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虽然小时候喜欢闹腾,没少吃苦头,但手如今在东华门西园校场里受的苦比起来,那真算不上什么。
他是自家三哥举荐入宫当的禁军都尉副使,按说这也是个不小的官了,论品过五品,手底下大小也有百来号人。但第一天上任,他就感受到那百来号人从上到下可都不服他。
也是,这里个个年纪都崛畸大,资历崛畸长,凭啥听他一个奶娃娃的。
不过杨浩确实没有看错他,面对刁难和艰秽的训练,杨涛骨子里那股韧劲和狠劲就爆发了出来。他就不信自己比不了别人,别人能行他一定也能行。
别人练三次,他就练六次,练九次。只要处处比别人练得多练得狠,再大的差距也一定能追上。到时候是不是男子汉,大家走着瞧。
肩膀磨出了血,屁股摔开了花。虎口也震开了,膝盖也摔破了,鞋底也磨穿了。原本就不白的脸蛋被烈日寒风吹干吹裂,一道道口子渗着血,刺人疼。
他全不在乎,男儿流血不流泪,身上有伤疤那是荣耀。
他只恨不能上沙场好好练一练,证明自己是一染求公儿,不是娇滴滴的公子哥。
他这么对自己狠,不到三个月就得到了队伍里其他人的认可。虽然资格老的依然要笑话他奶娃娃,贵公子,但到底都渐渐听了他这个副使的话。
他本事一天天长进,威望在手里起来。
后来在西苑围猎时,又因表现出色护驾有功,受到了嘉奖,愈发长脸。
杨浩看到他这么长进,心里也欢喜。到底这家里还是有人能帮上自己,不然老靠他一个人撑着,也委实累得慌。
眼见着这支特殊的队伍一天天成长,皇帝看在眼里也喜在心头。
只是将来到底是大事,不可马虎。这一支队伍看着是好,可到底用起来不顺手呢。
眼下自家屋里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可以练手的事情,他正愁没处练兵的时候,可巧事情就来了。
话说吉乐二年娶了临安公主的图染大皇子突然让人捎信过来,说是图染那边情况危急,眼瞅着大可汗要归天,那第十皇子蠢蠢欲动。所以特地派人送信过来求助于天朝皇帝,希望能派兵支援。
原来图染大可汗在临死前改变了立储的遗愿,并没有按照原先的想法立第十皇子继承大统,而是立了敦厚老实的第一皇子。这样一来,被惹怒了的第十皇子就盗走图染国宝可汗宝刀,率领着旗下的一百多号人连夜逃回了自己生母赤尊阏氏的娘家阿巴汗,在那里起兵造反。打着除奸扶正的名义要推翻新可汗。这一下是一呼百应,横扫千军如卷席,眼看就要打到大都来了。
第一皇子不是打仗的料,立刻就慌了手脚。亏得临安阏氏危急中提醒可以向天朝借兵,这才慌慌张张休书送来。并承诺如果此次击退了反军,以后图染就向天朝称臣,岁岁纳贡。
这无论对阮宣炆来说还是对整个天朝来说,都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朝廷上下没有任何异议,都表示要派兵支援。大皇子手里有图染可汗的遗诏,是名至实归的新可汗。第十皇子手里的可汗宝刀乃是盗取,实属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天朝派兵是正义之举,仁义之举。
但是派谁去呢?这下就起了争议。
陈阁老一派自然是希望派自己的亲信,晋王一派则认为让西北军营顺便管管就行了,而皇帝也有自己的打算。
最后大家都退一步,内阁选一员大将,皇帝出两百禁军,西北军营出大头,然后三军同归西北军营管辖,由骠骑大将军韦若彤亲率大军出征图染。务必扶助新可汗登基,歼灭逆贼。
旨意一出,户部立刻拨饷银备粮草,源源不断送往西北。兵部则送出铠甲武器,让朝廷选出的武将林书瑞带着禁军三千押送去西北。
杨涛所属的那两百多禁军自然也在其中,一想到此次可以亲上沙场,这多少令这位少年郎有几分兴奋,也有几分恐惧。
同样既兴奋又担忧的还有杨浩,那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虽然并非一母所生,但也从小看着长大。他不希望四弟出任何意外,但又不能不让他去。没有军功没有表现如何能得到更多的机会?杨家要出头,必须要有功。
希望四弟此次能平安得胜而归,他心里默默祈祷。
这一场战斗发生在图染国内,但同时也牵动着京城大内里皇帝陛下的心。这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斗,为了事。
安危,也为了皇权能否得到巩固。
吉乐三年开春,从图染传来了好消息,大军已经和图染宗室旧臣的勤王军汇合,对十皇子的叛军进行了清剿。天朝军威赫赫,所到之处就如同酥泥遇洪水,立刻化为乌有。
第一皇子在天朝骠骑大将军韦若彤的保驾护航之下,顺利登基,第一条号令就是将十皇子贬为贱民,全国通缉。同时也虢去赤尊阏氏的封号,贬为庶民,流放到边远之地。尊自己的生母为宏吉阏氏,供养在皇宫里颐养天年。封临安公主为图染的新阏氏,封号改为祥乐。
另外还遵守约定上表称臣,并让人送来第一年的贡物共计二百牛车的铜铁金银,牛羊马匹,雪莲人参等物。
消息一传到京师就引起一片轰动,多少年没有这样振奋人心的捷报了。多年来的隐患一夜之间就成了属臣,定点点头郁闷之气一朝的雪小太子的人称快。
皇帝阮宣炆亲率众老臣前往太庙献祭烧香,告慰先祖英灵在上。
又颁布诏令,此次图染所辊之物皆赏赐给三军将士,另外户部还拨银五百万两犒军。
太子的人称颂,个个欢喜。
但就在这一片欢喜之中,也有不欢喜的。比如户部尚书董伍,连夜他就搬了账簿到东华门外叩阁,要求面圣亲陈。
皇帝召见了他,并到内室详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董伍来喊穷哭委屈了。大军出发,户部就筹送了两千万两的军饷和粮草,后面又送了两千万两过去。到如今打胜仗了,前前后后已经投进去近五千万两银子。如今好容易图染国送了一些东西来,还没入账就让皇帝给赏了个精光。光就光吧,可皇帝一开口又舍出去五百万两。这五百万两比起那五千万两自然连零头也算不上,可如今户部已经快被榨干了,如何再筹这些钱?
眼看春耕在即,全国上下的种苗,农具,牛马都需要花钱,户部真的是没钱了。
阮宣炆听了点点头,面色凝重。
这些,他都明白。
打仗,打胜仗,固然好。但这打仗实在太费的脸。尤其是现在西北军营打仗,那太子花钱如流水。不光军饷粮草要钱,犒赏三军要钱,还有上上下下贪银子的,也要吃去许多。
对那些将军们来说,每年他们就是靠朝廷的军饷养着发财,人越多,饷银越多,将军能捞的就越多。为了捞越多,就越要招兵买马。可事。哪来那么多人从军?于是就作假。
你也作假,我也作假,到头来军队膨胀,军费暴涨。
全国百姓一天到头的劳作,大半都要填了这些军队的虎口里。
一个个将军都中饱私囊,个个都有许多的小妾,许多的产业。
军队臃肿,这已经是天朝一个毒瘤顽疾,不除不快了。
可想裁军,谈何容易。
且不说这几年图染,回回都蠢蠢欲动,万一西北军营有一个好歹动摇,那可是肥肉招恶狼,防不胜防。
就连朝廷内部,也是盘根错节,关系重重。
裁军二字,是盘旋在皇帝心头,可怎么也不敢出口。
这一出口必然是满朝轩然大波,根基动荡。
军队的根本利益在武将,武将嫁人生过晋王集团,在朝廷里牵涉众多,根基颇深。想要一朝挖起,实在是难于登天。
图染这一仗,恕d训必须要打,必须要胜的仗。稳定军心,鼓舞士气,都是当务之急。
眼下即便户部吃紧,那也必须挖东补西墙,把军队的空给补上。
十几万大军放在那里,万一有个好歹那都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对于皇帝来说,当务之急是千万不能让这些武将察觉到自己内心有裁军的想法。
在没有一招毙命的可能之前,绝对不能动摇西北军营分毫。否则天下动荡,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即便明白董伍说的都是事实,陈的也俱是实情。但皇帝还是狠狠地驳斥了他一番,并且将他官降三级,遣出京城,流放外省当一个小知县去。
朝廷上本就隐隐有着一股对西北军营不满的情绪,但一看到董伍的下场,也一个个噤若寒蝉。但这言论虽然压下去了,却并非完全消失。
阮宣炆自然也不希望这言论消失,但目前还不能放任这种言论,得等待时机。
只是时机到底在哪里呢?这样一个毒瘤顽疾不除,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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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旦图染内乱,势必殃及天朝。流寇贼匪肆虐就必然要动用武力驱逐镇压,这都会成为西北军营手中的筹码,越发不得动弹。
他这个皇帝,一面要靠军队维持国家平安,但又要防止军队把国家给吸干榨空,实在是两难。
想动军队,可手里又没有把柄,没有一个缺口让他来做文章。
就在这两难之地,突然一封密奏从图染辗转而来,一路送到了京城。却又绕过了内阁,直达乾宁宫,送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阮宣炆打开密奏上完好无缺的蜡扦,从表情,抽出那发黄的羊皮纸,展开一看小太子喜出望外,拍手而起。
千愁万愁,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向军营发难。现在随着这一封密奏,一个顶顶合适的借口就送到了他手里。
有了这个,他就可以着手好好敲一敲西北大营。
这一次就算拔不掉这一根扎在他心头的肉刺,他也少不得要敲掉这只老虎的一颗大牙来,让它短时间内咬不了人。
杨波发现这几天阮承淋的眉头总是皱着,很多时候和他说话也心不在焉,似乎总是在想什么其他的事情。但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不回答,总是随意一笑,说没什么。
没什么?相信他先有鬼。杨波嗤之以鼻。
夫妻做了这么些年,就算没彻底摸透对方,那也总能摸到七八分。他定然是藏了什么心事,但又不想她知道。
可她和他已经是夫妻,是一体,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其浑浑噩噩不知险境,不如明明白白共同面对。
把心里的这番话对阮承淋开诚布公说了,他看着她,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越发皱拢。
杨波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明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不得的大事,于是心里越发猫抓似的难受。这不明不白等死的出隐痛不好受,还不如明明白白去死呢。
“到底怎么了?难道嗤既揪沙里有什么不好?”杨波立刻想到的就是朝廷里有变,要知道自己丈夫本身就是武将出身,天下大乱也未必能让他皱一皱眉头。但京城里皇宫里有点风吹草动,却比天下大乱还揪他的心。
阮承淋点点头。
“朝廷有变?皇宫有变?”杨波又问。
阮承淋还是点头。
这下杨波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眉头也皱起,心不断往下沉。
“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承淋握住她的手,抿了抿嘴。
“朝堂上现在有一股言论,针对西北军营。”他缓缓说道。
杨波皱起眉。
“为什么?倘若没有了西北军营,谁来保护边疆?往日里都是将士们流血流汗,拼死拼活地保护大家。如今好容易天下安定了些,怎么?就要狡兔死走狗烹了?可笑这狡兔还没死绝呢,就急着要卸磨杀驴了?”
阮承淋拍拍她的手,长长舒一口气,摇摇头。
杨波回握他的手。
“那皇帝什么态度?他难道就不怕。。。。。。”
“他刚刚贬斥了上书斥责西北军营将士违法乱纪,鱼肉边塞百姓的言官,流放到外省去做县丞了。”阮承淋说道。
杨波松口气。
“看来他还是明白的。”
阮承淋却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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