场隆重而正式的仪式,她不能出错,不能失礼,她必须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承担起王妃的责任。
问题是,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怀疑起自己,怀疑起他来
她这的了解她吗?他有真的了解自己吗?
他和她之间是爱吗?
她真的,真的应该在发生了那样的丑事之后依然义无反顾的嫁给他吗?
他真的能放下一切,无怨无悔的迎娶她吗?
或许这一刻,他是真心要娶,她也是诚心要嫁,可未来呢?
漫长的时间是否会消磨此刻他们彼此坚定坚决的心意?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越接近最终的目的地,她越觉得头晕心虚。
她感觉自己需要更多的空气,新鲜的,冰冷的空气,让自己清醒过来。
在这个鲜红的轿子里,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要隆隆的鼓乐声和花炮声,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是一个隆重而又声势浩大的婚礼,但现在这场盛宴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
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出来结束这一切,让她好好透口气。
终于,花轿停了。
厚厚的绣满了龙凤呈祥图案的轿廉被撩起有一双细白的并不年轻的胳膊伸进来,手腕里的玛瑙镯子莹润动人。
“来吧,扶着我的手。”一个温和的声音。
杨波伸手扶住,让人慢慢带着她走出轿子。
她头上罩着喜帕,虽然并不大,盖不住整个华丽的珠冠,但足够挡住前面的视线。在重重的珠帘丝穗遮拦下,一切都被分割成碎片,看不真切。
那珠冠压着她的头,珠帘和红帕挡着她的眼,身份和礼教让她不能左右看,只能低着头被人牵着往里走。
到处都是人,在两边围着,腰里都系着红腰带,喜气洋洋的,它们洒下许多花瓣和各色彩纸,混合着各种香片,让杨波每一步都踩在这些芬芳香芋,花团锦簇之上
这一条路,真真是富贵华丽,奢靡之致。
杨波一步步踩着,几乎能听到柔软的绣花鞋底下那尖叫着粉碎的花瓣和香片。
明明她已经踩得那么轻可这些脆弱的灵魂还是粉身碎骨,被这一场富贵盛宴消弭殆尽。
她突然感到一种失落和哀伤,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惘。
她真的逃离了吗?
她被人牵着,压根看不到那个良人。
礼官喊着吉祥如意的话,指挥着所有人。
她被喜娘带着,该跪就跪,该磕头就磕头。
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那满地的姹紫嫣红,似乎这一天,要将所有的荣华富贵尽数用完。
他在哪里?是否就在眼前,和自己对拜,对扣?
他什么时候会签上她的手?什么时候会揭开她头上那遮天盖日的喜帕?
她想看到他,真真切切的看到,用眼睛,用双手去感触他。
她害怕,害怕他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害怕他抛下她。
他在吗?
在吗?
杨波抿着嘴,忍不住用牙咬嘴唇。
她想尖叫想呐喊,可她强忍着。
她觉得无助,恐惧。
她只有一个人,谁也不认识,就好像好像十二岁的时候,被那辆小车带到皇宫里一样的感觉。
她不要一个人,太辛苦,太孤独,太恐惧。
喜娘在礼毕后又牵着她往更里面去,她跟着,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缓慢而庄重。
这并不是为了什么礼节,而是因为恐惧。
在这大堂里,她还可以想象他存在,可到了里面,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知道,这盛宴对自己来说已经告一个段落,可对他来说远未结束。
她还要去招待那些客人,去应酬,去交际,去忙碌。
他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他大部分属于那些人。
她还得等,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一个人安静的等。
喜娘扶她坐在床边,招呼人端来热腾腾的燕窝银耳羹。
“王妃用点吧。垫垫肚子润润喉咙。”
她知道自己还需要忍耐一段长长的时间才能解脱,需要补充一些体力,所以没有推辞,接过那一小碗羹,用小小的银勺一勺一勺吃个精光。
吃东西可以排解一些紧张的情绪,她也顾不得吃个光会让那些奴婢觉得她失礼,她需要稳定自己的情绪,挨过接下来沉闷的等待。
吃完了羹,喜娘又端过来热茶。
并不十分好,杨波看了看,立刻明白这是漱口用的。
清洁完了,又有奴婢捧着妆盒过来,双手托着。
喜娘小心翼翼的撩起喜帕一些些,只露出她在嘴唇,然后亲自念了唇红印子,给杨波把化开的唇色重新印好。
嫣红欲滴的樱桃小口,含蓄而诱惑。
放下帕子,喜娘把床铺抚了抚,然后躬身施礼。
“王妃,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就唤我。”
“姑姑贵姓?”杨波轻问。
“奴婢不敢当,王妃就叫我喜婆好了。”
“喜婆,麻烦你了。”杨波低语,伸手落了一只细金丝攒成的手镯,拉住那喜婆的手塞了过去。
“王妃,奴婢不敢当。”那喜婆推辞。
杨波轻轻盖住她的手。
“无妨,留个纪念而已,以后多有劳烦姑姑的地方呢。”
“谢王妃赏赐,奴婢退下了。”那喜婆不自爱推辞,施礼谢恩。
杨波微微点头,五彩丝穗颤动一下。
喜婆轻手轻脚推下去,刚到屏风那里,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定眼一看,立刻屈膝。
“奴婢”
阮承淋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喜婆低着头起身,推出去。
阮承淋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杨波,她端坐在哪儿,背挺得笔直,喜帕遮盖不住珠冠,在灯火下烟烟生辉,那一身华丽的礼服,将他包裹成一个精致的人偶。
但他能感受到那瘦小的身躯发出的轻微嘎嘎之声,她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她的身体正在哀鸣,为这酷刑似的礼仪。
他的猴子,怎么会端坐的住呢。
微微一笑,他心软似水,迈步上前,伸手轻轻捏住那喜帕。
杨波轻轻一颤,却低着头,不敢动。
他揭开喜帕,放在一边,伸手扶住她的脸,缓缓抬起,面对面。
粉白如玉的脸,黛墨描绘的眉,春水含情的眼,映红似梅的唇。
她如此美好,让他不由屏息。
她真的属于他了?真的吗?
看到她,杨波眼眶不由迷蒙,浮上一层水汽。
牙下意思的咬唇,雪白的贝齿割破那映红的唇,将妆弄残。
阮承淋笑笑,低头,舔过那残妆红唇。
甜甜的她的唇像花蜜。
杨波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紧紧的。
“我在,我就在这儿,”阮承淋也抱住她。
“我怕。”杨波闭着眼,将自己往他怀里埋。
阮承淋心酸溜溜的,低头,帮他拔掉那固定这珠冠的金簪,轻轻脱下。
杨波顿时角儿自己轻松下来,好似万钧重担都被他解去。她现在不再是王妃,只是他怀里的猴子。
阮承淋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脸。
他知道,猴子会怕,猴子会不耐,猴子会焦虑,所以抛下那些贵客,来安抚她。
她才是最重要的,今天他要为她任性,自私。
杨波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而来,但他不能为自己停留太久,但这一刻已经足够了。足够她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足够她继续坚持下去。
深吸口气,她仰头,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目光明了。
“可以吗?”
杨波点点头。
“我是你的王妃,我可以的。”
阮承淋赞许欣慰的笑,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好,我很快就回来。”
天宝朝 34 甜蜜生活 上
婚后的日子,对杨波来说,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安逸和闲适。
阮承淋是个好丈夫,他像呵护花朵一样温柔体贴的照顾着她。但又并不因为她娇弱精致的花朵而整日将她关在家里,他抽空带她去聚贤楼。
坐着小马车,穿着寻常衣服,偷偷的去,在雅间里,就他和她。
他不是王爷,她不是王妃,宛如寻常男女。
香喷喷的烤鸭,鲜美的山菌煲,圆滚滚热乎乎的狮子头,都是当年她请他吃的那几道菜。
他都记得,她也是。
聚贤楼的厨子早已经换人,可这菜竟然味道不变。她明白这定然是他将那个厨子找来,特地做给她吃的。
难得他这份心。
回家后,依靠在他的怀里杨波微笑着说。下次不要这样麻烦,她乐意尝试一下新菜,尝尝新厨子的手艺。
人不能总是怀念着过去,也要尝试新的生活。
更何况,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不是吗。
阮承淋对她报以鼓励的微笑,拥抱着她轻轻叹息。
“长大了,我的猴子已经长大了。”
是啊,杨波心里也觉得自己长大了。只是长大了终究是好是坏,真的很难说清。
他时常会偷偷带着她乔装出去,去石门胡同看小戏,去长安街吃烧饼,去红叶观烧香。有时候都并没有目的地,就是坐着车逛街,看到感兴趣的就下车去看看,只是这一切都必须和他一起行动,从来不允许她单独一个人。杨波知道这并不是禁锢,而是担忧。他只是担忧她而已,生怕自己不看着,她会有什么闪失。
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种全方位的呵护,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她只想着如何做他的妻子,只想着如何享受这种安宁而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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