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林仙长的“入门诀窍”,众人听过昨日闹剧的后续,又得知风掌门仍坐镇于归一派,已心满意足。
等不及要把这事分享出去,众人便借口家中有事,纷纷告辞。
“我忽然想起我女儿还在等我买芝麻胡饼回去,林仙长,我先失陪了!”
“我也……我还得回家洗衣做饭带孙子,先走一步!”
“林仙长放心,等我娶妻,一定多生几个,让他们去归一派试试!”
“林仙长的话,我记住了,改日就叫我大侄子去试试!您慢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
见人群散去,林意歌悄悄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的气氛,加上没人接话,她都不知道还要怎么往下聊。
好在她已经达成了目标。
“归一派收了新弟子”、“风轻轻仍坐镇归一派”,口耳相传之下,这两条消息很快就会扩散至整个苍梧郡,甚至传遍阳州。
这时,谈家伙计引了一人上前,对林意歌介绍道:“林仙长,这是我们东家。”
林意歌抬眼打量来人,只见那东家三十来岁,生得高大魁梧,穿一身粗布短衣,皮肤被晒得黑里透红,裤腿挽起,脚上穿着的草鞋还沾着泥,像个刚下田干活回来的庄稼汉。
对方上前行了一礼,便自我介绍道:“在下谈家包子铺的东家,谈氏家主谈齐民,见过林仙长!”
与粗犷的外表不符,谈齐民态度谦恭,举止有礼。
林意歌点了点头,以作回应,没有解释自己身份的意思。
林氏乃大姓,和千年前的意歌剑仙同名,也可称巧合。
但没有恢复修为之前,林意歌并不想节外生枝,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林意歌直入正题,问道:“昨日归一派山门前,那十个昏迷不醒的武者去哪了?”
出于道义,她出手打断了血祭阵法,从十方聚煞阵中救下了那十个被吴明世利用的武者。
可她也没忘记,那些人干的“好事”。
要是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怎么对得起那两个被踩踏得面目全非的包子?!
提到那些人,谈齐民就有些气愤,回道:“已按惯例封了他们修为,让他们肉偿。胆敢挑衅归一派,真是岂有此理!”
“肉偿?”林意歌不禁重复了一句。
谈家不是经营包子铺的么?
人肉包子……应当不太可能。
难不成还涉足了皮肉生意?
不论是人肉包子还是皮肉生意,都难免不把人当人看。
而归一派弟子入门必背的《归一祖师训》,第一条便是“不可以人为货”。
谈齐民虽不是归一派弟子,但他身为谈氏家主,又是二师兄旁系血亲后辈,理应严以律己。
林意歌倒是不介意代二师兄谈笑训诫族人后辈,帮他清理一下门户。
为免误会,还是要问清楚些。
她握住庚辛剑的剑柄,静静看向谈齐民,问道:“他们是如何肉偿的?”
谈齐民瞥见林仙长的右手搭上了腰间紫竹鞭,无端打了个冷战。
他对危险的直觉,向来很准。
谈齐民心思急转,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用词不当,无意中用上了“行话”。
他慌忙后退几步,连连摆手解释:“仙长误会了,只是些农家的体力活!他们每人都要收获万斤小麦,养出栏五十头猪,赔付打落在地的那两个包子。做完这些,此事才算了结。”
林意歌动作一顿,心道:两个包子,换来万斤小麦和五十头猪?
这办法不错,一定能让那些人进行深刻的反思。
她松开握着庚辛剑的手,对谈齐民和善地点了点头,赞许道:“如此甚好。”
谈齐民长吁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竟生出一丝劫后余生之感。
此前他曾有幸见过谈氏先祖之兄,也曾见过归一派代掌门柳扶风,但面对那两位时,远没有对上林仙长的胆战心惊。
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又刚刚拜入归一派,可林仙长方才看他,眼中杀气如有实质!
谈齐民敢肯定,林仙长绝对杀过不少人!
杀过人还能拜入归一派,可见此人非同寻常。
总结下来就三个字,惹不起。
谈齐民不敢深想,忙收敛心神,恭敬问道:“林仙长可还有其他吩咐?”
“我此行下山,为的是归一派招收新弟子入门之事。方才我与白鹤镇上百姓已聊了几句,希望谈家主能配合我,将归一派收了新弟子的消息,传遍九州。”
一旁伙计连忙上前,附在谈齐民耳边悄声解释了一番。
谈齐民听罢,明白此举用意,欣然应下。
林意歌当即又问起了另一件事,道:“不知谈家主膝下可有儿女?年岁几何?”
根据柳扶风给的玉简,加上前生回忆,她对谈氏目前的状况有个大概的了解。
千余年繁衍下来,谈氏在白鹤镇扎了根,从包子铺起家,商业版图从阳州十四郡,一路扩展到九州。
可惜,谈氏血脉传承三十六代,再无一人能入归一派!
常人不知,高大健壮的二师兄谈笑,与体弱多病的谈无忧,是一对孪生子。
二师兄为自己独得修炼天赋而耿耿于怀,心境受到影响,剑道境界多年来始终无法更上一层。
林意歌就打算利用这点,怎么也要把二师兄给钓……不,把他给叫回来。
谈齐民听林仙长问起儿女,想起家中天天打架的那对活宝和天天劝架的妻子,面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回道:“在下只得一双儿女。小儿十二,小女十一。”
林意歌一听,便觉有戏,追问道:“不知令郎令嫒,可曾测过灵根了?”
人族出生后,胎里带来的一缕先天之气,会转化成能感应天地灵气的灵根。
灵根之于人族,有如根系之于草木。
人族天生就具备五行灵根,只是灵根粗细各不相同。
一般人,五行灵根细如发丝,无法通过灵根抽取天地灵气修炼,寿不过百余岁。
而修真界绝大多数宗门测定灵根,都以一分为限。
不及一分的,忽略不计;五行灵根皆不及一分,则视作废灵根,无法修炼。
如林意歌自己,现在是金水木灵根,意即金水木三种灵根都在一分之上,火土灵根不及一分。
十分为一寸。
大多数修真者五行灵根粗细不均,最高不及一寸;一寸之上,便是天赋异禀,在九大宗门里都是凤毛麟角。
“去岁测过一回,两个都未达一分。”谈齐民叹了口气,浓眉间染上几分忧虑,“只能等上三四年,叫他们去归一派试炼迷阵中试试运气。”
.灵根未达一分,不走旁门左道,就只有去归一派山门闯试炼迷阵这一条路。
九州内的求仙者将归一派视作最后一搏,究其原因,归一派功法《归一炼气诀》有其独到之处。
即使天生灵根被测定为“废灵根”,也能通过修炼《归一炼气诀》,额外构建出一条一分粗细的虚灵根,帮助引气修炼。
修习此法之初,灵根无中生有,以虚化实,可谓逆天。
期间但凡有一丝杂念,都可能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亡。
而能否心无杂念,和年龄高低没有必然联系。
“何必等到束发之年?归一派也曾有七岁入门的,令郎令嫒尽可早些入阵一试。”
林意歌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笑问道:“天朗气清,今天正是个登山门的好日子。谈家主,你怎么看?”
两句话,直接从“尽早一试”到了“今天就试”。
谈齐民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忍不住反问道:“这……这是不是太早了些?”
凡间少年男女,十五束发之时,根骨大致成型。
若不是仙门子弟的血脉,普通孩童几乎不可能在无法自理的年纪,就踏上仙途。
即使是不限年岁的归一派,不到十五岁就拜入山门的弟子,万年来也屈指可数。
林意歌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不早了,从山门至迎仙阁,顺利的话,需要两个时辰。未时初刻出发,差不多能在日落前抵达迎仙阁。”
谈齐民一时进退维谷。
虽然自家孩子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聪慧可爱,但孩子心性究竟如何,他这个当爹的,心里真的没点数吗?
那可是两个坐不住的皮猴子,而且兄妹相视如寇仇,动不动在家上演全武行。
谈齐民本想在这几年,好好导正一双儿女,令他们兄友妹恭,再让他们去试炼迷阵的。
可他又担心自己直言拒绝,会惹得林仙长心中不快。
见谈齐民犹豫不决,林意歌想了想,劝道:“谈家主不必忧心。我会尽心指点,让他们能多几分把握。”
得遇前辈指点,于谈齐民的儿女来说,是一份机缘;于归一派而言,也不算降低招收弟子的标准。
林意歌把话说到这份上,谈齐民也不好再拒绝,只说要回去略作准备。
约好午时过后,在山门前会合,谈齐民这才愁眉苦脸地回家去了。
……
身边终于清静下来,林意歌打开特制油纸包着的大肉包,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打扰,才一口咬下。
蓬松暄软的外皮,鲜香多汁的内馅……
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回到鹤鸣山,没能尝一口这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
未时将至,林意歌带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回到归一派山门前。
刚在万道剑碑旁站定,谈齐民就带着两个半大少年赶来。
“林仙长久等了。”谈齐民拱手行了一礼,又叫过身后一双鼻青脸肿的儿女,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一双不争气的儿女,谈青禾,谈青苗。”
察觉到林仙长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脸上,谈齐民急中生智,解释道:“来的路上马车翻了,他们脸着地,摔得不轻。”
兄妹不和,总归不太光彩,还好他这个当爹的头脑灵活,能帮着遮掩一二,不至于家丑外扬。
“青禾,青苗,还不给林仙长问好?!”
“林仙长好!”两人异口同声说完,齐齐转头看向对方,怒目圆睁。
林意歌点了点头,对于这对兄妹拜入归一派之事,心中已确定了一半。
谈青禾与谈青苗年龄相仿,身量相近,还有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浓眉大眼,不是孪生更似孪生。
看得出来,这兄妹俩还经常进行武道交流,感情融洽。
林意歌不禁想起,自己当年也经常拖着师兄师姐,上衍道台切磋个痛快。
回过神,她再度跟谈氏兄妹确认:“你们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吧?”
兄妹俩点点头,又不约而同地说道:“知道!”
这回两人没再怒目相向,而是齐齐转头看向破败的山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见两人如此踊跃,林意歌对他们入门之事又多了一分把握。
“今日我便将拜入归一派的诀窍传授于你们,听仔细了。”
“请仙长指点!”
林意歌盯着两人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心无旁骛,一路直行,不要回头。”
一旁听着的谈齐民,已经目瞪口呆。
这就是林仙长所谓的尽心指点?
这就是能增加入门把握的诀窍?
就这?就这?就这?
谈青禾和谈青苗却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齐声谢道:“多谢林仙长指点!”
林意歌指了指山门,说道:“进去吧!”
兄妹俩动作一致,齐齐深吸口气,随后一左一右拉开三四丈距离,互不干扰地冲向了山门。
两人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浓重的白雾后。
林意歌打算到迎仙阁前去等,便转身与谈齐民说道:“日落时分,谈家主若是没有见到他们出来,请务必将这好消息传遍九州。”
谈齐民故作镇定地应下,心中却沮丧不已。
早知道林仙长的指点是这样的,他就该严词拒绝!
青禾青苗一起进去,怎么可能不在半路上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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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限于修为,林意歌还不能腾云驾雾、缩地成寸。
但她取回剑碑上的神念与剑意时,已被护山大阵重新认可为归一派弟子,再度上山便不受迷阵影响。
只一刻钟,林意歌便抵达迎仙阁。
迎仙阁同上次来时一样,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长条桌案,上面放着一本花名册。
按照归一派惯例,穿过迷阵抵达迎仙阁的新弟子,要在花名册上录入自己的姓氏本名、出生时辰等基本信息。
登记之后,在迎仙阁当值的长老就指派弟子,带着新同门,在鹤鸣山洞天转上一圈。
看过四峰双涧一湖,听过各个亭台楼阁的用处,新弟子最终会被带到两座侧峰上,分别安置在乾、坤两个道院内。
但如今的归一派,不要说迎仙阁的当值长老,就连管理宗门事务的紫阳殿,都找不出十个人!
好在要不了多久,这种状况就会得到改善。
.按照林意歌的计划,谈氏兄妹拜入归一派,二师兄谈笑一定会回来确认。
看到青禾青苗兄妹两个,二师兄就能放下心结,进而突破境界,让实力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她就提议由二师兄亲自教导谈氏兄妹,二师兄必不可能推辞。
二师兄教两个是教,教两百、两千、两万,也一样是教。
如此一来,归一派重新崛起,指日可待。
现在就看青禾青苗兄妹,能否不负她所望,成功抵达迎仙阁了。
……
林意歌随手翻了翻花名册,看到与自己同时期入门的七代弟子,想到他们大多已经不在人世,一时有些唏嘘。
这么一想,就连带着想到了同门在雾影峰埋下的那些灵剑。
林意歌不由看了眼自己腰间的庚辛剑。
想起庚辛从昨日认主之后的种种表现,林意歌微微皱起了眉头。
从昨天变成灵剑的样子后,庚辛就尽心尽责地扮演着一把灵剑。
没有主动跟自己这个主人交流也就罢了,带自己飞上九重崖,庚辛也没趁机讨要金豆。
这和庚辛起初给她留下的印象,相差甚远。
林意歌从储物袋里取了一粒金豆,轻轻拂过庚辛剑,唤道:“庚辛,我有事要问你。”
庚辛化作人形,两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粒金豆,嘴角湿润。
她咽了咽口水,心不在焉地问道:“主人要问什么事?”
林意歌看庚辛垂涎欲滴,无心回话,只好将金豆放在庚辛手里,才问道:“庚辛,雾影峰上的灵剑,真的都被你吃完了?”
听到主人的问话,庚辛下巴微微一抬,语气莫名骄傲:“那当然了,一把剑都没剩下!”
说完,庚辛又美滋滋地把金豆放进嘴里,高兴得摇头晃脑。
“那些剑灵呢,你也吃完了?”
“当然没有了!”庚辛满脸惊讶地反问,“为什么要吃剑灵?”
林意歌一时被问住,不由愣了愣。
当时在雾影峰,她一把灵剑都没挖到,却遇上庚辛饥不择食把铁铲头给吃了,后来庚辛还声东击西抢金豆,失败之后装可怜卖惨,林意歌不小心就先入为主,以为她是吃了剑灵才如此机灵的。
现在回想起来,庚辛可没说自己吃过剑灵。
庚辛想了想,问道:“难道是主人你想吃剑灵?”
林意歌回过神,无奈道:“我不吃有灵智的东西。”
如此看来,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庚辛。
可林意歌再三回忆,确定自己没见到任何一个剑灵。
她只好继续问庚辛道:“既然你没吃,那我在雾影峰怎么一个剑灵都没看到?不会是因为灵剑被你吃了,剑灵消散了吧?”
“当然不是了!”庚辛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很饿嘛,当然要吃东西了!可是剑灵很生气,还像上次主人你用剑气戳我肚子一样戳我,可疼了!我就让竹子把剑灵关起来了!”
……
谁能想到剑灵被封在竹子里啊?!
庚辛站在地上没挪过地方,仰着小脸看林意歌,问道:“主人,我做得对吗?”
林意歌闻言,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灵剑本身不过是多种属性的灵材,经由炼器师锤炼制成。
世间少有听闻炼器师炼制出了带有剑灵的剑,多是出自某个炼器师的剑,经过无数岁月,在多人手中流转后,才诞生了剑灵。
由此可见,剑灵的诞生,与灵剑主人修行的剑意、倾注在剑上的心力等,息息相关。
灵剑本体被毁,固然会伤及剑灵,但不至于让剑灵即刻消散。
庚辛将剑灵封在竹子里,剑灵反而更不可能消散了。
退一万步说,庚辛做都做了,还能说她做得不对,让她把吃下去的灵剑吐出来还给那些剑灵不成?
“雾影峰上有多少剑灵,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
话说得响亮,可庚辛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愣是没能报出一个准确的数目。
林意歌早有所料,淡定地取出一道传音符,将雾影山上没了灵剑,只剩下若干剑灵的事告知柳扶风。
通知完柳扶风,林意歌想着要多了解自己“灵剑”的想法,便问庚辛道:“灵剑与金豆,你会选哪个?”
“当然是金豆!灵剑太复杂了,味道不够纯正!”
“那你知道,灵剑可以换很多金豆吗?”
“那当然了!可是换金豆要麻烦主人啊!”
“要是别人给你吃金豆,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告诉主人!主人会帮我把金豆抢过来的!”
刚才还说怕换金豆要麻烦她,这会儿又能指使她抢金豆了。
林意歌算是看出来了,庚辛完全就是小孩子脾性,心思单纯,不会想得太长远,一旦饿极了,就会遵循本能行事。
一个半时辰很快过去。
迎仙阁门口,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意歌示意庚辛重新变成灵剑的样子。
刚把庚辛剑挂回腰间,林意歌抬眼便看到门口两兄妹一左一右,同时迈进了迎仙阁。
林意歌还没招呼两人登记,谈青禾与谈青苗已经在门口扭打在一起。
“我先来的!青苗你讲点道理!”
“你才要讲点道理!这次明明是我先的!青禾你怎么当哥哥的,不知道让着妹妹吗?”
“不要学娘亲讲话!你把自己当妹妹了吗?我先来的,你让开!”
“我先的!乖乖等着叫师姐吧,青禾师弟!”
……
林意歌不禁感慨,这对兄妹感情真好,精力也充沛,小小年纪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还是这么活力四射。
她轻咳一声,打断谈氏兄妹的争吵。
发现迎仙阁内还有他人,兄妹俩动作齐齐一顿,迅速松开对方领口,松开了拳头,立定站好,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等两人安静下来,林意歌才正色道:“你们过了试炼迷阵,今后就是归一派八代外门弟子。”
“两位师侄到这儿来,”林意歌指了指花名册,亲切又和善,“填完花名册再滴上一滴血,就大功告成。”
紫阳殿内也有一本花名册,等谈氏兄妹登记后,便会在那本花名册上同步显示信息。
等柳扶风得知两个新弟子的姓名来历,自会把两人安排妥当。
谈氏兄妹震惊地看向称呼自己两人为“师侄”的林仙长,一时愣在原地。
.谈青禾与谈青苗来归一派之前,谈齐民担忧儿女冒犯师长,就给两人紧急灌输了自己知道的关于归一派的一些“常识”。
因此,兄妹俩也听说了,归一派弟子有内外之分。
拜入山门之初都是外门弟子,将来随着修为的提升,可以进入内门,接触更为高深的剑法与功法。
兄妹俩惊讶的是,眼前这个比他们早一日入门的林仙长,竟然称呼他们兄妹为师侄?
若同为归一派八代弟子,该叫他俩为师弟师妹才对。
也就是说,林仙长是七代弟子,是他们的师叔。
只早一日入门而已,就高出了一辈,这合理吗?!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早知有这种好事,无论如何都要让爹娘答应,让青禾(青苗)晚一天入门才对!
谈青禾按捺不住,疑惑道:“听我爹说,归一派的代际更迭,与其他宗门极为不同,以每代最后一个真传弟子入世历练那一年为分隔……”
谈青苗不等兄长说完,就抢过话茬,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道:“我娘也说过,七代真传弟子中最后一个下山入世的,应该是千年前因玉蟠山秘境崩塌而客死他乡的意歌剑仙。在她下山后,拜入归一派的就是八代弟子。代掌门和我们一样是八代弟子,也就是我们的师兄——”
谈青禾轻哼一声,打断道:“代掌门是真传弟子,和我们外门弟子还是不一样的。”
青苗转头怒瞪他一眼,转过脸又凶相全无,追问道:“所以林仙长是七代弟子?可您不是昨日才拜入归一派么?”
林意歌听罢,微微一怔,不由轻轻挠了挠脸,这点还真是她疏忽了。
在确定千年前那场诡异围杀的背后是否有人操纵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而且以她现在的修为,告诉归一派新弟子们自己是七代真传,没人信不说,还会被诟病“德不配位”,对归一派内弟子们的心境造成不良影响。
至少得等到现在这具身体的修为恢复五成,才算是名副其实的归一派真传弟子。
届时昭示天下,剑仙林意歌没死成,回来替天行道了,这才合适。
她心里明明盘算得好好的,可看到归一派这百年来真正意义上的两个后辈新弟子,一高兴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林意歌沉吟好半晌,也没找到一个能蒙混过去的说法。
如此,她只能选择性地实话实说。
“我的确是七代弟子,也并非昨日才入门。”
等这两人离开迎仙阁,她就传音跟柳扶风套好说法,给自己安排一个合理的七代弟子身份。
编也得编一个。
谈氏兄妹同样被谈夫人紧急传授了诸多“礼节”,其中就有“三不问”,亦即面对修行人,不问寿、不问出处、不问修行。
想到自家娘亲耳提面命的“少说多看,与人为善”,两人都识趣地不再追问。
谈青禾与谈青苗齐齐迈步,走到放着花名册的长条桌案前,又开始用眼神无声厮杀,一副不决出个高下长短决不罢休的架势。
见这两兄妹跟斗鸡似的一刻不得消停,林意歌只得开口道:“你们也不必争先后,外门弟子不分先后长幼,一律互称同门或师兄师姐。”
说完,林意歌又耐着性子,将归一派弟子的不同,娓娓道来。
归一派弟子分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亲传弟子和真传弟子。
金丹以下为外门弟子,修《归一炼气诀》与基础剑法,由传道长老负责引导修炼与解说功法。
外门诸多弟子,有束发之年入门问道的,也有耄耋之年求长生的,有修为一日千里的,也有几年不得寸进的,真要论资排辈,得白白浪费多少精力?
若日积月累,同门之间因此生了间隙,得不偿失。
犹记得立派祖师在手札里曾以鸡狗作喻,说外门弟子论长幼,有如菜鸡互啄、菜狗相吠云云。
等到结丹成为内门弟子后,寿元悠长,实力提升缓慢,情况才有些许不同。
内门弟子平日里就在凌云峰上的闻道阁,由上一代长老们传道授业解惑,同时开始接触和修习《归一剑诀》。
亲传弟子只占内门弟子中的一小部分,只有修为境界达到要求的长老,才有资格收亲传弟子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归一派核心中的核心,是真传弟子。
真传弟子,顾名思义,是得了归一派法脉真传、能完整传承《归一剑诀》的弟子。
只有天赋最高、心性最好、潜力最大的弟子,经过重重考验,才可能被相中成为真传弟子。
真传弟子轻易不得下山,但领悟剑意并将《归一剑诀》修至九重后,又必须入世历练。
“非要论高下,那便是真传为先,亲传次之,内门再次之,最后是外门。”林意歌总结道。
“在鹤鸣山见到同辈弟子,称呼师兄师姐准没错。若倚老卖老,恃强凌弱,反倒会被关到九重崖下的大寒洞中,面壁思过。”
谈氏兄妹听完,齐齐拱手谢过。
林意歌见两人受教,欣慰地点了点头,叮嘱道:“归一派并非唯实力论,同门相处只需牢记‘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这八个字。”
“多谢林师叔指点!”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把头拧向一边,轻哼一声。
既然归一派内风气如此,那就没什么争的必要了,不如大方相让。
“这次就让你先,谁让我是当哥哥的呢?”
“谁要你让?你年纪大你先来,谁让我是个好妹妹呢?”
“我爱才怜弱,你是妹妹,你先。”
“我尊老敬贤,你是哥哥,你先。”
……
林意歌好笑,打断两人道:“行了,你俩一起把手按在花名册上。”
谈青禾与谈青苗只好照做。
只见花名册上闪过两道金光,两人手中各自出现了一支遍布符文的狼毫笔。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几分尴尬地低下头去,同时在花名册左右两页登记录入了信息。
刚刚填写完毕,狼毫笔化作金光在两人指尖一扎,一滴血落在花名册上。
狼毫笔所化金光钻回了花名册,消散无踪。
林意歌带两人出了迎仙阁,为他们指明紫阳殿所在。
两人自行前往紫阳殿。
林意歌也没忘记给柳扶风发去一道传音符,叫他帮自己安排身份。
.次日,天光微亮,林意歌从睡梦中惊醒。
一睁眼,便看到一点寒芒正对着自己,距离眉心不到一寸。
屋内晦暗,看不清持剑人的面貌,只知其身材高大,肩宽体阔。
眼前剑芒微涨,仿佛下一瞬就要刺穿眉心,直捣识海。
林意歌心头一凛,不自觉已调动丹田中的剑意化作剑气,准备反击。
千钧一发之际,持剑之人开了口:“你是谁?”
嗓音干净纯粹,似夏日飞虹涧中,积雪化成的溪流,淌过青苔覆盖的溪石。
听到这把熟悉的嗓音,林意歌忙赶在剑气透过眉心反击之前,偏过了头。
黑暗中一道青色暗芒乍现,惊得持剑之人如受惊炸了毛的猫儿,倒飞出去,后背贴在了横梁上。
青芒飞掠而去,将一侧土墙击碎,发出巨大的声响。
但那剑芒威力不减,以排山倒海之势,一路击穿粉碎了不知多少面墙。
宁静清幽的坤道院西侧,不断有梁柱碎裂、墙倒房塌声响起,由近及远,许久才安静下来。
……
坤道院西侧的弟子精舍塌了大半,扬起漫天灰尘。
看着自己剑气所过之处,一片断壁残垣,林意歌心中庆幸,幸好挑了个无人的角落安置,没有让坤道院中未曾谋面的几个八代女弟子受伤。
转瞬,她又为修葺坤道院所需的灵石发起了愁。
林意歌抬手揉了揉额角,抱着庚辛剑起身,仰头看了一眼贴在梁上迟迟不肯下来的高大青年。
此时精舍只剩三面墙,天光透进来,那青年的模样便显得分外清晰。
二师兄受到惊吓的样子,和千年前一般无二。
林意歌看过柳扶风给的玉简,对归一派七代真传弟子的近况有所了解。
除去大师姐风轻轻和她这个当了千年游魂的小师妹,二师兄谈笑、三师姐池无澜、四师兄余维则、五师姐郁莹、六师兄屠百草,都在鹤鸣山外混得风生水起。
因她死后接连出现虚空裂缝和域外魔物,归一派弟子折损大半,却没几个新弟子入门,身为真传的五人,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
五人便对外宣称闭了千年长关,实则下了山,美其名曰“为归一派物色好苗子”。
之后五人各自隐姓埋名,招揽散修,组建势力,号称是“为将来教导归一派新弟子练手”。
几百年过去,如今随便哪个提溜出来,手上的资源和灵石,都不比归一派要少。
其中,二师兄坐拥灵田万亩,精于灵植栽培选育及种植,以“无患散人”的名号,与九宗之一的丹药大宗无虑山,屡有合作。
想到这儿,林意歌当即决定让二师兄这个吓唬自己的罪魁祸首出出血。
“二师兄,这可是你的责任。”
谈笑落在地上,目光在少女全然陌生的秀丽面容上来回逡巡。
打量了好半会儿,他才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真的是小师妹?是归一派七代真传林意歌?”
林意歌见他对修缮坤道院之事避而不谈,瞥了一眼废墟,握剑微笑道:“看来二师兄不信,不如再吃我一剑,回忆一番?”
方才那道剑意所化的剑气,只能用于危急关头自保或找准弱点一击必杀。
以林意歌目前修为,若正儿八经地和炼虚期巅峰修士打斗,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没有胜算。
但她入世历练之前,常跟二师兄切磋对练,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未必不能险胜。
谈笑当即收起灵剑,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再回想那道剑气,和那不惧强敌挑衅的淡定反应,也足以肯定,这是小师妹本人无误。
刚才看她修为倒退回炼气期,还以为她的剑意也没了。
还好他躲得快,差点就上了小师妹的当!
用老六屠百草的话说,小师妹这是经典的“扮猪吃老虎”啊!
当然,现在他不愿再接小师妹一剑,没别的,不想胜之不武而已。
谈笑扫了林意歌两眼,见其骨骼尚未完全长成,且变成了金水木这种稍显普通的三灵根,不禁问道:“你没死怎么还换了个肉身?你该不会主动夺舍了这个小姑娘吧?”
林意歌看向谈笑,反问道:“我要是真的出手夺舍了这个姑娘,二师兄还想替天行道、大义灭亲不成?”
谈笑动作微微一顿,果断点了点头,严肃道:“那肯定的。”
归一派弟子向来嫉恶如仇。
相较于外人,同门作恶本就令人深恶痛绝,尤其林意歌还是真传弟子。
绝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
刚说完这话,谈笑身上冒头的凌然正气又瞬间消散,讪讪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小师妹你别放在心上。我自然不信你会夺舍,否则我刚才就不会闪,怎么也得把你打……带给大师姐处置。”
“二师兄可以放心了,我是投胎转生,并非夺舍。”林意歌说着,用庚辛剑指了指废墟,“不过这坤道院修缮的材料和费用……二师兄你可不能赖账!”
谈笑看天看地,眼神游移,“这又不是我弄坏的,怎么能叫我赔?这可是小师妹你亲手用自己的剑气打坏的啊!”
林意歌早知他不会如此轻易就范,庚辛剑在手中轻敲两下,脑中灵光一现。
接连转过几个念头,林意歌才定下主意,点了点头,说道:“二师兄若是不肯负责此事,我就只好叫谈青禾与谈青苗来赔了。”
谈笑闻言,不慌不忙,道:“青禾青苗不过是后辈同门,小师妹你不会那么做的。”
小师妹也就是嘴上说说,以她的性子,绝不会牵累无冤无仇的同门后辈。
林意歌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当然不会现在叫他们赔,但将来可未必。等青禾青苗入了内门,二师兄你说,他们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愿不愿意替我出这修葺坤道院的灵石?”
谈笑本就生得一双虎目,闻言瞪得更大,大声道:“小师妹你不能这样!那可是我弟弟的血脉,就算要拜师,也该拜入我门下!”
“二师兄不知道吧?青禾青苗能拜入归一派,离不开我对他们的尽心指点。你要不要跟我打赌,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拜我为师?”
……
.好半天,谈笑才不情不愿道:“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小师妹呢?修葺坤道院一事由我全权负责,作为交换,小师妹你不能收谈青禾与谈青苗为徒。”
“一言为定!”林意歌笑道,掷地有声。
说完,神识扫过二师兄,见他身上灵力果然有些不稳,便知他心境桎梏已有所松动,即将突破至大乘期。
林意歌收回神识,趁机跟最好说话的二师兄提议。
“既然二师兄愿意教导新弟子,不如就此回鹤鸣山?”
谈笑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在真传考验之前,我将青禾青苗带在身边教导,也是一样。”
归一派只限制真传弟子下山,对其他弟子限制不多。
他们只需在离开山门之前,通过弟子玉符向紫阳殿报备一下去向与归期,准时回归即可。
林意歌想了想,说道:“不可破此先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若因血缘关系,一入门就能拜真传弟子为师,对其余弟子何其不公?
“谈青禾与谈青苗是归一派外门弟子,可不是二师兄你的弟子。就算二师兄要收他们为徒,也得等他俩结丹成为内门弟子再说。”
不过林意歌大概也能猜到二师兄为何如此。
在鹤鸣山外度过了波澜壮阔的数百年,再要回到冷清的归一派,确实有点难。
那万亩灵田倒还好说,二师兄还开设了无患灵药,在阳州和同处九州之南的荆州、梁州的修真坊市中,皆设有铺面。
可得不到二师兄的肯定回答,林意歌怎能罢休?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道:“虽然我答应你不收他俩为徒,可我没说不叫大师姐收徒。二师兄你要不要和我打赌,看谈氏兄妹会选你还是选掌门?”
……
同样的威胁用两次,也太过分了吧?!
谈笑瞪了林意歌一眼,敢怒不敢言。
他若不同意,小师妹还真有可能去请大师姐出面收徒,毕竟大师姐最偏疼小师妹。
可谁叫谈青禾与谈青苗,是谈无忧的血脉?
谈笑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的小师妹呢?我将外边的事安排妥当就回鹤鸣山,不过你得保证不去找大师姐出面收徒!”
“一言为定!”
“说好了啊,你也不能再找老三老四老五老六!”
“二师兄这话说的,我是那种再三再四的人吗?”
……
谈笑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林意歌,没有说话。
林意歌轻咳一声,话锋一转:“二师兄应该很快就要突破了吧?不如请大师姐为你护法?我放心,你也放心。”
谈笑略一思索,不得不承认这提议叫人心动。
大师姐有大乘期修为,由她护法自然稳妥,这么一来,还能避免大师姐趁着自己闭关期间,“不小心”看中了青禾青苗兄妹。
刚要点头,便听小师妹自顾自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二师兄不如今天就突破。”
谈笑警惕心起,怀疑地看着小师妹,“怎么也得等时机成熟。哪是决定今天要突破,就立时能突破的?”
林意歌微微一笑,忽地说起自己当年身死的真相。
“二师兄,其实我当年在玉蟠山遭到了九宗三十六修士围杀。玉蟠山秘境崩塌,是因为我自爆剑魄,与他们同归于尽。”
谈笑慢了半拍才理解林意歌的话,当即惊愕地瞪圆了眼。
没心思考虑小师妹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就在说到突破时机的档口提起此事,谈笑不可思议道:“难不成你用了归一剑诀最后那一式?!”
怪不得当年玉蟠山秘境崩塌会撕开偌大一道虚空裂缝!
按照玉蟠山秘境那种无法激起大宗门独占欲的规模,即使崩塌后能够撕开虚空裂缝,顶多十日便可自然修复。
但小师妹自爆,再加上三十几个炼虚期修士,就不是同个等级的威能了。
千年前事故的些许违和之处,有了解释。
谈笑却皱了眉,狠狠瞪着往常不敢教训的小师妹。
他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孪生弟弟谈无忧。
谈无忧自小体弱多病,却为了收取几朵对引气有益的灵昙花而更深猝死,留下妻儿撒手人寰。
时隔一千七百多年,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怎么从双眼红肿的弟妹手中接过那几朵灵昙花的了。
埋藏在心底的伤痛重新翻涌而上,夹杂着愧疚与后怕,谈笑虎目泛红,叱骂道:“林意歌!你他妈是疯了吗?!为什么要与那些狗杂碎同归于尽?!”
若真是意外身死,抑或行道时实力不敌而殒命,谈笑才不会这么生气。
林意歌知道二师兄心境桎梏又松动了几分。
她心中满意,又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会被教训……”
“知道会被教训,就不要那么做啊!记住那几个狗杂种,出来跟我们几个说,一个都逃不了!”
谈笑简直是暴跳如雷了,“你怎么不多想想后果?!万一真的魂飞魄散了呢?”
“当时只想着不能放过一个败类,哪会想得那么深?”林意歌一脸坦荡,“至少我在那个当下,不曾后悔过。”
谈笑听到这话,想到了什么,竟一时有些语塞。
林意歌说完便微垂了眼,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半晌。
她当下确实不曾后悔过。
真正感到一丝后悔的瞬间,是亲眼见到鹤鸣山上一片冷清,听不到一点同门嬉闹声的时候。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比起师兄姐,她才最该担下重振归一派的责任。
半开放的坤道院弟子精舍内,除了些许砂砾碎瓦落地的声音,两人静对无言。
谈笑渐渐冷静下来。
百感交集之下,境界越发松动,几乎要克制不住突破之势。
谈笑此时如何还不明白林意歌的用意?
小师妹突然说到自己在玉蟠山同归于尽的事刺激他,不就是想表明无忧当年也没后悔过吗?
真是和以前一个性子。
说今天就是今天。
时机尚未成熟就催熟时机。
不愧是你啊小师妹!
谈笑心头一悸,再难压抑突破之势,哑声问道:“大师姐呢?”
林意歌刚刚调整好情绪,闻言不由心头一惊。
她还没跟大师姐说过这事!
.林意歌避开谈笑的视线,语气轻快道:“大师姐什么都没说啊,还用剑气给我开脉了!”
谈笑皱了皱眉,察觉到小师妹有些微的不自在,心中起疑。
但此刻并非追问的时机。
“我不是问这个,小师妹你快去请大师姐,我要突破了!”
“时机已至?”林意歌扫了谈笑一眼以作确认,“二师兄你先去雾影峰顶,我这就去小寒洞。”
小寒洞,是风轻轻领悟风雪剑意后,从二十四洞中选定的洞府。
风轻轻原本属意于环境极端严寒恶劣,又对冰灵根修炼最为有利的大寒洞。
但大寒洞早已成了门内弟子面壁思过之处,她退而求其次,选了小寒洞。
谈笑点了点头,踏着灵剑腾空而起,就要赶往雾影峰。
却见他身形猛然一顿,回头问道:“小寒洞在九重崖壁上,你要怎么过去?”
小寒洞位于九重崖下,距离明镜湖面有百丈高。
小师妹才炼气期,她那道剑意自保杀敌还行,可没法儿载着她飞。
若等在坤道院,从停云峰下的明镜湖边召来白鹤,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小师妹该不会又要耍他吧?
“此剑有灵,二师兄安心去吧!”林意歌随手用庚辛剑挽了个剑花,命令道,“庚辛,我们去九重崖。”
庚辛剑紫光暴涨,将林意歌裹住,“砰”地一声把房门撞得稀碎,直冲九重崖而去。
谈笑见此,也不再耽搁,全速御剑赶往雾影峰。
他心里却不住嘀咕:小师妹转生十六年,前日才回到归一派,上哪儿找的剑灵?!
那把剑也奇怪得很,明明就是根紫竹鞭,在小师妹口中怎么就成了灵剑?
……
雾影峰是埋剑之地,平日里少有弟子前来,与其他三座高大的主侧峰又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因此,归一派弟子在鹤鸣山内渡劫,大多会选择来雾影峰顶。
剑冢中的小部分灵剑得以开启灵智,或许就是受那天雷余威影响。
与雾影峰下松竹成林截然不同,雾影峰顶只有一片黑色焦土,寸草不生。
若无云雾遮绕,雾影峰看上去……
光秃秃的。
谈笑在雾影峰顶静立,迎接突破至大乘期的雷劫。
风轻轻一步可跨山海,如今已经到了雾影峰,正站在劫云之外神情淡漠地远观。
谈笑抬头看了看劫云,距离完全成型降下劫雷,估摸着还有一点时间。
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风轻轻一眼,见她依旧冷若冰霜,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搏上一搏。
就赌大师姐不知道,小师妹死于和三十六杂碎同归于尽!
否则,大师姐怎么可能撇下小师妹,安心闭关?
谈笑神识一扫,确认小师妹没来,便言简意赅地告状道:“大师姐,小师妹在玉蟠山秘境中,使出了归一剑诀最后一式。”
早在修习《归一剑诀》之初,众弟子便被耳提面命,施展最后一式“天人合德”,须得慎之又慎。
一旦施展那一式,依据剑修本身修为,轻则方圆百里万物湮灭、魂飞魄散,重则毁天灭地、世界破碎。
唯有在迫不得已、别无他法的状况下,才能施展。
风轻轻不带情绪波动的视线对上高大青年的双眼,她缓缓吐出一个字:“嗯?”
声音很轻,音调微微上扬,若不注意,很难捕捉到其中的疑惑意味。
谈笑被大师姐冰冷的眼神一看,顿时如坠冰窟,一动也不敢动。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小师妹自己告诉我的。大师姐,我说的句句属实。”
在他收谈氏兄妹为徒之前,要想让小师妹不捣乱,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大师姐出手约束小师妹。
小师妹施展“天人合德”,并不符合“迫不得已”,也不是“别无他法”,大师姐肯定会教训她!
谈笑说完,只觉雾影峰上温度直降,他头皮一紧,连忙保证道:“大师姐信我,我绝对没有添油加醋,都是小师妹的原话。”
风轻轻神色未改,长睫与白发上,俱凝了一层寒霜。
良久,她才缓缓眨了下眼,“嗯。”
就在这时,林意歌被庚辛带着,落在风轻轻身旁。
她站定后,搓了搓胳膊,抬眼就看到二师兄转头看向自己,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林意歌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妙,转头对上了大师姐那双琉璃般的眸子。
风轻轻眸中蕴着冰寒的光,与以往相比更摄人心魄。
下一瞬,林意歌就被一道既轻柔又不可抗拒的冷风裹起,整个倒飞出去。
……
二师兄肯定是把她在玉蟠山用了归一剑诀最后一式的事,告诉了大师姐!
林意歌自觉理亏,没做任何抵抗,任由那道冷风将自己一路送到了二十四洞之一的小寒洞中。
她刚刚才从这小寒洞请出大师姐,前往雾影峰为二师兄护法,转眼又回来了。
怪只怪,这肉身脆弱,承受不住庚辛的全速飞行,更无法跟上大师姐的“一步山海”。
只迟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被二师兄告了状。
看来,二师兄在山下那么些年,也长出心眼来了。
林意歌刚一落地,小寒洞出口便被层层坚冰封住。
只凭她目前炼气巅峰的修为,是绝无可能破开的。
倒是庚辛剑,说不定可以——
林意歌连忙打住自己这危险的想法。
大师姐已经生气了,她要是再强行破开……
这就是认错态度不端正,罪加一等!
林意歌叹了口气,起身往幽暗处直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小寒洞与其余二十三洞一样,自成一方天地。
这里白茫茫一片冰原,风雪无际。
不见日月当空,却依然亮如白昼。
也只有风轻轻能在这除了风雪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潜心静修上千年。
林意歌现在还是怕冷惧热的肉体凡胎,只能停在风雪最弱、冰层最薄的洞口处。
她四下张望,准备找个地方静坐,运转周天。
忽地看到洞口东侧的坚实冻土上,插着一把紫铜色小剑。
林意歌愣了愣,她七岁入门,曾用此剑修习基础剑法三年。
这把剑,怎么会在大师姐这里?
.林意歌十岁时,身量抽条,才终于能够和其他外门弟子一样,使用归一派的制式玄铁长剑。
而这把某天突然出现在她床头,来历不明、材质不明的紫铜色小剑,也就此不知所踪。
原来是到了大师姐这里。
林意歌上前两步,定眼一看。
这才发现,这紫铜色小剑,竟是用胡蜂妖王尾后针打磨而成!
林意歌不禁想起自己成为真传弟子那天,六师兄屠百草说起的关于大师姐的一桩事迹。
大师姐当年下山历练,专挑侵扰人间的群居妖兽。
什么胡蜂妖、什么灵蝗妖、什么三头狼妖,不一而足。
借此,她避免了好几桩人族和妖族的冲突,救下不知多少人命,完美达成历练任务。
大师姐速战速决,早去早归,只三个月就历练归来。
然后她默不作声地用大堆冰封的妖兽尸身,淹了当时的六代掌门所在的紫阳殿。
在那之后,归一派就多了条新规定:真传弟子下山历练时间不能少于百年。
这么想来,这把剑原本就是大师姐默默做了,悄悄放在她床头的?
……
庚辛看到自家主人站在一柄和自己同色的小剑面前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约有一刻钟,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主人,你不可以有别的剑!”
尤其这柄小剑,非金非木,她没法下嘴。
林意歌闻声回过神来,无奈道:“这话说的,哪个剑修没有三五把剑?”
稚嫩童音答得干脆:“当然是您了!”
林意歌本来就没打算要拿走这把剑,庚辛说的,倒也没错。
只是被她这么一搅和,心中的些许纷乱,也消失无踪。
林意歌背对着洞口,席地而坐,将冰寒灵气在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
这具身体是金水木灵根,小寒洞中的冰、风灵气,倒也能利用个七七八八。
林意歌心里闪过一个想法,要不要趁着这会儿被困在小寒洞,干脆筑个基?
等大师姐回来,看到自己积极修炼,认错态度诚恳,或许能消了气,免除她的禁闭。
眼下要重振归一派,她可没那个时间去面壁思过。
林意歌当即微合了眼,沉下心神,很快便入了定。
她熟练地运转起《归一炼气诀》,金水木三条灵根与凭空生出的虚灵根共同作用,全力转化灵气并将其吸入体内。
冰寒灵气旋成漏斗状,从头顶百会沿着被重塑过的宽阔经脉,直入四肢百骸。
灵气满溢,将风轻轻以剑气开脉时封藏于每一寸血肉之中的精气化开。
多余的灵气最终汇聚到了丹田。
灵气被不断压缩,又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持续转化进入。
丹田中先是起了雾,渐渐又凝结成滴滴甘露,滴落在丹田中盘踞的剑意下方,形成了一个水洼。
灵气转化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浅浅的水洼中聚集的甘露也越来越多。
水洼变池塘,池塘变湖泊,直至化作无垠的海洋……
修行不知日月。
林意歌从入定中醒来,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庚辛剑,却抓了个空。
她低头看去,只见庚辛化作人形蹲在她身侧,正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小短手,试图打开她腰间的储物袋。
可惜不得其法,又不好用蛮力,庚辛正皱着眉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
察觉到被注视,庚辛循着直觉看去,对上了林意歌的双眼。
四目相对,小女娃动作一顿,旋即松手起身,举起三根又短又胖的手指,说道:“主人,三天啦!”
说完,庚辛低头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鼓起的小肚子,口中还配合着发出“咕咕……”的肚子叫。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林意歌有片刻无语,这浑然天成的演技,叫人叹服。
她取了三粒金豆交给庚辛,说道:“不会少你的。”
庚辛当即抬起头,伸手接过金豆,喜滋滋地放进嘴里,含混道:“我……我当然相信主人了!”
仿佛刚才那个装可怜的不是她。
林意歌顺手摸了一把庚辛的脑袋,发丝细软顺滑,手感好极了。
庚辛乖顺地重新化成灵剑模样,兢兢业业地继续扮演一把灵剑。
林意歌抬手抚平袖上皱褶,才起身活动。
全身气脉畅通无阻,身轻如燕,精神饱满。
经历剑气开脉后,林意歌的修为便达到了炼气巅峰,筑基时机早已成熟,在灵气如此充沛的福地,更有过一世修炼经验,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但这具金水木三灵根的身体,依然花了三天才成功筑基。
与上一世的粗壮单一水灵根,有天壤之别。
不过,林意歌倒没觉得这一世的金水木三灵根有什么不好的。
灵根资质好坏,只能决定吸纳和转化灵气的速度。
而剑修看重的是悟性,是能否领悟剑意,是剑道境界的高低。
林意歌也不是没杀过资质比自己更好,修为比自己更高,却走上了歧路的所谓“天骄”。
而且,这一世有了金灵根和木灵根,她反而能结合法术施展更多大规模剑招。
一招制敌,才更能好好讲道理嘛!
林意歌对自己的修炼进境有了底,便重新坐回地上。
她一边吸收灵气,运行周天以巩固修为,一边梳理归一派当下的状况。
如今鹤鸣山洞天内,六代弟子早已飞升的飞升,坐化的坐化,牺牲的牺牲,自不必提。
七代弟子是千年前对付虚空裂缝中域外魔物的主力,为了护佑苍生万民,十不存一。
除魔幸存的弟子,或多或少在除魔过程中受了伤,有不同程度的心境受损。
他们基本上都在飞虹涧或松梅涧中,择地结庐,闭关清修。
只有三个七代亲传,担着闻道阁的传道长老之责。
再看八代弟子。
自千年前林意歌下山历练后,归一派还是收了些弟子的。
只是数量从一年零星几个,到几年出一个,直至百年前开始,再无新弟子入门。
即便如此,两座侧峰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只有百来个八代弟子。
算上真传弟子柳扶风,尚无一人领悟出剑意。
三个传道长老负责这些弟子,绰绰有余。
有七代实力最强的风轻轻坐镇鹤鸣山,其他几个真传弟子在这种无人可教的状况下,确实可有可无。
但现在不同了!
今年已有两个新弟子入门,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要重振归一派,倒是有一段可以拿来借鉴的经验。
遥想一万两千多年前,归一派祖师在鹤鸣山立派,也是从无到有。
最终将归一派变成了修仙界九大宗门不敢轻易招惹,拥有超然地位的强大剑派。
彼时,九州人间,宗门林立。
其中天衍宗、神机门、听风阁、空觉寺、合欢宗、天武宗、无虑山、五蕴宗和文心学宫,并称九大宗门。
九大宗门传承久远,门下弟子不计其数,更有若干大乘修士坐镇,是当之无愧的顶级宗门。
九宗势力交错,牢牢把控着九州最为优质的人才与资源。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九宗与其他修真势力,实力差距越来越大。
偶尔也有几个天赋心性上佳的,宁为鸡首不为牛后,选择九宗之外的二三流宗门。
但这些人,往往在成为“天骄”崭露头角之后没多久,便如流星般陨落。
任谁都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
更不必说无依无靠的散修,艰难修仙的同时,还常常成为大宗门弟子的“磨刀石”。
若是气运不佳,甚至可能成为大宗弟子的狩猎对象。
修仙界的弱肉强食,似乎理所应当。
归一派祖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现世并发掘了鹤鸣山洞天,随后开宗立派。
起初,归一派独特的功法剑诀,严苛至极的招徒方式,并没有引起九大宗门的注意。
直到初代真传弟子,在九宗共同举办的“九州论道大会”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心术不正的天衍宗少宗主无情斩杀。
天衍宗宗主大怒,九大宗门联合起来,一齐围了鹤鸣山,要归一派“给个交代”。
祖师带着七位初代真传弟子,在双方势力悬殊的情况下,不但守住了归一派,还趁机又干掉好几个出言不逊的老家伙。
一时间,归一派名声大噪,九州求仙者无不奔赴鹤鸣山。
那几十年,归一派迎来大批新弟子入门,鹤鸣山下的小村落也发展成了白鹤镇。
回想到这儿,林意歌不禁叹了口气,收了功。
她现在对九大宗门的现状不太了解,想要搞个轰动九州的大事件出来,有点难度。
不过……二师兄突破大乘期,距离飞升更近一步,不正是个现成的大事件吗?
九州内的大乘期修士,本就屈指可数。
值得为二师兄大张旗鼓地庆贺一番。
不如就办个“成道宴”,邀请各方大能前来祝贺一二。
届时不但能收一堆贺礼,填充宗门库房,还可以顺势将归一派又多一位大乘修士的消息扩散出去。
等到各方大能齐聚一堂,若再能找出个值得一杀的败类,那就是意外之喜。
与此同时,还可以通过谈家经营的遍布九州的包子铺,提升归一派在凡间的声望。
如此一来,何愁九州求仙者不至?
林意歌还可以和其他几个师兄师姐,趁此机会见上一面,叙叙旧。
听师侄柳扶风说,归一派的宗门内务有点儿乱。
归一派护山大阵和门内亭台楼阁的维护,更是年年都超出预算。
这时候不叫那些师兄师姐帮忙,岂不是把他们这些七代真传弟子当做外人了?
林意歌以拳击掌,心道:就这么办!
只等大师姐回来小寒洞,解了禁足,就能立即通知柳扶风,向各方势力发出邀请函。
林意歌当即起身,准备去洞口瞧瞧大师姐回来了没。
刚一转身就发现,不知何时,大师姐已立在了身后。
也不知她等了多久。
见大师姐神色淡漠,与往常一般无二,林意歌却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同。
三天过去,大师姐还没气消呢?
想到大师姐对自己的种种照应和偏爱,林意歌果断低头认错。
“大师姐,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三思而行!”
至于下一次三思后究竟行不行动……
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风轻轻神色平静无波,琉璃眸子盯着林意歌的发髻看了半晌,才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前几日见到小师妹回来,她太过激动,只顾着给小师妹剑气开脉。
这会儿才注意到,小师妹虽然换了身归一派制式道袍,但发髻上插的却还是根不知道上哪儿攀折来的剥皮树枝,还有几缕碎发落在外面。
也是,风轻轻微微颔首。
小师妹原本就是这般落拓不羁的性子。
既然小师妹已经知错,倒也不必强令她面壁思过,若因此压抑了她的本性,对修行反倒无益。
与其因噎废食,不如防患于未然。
想罢,风轻轻手中便多了一根由水玉冰魄打磨而成的冰花发簪。
水玉冰魄是修士梦寐以求的极品天材地宝,除了拥有天然的聚灵效果外,还能宁心静气,克制心魔滋生。
这原本是风轻轻考虑到小师妹的杀戮剑意,极易滋生心魔,而特意为她准备的千岁礼。
她还打算等小师妹历练归来,就提前三百二十年送给她的。
只可惜,当年玉蟠山秘境崩塌时,林意歌年仅六百七十一岁,距历练百年还剩九年。
这水玉冰魄簪也就一直没送出去。
风轻轻嘴唇微动,终究没能出声,只好改用神识传音,“别动。”
即便是以神识传音,也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还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意味。
林意歌听出些什么,放下心来,配合地保持着姿势。
风轻轻抬手将那根树枝取下,又帮她重新挽了发髻,换上手中的水玉冰魄簪。
做完这些,风轻轻端详片刻,面上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一股清凉之意涌入识海,林意歌下意识伸手,摸上头顶发簪。
她抬头看向大师姐,有些犹疑。
“大师姐,我用这水玉冰魄簪,会被人眼红打劫的吧?”
她如今刚刚筑基,却大剌剌地顶着这么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正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
不对。
林意歌转念一想,这不是正好吗?!
能对她这个刚筑基的归一派弟子,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并付诸实践的,还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她连忙改口道:“这簪子我很喜欢,多谢大师姐!”
风轻轻不语,只伸手在那簪头的六瓣冰花上一点,注入一缕神念。
.风轻轻往簪上冰花里,注入了一缕神念。
有了这一缕神念,水玉冰魄簪一旦落入他人手中,风轻轻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
做完这些,她垂眸看向小师妹腰间的紫竹鞭。
这根竹节鞭……似乎开了灵智?
林意歌注意到大师姐的目光,忙介绍道:“这是庚辛,雾影峰剑冢松竹林里诞生的变异木灵,已认我为主。”
风轻轻颔首,转身,抛下林意歌,径直往冰原中心处走去。
林意歌只觉眼前一花,已经到了小寒洞外,脚下是一片浮在半空的薄冰。
那片薄冰将林意歌稳稳地送上了九重崖,随即化成一团白雾,散入明镜湖上的云海中。
林意歌熟知大师姐的行事风格,在九重崖上停留片刻,就往紫阳殿去。
……
凌云峰,紫阳殿。
谈笑突破至大乘期后,没有先闭关巩固境界,反倒先来找了柳扶风。
他从纳戒中取了一堆灵石放在桌案上,示意柳扶风收起。
柳扶风不明所以,问道:“二师叔这是何意?”
“三日前我去找小师妹,不小心将坤道院西侧的墙打坏了。”
柳扶风猛然抬头,看向谈笑,难以置信道:“……二师叔,您跟小师叔动手了?”
二师叔三天前可是炼虚期大圆满,小师叔才炼气期巅峰,再怎么也不能动手啊!
“怎么可能?!”谈笑眼神游移,略有些不自在,“我要是动手了,大师姐能放过我?”
他当时就拿灵剑指了一下,压根没来得及动手,反倒差点被小师妹的剑气打个半残。
“总之,这坤道院修葺的事,就交给你了。”
要不是担心小师妹记恨自己跟大师姐告状的事,再狠狠诈自己一笔,他也不必如此急于处理此事。
受点伤或丢个面子,倒无所谓,但小师妹总打他灵石的主意。
谈笑也不是小气抠门的人。
但不必要的花费,即使是小半块下品灵石,他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柳扶风犹豫片刻,想起二师叔渡劫时,师尊确实远远观望了三天,这才慢吞吞地收起了灵石。
林意歌到达紫阳殿时,谈笑刚交代完坤道院修葺之事,自觉无懈可击。
他原本准备回白露洞闭关巩固修为,见了小师妹,当即决定留下来,幸灾乐祸几句。
柳扶风没那么多心思,见了来人,先上前拱手一礼:“小师叔安。”
又引着林意歌入座,殷勤地奉了灵茶,这才问道:“师尊又闭关了?”
林意歌端茶嘬饮一口,瞥了谈笑一眼,点头道:“大师姐这几日为二师兄护法,耗费了不少心神。没事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谈笑一听,正想辩解,却见小师妹突然抬手摸了摸头上晶莹剔透的簪子,随后笑盈盈地看过来。
他立即认出那枚簪子的材质,正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水玉冰魄。
谈笑瞬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怎么回事?
大师姐怎么还给小师妹送了水玉冰魄?
真不是他嫉妒大师姐对小师妹的偏爱。
只是不给小师妹长点记性,她下次还用“天人合德”那一式,搞同归于尽那一套,又该如何?
林意歌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大师姐也真是的,硬要把这水玉冰魄给我!若不是我拦着,大师姐还想给我灵剑……”
谈笑现在不想说话。
林意歌见此微微一笑,转头问柳扶风道:“扶风师侄,二师兄有没有告诉你,他打算回鹤鸣山,亲自指点新入门弟子修炼的事?”
“啊?”柳扶风惊讶不已,在两个师叔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二师叔如今是大乘修士,亲自指点尚未引气入体的新弟子,这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谈笑轻咳一声,正色道:“我身为真传弟子,指点同门,教导后辈,责无旁贷!”
柳扶风闻言,忽地想起初见小师叔时,她说要把二师叔逮回来,还要让他指点自己。
福至心灵,他当即打蛇随棍上,接了一句:“弟子愚钝,届时还请二师叔多加指教!”
谈笑微微一怔,下意识就要拒绝。
他至今都不明白,柳扶风悟性根骨皆平平无奇,究竟是怎么通过真传考验的?
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我待同门后辈一视同仁,师侄修行上有不懂的,我自当尽心指点。”
谈笑忍不住扶了下额头,紧接着说道:“我先回白露洞闭关,其余诸事,且等我出关再议!”
话落,便化作一道剑光,直往九重崖掠去。
……
紫阳殿内只剩下林意歌与柳扶风。
柳扶风先开口问道:“小师叔,坤道院西侧墙倒了,没伤着您吧?”
“没有,”林意歌摇了摇头,“刚才我忘了问,二师兄有没有说他打算闭关多久?”
“二师叔没说,不如我去问问?”
“不必,就等他出关再议。”
林意歌原本想提前定好计划,好让柳扶风早些发帖,邀请各方大能前来庆贺。
如今只能延后了。
“叫你安排的七代弟子身份,可有眉目?”
柳扶风摇了摇头,老实道:“小师叔,以您这十六岁的骨龄,再怎么编也只能唬弄下刚入门的新弟子,骗不过修士的神识。”
归一派最年轻的七代弟子,最起码得有一千一百岁。
以归一派的代际更迭方式,要让十六岁的七代弟子合理存在,属实强人所难。
“确实,是我为难你了。”
“小师叔,其实弟子想到了一个办法,只不知是否可行。”
“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整理归一派宝库,发现里面有一株千年骨碎补,还有一块极品煅龙骨。”
说着,柳扶风取出一大一小两个木盒,递给林意歌。
“骨碎补和煅龙骨一起捣碎外敷或浸浴,可令骨质紧密坚实。只是这方子,一般是给暮年入道之人补漏锻体用的。”
林意歌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确认过后又重新合上。
柳扶风在旁继续解释道:“这一株千年骨碎补和极品煅龙骨,效果太过惊人,能让骨骼看上去像是入道修行了千年一般。”
林意歌了然,“这株千年骨碎补,是年份太高剩下来的?”
若是寻常暮年弟子用了,明明半百的年纪,看骨龄却是一千岁,再看修为,原不过是个刚入道没多久的炼气期?
半点好处没有,反倒引人注意。
不过这东西,恰好能解决林意歌的问题。
.柳扶风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正如小师叔所想。这株千年骨碎补,放在库房六千多年,无人问津。”
骨碎补介于灵草与凡间药草之间。
主要用于给新入门的暮年弟子补足漏掉的精气,强化他们的肉身骨骼,为正式感应天地灵气做准备。
除了这个功效之外,别无用处。
与无中生有地现编一个全新七代弟子身份相比,让小师叔用这千年骨碎补和极品煅龙骨锻体就容易得多了。
用这锻体方浸浴之后,不但对小师叔本身大有好处,还能让她看起来真的像修炼了千年一样。
七代弟子的身份问题,也迎刃而解。
可谓一举多得。
林意歌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同意道:“那就依你说的办。”
七代弟子身份安排妥当了,还有名号一项。
在外行走,难免跟人互通姓名。
用本名“林意歌”,极易引人注目,多有不便。
林氏乃九州大姓,无需避忌;只不能用“意歌”两字,幸而还能学着师兄师姐,起道号代替。
林意歌沉吟片刻,看向一脸倦容的青年,说道:“扶风师侄,你且记好。七代弟子林希声,在八百年前与同门一齐往雍州除魔时,不慎受伤。为了疗伤,散尽一身修为,之后一直在雍州休养,今年才回来鹤鸣山。”
如此一来,她这个七代弟子的身份,以及目前的筑基期修为,就都有了合理的说法。
“弟子记下了。只是……林希声?”柳扶风不知何时已经摸出了一枚玉简,听林意歌说完,才不解道,“小师叔您这是要改名?”
归一派弟子,若无特殊原因,不会改名易姓,也不另起道号,多沿用俗世本名。
按照立派祖师的说法,这是为了消除弟子间因出身不同而存在的差异。
目不识丁之辈,只有一个大名;饱读诗书之士,表字之外还有别号若干。
既然入了归一派,便是长生道上同修,以本名相称更显公正。
小师叔情况特殊,柳扶风倒也能理解她这般做法。
林意歌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我道号希声。”
柳扶风略感意外,忙拱手道:“小师叔见谅,弟子此前未曾听说您的道号。”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林意歌忍不住笑道:“因为这道号……是我刚起的。”
柳扶风愣愣地点了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自己看派内案卷时,漏看了小师叔的道号,正打算彻夜将那些案卷再翻看一遍。
看来是他想多了。
柳扶风转而说起,被摄了魂魄并拘禁于观魂镜中的吴明世。
“还没跟小师叔禀报,那无极宗的吴明世已经交代了。”
“哦?”林意歌差点忘记还有这么个人,“是谁指使他到归一派山门前闹事的?”
“吴明世说,那人一袭黑袍从头遮到脚,声音雌雄莫辨,不知是何来历。”
“……这说了等于没说。”林意歌无语了,转念想起吴明世还是无极宗宗主,“他那无极宗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拿弟子设下血祭阵法的宗门,也没必要继续存在于世。
柳扶风回道:“吴明世想借着‘毁坏归一派万道剑碑’之事扬名,再创立无极宗。他那天带来设阵的弟子,也是用灵石聘来的散修。”
“这……”
敢情这无极宗压根都不存在?
林意歌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人,不禁愣了片刻。
柳扶风劝慰道:“小师叔不必太过烦扰。若那黑袍修士有意针对,自然还会有第二个吴明世。”
林意歌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问起雾影峰的那些剑灵。
“雾影峰上的剑灵,去看过了吗?”
柳扶风答道:“弟子请赵长老去雾影峰看过了。”
赵长老本名赵元,是归一派七代弟子,也是如今那三位传道长老之一。
虽然算不上是什么铸剑大师,但赵元打造出的灵剑品质,极为稳定。
归一派外门弟子用的制式玄铁长剑,基本出自赵元之手。
“赵师弟怎么说?”
柳扶风隐去赵元长老发现剑冢无剑后的惊怒和咆哮,回道:“赵长老说,那些剑灵被封在紫竹中,灵体不见衰弱,反倒得了滋养。眼下只需收集材料,打造合适的灵剑供剑灵栖身即可。”
换句话说,就是要给那些剑灵再找一个“家”。
今后她多收集些铸剑材料,弥补庚辛造成的损失,这事也就过去了。
林意歌点点头,颇感满意,“如此,我便放心了。”
她将装有千年骨碎补和极品煅龙骨的木盒推还给柳扶风,“还要劳烦师侄帮我。”
普通的骨碎补和煅龙骨,捣碎混合均匀即可使用。
但林意歌这一份,年份久远,品质奇高,也极其坚硬,需金丹以上修士以真火淬炼提纯,才能发挥最佳药效。
柳扶风毫无怨言,默默拿起两个木盒。
宽敞的紫阳殿内,柳扶风将那一整株千年骨碎补与少量极品煅龙骨取出,直接以灵力将两者粉碎,并用真火煅烧淬炼。
直至两者合二为一,变成黑漆漆黏糊糊的一团流状液体。
三两下配制好锻体方,柳扶风将那团黑稠的液体装入一个刻绘了封灵阵的小瓷瓶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林意歌频频侧目。
柳扶风递过小瓷瓶,问道:“小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林意歌接过锻体方药液,见柳扶风眼底青黑,疲倦之态更胜,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他腰间的掌门令亮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山下来人了?”
归一派掌门令与作为护山大阵阵眼的万道剑碑相连,一旦剑碑受到攻击,掌门令就会有反应。
上一回吴明世还没动手就被林意歌打断,剑碑尚未受到攻击,已尘埃落定。
但这一回不同,来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已经动手了。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归一派自然应战!
柳扶风见小师叔皱眉咬牙,连忙劝阻道:“小师叔先去浸浴锻体吧,此事弟子自会处理……”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林意歌的身影已经掠出紫阳殿,直奔山下。
……
.鹤鸣山麓,归一派山门前。
一名锦衣玉带的娇弱少女,正惨白着一张脸,靠坐在巨大的万道剑碑上。
她脚上穿着一双精巧的羊皮小靴,脚踝处有不自然的扭曲。
豆大的泪珠,从凝脂白玉般的脸颊上,滚滚落下。
就在刚才,她用掉了身上最后一道不需要灵力就能使用的无品级爆裂符。
距离剑碑三丈远处,站着身穿粗布葛衣的四个女子。
那四人统一配了环首刀,身上葛衣也是统一形制,胸口处绣着金色篆文,像是修真世家的护卫。
四人忌惮着什么似的,不敢直接上前,只是开口劝道:
“五小姐,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是束手就擒,随我们回去吧!”
“是啊五小姐,现在回去还不晚,再拖延怕是要误了吉日……”
“武家大公子一表人才,又是火土双灵根,已经拜入九大宗门之一的合欢宗,五小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要我说,五小姐你还不如听话嫁过去,有文家为你撑腰,早日诞下个一儿半女的,也不辜负文家对你的栽培!”
锦衣少女抬手胡乱擦去眼泪,语气坚定道:“要嫁你去嫁啊!你们一起去嫁好了!我反正不会回去嫁人的!”
可惜她那把嗓音娇滴滴、软绵绵,毫无气势,听上去反倒像是在耍脾气。
原本还好声好气的四人没了耐心,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起来。
“叫你一声五小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文采薇,实话告诉你吧,是四老爷亲自下的令,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成亲!”
“别给脸不要脸!文采薇你好好想清楚!你区区一个废灵根,能为文武两家联姻出力,这可是你的福气!”
文采薇想要起身,胸口却传来一阵锐痛,她险些脱口叫出声来,只得重新坐回了地上。
她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涌出眼眶,控诉般说道:“为什么?废灵根就只能嫁人生子吗?”
文采薇哽咽着,细数家人的种种:“明明上个月……爹爹还夸我理得一手好账,娘亲还为我亲自下厨做点心,大哥为我亲手种了一大片桃林,二哥斥巨资买了听风阁的养颜膏,还有三哥四哥……”
在十五岁之前,他们更是一个个费尽心思,为她找来各种凡人能用的符箓和护身的暗器。
文采薇不明白,十五年来自己被全家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为什么刚刚被测定为废灵根,家人便一朝变脸?
灵根就那么重要吗?
即使不能修仙,她还有别的能力啊!
虽然她身子骨是娇弱了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半月一小病三月一大病……
但她博览群书,能诗会画懂音律,还能将偌大一个文家十五年来的收支都算得毫厘不差。
连文氏家主,她的大伯父,也对她赞誉有加。
四人却懒得听文采薇絮叨那些,她们只想赶紧交差。
要不是忌惮文采薇身上那些稀奇古怪又层出不穷的暗器和符纸,她们早就把文采薇绑起来,塞进花轿了。
“今非昔比,文采薇你就认命吧!”
“要不是你出生时难产,路过的仙师出手救了你一命,还断言你若活到束发之年,前途不可限量,文家怎会在你身上花费如此心思?”
“四老爷也是可怜,本想凭借女儿拜入大宗门,从此在家族中扬眉吐气,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五小姐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爹娘……”
文采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气怒道:“那谁来可怜可怜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又换了一套说辞。
“要不是可怜你,我们也不会让你逃了这么久。你不会真以为凭着自己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吧?”
“还以为你要逃去哪里,原来是到鹤鸣山来了。你想进归一派?”
“归一派的试炼大阵已经有百年无人通过。你这细胳膊细腿,走一步喘三步的,能通过才有鬼了!”
“五小姐你现在崴了脚,若再在阵中发了病,丢了性命又怎生是好?”
“就算让你入了归一派,你这身子也撑不住山中清苦。修仙之人又怎会在意他人死活?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文采薇来了脾气,干脆也不起身,就往旁边一倒,准备爬进山门。
就算死在半道上,也好过被人抓回去随便嫁给见都没见过的人!
而且她在帮大伯父算账时,曾在大书房看到过归一派相关的书。
归一派弟子,绝不会见死不救!
四人见她仍不死心,也顾不得文采薇身上还有什么棘手的护身手段,硬着头皮准备上前抓人。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身影掠至山门。
林意歌手里握着庚辛,在剑碑旁站定后,冷冷扫过五人,“谁碰了我归一派的万道剑碑?”
文采薇见山门中出来一人,欣喜不已,正要开口求助,却被人打断。
四名女卫齐齐拱手行了一礼,其中修为最高的女子上前一步,解释道:“我等奉豫州文氏之命,带文氏五小姐回去。刚才发生了一点误会,不小心撞到了贵派剑碑,还请道友见谅。”
林意歌曾经听过豫州文氏之名。
豫州地处九州中心,因此又叫中州。
而豫州文氏是中州最负盛名的修真世家,文氏家主颇有远见。
若非如此,文氏早该同许州合欢宗附属家族的武氏一般,变成听风阁的附庸。
不仅如此,豫州文氏主家拥有修炼天赋的子弟,就能每个月领取一百枚下品灵石和一瓶下品凝气丹。
而归一派,什么弟子月例,听都没听过!
林意歌扫过剑碑,发现剑碑完好,信了一半。
“我派剑碑因此受损,文氏准备如何交代?”
那女卫不欲横生枝节,立即应道:“修缮剑碑所需灵石,任凭道友开口。待回了文氏,一定跟家主据实相告。”
文采薇听到这话,心凉了半截,不由仰头去看那归一派仙长的神色。
林意歌察觉匍匐在地的少女盯着自己,回头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看我做什么?想要拜入归一派,还要我扶你进去不成?”
文采薇一愣,眼中刚刚收起的泪珠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她连忙低了头,白玉般的手扣住坚实的地砖,奋力向山门爬去。
.文采薇身娇体弱,又经过一番折腾,行得极慢。
那领头的筑基后期女卫见状,倒也不急了。
“在下段桐,”她先指了指自己,又逐个指过身旁另外三名女卫,“常彤,叶青,叶白。”
段桐介绍完自己一干人等,便再度强调道:“我等确实是文氏女卫,此行奉命将五小姐文采薇带回去,与许州武氏完婚。此为文氏内务,不求道友相助,但请道友不要插手。”
林意歌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匍匐前进的少女。
那锦衣少女正流着泪,咬着牙,缓慢又坚定地爬向归一派山门。
林意歌敏锐地捕捉到她行动间的一丝不自然,便以神识扫过少女的身躯。
文采薇的背上不知受了何种撞击,脊骨与肋骨都有轻微碎裂,左边的脚腕则是很明显地骨折了。
林意歌心中一喜,没想到文采薇看上去弱不胜风还泪眼汪汪的,可这骨碎的剧痛下,愣是一声不吭,可见其意志之坚定。
文采薇刚好又是五行灵根都未达一分的所谓“废灵根”。
修真世家的废灵根,无非两种结果:联姻以繁衍血脉、离家当个凡人。
听那四名女卫话里话外的意思,文采薇不愿联姻才孤身离家来鹤鸣山求仙缘,可见此女眼界不凡。
林意歌觉得,若任由这四人将文采薇带走,自己无异于是将其推入绝境的帮凶。
况且,文采薇能够拜入归一派的希望很大呀!
四舍五入,文采薇就是归一派的新弟子了。
保护同门,理所当然。
林意歌当即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文采薇想要拜入归一派,那我自然就要给她一个机会。至于你们,能否完成主家的任务,与我林某人何干?”
段桐神色一僵,说道:“林道友,听在下一句劝,多管闲事,容易惹祸上身。”
女卫之中身材最为壮实的常彤,上前一步,说道:“归一派早已今非昔比,林道友三思而行,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林意歌前生今世加起来,活了将近七百年,还是第一次听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告诫自己“三思而行”。
她一边劝自己冷静,一边耐着性子重新考虑了一回。
林意歌抵达山门前,便远远便听到几人言语。
凭借那些,足以推断出那命令并非来自文氏家主。
只不过是与许州合欢宗附庸的武氏联姻,文氏愿意嫁娶的适龄子女,多的是。
何必盯着文采薇这个要死要活不肯的?
文氏家主颇有远见,必不可能为联姻埋下隐患。
想来无非就是大家族中,那些资质不高心性不佳的人,为了多得修炼资源而做的卖儿鬻女的勾当。
也就是没让她遇上,不然她直接帮文氏清理门户。
沉吟片刻,林意歌才点了点头,肯定道:“林某人已三思,决定让文采薇入试炼阵一试。”
说完,林意歌不解道:“你们并非受命于文氏家主,何必这么上心?”
“这……”被说中事实,段桐一时有些犹豫。
文四老爷虽然修为低微,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得罪他没好处。
若不能将文采薇带回去,她们不但要吃文四老爷一顿挂落,将来被怀恨在心的文四老爷穿小鞋,说不定还会丢了文氏女卫的美差。
与文采薇的喜怒哀乐相比,自然是她们四人的前程更要紧。
段桐尚未说些什么,常彤率先反驳道:“对主家的命令尽心尽力,是我们职责所在。五小姐要怨,就怨自己投生错了吧!”
“就说文采薇失足落崖,或丧命于妖兽之口,不也能交了差?”
林意歌说着,便觉得这唇舌之争十分无趣,干脆转头问了一句。
“文采薇,你怎么想?”
文采薇微微一愣,动作却不停,边爬边说道:“我……我不想回去嫁人!求仙长助我!”
明明是严肃的回答,偏偏她的声音娇软动听至极,听上去倒像是在撒娇似的。
林意歌此时正站在文采薇与四名女卫之间,听到她这么说,身形不动,只淡淡说道:“自助者,天助之。”
说罢,她又看向那四名女卫。
四名女卫不由面面相觑。
看来此人是执意与她们四人作对了。
转念一想,等文采薇铩羽而归,绝了修仙的心思,再将她带回去,到时候成婚自然也闹不起来。
这反倒省事了。
搭档已久的四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段桐点了点头,说道:“反正她这娇弱无力的身子,绝无可能通过归一派的试炼阵法。我们等在此处,也是一样。”
接着,四人各自将腰间的环首刀抱在怀里,如门神一般,两两守在山门三丈开外处。
林意歌看了四人的架势,凶神恶煞的,不由皱了皱眉头。
吓走前来求仙缘的人,她们负责吗?
林意歌劝阻道:“你们不能在归一派山门前等……”
话未说完,常彤憋不住了,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们四人怕你一个吧?”
常彤开了头,段桐还算冷静,但另两人也没了耐心,紧跟着出言讥讽。
“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修为,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区区筑基初期便如此狂妄,归一派难道只剩了嘴上功夫?真是没落了!”
“看在归一派的面子上,才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
林意歌揉了揉额头,这些人为何如此暴躁?
她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们的确很弱,但我真没有看不起你们……”
话未说完,四人怒火更盛。
“我们弱?哈哈!她说我们弱诶!”
“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们是病猫了?”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孰强孰弱!”
“我先来会会你!你可不要哭着鼻子回去告状!”
筑基期修士相互切磋,归一派总不能派出金丹期修士来劝阻吧?
这亏,眼前的归一派女修,是吃定了!
这般想着,常彤便提刀欺近,身影将出言不逊的少女整个笼住,举刀便砍。
眼看就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归一派弟子吃点苦头。
.林意歌见常彤一言不合就动手,不禁有些意外。
没想到她性子比自己还要急!
相较之下,她反倒显得极为冷静自持。
着什么急呢?冷静下来才能好好说话啊!
林意歌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迎上一步,抬手向上挥出一剑。
庚辛剑带起一道风声,迎向常彤手中的环首刀。
刀剑相击,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庚辛剑完好无损,常彤的环首刀却只剩了截刀柄。
与此同时,林意歌左手握拳往常彤胸口挥出。
常彤眼睁睁看着环首刀刃消失,察觉对方的武器有些不对,连忙后撤避开。
她躲过了那根紫竹鞭,却没躲过林意歌的拳头,心口处仍扎扎实实地挨了一下。
常彤捂着胸口疾退两步站定,脸上却露出古怪之色。
只因这一拳毫无力道,即使打在心口,也不痛不痒。
震惊之余,常彤脱口而出道:“……你没吃饭?”
言语间流露出几分轻视。
归一派筑基初期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林意歌见状,也是微微一愣。
她一拳挥出,不但没把常彤打飞,反而震得自己手麻,简直离谱。
还是要尽早把锻体方用上,强化肉身才行。
这念头在林意歌心中一闪而过,她没有回话,只身形一动,趁势转守为攻。
她口中默念着能够封锁金丹期以下修为的锁灵咒,同时疾步上前,分别在四个女卫的小腹、后背、脚腕,用庚辛剑轻轻一点。
转眼之间,胜负已定。
四名女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却已不由自主地软倒在地。
丹田中空无一物,好似修为全部蒸发了一般。
背部和脚腕处的剧痛骤然侵袭,四人不备,接连惨叫出声。
林意歌则挽了个剑花,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轻舒了口气。
随后她俯视着地上四人,心平气和地问道:“几位现在冷静了吗?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了吧?”
四女蜷缩着身子,痛得说不出话,点头如捣蒜。
林意歌见四女变得乖巧又安静,有几分满意。
“这不就对了么?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们何必激动?”
能够迅速扑灭四人的火气,自然离不开对方的轻敌。
林意歌顺手将段桐、叶青、叶白的环首刀收进了储物袋,准备留给庚辛当口粮。
四女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了手无寸铁之人。
不是说归一派弟子金丹之前不能修炼独门剑诀,普通弟子身上除了一柄灵剑,再无其他法宝了吗?
可那女修方才用的又是什么?
早知如此,她们岂敢轻易出手教训眼前的女修?
林意歌见众人瞪着眼睛不说话,只好继续方才的话,说道:“我叫你们不要挡在山门前,是想叫你们去白鹤镇上等。”
凡人要离开鹤鸣山,必定会经过白鹤镇。
林意歌转头看了一眼,文采薇已有大半个身子进了山门。
这才几丈距离,就用了这么久?
文采薇怕是要成为归一派历史上,通过试炼阵耗时最久的弟子。
林意歌转过身,对四人说道:“还有文采薇,我都给你们想好了应付的借口,你们怎么就不肯配合?”
修为被封锁,使不出一丝灵力,让四名女卫瞬间没了底气。
常彤连连告饶:“道友……啊不,林前辈,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我知错了!”
段桐也回过味来,强忍着骨裂和骨折的疼痛,说道:“前辈见谅,我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若文采薇成功拜入山门,我等定会按前辈所说的禀报!”
“早这样不就成了?”林意歌在每人身上轻轻一拍,解开了封锁修为的锁灵咒。
四女重新感知丹田灵气,骨骼伤处也在灵力的修复下,迅速愈合。
倒得此时,四人自然不敢再造次。
恢复大半后,段桐起身,恭谨地问道:“敢问前辈名号?”
林意歌斜了她一眼,怀疑道:“怎么,想报仇?”
打了小的来老的,这也算是修真界的老传统了。
段桐闻言大惊,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归一派筑基初期的弟子都能一打四,她要是真回文氏找帮手,说起来丢脸的还不是她们自己?
她们能找修为更高的帮手,归一派自然也能派出境界更高的弟子。
归一派虽然人才凋零,但每个境界还是有那么几个弟子的。
而她们不过是文氏雇佣来,保护尚未束发的女儿们的,要找帮手,还得费人情、费灵石。
如此,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段桐不敢再说什么,给另外三人使了个眼色,一齐退到了白鹤镇上等候。
此时,锦衣少女的身影,才被山门后的浓重白雾彻底吞没。
文采薇正式进入了试炼迷阵。
林意歌拿起庚辛剑检查一番,确认并无划痕,才放下心来。
庚辛原本就是以金为食的变异木灵,打斗之时顺便把常彤的刀吞了,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么一来,她得多找人打斗……
不对,冷静如她,自然是要多跟人讲讲道理了。
修士的法宝和武器,大多掺杂了金属成分。
届时不但能削弱对方的实力让他们更快地冷静下来,庚辛也能借此时不时地尝个鲜,两全其美。
林意歌看着山门迷雾,想到文采薇那泪眼汪汪的样子,叹了口气,干脆也往白鹤镇去了。
……
没多久,林意歌揣着几个谈氏包子铺的肉包子,回到了山门处。
刚入了山门,没走两步,林意歌就看见文采薇趴在地上,好半会儿都没再继续前行。
明镜湖上已经有白鹤飞来,守在一旁,就等文采薇完全失去意识后,将她带出试炼阵。
林意歌上前一看,只见文采薇额发濡湿,眼神朦胧,将昏未昏,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竟是发起了高烧!
真如那四个女卫所言,文采薇这身子太过娇弱,能不能过这试炼迷阵,尚未可知。
只要能够过了试炼阵,这点小伤,自然不会留下后遗症。
若是不成……那就帮她接个骨吧!
拖着这么个娇弱的身子,大老远从豫州逃婚跑来阳州鹤鸣山,也挺不容易的。
.林意歌将手中油纸包着的两个肉包,放在文采薇身旁,随后她躲到了树上等候。
过了大概一刻钟,文采薇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人也显得精神了一些。
她微微支起上身,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的油纸包。
文采薇难以置信地闭了闭眼,皱起鼻子嗅了嗅,才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下。
感受到隔着油纸袋传来的温热,文采薇不禁喃喃低语道:“不是幻觉……”
似是想到了什么,少女呆愣片刻,眼眶泛红,泪眼迷蒙。
文采薇很快醒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才强自忍下泪意。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受伤的脚腕,忍着背上骨裂的剧痛,勉力跪坐起身。
轻喘了一口气后,文采薇抬起手臂,擦去脸上的斑驳泪痕。
她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娇嫩至极,被衣袖擦了两下,便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肿。
她轻轻“嘶”了一声,忍下脸上的疼痒,两手在腿上蹭了蹭,这才伸手拿过那油纸袋。
指尖再度触及温热,文采薇险些又落下泪来。
会把这个放在这里的,除了在山门处见到的那位归一派仙长,不可能会有别人。
文采薇自嘲地笑了笑,有人十几年亲情一眨眼就能收回;有人面上冷眼旁观,实则有一副热心肠。
油纸袋里是白鹤镇谈家包子铺的肉包子。
文采薇心中虽早有预料,却仍微微拧起了眉头。
她深吸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低头咬了一口。
刚入口,浓郁的肉味就刺激得她阵阵反胃,险些呕出来。
文采薇闭上眼睛,强忍反胃之感,却挡不住泪水奔涌而出。
她是胎里素,寻常连肉味儿都闻不得。
身子又娇弱,稍微吃得快些,便有可能克化不动,腹胀如怀胎五月。
以往有全家精心呵护,就连文氏家主的大伯父也常有关照,文采薇已经将近一年不曾有这般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文采薇才皱着脸将那一口包子,细细嚼碎了咽下。
文采薇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细嚼慢咽,把隐身一旁的林意歌看得有些不忍。
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试炼阵法必须由求仙者独自走完全程。
林意歌没想到的是,世上竟然还有文采薇这般,吃不了肉包的。
她暗暗决定,文采薇若是半途支撑不住,除了帮她治疗骨伤外,再顺便给她调理一下经脉。
文采薇只稍稍吃了几口,就收好包子,重新上了路。
她歇一会儿行一会儿,缓慢却坚定,一次都不曾回头。
观察确认了小半个时辰,林意歌放心了大半。
估摸着文采薇还要很久才能抵达迎仙阁,林意歌趁此回了坤道院,重新挑了北侧较为清幽的一间精舍。
挑水、劈柴、烧水,将锻体膏倒入浴桶中搅匀,才算准备妥当。
在黑漆漆热腾腾的药水中,林意歌一边强忍着浑身麻痒潜入水中,一边运转周天将药力导引入四肢百骸。
好在她有水灵根,在水中也不会窒息。
足足泡了一天一夜,药效才完全被骨骼吸收。
浸浴的热水早已冷却,从漆黑浑浊又重新变得清澈。
林意歌能够清晰地感知道自己的骨骼已近乎刀枪不入。
她抬手凝出一面水镜,看着镜中女子,心中不禁感慨:不愧是千年的骨碎补,不愧是极品的煅龙骨!
她现在容貌未改,但骨龄与肉身状态,看起来已经和不刻意锻体的千岁法修,不相上下。
但这还远远不够,归一派弟子性命双修,肉身比起普通法修要强悍数倍,可堪与体修相较。
眼下只是林意歌为了不引人注意而暂时使用的权宜手段。
等到她搞清楚千年前那些修士究竟与自己有何恩怨,再查明幕后是否有人操纵,自然就不必再藏藏掖掖的。
林意歌稍作整理,便再度到试炼阵中寻文采薇,查看她的状况。
文采薇此时已经爬过大半路程,距离迎仙阁也越来越近。
她原本是清晨到的鹤鸣山,与四名女卫纠缠花了不少时间,入阵之时已近正午。
文采薇伸手碰到迎仙阁的门槛时,已是第三天正午时分。
文采薇不知道寻常人要用多久才能抵达迎仙阁,她只知道,自己数次战胜放弃的念头坚持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高烧不退,滴水未进,令她头昏眼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背上和脚上的骨伤处,尤其肿痛难忍。
文采薇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尖勉强能触到迎仙阁内的冰凉地砖,却无论如何也翻不过那道仅仅一掌高的门槛。
近在眼前的希望又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难道这一切的努力,终究会变成一场空吗?
见文采薇一脸绝望,林意歌叹了口气,从迎仙阁门口的林子里走出,目不斜视地越过她进了迎仙阁。
没多久,林意歌就拿着花名册返回,唤了少女一声:“文采薇。”
文采薇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经过两日的爬行,她早已狼狈不堪。
粉润双唇失了血色,干燥如纸;一头乌发散落,发尾拖在地上,沾染尘土还夹杂着几片枯腐的树叶。
双眼又红又肿,原本羊脂白玉般的脸上,是一片片红肿与干涸的泪痕。
更不用说,身上锦衣在地上蹭了那么久,已经又脏又破烂。
林意歌将花名册拿到文采薇眼前,冷声道:“册上留名,之后你就是归一派的弟子。”
听到这句,几次期望仙长相助而落空的文采薇,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仙长说得没错,自助者天助。
林意歌却微微皱了眉,两天没喝水,还能流出这么多眼泪,这简直称得上是一种神通了。
文采薇一边流着泪,一边颤着手握住花名册上浮现的狼毫笔,哆哆嗦嗦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狼毫笔消失后,文采薇才双眼一翻,安心地昏死过去。
脑门磕在迎仙阁的黄花梨木门槛上,发出好大的声响,鲜血汩汩流出。
文采薇却浑然不觉,睡得正酣。
她闯试炼迷阵期间高烧了两日,身上还带着骨裂骨折的伤,始终咬牙坚持,如今骤然放松,立即陷入了沉睡。
.林意歌将花名册放好,等柳扶风闻讯赶来,便交代他通知白鹤镇上那四名女卫,不必再等。
柳扶风当即应下,又看了一眼小师叔,见她已浸浴锻体,顿时安心不少。
他低头看到地上趴着的少女,见她额头还在冒血,浑身上下大大小小各种伤,眉头不由狠狠一蹙。
“小师叔,这就是新弟子文采薇?怎么伤成这副模样?”
归一派的试炼阵法,主要由炼心的幻阵迷阵交互作用,不至于会让人伤筋动骨,落得如此重伤才对。
而文采薇却是一副气若游丝,随时都能断气的样子。
林意歌挥手一道水灵力,将文采薇脑门上的豁口封住。
不消片刻,那道伤口便止了血。
“没事,小伤罢了。只是文采薇体弱,所以看上去严重些。”
文采薇既然已经拜入了归一派,在这鹤鸣山中,她这命,想丢也丢不了。
尤其是迎仙阁内,设了复元阵,能将灵气聚集并转化成温和的水灵气,让新弟子恢复元气。
就算放着不管,文采薇也会慢慢好转的。
林意歌想了想,吩咐柳扶风道:“若文氏得知消息后派人前来,先跟他们要一笔足够养护剑碑百年的灵石,再说其他。”
之后,林意歌便拎着和归一派制式玄铁长剑差不多重的文采薇,由庚辛载着径直去了坤道院。
她将发着高烧的小姑娘安置在了坤道院东侧角落的弟子精舍中。
这里距离谈青苗所在的归一派八代女弟子住处较远,十分清幽,适宜文采薇休养。
掐了一道清尘诀除去文采薇身上尘土泥沙,林意歌才坐下来开始检查她的身体。
这细细一查,叫林意歌惊喜不已。
文采薇的五行灵根虽比一般“废灵根”还要纤细,但她的每一种灵根,粗细相同,丝毫不差。
灵根纤细,是胎中缺乏先天之气所导致的,体现为早夭之相。
这种先天之气不足的幼儿,一般在序齿之前就会夭折。
但文采薇却活到了束发之龄,这均衡至极的五行灵根,便是修士中万里挑一的混沌灵根。
谈青禾与谈青苗兄妹拜入山门不足十日,又来了文采薇这般难得的好苗子,归一派真是时来运转了!
林意歌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聚集起最为温和的水灵气,导入文采薇伤处,小心修复起那几处骨伤。
幸好文采薇睡得很沉,察觉不到疼痛,否则,免不了又是一场泪如雨下。
刚刚帮文采薇治好骨伤,还没来得及帮她退烧,柳扶风的传音符追到此处,无火自燃。
“文氏家主文宗易前来拜见,已在山下等候。文氏还要求归一派交还文采薇。请小师叔前来紫阳殿,共商对策。”
听罢传音,林意歌皱了皱眉。
这有什么好商议的?
直接拒绝就是了。
不过豫州文氏富庶,实力也堪比二流宗门,既然主动前来拜见,直接拒绝了也不太妥当。
而目前能代表归一派前去会面的人,当属大师姐、二师兄、她自己以及柳扶风。
可大师姐和二师兄分别闭了关,扶风师侄虽然是代掌门,可他同时又是真传弟子,还不能下山。
也只能由她这个闲人出面了。
林意歌瞥见腰间的庚辛剑,想到那四名女卫的环首刀,还是决定下山跟文宗易见上一面。
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还能让庚辛剑吃个点心呢!
林意歌当即回了一道传音,又传音给传道长老赵元,叫来跟着他锻体的谈青苗。
等谈青苗到了,林意歌嘱咐她照顾文采薇后,便下山去了。
……
鹤鸣山下,文氏家主文宗易已久候多时。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四名女卫之首的段桐。
文宗易盯着归一派的山门,面沉如水,冷声道:“段桐,我私下里是不是交代过你,要好好照看采薇?”
段桐低了头,嗫嚅道:“是四老爷下令,我等不敢不从。”
“看在你及时传信的份上,自去领罚。”
听到“领罚”二字,段桐猛地一哆嗦,却不敢不应:“是,家主。”
领罚总好过无处可去,变成任人宰割的散修。
林意歌一出山门,就看到了文宗易。
她倒是不意外,距文采薇入试炼迷阵已过去两日,段桐他们也早该传信回去了。
幸好来的不是文采薇她爹,要不然,林意歌还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先打他一顿再说。
当年下山历练,林意歌曾经和文宗易打过交道。
那时,文宗易还是文氏少主,只有化神初期修为。
千年未见,他容颜未改,约三十出头年纪,蓄着精心打理过的胡子,身着一袭儒衫。
看上去倒像是个教书育人的夫子,儒雅又随和。
扶风师侄给的玉简上说,文宗易如今已是炼虚初期,比千年之前整整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只是,林意歌一看到文宗易这把胡子,便不自觉想起三师姐那张明媚娇艳的瓜子脸。
三师姐池无澜,平生最好美须髯,若再有几分书卷气,更是色授魂与。
难不成,文宗易和三师姐?
林意歌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定是她想多了。
她不再胡思乱想,径直走上前去,对文宗易拱了拱手,寒暄道:“归一派七代弟子,林希声,见过文家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林长老说笑了。归一派声名如雷贯耳,在下早就想来拜见,只是抽不开身,才拖到今日。”
文宗易客客气气地说完,抬手便递过一枚纳戒。
他指了指段桐,说道:“听说她们不小心撞到了剑碑,这是我豫州文氏的歉意,请林长老收下。”
段桐已经陷入了混乱。
这位林长老,两日前还是个刚刚筑基的十六岁小姑娘,怎么今天看上去,修为还是筑基初期,可骨龄已经一千多岁了?
要达到这种效果,只有介于灵草与药草之间的骨碎补。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培育千年骨碎补呢?
或许一开始就是她们看错了?
林意歌简单道了句谢,“文宗主客气了。”
她淡定地接过纳戒,暗道:文宗易出手大方,这朋友能处。
文宗易见她收下纳戒,才说起自己真正的来意。
“林长老,在下有一亲侄女,名采薇。前日入了山门,至今已有两日不曾出来,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
.听文宗易问起,林意歌想起文采薇被四个女卫称作“五小姐”。
修真世家的族谱,只录入能够修炼的子孙后代。
无法修炼的,则另修族谱,是为凡间世族。
文采薇被测出是废灵根后,地位一落千丈,连四名女卫也敢直呼其名,冷嘲热讽还动粗。
可见她尚未在文氏族谱上留名,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氏第五女”。
文宗易亲自过问,难不成是知道文采薇五行灵根粗细相同,世间难得一见,想把她认回去?
哪有这等好事?
归一派吃到嘴里的,岂能再吐出来?
林意歌模棱两可地回道:“文家主放心,采薇还活着。”
采薇既然成了同门,她身上的那些伤,就要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林意歌呵呵一笑,故意拉长了声调,疑惑道:“恕林某眼拙,没能看出采薇竟然是文家主的亲侄女啊!当时那情景,我还以为是这四个女卫逼婚,才让采薇身上多处骨折和擦伤,烧迷糊了还声声说着不嫁之类的话呢!”
文宗易闻言,错愕又尴尬,沉下脸回头看了段桐一眼。
段桐被那看死物般的眼神一盯,顿时腿上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俯下身,几乎要把脑袋塞进地钻里去,却不敢为自己辩解半句话。
家主最厌烦下属犯错后,还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的。
说得越多,罚得越狠。
倒不如爽快认错,家主或许能看在过去的功劳上,酌情处置。
文宗易也没叫她起来,只冷冷地收回目光,才拱手说道:“是我御下不严,倒让林长老见笑了。”
“采薇是我幼弟亲女,前几日我恰好去青州找池……”文宗易说到一半,微微一顿改了口,“采薇测定灵根之时我不在豫州,结果正如林长老所见。”
文采薇灵根极细,五行灵根均未达一分,被判定为废灵根。
“幼弟短视,舍不得采薇的额外份例,便擅自与武氏定了联姻之事。”
林意歌惊讶道:“文家主的幼弟……是哪位大能?”
她只知文宗易的母亲是文氏上一代家主,文孟月,竟不知文宗易还有个亲弟弟!
文宗易抬手设下个隔音阵,才主动将文采薇的身世娓娓道来。
文采薇的生父文宗思,是文孟月于两百年前诞下的幼子。
文孟月早早引退,将文氏托付给修为将要超过自己的长子文宗易管理,之后便专心在文氏一处荒僻别院中清修。
不曾想,文孟月修为没突破,倒是老蚌怀珠,又诞下一子。
修士繁衍不易,修为越高,子嗣越是艰难。
彼时文孟月有化神后期修为,闭关清修旨在突破炼虚期。
说好的修炼,却修出个孩子来,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文氏有意隐瞒这个消息,奈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文孟月也着了魔似的,为这老来子,不知道做了多少荒唐事,甚至数次威逼长子重新交出家主大权。
此事便成了豫州修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文宗思本人,也不知该说他是幸或不幸。
土灵根约有三分粗细,但至今将要两百岁,仍未结丹。
修炼上一事无成,在“耕耘播种”方面,文宗思倒是“连年丰收”。
儿子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跟他如出一辙,一副不学无术的半调子做派。
直到十五年前,文思宗一个怀胎八月的新妾因意外摔倒,难产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幸得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路过,出手取出腹中胎儿。
当时那女婴已面色青紫,只心口尚有余热。
那老道也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成功将其救活。
老道不肯留名,只说此女若能活到束发之年,前途不可限量。
这女婴便是文采薇。
有了这一句“前途不可限量”,文宗思常以此为借口,时不时来求些天材地宝。
文宗易看小侄女天生聪慧,加上子侄辈少有女儿,也偏疼几分。
“采薇自小早慧,三岁便能识文断字,四岁能算鸡兔同笼,五岁打得一手好算盘。但她从六岁开始,大病小病不断……能长到十五岁,属实不易。”
文宗易对文采薇没有灵根的事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但他担心的是侄女寿元不永,没人能替他打理文氏上下,他就没办法脱身太久,去做别的事。
此前,采薇曾将文氏近十五年来的总账,花了不到一个月就理得明明白白。
其中她还生病卧床了半个月。
这般才能,就算她不能修炼又如何?
文宗易早就准备好了极品延寿丹,可没想到文宗思那个鼠目寸光的,专门捅娄子。
林意歌听罢,忍不住笑了笑,这可真是文氏栽树,归一派乘凉。
人才难得,她当即拱手道谢,说道:“文采薇能活到束发之年,全赖文家主费心栽培,林某就先替她谢过文家主!”
文宗易想起自己所来何事,只得觍着脸问道:“林长老,既然采薇还活着,能否让在下进入山门与她见上一面?”
只要他亲自出马,采薇一定能接受他的提议,今后她在文氏的地位也能和以前保持一致。
林意歌微微一笑,略带得意道:“文采薇如今已拜入归一派,就不劳文家主费心了!”
文宗易万万想不到,文采薇那风一吹就咳,沾点水就发烧的病弱身躯,竟然能够闯过试炼迷阵?!
他还以为文采薇会昏迷在半路,然后被归一派暂且收容,等她身体稍好些再送下山。
谈氏先祖谈无忧,当初就是昏在半途,归一派特许谈无忧在山上住了些日子,调养身体后才下了山。
文宗易转念一想,既然文采薇生命无虞,又拜入了归一派,倒也不必强求采薇回到文氏。
归一派跟豫州文氏,如今还有另一层不可言说的关系。
文宗易脸上微微发热,忙清了清嗓子,说道:“采薇无法修炼文氏心法,如今能拜入归一派,倒确实是个好去处。那位前辈说得不错,采薇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说着,他轻抚了两下胡须,想到采薇的能力仍有些不甘,问道:“不知道归一派可有让弟子在家修炼的先例?”
“采薇既然拜入了归一派,就要按照归一派的规矩来。至少要先问过她自己的想法。”
再次拒绝后,林意歌问道:“不知文家主所说的,那位须发皆白且不肯留名的老道,又是何人?”
.文宗易微微皱眉,想到归一派弟子之间亲如一家,才摸了两下胡子,勉强将心头的急躁重新按下。
“十五年来,文氏始终不曾追寻到那位道兄的踪迹。”
林意歌点了点头,“既然他能让采薇起死回生,略施手段躲过文氏的眼睛,应当不是难事。”
文采薇的去留已定,两人再无他话。
林意歌便开口送客:“文家主,林某还要为采薇治伤,您看这……是不是改日再来?”
文宗易看了眼天色,忽地紧张起来。
他干脆利落地撤了隔音阵,说道:“差点误了大事!那您赶紧回去为采薇治伤,在下改日再来便是!”
说完,文宗易拱了拱手,化作一道遁光往白鹤镇上掠去。
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和方才的儒雅随和,判若两人。
林意歌不禁微微一愣,她认识的文宗易,虽称不上稳重,却也不是这种一惊一乍的性子。
她这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
按理说,文宗易是豫州文氏的家主,有炼虚初期修为,是仅次于九大宗门的强大修真势力的掌权者。
同时也是山海大陆的强者之一。
而林意歌自身,今非昔比,在文宗易眼中应该只是个筑基初期的归一派七代弟子。
可文宗易从始至终都待她十分客气,还微妙地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正常的赔礼道歉,总要讨价还价几个来回,再将商议好的灵石装在储物袋中,交给对方。
遇上抠门无礼些的,连储物袋都不给,直接一堆灵石扔地上。
文宗易却出手阔绰,用一枚价值不菲的纳戒,装了数量可观的极品灵石和若干天材地宝。
若是炫富,稍显低调;若非炫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意歌越想越觉得可疑,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
白鹤镇镇口的老槐树下,谈家包子铺前的摊位上,围了一群乡邻百姓。
谈齐民端着一人高的蒸笼从铺子里走出,将巨大的蒸笼放在烧开了水的大锅上。
他掸了掸身上的面粉,才喜气洋洋地对众人说道:“各位乡亲,你们可听说了?我家青禾青苗,拜入归一派了!”
人群中当即有人笑道:“谈掌柜,你都说了好几天了,还没说腻呢?!”
“这白鹤镇上还有谁不知道的吗?”
“我要是谈掌柜,我能说上十年!”
“俺也一样!不,俺能说到入土!”
“你这包子还要多久啊?我儿子等着吃一个,沾沾喜气呢!”
……
一名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妇从铺子里走出,一边挽起袖口,一边高声说道:“诸位乡亲莫急,且再等一刻!”
为了分享自家儿女拜入归一派的喜悦,谈齐民夫妇俩亲自做了好几天的肉包,分发给白鹤镇上百姓。
一时间,谈青禾与谈青苗拜入归一派的事,整个白鹤镇无人不知。
此举惹得家中有适龄子孙的,也蠢蠢欲动起来。
众人来此,一是为了吃谈氏包子沾喜气,二则是为了探听拜入归一派的秘诀。
谈齐民便将自己听到的秘诀,说了一遍又一遍:“心无旁骛,一路直行,不要回头。”
……
文宗易赶到的时候,蒸笼已经空了。
堂堂炼虚期修士,面对包子售罄,也无计可施。
更何况,谈氏包子铺后面站着的谈笑,也是归一派真传弟子。
想当然耳,谈氏和豫州文氏也有了那一层不可言说的关系。
文宗易只能收起浑身威压,收敛气息,好声好气地问道:“店家,你这包子,能不能再做一笼?”
谈齐民抬眼一看,当即认出此人并非白鹤镇居民。
归一派没落,离不开各种势力的推波助澜。
谈齐民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还算客气地拒绝道:“今日真没了,明日您请早。”
文宗易闻言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林意歌赶到了谈氏包子铺前。
谈齐民一见到她,便拉着妻子热情地迎上前来:“林仙长,您怎么来了?我家青禾青苗没给您添麻烦吧?”
“林仙长,”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匆匆俯身行礼,直起身便急切问道,“不知青禾青苗在山上可吃得饱?可穿得暖?可还住得惯……”
谈齐民拉了妻子一下,才止住她没完没了的琐碎问题。
林意歌体谅地笑了笑,说道:“自然,青禾与青苗一切都好,两位不必担忧。”
与谈齐民夫妇寒暄几句过后,林意歌看向一旁的文宗易,略带惊讶道:“文家主,您怎么没回豫州?方才您匆匆告辞,林某还以为您有什么急事。”
文宗易僵硬地扯出个不自然的微笑,说道:“听闻白鹤镇上的谈氏包子铺,味道最正。我想买几个尝尝,可惜来得晚了……”
谈齐民听见两人的话,满脸堆笑地问道:“林仙长与这一位相识?”
林意歌随口介绍道:“这位是豫州文氏家主,归一派今日新收的弟子文采薇的亲伯父。”
谈齐民一听,当即转过弯来,原来他也是归一派弟子的亲属。
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家人了!
他当即改口道:“如此,怎能让文家主空手而归?……还请文家主稍等,在下这就去包上一笼!”
谈齐民前后态度剧变,险些令文宗易的温文儒雅再度破功。
林意歌认识文宗易的时间也不短,知道他因为幼时经历,从来不碰外人经手的食物。
莫名其妙蓄起来的胡子,反常的态度,再加上这一句“白鹤镇肉包子味道最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文宗易是三师姐池无澜的新欢!
池无澜纵情恣意,生平最好美须髯、书卷气,但她向来是与凡间书生执手。
等到一方情淡意消,她便毫不留情地抽身,开启下一段情缘。
因此,池无澜每隔二三十年,便会换个郡县隐居,行踪飘忽不定。
林意歌不由怀疑,三师姐是被文宗易的“美色”迷了眼、昏了头。
不过,就此确定三师姐的行踪,倒也省事了。
等到谈齐民夫妇离开,林意歌直接开口问道:“文家主,池师姐现在何处?”
文宗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住,顿时心跳如鼓。
他面无表情,故作平静地反问道:“池前辈的去向,为何要来问在下?”
.文宗易故作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林意歌见状,狡黠一笑,说道:“文宗主若直言不知,林某也不能完全确定。”
她上下打量了文宗易一眼,满是不可思议地感慨道:“真没想到,您与池师姐真的有一……是那种关系。”
文宗易被戳破,干脆不装了。
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改变,锋芒毕露,再不复之前儒雅随和的模样。
文宗易微微扬起下巴,自得道:“没错,在下正是池无澜最后一任道侣。”
……
林意歌对文宗易这一句脱口而出的大话,有些许无语。
虽说文宗易能屈能伸有远见,可无论修为还是阅历,三师姐池无澜都在他之上。
说不准,三师姐早已看破了一切。
况且,文宗易对三师姐的曲意逢迎,又能坚持多久?
林意歌并不打算插手此事,免得两头不讨好。
只是文宗易千年前也曾帮过她一些小忙,相识一场,林意歌有心提醒几句。
“文家主,话不要说的太满。池师姐她——”
不等她说完,文宗易便干脆打断道:“不劳林长老费心。”
见他不领情,林意歌当即把到口的关于池师姐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咽了回去。
既然知道了文宗易言行举止为何反常,林意歌也放下心来,再次询问起池无澜的行踪。
“文家主,池师姐现在何处,可以说了吧?”
“无澜一个月前还在中州上洛郡。”文宗易顿了顿,“二十九天前,无澜在院中夜观星象,凌晨便独自往雍州去了,留书说是一月即归。”
“雍州?”林意歌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池师姐去了青阳郡?”
三师姐池无澜兴趣使然,于术数一道,多有钻研。
她曾偶然间得到一本上古时的《太乙神数》,之后更是沉迷此道,经常彻夜不眠,只为观星象,推天机……
自那以后,三师姐每次推演出的结果,十回里也是能中个一两回。
说不定三师姐就是推算出了她重生回来的事,才会去往雍州验证。
文宗易闻言,惊讶道:“雍州二十八郡,林长老是如何猜中青阳郡的?难不成你也会推演天机?”
林意歌摇头否认,确认道:“池师姐当真去了青阳郡?”
“我是跟她进了青阳郡之后,才跟丢的。”文宗易说着,叹了口气,流露出几分懊恼之意,“一月之期将至,就怕无澜不肯再见我。”
林意歌听罢,对文宗易这种行为,完全同情不起来。
他对自己实力不及池无澜的事实,心里没点数吗?
而且三师姐最不喜伴侣信不过自己,文宗易还敢跟踪,这就是明知故犯啊!
不过依三师姐的性子,那是一定会敞开天窗说亮话,跟伴侣说清楚理由再彻底断绝关系的。
换句话说,下一次三师姐与文宗易再会之日,便是两人关系破裂之时。
这样一来,叫文宗易带话给池无澜,就有些不合适了。
林意歌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文家主,您好自为之。”
两人相顾无言。
等到谈齐民蒸好了包子,两人各分得几个,才各回各家。
林意歌回到山门前,就看到段桐还跪在那儿。
山门前跪着这么个人,还挺碍事的。
林意歌经过段桐时,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还跪在这儿?”
段桐跪趴着,纹丝不动,回道:“若不能求得五小姐原谅,怎敢起身?”
林意歌忍不住嗤笑一声,搞这套,不就是仗着文采薇还会顾念旧情,没那么铁石心肠吗?
“差不多得了,用什么苦肉计?碍眼。”
段桐不作声,只继续跪着。
林意歌见她如此爱跪,也懒得再说些什么,径直回了停云峰的坤道院北侧。
文采薇呼吸平稳,烧也退了大半,已肉眼可见地好转,只不曾醒来。
林意歌叫过在旁照看的谈青苗,把谈齐民夫妇硬塞的一纸袋肉包放在她怀里,叫她回去赵元长老那边继续锻体。
见过文宗易后才知道,病骨支离的文采薇,也曾有过一段健康的时光。
她是长到六岁,才开始大病小病不断的。
林意歌设身处地一想,便觉那藏头匿尾的白发老道,行径十分可疑。
山海大陆之上,修士为达长生,所求无非是财侣法地,即修炼资源、修行同伴或道侣、修真法门、修行之所。
即使是归一派弟子,也不能完全避开这些。
修炼《归一剑诀》需得持身正己,而下山惩奸除恶,能提升剑修的心境,对修行大有好处。
可那须发皆白的老道,不但出手剖尸救下将死的胎儿,面对堪比二流宗门的文氏,竟毫无所求?
这般德行,空觉寺那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佛子见了,都要高呼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再不济,也该要一枚延寿丹吧?
想来文宗易也是察觉其中可疑之处,才会派人追踪老道。
林意歌用神识再扫了一遍文采薇,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
肉身查不出问题,定是魂魄有异。
林意歌给柳扶风发了一道传音符。
凡人魂魄极其脆弱,若使用搜魂术,文采薇就废了。
但归一派历代掌门手中的观魂镜,可拘修士神魂灵魄,也可观照凡人魂魄。
上一次拿来拷问吴明世之后,林意歌不想为此打扰风轻轻闭关,就让不能离山的柳扶风收起来了。
不多时,一名浅棕头发的女冠御剑而至。
林意歌微微一怔,认出来人正是三位传道长老之一,也是七代亲传弟子中的佼佼者,路横波。
因乾坤道院“女不入乾,男不入坤”的规矩,林意歌本以为柳扶风会叫八代女弟子跑一趟腿。
她怎么也没料到,到坤道院来送观魂镜的,会是路横波啊!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自己跑一趟紫阳殿,亲自去取。
而路横波落地后,抬眼看到这朗目疏眉、明净秀美的陌生女子,也是一愣。
归一派弟子本就不多,路横波对每个同门都是有数的。
可她确信,自己不曾见过眼前这位。
再仔细一瞧,路横波更是惊讶地发现,这位不曾谋面的林师妹,只有筑基初期修为。
路横波顿时柳眉一竖,轻叱道:“林师妹这般修为,如何能动用这观魂镜?”
.按照柳扶风所说,林希声恰好赶在林意歌下山历练前拜入山门,是年纪最小的几个七代弟子之一。
同一年,七代真传余维则师兄,在阳州极南之地发掘了一处小秘境,名为火犀秘境。
路横波、赵元和谷骁云三人同为六代长老的亲传弟子,交情甚笃。
得到消息后,三人便组了队,带着七八个内门的师弟师妹,去了火犀秘境。
一般说来,新秘境被发掘后,需要排除潜在危险,重新规划修整,打下归一派印记,设下进出禁制,设下来往传送阵……
路横波一行人进了火犀秘境之后,一待就是几十年。
等到他们从火犀秘境中出来,刚好遇上玉蟠山秘境崩塌,只好马不停蹄地赶往各地除魔。
那域外魔物若不能彻底焚毁,便会随着灵气污染修士的丹田紫府。
被污染之后,除了废去修为从头开始,别无他法。
来时路上,路横波还奇怪,为何柳扶风一再强调林师妹“修为尚未完全恢复”?
能来借观魂镜的,就算没有完全恢复,起码也恢复了八成,至少有元婴期,还能有什么问题?
亲眼见了人才知道,代掌门所说“尚未完全恢复修为”,竟只恢复到筑基初期!
不待对方回话,路横波皱着眉,继续问道:“林师妹可知道,启用观魂镜至少要有元婴期修为?”
要使用这观魂镜,至少要有元婴期以上修为所对应的神识强度。
如若不然,不是使用人被观魂镜反噬,就是使用对象的魂魄被撕碎。
路横波暗自庆幸,还好她凑巧有事去紫阳殿,又顺道帮柳扶风捎了观魂镜过来。
否则,文采薇这个百年来拜入归一派的第三人,差一点点就没了。
林师妹妄图以筑基初期的修为驱动归一派至宝观魂镜,险些酿成大祸!
这般想着,路横波迟迟不肯递出手中的观魂镜。
林意歌见她如此,微微低了头,避开路横波谴责的视线。
她了解路横波,知她端肃又谨慎,向来见不得同门后辈急躁冒进。
而目前的状况,确实容易造成误解。
实际上,林意歌如今的神识,乃千年前下山历练之前,用六年凝聚出的那一缕神念所化。
神识强度与炼虚期修士相比,只强不弱。
若由她亲自出手启用观魂镜,或许会有灵力难以为继的问题,但也只是耗时久一点罢了。
而且林意歌还没把文宗易给的那枚纳戒交给柳扶风。
她可以先取用几枚极品灵石,以防万一。
不过林意歌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便决定自找个台阶,先退一步。
“路师姐,我知错了。”
林意歌轻拍胸口,长嘘了一口气,拱手道:“幸得路师姐提醒,令我与文采薇,皆幸免于难!”
说话间,林意歌趁机扫过路横波,见她修为已达化神后期,便起了由她代劳的心思。
反正,眼下就算自己坚持说可以,路横波也不会轻易被她说服。
自家同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意歌只求赶紧查出,文采薇的魂魄到底有何异常。
“路师姐,我在为文采薇治伤时发现,她有不明缘由的弱症。”
说着,林意歌侧过身,露出身后床榻上安静沉睡的文采薇。
“我查了许多次,始终没有发现病灶所在。因此,我怀疑她魂魄有异,这才向代掌门借了观魂镜一用。”
“一时关心则乱,”林意歌抬手轻抚丹田,“竟忘记我修为尚未恢复……”
想到自己原本那身炼虚初期的修为,以及转生归来的幸运,她不免真情实感地流露出几分失落,几分庆幸。
“还请路师姐动手,为文采薇观照魂魄。”
路横波见她知错即改,神情真挚,不似做伪,才放缓了神色。
这还差不多。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师妹的行为。
她当初除魔归来,修为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也总是高估自己的实力。
虽然她对自己出手的把握只有九成八,但比起筑基期的林师妹,还是要稳一些。
路横波走到床榻前,俯身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姑娘,眉头顿时拧成了结。
文采薇静静躺着,呼吸清浅。
巴掌大的瓜子脸,两掌长的干枯头发。
微弱起伏的胸口,不盈一握的腰肢,细瘦的四肢……
路横波出身农户,自小在田野间玩耍,长得敦实,如今更是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归一派弟子又多是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至此,孤身闯过试炼迷阵的。
这么娇小柔弱,风一吹就倒的骨头架子,路横波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怎么看起来比青苗还要小?”
谈青苗才十一岁,而依据花名册上的记录,文采薇已过了十五岁束发之年。
两人相差四岁,身量却相差不大。
甚至,文采薇的大腿还没谈青苗的胳膊粗。
路横波不由转头看向林师妹,“她真的是靠一己之力通过试炼迷阵的?”
林意歌微微颔首,肯定道:“确实是她自己通过迷阵的。只是花费时间长些,足足爬了两日才到迎仙阁。”
路横波眉头皱得更紧,盯着文采薇的两条细腿,看了又看,“爬了两日?”
“现在看不出来,但当时她背上和脚上,都受了伤。”
路横波瞥见一旁衣篓里扔着的又脏又破的锦衣,还有完全碎裂剥落的玉带,已经打消了心头疑虑。
看着瘦骨伶仃的小姑娘,路横波不禁感慨道:“天可怜见,饿了三天的野狼看到她,都懒得下口。”
林意歌对此十分认同,“要不是出身豫州文氏,锦衣玉食娇养着,天材地宝吃用着,可能早就夭折了。”
路横波探出神识,将文采薇的四肢百骸,细细查过一遍,又在泥丸、绛宫、丹田,这三处重要部位查了多次。
“她这弱症确实古怪。林师妹,你去屋外守着,我用观魂镜观照文采薇的三魂七魄,期间万不可进来打扰。”
“是,有劳路师姐。”
林意歌从善如流地应下,退到精舍门口守着。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路横波惨白着脸,一手拿着观魂镜,一手打开了房门。
林意歌忙伸手扶住她,“路师姐,怎么样?”
“文采薇少了一缕魂魄,却又多了一道残魂。”
.林意歌很快理解了路横波的意思,“路师姐是说,文采薇的三魂七魄,被人替换了一小部分?”
路横波灵力耗尽,一刻不停地运转周天,将精舍内的灵气抽空,才缓过一阵。
“不错,只不知是何人残魂,我已将其拘在观魂镜中。”
幸好是她出手,要不然,林师妹现在不是被观魂镜反噬,就是被这道残魂趁虚而入祸害了。
观照凡人神魂、拘制修士残魂,一次搞定。
不愧是她路横波。
剩下的就是从残魂口中拷问出有用的信息。
此事非她所长。
若只是拷问或搜魂,也不需要启用观魂镜。
路横波终于将拘束着残魂的观魂镜转交给眼前的师妹,说道:“林师妹,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意歌接过观魂镜,神识扫过屋内,见文采薇依然安睡,才放下心来。
“那现在采薇身上,岂不是少了一魄?”
“没错,所以我封住了她的五脏和命门玄关,确保她现有的魂魄稳定。至于少的那一魄,等她醒来,喂一粒震灵丸再看。”
只要文采薇被抽走的那道魂魄没有被打散,她服下震灵丸后,本体命魂便会向那道魂魄发出召唤,令其复位。
能招魂复魄的震灵丸,取用千年返魂树根心部位的汁液,微火煎熬至黏稠,揉制即成。
唯一的问题是,返魂树只生长在无虑山上,离土即死。
换句话说,无虑山那些钻研医毒丹药的修士,垄断了整个九州修真界内震灵丸的供应。
“无虑山的震灵丸?”
“没错,就是那个对神识修炼极有好处,还能稳固神魂防止被夺舍的无虑山震灵丸。”
路横波顿了顿,补充道:“当今市价,一粒震灵丸,至少十枚极品灵石。”
林意歌曾经杀过出身无虑山、豢养药人的败类,对他们坐地起价之事,早有耳闻。
只是她从来便觉得,震灵丸的天价与归一派无关,只影响一小部分修士,才没有出手管上一管。
如今可算是拐着弯地把自己给坑了。
文宗易给的纳戒中,除去这震灵丸所需的十余枚极品灵石,所剩无几,只有些暂时用不上的天材地宝。
难怪文宗易出手那么大方!
除了他和三师姐池无澜的关系,恐怕还有文采薇不好养的原因在。
“多谢路师姐!”
“都是同门姐妹,何须如此客气?”
路横波没再逗留。
这回她一不小心又高估了自己。
不但将全身灵力耗尽,还透支了部分神识,差点没能稳住。
好在有失必有得,她因此心有所感,打算趁热打铁,小小地巩固并提升一点修为。
林意歌目送路横波御剑远去,松了口气,拿出观魂镜来。
她一指点在那团灰不溜秋的残魂上,“姓甚名谁,何门何派,如实答来!”
残魂变幻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像是要从镜中逃出,又被无形的力量拉了回去。
林意歌看着残魂只挣扎不回话,抬眼看了下月亮的位置。
此时已月上中天,子时将过。
马上就是新的一天。
林意歌耐心告罄,一缕发丝般纤细的神识钻入观魂镜,直直扎在那道残魂上。
她对残魂施展了搜魂术,期间没有遇到残魂的任何抵抗。
大量不属于自己的琐碎片段涌入脑海,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林意歌皱着眉,好不容易才从一堆乌七八糟的记忆中,大致筛选出有用的三个记忆片段。
其一是文采薇出生时血淋淋的剖腹取婴场景,其二是文采薇六岁生辰那天险些成功的夺舍经历,其三则是穿插在众多记忆碎片之中共同的夜空星象。
至于姓名门派等可以追溯的信息,全都被抹去了。
林意歌正要再施一次搜魂术,再确认一次没有遗漏的记忆,那道残魂却猛地一抖,似是承受不住二次搜魂,散去了。
……
对着空无一物的观魂镜,林意歌也只能无奈叹气。
好在她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能够确定,老道令文采薇起死回生,并不是不求回报的纯粹善举。
相反,他所图甚大。
不但看中了文采薇的肉身,想把她当成借尸还魂用的躯壳,或许还看中了偌大的豫州文氏。
毕竟豫州文氏的家主,不限男女,能者居之。
等时机一到,那老道就通过残魂与本体命魂之间的联系,夺舍重生。
那人唯一没料到的,大概是文采薇天资灵慧远超常人。
时不时出现的夜空星象,更说明那老道擅长推演天机,而且准确率还不低。
至少比三师姐池无澜的“十之一二”,要强上许多。
……
林意歌刚将自己得到的信息梳理完毕,恰在此时,房内传来一声嘤咛。
紧接着,便是细声细气的,软绵绵的,撒娇似的低泣声。
林意歌进去就看到,文采薇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正哭得起劲。
她七岁拜入归一派之后,便不曾哭过,十分不能理解文采薇这又是在哭什么。
“你哭什么?”
文采薇抬起头来,见到帮过自己的林仙长,稍稍止住的眼泪又流得更欢了。
“弟子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呜呜呜……”
幸好归一派并没有“剑修流血不流泪”这样的规定,文采薇想哭可以哭个够。
能哭成这副梨花带雨的娇美模样,这也是一种神通了吧?
林意歌没再管她的眼泪,只代文宗易问道:“文氏家主亲自来过,想请你回去,还和以前一样的待遇,不会再有人逼你成亲。你怎么想?”
“我不回去……既然拜入了归一派,弟子自然以归一派为重。”
文采薇说着,眼泪也渐渐止住,脸上神情愈发坚定。
“若能习得归一剑诀,想必也不会再有人逼弟子成亲!”
如果有,那就直接斩草除根,让他六根清净。
“弟子觉得,自助者天助,还是自己最靠得住。”
她又不傻,哪会把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左右自己人生的权力,再交出去?
“弟子会亲自修书一封给豫州文氏,说明此事。”
倒是可以叫文氏将族中束发之龄的子弟,都送来归一派碰碰运气,说不定能为归一派多添几个新弟子。
“仙长,弟子什么时候能开始修炼?”
……
.文采薇迫不及待,恨不得就地开始修炼。
林意歌能理解她的急切。
无论男女,在普遍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然而,以文采薇目前这缺了一道魂魄的状态,还不能开始修炼。
为了防止魂魄逸散,她的五脏和命门玄关都被封住,若和青禾青苗兄妹一起跟着赵元长老锻体,很快又能躺回床上去。
林意歌只能尽量简单地解释道:“你的弱症尚未治好,暂时还不能修炼。”
文采薇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贝齿咬了咬浅色樱唇,心里有些不信。
自醒来之后,一直困扰着她的头疼耳鸣没再发作。
胸口也没了往常的闷痛,呼吸前所未有地顺畅。
擦去脸上泪珠之时,向来没有温度的冰凉指尖已经回暖。
更不用说,在山下扭到的脚腕、撞上剑碑脊背、闯阵法时的多处擦伤,早已恢复如初。
六岁过后,她就再没像现在这么轻松过。
仙长却说她的弱症还没治好?
是不是刚才哭得厉害,让仙长误会了?
“仙长,我已经完全好了!仙长若是不信,弟子可以证明的!”
“……你少了一道魂魄,你知道吗?”
林意歌只得简单解释了老道在她魂魄上做的手脚,以及那道他人残魂已经被剥离的事。
“原来如此!”文采薇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生病时,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人似的,有些不听使唤……”
“幸好,你没有让他得逞。”对此,林意歌不吝赞赏。
能够凭借本能,抗下那么多次的魂魄拉扯,缠绵病榻九年,并非易事。
“你且安心住下休养。等我找来丹药让你魂魄恢复完整,到那时再修炼,事半功倍。”
文采薇放了心,点了点头,不知怎地忽又红了眼眶,唰地流下泪来。
林意歌不明所以,只当她纠结于“救命恩人反过来要命”的事。
但这救命之恩,很有可能本身就不成立。
文氏修士的凡人眷属,大多配有两名女卫。
文氏女卫修为在筑基期之上,相当于凡俗中的先天高手。
什么样的意外摔倒,能让从不离身的女卫来不及扶?
哪有那么巧的事,刚好就让那老道赶上了?
这么一想,林意歌便温言开解道:“你倒是不必纠结于那老道的救命之恩。你出生时险些丢了性命,说不定也是他推波助澜。”
文采薇抹了把脸,口齿清晰地说道:“在他要夺舍的那一刻,就算有恩,也已经两清。何况他后来还多次想要夺舍,算起来他欠我好多条命!”
这种账,她还是算得清的。
她吸了吸鼻子,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只是想到当初家人的殷勤呵护,与近来截然相反的态度,弟子心中难以释怀。”
听她这么说,林意歌不禁微微蹙眉,转瞬又舒展开来。
不能让文采薇无所事事地待在坤道院里,小姑娘胡思乱想之下,恐怕停云峰上要多出一道眼泪瀑布来。
想到文宗易对文采薇的夸赞,以及师侄柳扶风那一脸倦容和久不见涨的修为,林意歌有了个想法。
“听文家主说,你识文断字懂算术。既然暂时不能修炼,可愿去紫阳殿帮代掌门处理些杂务?”
“我愿意……弟子愿意!”
听见仙长问话,文采薇哪里还有心思自怨自艾,当即应下。
林意歌召来一只白鹤,轻点白鹤额头留下一个印记,充当文采薇往返坤道院与紫阳殿之间的临时坐骑。
接着,她指引文采薇如何驾驭白鹤,并指明凌云峰紫阳殿所在。
“等到天亮,晨钟响过,你直接乘鹤前往紫阳殿便是。”
安排好文采薇,林意歌叫庚辛载着自己去了紫阳殿。
……
在紫阳殿见到柳扶风时,他正支着脑袋拨算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林意歌笑了笑,先把文宗易给的天材地宝,尽数装在储物袋里,令其收入宗门宝库。
早在为路横波守门时,林意歌就清点了纳戒中的物品,并以之替换了归一派制式储物袋。
现在她的纳戒中,除了十八块极品灵石和两百块上品灵石,就是之前柳扶风预备的几张符纸,几瓶丹药,十几粒金豆,还有收缴来的三把文氏环首刀。
柳扶风没有立即接过储物袋。
小师叔才回归宗门,修为尚未恢复,正是需要资源的时候。
“小师叔凭本事从文家主手中赚来的,不入宗门宝库也无妨。”
“我之前不是用了库房里的千年骨碎补和极品煅龙骨么?而且千年前我下山历练之后一去不回,对宗门没有丝毫贡献,就当是补交的历练收获。”
归一派真传弟子下山历练归来,一般会将初次收获的大部分上交宗门宝库。
此后的其他收获,则按照自己的心意,可交可不交。
眼下文宗易提供的天材地宝,大多是用于锻造灵剑的稀有矿晶,还有少部分是炼制丹药用的奇花异果。
对于一心修剑的林意歌而言,这些东西除了能卖灵石,没什么用。
不如拿来抵作历练收获。
林意歌如此帮衬师侄柳扶风,也是因为自己领受了风轻轻太多偏爱与愧疚。
当初大师姐风轻轻“应付式”历练归来,上交的海量群居妖兽尸身就差点将紫阳殿的屋顶掀翻。
师父为此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亡羊补牢,定下百年历练之期。
而她正是在距离百年之期还有九年时殒命的。
柳扶风闻言,自不再劝。
林意歌这才拿出观魂镜交予柳扶风,将那道残魂的事,简单说了下原委。
“小师叔的意思是,文采薇魂魄不全,暂时不能跟青禾青苗他们一起锻体?”
“不错,我叫她天亮后来紫阳殿,到时候你分派些杂务给她,顺便带她熟悉一下宗门事务。”
柳扶风听出些弦外之音。
小师叔很看好文采薇。
为她费心费力寻医观魂不说,还让她来紫阳殿帮忙宗门事务,说不定文采薇也会成为八代真传弟子!
对此,柳扶风乐见其成。
他是八代唯一真传弟子,接管宗门事务本就是赶鸭子上架。
责任使然,勉力为之。
柳扶风志不在此,只想赶紧悟出剑意并将剑诀修至九重,下山历练。
如此才不堕师尊风雪剑仙之威名!
假使文采薇能成为真传弟子,接管代掌门一职,他就有更多时间用于悟剑了。
这么想着,柳扶风发自内心地露出一抹微笑,热切道:“小师叔放心,弟子一定会照顾好采薇师妹的!”
林意歌反倒被他这突然振奋的精神和莫名其妙的微笑弄得有些不放心。
“文采薇出身豫州文氏,能力出众,你二人取长补短,不耻相师才好。”
.“小师叔放心!”
柳扶风双目炯炯,壮着胆子催促,“小师叔,天快亮了,采薇师妹也快来了,您该下山去买震灵丸了!”
不等林意歌开口,他又掏出一份玉简,“对了小师叔,这是听风阁今年的拍品总录,您或许需要这个?”
听风阁每年都会把当年各个分舵要拍卖的物品及其介绍,一一录入玉简,打上印记之后,发给各大修真势力。
林意歌接过玉简,扫了一眼,不出意外,果然看到其中有震灵丸。
震灵丸的功效说明下,还标注了拍卖均价作为参考。
无虑山真是一千年都没变,依然和听风阁搞物以稀为贵那一套。
就连听风阁旗下每间云岫楼,一年拍卖三粒震灵丸的套路,也没有任何变化。
震灵丸对神识修炼极有好处,又能巩固神魂防止被夺舍,因此,各大宗门对震灵丸的需求极大。
无虑山每年会向听风阁之外的七大宗门送出几瓶。
对弟子成千上万的大宗门而言,屈指可数的几瓶震灵丸,只能紧着核心弟子用,引起各宗大能的诸多不满。
曾几何时,南梁州的凡人也偶尔能在无虑山求得返魂树汁,用于小儿游魂之症。
在无虑山和听风阁狼狈为奸,开始囤积居奇之后,就只有无虑山内门弟子,能相对容易地获得震灵丸。
林意歌犹记得,自己当初斩杀的一个圈养药人的无虑山败类。
那人求饶时曾说过,只要饶他一次,便双手奉上一瓶无虑山震灵丸。
一瓶震灵丸,足有十二粒。
而那败类,不过是无虑山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而已。
林意歌不禁有些后悔,应该先饶他一回,等他奉上震灵丸再杀。
可转念一想,她之前的身躯和纳戒都随着玉蟠山秘境崩塌而化作飞灰,也不算杀早了。
如今无虑山任由听风阁把每一粒震灵丸抬高到如今十枚极品灵石的价格,就太过离谱了!
不过,谁叫返魂树是无虑山独有呢?
即使林意歌心中万般不愿,也没什么理由自己开价,强买无虑山的震灵丸。
她要是真那样做了,无虑山和听风阁的财路受损,必不会与归一派善罢甘休。
归一派如今可不是全盛时期。
得想个法子,名正言顺地抢……
不,是以良心价购得一枚震灵丸。
“听风阁名下云岫楼的入场规矩,还和以前一样?”
“这拍品总录玉简是今年的,应当也是云岫楼入场凭证。”
柳扶风说着,记起小师叔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以及当下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忍不住提议道:“小师叔可以带一人同行,不如请谷骁云长老同去?”
谷骁云是三位传道长老中,专门指点归一剑诀的,另外还负责对违纪弟子进行训诫和惩处。
谷长老平日里最为清闲,而且他有化神后期修为,能把小师叔保护好。
“谷骁云?”
林意歌一瞬就想起,那个每天要对每一把爱剑进行十八道保养程序的青年。
她连忙摆了摆手,拒绝道:“我又不会出什么事,不必劳烦他。”
柳扶风欲言又止,余光瞥见林意歌发髻上那根眼熟的水玉冰魄簪,才放下心来。
有师尊亲手做的水玉冰魄簪,小师叔的安危确实不必他来操心。
更何况,听风阁明知归一派从不参与云岫楼拍卖会,也知道归一派日渐没落,还一切如常,就显得很反常。
柳扶风直觉听风阁这年年发来邀请,不怀好意。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即使他的直觉在听取师尊指点的时候从不起作用,在试图领悟剑意的时候也常常消失无踪。
“既如此,弟子静候小师叔凯旋!”
柳扶风心思表露无遗,林意歌当即心领神会。
“听风阁心心念念,都是我归一派。盛情难却,自然要让他们如愿以偿。”
想必其他七大宗门都和她一样,不愿看见无虑山和听风阁你侬我侬、相亲相爱吧?
九宗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又默契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谁也没有采取行动阻止无虑山和听风阁越走越近。
一个个就等着有朝一日,平衡被打破,坐收渔翁之利。
林意歌握着玉简,微微一笑。
何必假以时日?
这就让听风阁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此去数日即归。若二师兄出关,你立即传信给我。”
等柳扶风应下,林意歌在晨钟早课之前下了山。
……
林意歌打算去的是豫州上洛郡城的云岫楼。
说来也巧,按照玉简上记录的时间,上洛郡云岫楼将在三日之后,举办拍卖会。
其中就有三粒震灵丸。
按照云岫楼惯例,还会有不在目录上的未知拍品。
很多修士就是冲着拍卖时才会揭晓的未知拍品,来的云岫楼。
临出山门前,林意歌取了金豆和环首刀,叫庚辛自己选择。
“主人,”庚辛化作人形,一把抓过金豆塞进嘴里,另一只嫩藕般的小短手指着那把环首刀,白嫩脸蛋皱成了包子,“主人你快把这个扔掉!”
看着开始挑三拣四的庚辛,林意歌挑了挑眉,“这样的刀,一共有三把。”
庚辛回想起吃过的那把刀,吐了吐舌头,“这个刀这么难吃,当然要把它们扔掉!”
林意歌笑看着庚辛,不说话,直把她看得心虚起来。
庚辛一双紫葡萄般的眼睛眨啊眨,气势瞬间消失,弱弱地加上一句,“……对吧?”
“不对!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可以拿来换金子?”林意歌收起环首刀,点点庚辛的脑袋,“主人的话都记不住?”
庚辛喜笑颜开,露出米粒般的门牙,“当然了!我当然记得了!可以拿来换金子,嘿嘿!”
“吃饱了我们就上路,”林意歌指了指西北方,“庚辛你往这个方向,不要太快。”
庚辛心满意足地化作竹节鞭,载着林意歌往西北方的豫州飞去。
没过多久,林意歌就到了上洛郡郡城。
上洛郡除郡城之外,下辖十县。
十县百姓,以凡人居多。
云岫楼在九州各郡城都有开设,统一为七层高楼。
整个上洛郡城中,唯一一座比郡府还要高大壮观的建筑,就是上洛云岫楼。
基本上不可能认错。
林意歌在云岫楼出示玉简之后,就被殷勤地引到了楼顶七层。
.云岫楼临江而建,雕梁画栋,碧瓦朱檐。
楼内同样是贝阙珠宫,富丽堂皇。
林意歌跟着前方先天武者境界的引路少年,前往顶层的拍卖场。
“道友是第一次来云岫楼吧?在下甘琼,您随意称呼。”
甘琼在前面引路,心思却在后头的女修身上。
这女修眼神清澈,身上没什么威势,却只身一人跑来云岫楼参加拍卖会……
一看就知道,她的历练经验很少。
而且她头上那根六瓣冰花簪,巧夺天工不说,其中隐约有光华流转,怎么看都像图鉴上的水玉冰魄。
合该他甘琼今日财运要旺上一回!
甘琼放缓了步子,热情的又细致地介绍起云岫楼来。
“听风阁旗下的云岫楼,都是托了神机门修建的。有神机门的乾坤术加持,才有这内外不同天的景象。云岫楼实际上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大十数倍……”
乾坤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压缩空间。
修士使用的储物袋、纳戒以及其他形式的存储空间,都或多或少使用了乾坤术。
九州境内,能够如此大规模使用乾坤术,将十倍大小的云岫楼压缩至此,还能容纳活人进出而不受任何影响的修真势力,只有三四家。
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神机门。
甘琼沿路介绍着云岫楼,说得抑扬顿挫,林意歌走在他身侧,听得心平气和。
她的思绪已飘到了鹤鸣山二十四洞上。
那二十四洞原本是普通的天然岩洞。
开派祖师施加了乾坤术之外,还因地制宜分别设下生息阵,经过几千年衍化,二十四个岩洞才变成了如今的二十四个“小洞天”。
与二十四洞那种乾坤术与生息阵相辅相成的杰作相比,云岫楼的修建手艺,就显得十分粗陋。
“真不愧是听风阁!”
林意歌一脸淡定,口中却适时敷衍着。
“听说神机门出手修建亭台楼阁,造价不菲,也只有听风阁能将九州大大小小数十座云岫楼,全部托付给神机门。”
数十座云岫楼,三四个擅长乾坤术的修真势力,却只找了“物不美价不廉”的神机门……
在林意歌看来,听风阁就是冤大头,不懂得货比三家。
不过听风阁财大气粗,想必也不介意这些。
也或许,这和九宗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关?
没多久,林意歌便跟着甘琼到了七层入口。
云岫楼七层便是拍卖场所在。
为了拍卖场内秩序,即使是引路的听风阁弟子,也不能随意进入。
甘琼只好加快语速,拣着紧要的事说。
“云岫楼楼体六方,除入口侧外,每一侧皆设有六个雅间。道友若有意使用雅间,需额外支付一枚极品灵石。”
林意歌一时愣住,只不过使用一下雅间,就需要支付一枚极品灵石?
一枚极品灵石,相当于一千上品灵石,大约等于百万中品灵石,也就是十亿下品灵石。
雅间里面是用灵石铺了地、嵌了墙吗?
她原以为震灵丸卖十枚极品灵石,已经是离天下之大谱了,结果这还有更离谱的。
林意歌之前历练从没想过来云岫楼看看,这回一看,可算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甘琼见她发愣,心里有了数,继续往下介绍。
“雅间之外,另有雅座一百二十个。雅座需额外支付百枚上品灵石。”
“……那我站着吧!”
甘琼笑容一僵,转而拿出一件黑色斗篷和一张银色面具。
“俗话说得好,‘行走在外,财不露白。’道友,我这里还有隔绝神识窥探的极品法器,可供租用。”
林意歌回过神来,抬手就要接过,却在碰到斗篷之时,又顿了一顿。
她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问道:“租用这极品法器,需要支付多少灵石?”
甘琼微微皱眉,却依然端着笑脸,耐着性子说道:“单件五枚,两件八枚上品灵石。”
碰到斗篷的一刹那,林意歌就知道,那两件法宝的确是极品法器。
修真界的法宝等级由低到高,为凡器、法器、宝器、灵器、仙器、神器。
除凡器不入流,神器多为先天至宝外,其余皆划分为极上中下四个品阶。
一般来说,金丹期及以下修士,只能驾驭凡器和法器;
元婴化神,则以宝器为主;
炼虚期后,方可使用灵器。
灵器诞生灵智,则晋为仙器。
按理说,甘琼手中这两件极品法器,已经是她这身筑基期修为所能驾驭的最高品阶。
极品法器无限接近于宝器,最多能隔绝元婴期修士的神识窥探,可防不了化神期以上修士。
可惜,震灵丸修凡皆宜。
参与云岫楼拍卖会的修士,不论何种修为,都对那三粒震灵丸虎视眈眈。
如此一来,这两件极品法器就成了鸡肋。
林意歌自然不肯无缘无故多花费这些灵石。
她婉言谢绝,“这极品法器,还是留给有需要的道友!”
甘琼三番两次推销碰壁,态度也冷了几分。
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最后提醒道:“还请道友收好玉简,等到拍卖会开始,道友可通过玉简叫价。”
临进入七层拍卖场之前,林意歌转过身,对甘琼拱了拱手,道:“多谢甘道友引路!”
甘琼扯着嘴角,敷衍地回了一礼。
等到女修的身影消失在隔绝内外的禁制之后,甘琼才垮下脸,翻了个白眼。
“真晦气!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穷鬼!白费了这番功夫!”
忽有一阵香风袭来。
甘琼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个女修,却不见其他引路的弟子。
女修明艳不可方物,修为深不可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方才那句偷骂客人的话,显然被她听了个正着。
甘琼还没想出要怎么圆回来,那女修先开了口。
“那位道友头上的发簪,可是水玉冰魄制成的六瓣冰花簪?”
甘琼何曾听过这般深沉圆润,成熟又冷静的女声?
好似有羽毛在心头撩过,他有一瞬意乱。
转眼瞥见女修腰间挂着的红玉双鱼佩,甘琼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猛然清醒过来。
红玉双鱼佩的消息,值好大一笔灵石!
这可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原来他今日财运在此!
甘琼连退两步,摇头道:“前辈见谅,在下眼神不好,什么都没看清!”
.甘琼不等女修有任何回应,便伸手一指入口,以前所未有的流畅语速一气把话说完。
“前辈,拍卖会请走这边。等拍卖会开始,您可通过玉简叫价。小子还要去门口迎客,先失陪了!”
说罢,他便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了。
明艳女修不防,微一愣神,便错过了叫住他的时机。
方才那种情况,一般修士在面对强大的前辈大能问话时,都会如实回答。
可那小子不过是先天武者境界,嘴上也嫌贫爱富的,实际行事却颇具原则。
不但瞬间挣脱她的迷惑清醒过来,还敢避开她的问题。
这小子,有点意思。
女修对这个长相平凡的少年留了心,却没有追上去。
只因甘琼前脚刚离开,后脚云岫楼掌柜就赶到了七层。
确认来人是红鸾馆馆主邬兰,他着急忙慌地上前拱手行礼。
“不知邬馆主到访云岫楼,敝人有失远迎。”
红鸾馆专程调解修士与凡人婚姻事宜。
在红鸾馆设立之前,常有凡间男女与修士结缘,却不能好聚好散的。
为此白白丢了性命的凡人,不在少数。
邬兰五百年前创立红鸾馆后,这种情况才开始有所改善。
四百年前,更是出了一件大事。
当年若非那奄奄一息的凡女苦主临时心软,这位馆主差点就斩杀了同为炼虚期的大能!
自那以后,动不动“杀夫杀妻杀子杀全家”证道脱凡的修士,少了大半。
掌柜想到刚才好像有个云岫楼引路的弟子逃也似地下了楼去,心中一慌,忙补了一句。
“楼中引路的,并非全是听风阁弟子。若有冒犯之处,馆主尽管直言,敝人定不轻饶!”
被称作“邬馆主”的女修冷冷地扫了掌柜一眼。
听他话外之音,已经准备好要撇清关系,顿时歇了问话的心思。
不问还好,问了,没事也要变有事。
说不定会把那少年打包送到红鸾馆里,任由她处置了。
而她此行来云岫楼,另有目的。
“道友如此慌张,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邬馆主说笑,云岫楼里做的都是正经买卖,何来亏心一说?!”
“呵呵……玩笑之言,道友莫怪。在下此行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邬馆主想必带了听风阁发出的拍品总录玉简。您是清楚云岫楼拍卖会规矩的,敝人就不再赘述了。只不知您偏好雅间,还是喜欢雅座?”
“自然是雅间。但雅间和雅座,不是需要额外支付灵石么?”
“邬馆主是我云岫楼的贵客,并非无名之辈,怎能让您破费呢?”
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邬兰勾唇一笑,微微颔首,“云岫楼如此盛情,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掌柜躬身拱手,“不敢当,敝人只怕有不周之处,怠慢了馆主!”
目送邬兰进了拍卖场,他立即通知了闲置雅间的负责弟子。
……
林意歌进入拍卖场后才发现,竞价者们穿戴着不同品阶的黑色斗篷和银色面具。
如此一来,林意歌毫不遮掩自己修为和长相,反倒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幸而,修士多有分寸,若无深仇大恨,极少有人会死盯着某个修士。
距离拍卖会正式开始,尚有三日。
眼下只是此次公开竞拍物品的展示。
竞拍者可在一定距离内,亲眼鉴定拍品的品质。
或许是因为上洛郡和听风阁本部所在的淅阳郡极近,支援方便,听风阁没有派驻太多高阶大能。
但参与竞拍的修士,可不敢因此生出强抢的心思。
他们的身份对于其他竞拍者而言,可能是个秘密,但听风阁既然租借了隔绝神识窥探的法宝给修士,自然也有手段追踪各人。
林意歌拿着玉简,将对应的法宝武器、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一一看过,已经过去了半日,却始终不见震灵丸。
正想找个听风阁弟子询问一番,一个听风阁弟子主动走了过来。
不等她开口,对方先对她拱手一礼,“这位道友,三十号雅间的贵客有请。”
林意歌微微一愣,心生疑惑。
她现在这副肉身,不该认得能负担得起雅间的修士才对。
难不成是文宗易?
抑或是,那位贵客看中了她头上的水玉冰魄簪?
不管是谁,还是先见了再说。
反正,看那听风阁弟子的架势,也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请道友带路。”
林意歌跟着听风阁弟子到了雅间门口。
“前辈,人带到了。”
一道熟悉的慵懒女声传出:“让她进来。”
林意歌已经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正是行踪不定的三师姐,池无澜。
不过三师姐在九州设立红鸾馆时,用的应该是邬兰的名号。
她瞬间放心了大半。
入得其中,林意歌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使用几天就需要一枚极品灵石的雅间。
这雅间看上去和普通房间,也没多大区别,都是一个屋顶四面墙。
林意歌最后才把视线落在雅间正中的美人榻上。
榻上铺了一块妖王级的完整妖兽皮。
一个看上去双十年华的美人,正斜卧榻上,丰姿冶丽。
两人对视片刻。
美人才懒洋洋地坐起身,挥手设下一个隔音阵。
确保无人能窃听谈话后,美人勾唇笑道:“小师妹,别来无恙。”
“三师姐,”林意歌也跟着笑了一下,“三师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有何难?你头上那根六瓣冰花簪,我跟大师姐要过几次,她都没理会我。以大师姐的性子,这簪子不可能会给别人。”
“这……”林意歌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谁让大师姐最喜欢我呢?”
池无澜无奈望天,换了个话题,“先不说这些,小师妹你来这里,是为了震灵丸?”
“归一派新弟子中,有一个魂魄不全,需要震灵丸。”
“新弟子?”池无澜微微露出一丝惊讶,原来老六屠百草传来的消息是真的!
“如此,这一回的三枚震灵丸,我们要拍下两枚才行。”
林意歌不解,问道:“为何?”
“你还问我为何?”池无澜看她一眼,“另一枚自然是给你用的!当初玉蟠山秘境崩塌,你神魂四散,历经千年才重聚转生……你以为你的神魂很稳吗?”
.林意歌微微一惊,沉下心来自行检查了一番。
正如池无澜所说,她历经千年才重聚魂魄,魂魄碎片之间的凝聚力,被岁月削弱许多。
好比破镜难圆。
比起全新的铜镜,重新拼接修复的镜子,总是脆弱些。
即使有万道剑碑上的那一道神念相助,也只修复了那些细微裂纹的表面,仍然不及一般修士来得神魂稳固。
若不能趁早彻底还原神魂强度,将会在修行之路上留下隐患。
幸得三师姐提醒,要不然,等修为渐渐高深,这隐患也将成为附骨之疽,再难清除。
可她神魂不稳的事,不止是大师姐、二师兄,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
在纵情恣意的池无澜面前,林意歌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问道:“三师姐怎么知道的?”
“这有何难?”池无澜得意一笑,“我夜观天象,见参星横斜,看斗转星移……总之很快就算出来了。”
池无澜知道自己推演的准确率出奇地低,因此耗费近百年,演算了几万次。
演算结果多是林意歌已魂归山海。
取其反义,四舍五入,小师妹的魂魄并未消散于天地。
池无澜本想要具体到时间年月日,方位州郡县,奈何她对太乙神数的领悟不够,负荷不了如此大的演算量。
直到一个月前,她才确认小师妹会在雍州青阳郡转世。
池无澜借着红鸾馆排查整个青阳郡的妙龄女子时,才听说林家村有个和小师妹同名同姓的少女,几日前投河自尽了。
之后,她一边隐藏行踪一路往阳州苍梧郡行来,一边沿途打听。
在接近白鹤镇时,才终于确认了,有一个带着些雍州口音的少女途经此地。
池无澜随后就想到要帮重生归来的小师妹稳固神魂,这才回了上洛郡。
她本想先回红鸾馆,与“越了界”的文宗易分道扬镳。
没曾想,刚到上洛郡就远远看见一个陌生少女,戴着那根独一无二的水玉冰魄簪,进了云岫楼。
和千年未见的小师妹比起来,腻在一起许多年还马上就要分道的现任伴侣,又算得了什么?
池无澜看着眼前稍显单薄的少女,想起小师妹曾经纤秾合度的身姿,不禁连连摇头。
“小师妹,要不要跟我学太乙神数?”
若小师妹当年肯学术数,千年前这一劫,应当可以避开的。
“三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林意歌扶额,对此敬谢不敏,“容我拒绝。”
术数以数行方术,趋吉避凶,前提是将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太玄甲子数融会贯通。
林意歌入道后,也曾去闻道阁听六代长老启蒙术数。
然后……
香甜地睡了两个时辰。
见池无澜似乎还要再劝学,林意歌连忙转移话题。
“三师姐,你怎么订了雅间?我听说要一块极品灵石呢!”
池无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三师姐我好歹也是红鸾馆馆主,炼虚后期修为,他们讨好我还来不及,哪能叫我掏灵石?”
林意歌很有些费解,听风阁有数位大乘修士坐镇,何须讨好炼虚后期修为的三师姐?
“听风阁不是有好几位大乘期前辈吗?”
“那几个大乘期老头闭关不出便罢,一旦出关,就不得不应下大师姐的战书了。”
说到这,池无澜瞥了一眼小师妹头上的冰花簪,心里泛酸。
当年她历经情殇归来,心如死灰,大师姐眼神都没给一个。
她千岁生辰,大师姐第二年才想起来,随手给了一大块未经雕琢的冰玉髓。
还有大师姐这冲冠一怒……
同样是师妹,大师姐真是厚此薄彼啊!
虽然单论剑道境界,千年前的小师妹,确实比她要高上那么一丢丢……
“什么?”林意歌没料到还有这出,“大师姐为何会跟他们下战书?”
“又问为何?当初和你一同殒命的,不是还有分属九宗的炼虚期修士吗?九宗大乘修士,必定脱不了干系。”
林意歌有些难以置信,“难道……”
“不错,不止是听风阁,天衍剑宗、空觉寺、合欢宗、文心学宫、天武宗、神机门、五蕴宗、无虑山,大师姐一个都没落下。”
池无澜说着,忍不住笑起来,面若春花。
“多亏大师姐这一出,我们几个炼虚期的真传,在外积聚势力也安全多了。”
早在林意歌拜入山门那一年,风轻轻便以千岁之龄,破天荒成为最年轻的大乘修士。
一千六百多年过去,风轻轻实力愈发高深莫测。
归一派掌门,向来是当代真传弟子之中最强的一个。
加上风轻轻常年闭关不出,就更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神秘且强大的大乘期天才剑修,谁敢随意应战?
林意歌沉吟片刻,“难不成,九宗都在等大师姐飞升?”
只要风轻轻飞升,战书自然作罢,九宗大乘修士也无需再缩在自己宗门里闭关。
“他们不愿冒险与大师姐一战,便只能如此。”
“且不说这个。”池无澜摸了摸腰间的红玉双鱼佩,蹙起两道黛眉,“眼下我身上灵石,可能有些不够。”
她原本只需拍下一枚震灵丸,就没有再额外准备灵石。
林意歌当即将自己如何从文宗易那里得来十八块极品灵石的事说了。
池无澜眉头皱得更紧,心里又给文宗易记上一笔。
可惜了那么一张合她喜好且不会衰老的生动面庞……
林意歌对三师姐斩断情缘时干净彻底的做派,再清楚不过。
她连忙补上一句,“那魂魄不全的新弟子文采薇,正是文家主的亲侄女,这些灵石和天材地宝,也不只是因为三师姐的缘故。”
池无澜微微一愣,含笑点了点头。
“三师姐认为,我们如何才能拍下两枚震灵丸?”
林意歌没参加过任何拍卖会,对于竞拍时的叫价策略,一知半解。
按照她的想法,直接叫价八块极品灵石,把所有人惊得不敢加价,说不定就能成功拿下一枚震灵丸。
池无澜略一思索,便定下了策略:由林意歌在外负责第一次叫价,若有人竞价,则由雅间内的池无澜兜底。
“……这么一来,你我内外呼应,胜算很大。”
池无澜长吁口气,有些烦躁,“我真不想给无虑山和听风阁送灵石!”
林意歌自然也不愿如此,可归一派弟子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再者,剑修若持身不正,做些强盗行径失了本心,道途也就毁了大半。
恰在此时,隔音阵外白玉茶几上,池无澜的拍品总录玉简,亮起了一道白光。
.隔音阵外的白玉茶几上,属于“邬兰”的玉简亮起了一道白光。
池无澜看到白光才想起,雅间里的客人,是能够提前获知未知拍品信息的。
云岫楼会将不同身价和实力的竞价者分出个三六九等,区别对待。
她对林意歌简单解释道:“云岫楼雅间贵宾,可提前三日获知不在目录上的压轴拍品信息;若是雅座贵客,则能够提前一日知晓。”
以灵石换取时间差,对财大气粗的竞拍者来说,是特权;对云岫楼而言,一定程度上确保了隐藏拍品的价格,免去被无名修士低价捡漏的风险。
池无澜这会儿才发现,小师妹就这么大剌剌地露着脸进了拍卖会?
“小师妹你怎么都不遮掩一下?”
雅间、雅座,自然有防止其他修士窥探的阵法;而无座散客,人人都披了斗篷戴了面具。
只有小师妹一个,不遮不掩。
这么一对比,反倒显得鹤立鸡群,极为扎眼。
林意歌淡定一笑,“三师姐,我要尽快提升修为啊!”
对于一个剑修,尤其是林意歌这样修杀戮剑意的剑修,最快提升修为的方式,只有一个字——战!
她当然知道自己如此招摇,会引来不怀好意的蛇鼠之辈。
刚好可以拿那些鼠辈来磨炼剑法、提升修为,还能与庚辛进一步磨合,顺便空手套白狼,为归一派多收集些资源。
一石多鸟,何乐而不为?
池无澜当即心领神会,小师妹这是在“钓鱼”!
这是创立归一派的祖师,极力提倡的宗门致富秘诀。
林意歌的淡定只维持了几个呼吸。
她等不及地催促道:“云岫楼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三师姐快看看?”
按照商定的计划,她还得提前跟散客们透些口风,推波助澜一把。
其他人听到红鸾馆馆主的身份,权衡利弊之后,若非性命攸关,自然会给炼虚期大能一个面子。
毕竟,九州内有数十座云岫楼,几乎每隔十日,就会有一场拍卖会。
想要震灵丸,机会多的是,性命却只有一条。
池无澜撤下隔音阵,抬手摄过白玉茶几上的玉简,神识一扫,便了然于胸。
“上洛郡云岫楼今年的压轴拍品,竟只有两样?一样是上古丹方残卷,另一样……也是上古丹方残卷?”
归一派大多是剑修,而整个鹤鸣山洞天内,有锻造灵剑的,有炼制别出心裁的实用小法宝的,却没有炼丹的。
虽说大道三千,炼丹也是其中一道,同样能长生飞仙,但炼丹消耗的灵草药植,都是灵石堆起来的。
正所谓“穷不炼丹”,凡间自古只有王权富贵之家,能供养方士炼制丹药。
方士所炼丹药常常毒性大于药性,而为世人所诟病。
在修仙界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有无虑山这种传承久远、底蕴深厚的医毒宗门,依靠返魂树汁制成的震灵丸和其他有的没的,才能负担得起栽培炼丹师的投入。
创立不久的归一派,怎么负担得起从头培养一个炼丹师所消耗的资源?
撇开贫富不提,祖师在手札里还多次强调“是药三分毒”,并不支持身强体健的剑修借助丹药突破。
炼器锻造却不同,锤坏了也还能再回炉重造,用过的灵剑也能埋在剑冢,等待有缘的后辈弟子。
唯一可疑的是,以听风阁与无虑山如胶似漆的关系,怎么会把丹方残卷拿出来拍卖?
无虑山那群痴迷于医毒丹药的,应该很愿意出价买这个。
林意歌与池无澜对视一眼,便提出告辞。
池无澜点了点头,任由她出了雅间,回到那些无座散客中去。
……
没多久,林意歌就满脸愁容地回到了散客之中。
穿戴着斗篷和面具的散客们,见她面色不佳,心思活泛起来。
能来这云岫楼拍卖会的,都不是会计较一两块上品灵石的。
虽说一块极品灵石与一千上品灵石相当,但一千上品灵石,基本上是换不到极品灵石的。
那雅间的门槛,就是一块极品灵石!
可见,能舍得使用雅间的,不是实力高强就是背景雄厚,说不定能知道更多关于拍卖会中宝物的各种消息。
但萍水相逢,贸然搭话也不大妥当。
万一叫这女修误会了,反倒不美。
林意歌等了好半会儿,才有一个修士靠过来。
那修士在一尺远处站定,倒也不含糊,压低了声音问道:“道友可知,那位前辈究竟何方神圣?”
林意歌抬头看了一眼,这极品法器根本挡不住她炼虚期的神识,修士容貌,无所遁形。
女修二十岁出头样貌,五官深邃,像是冀州人士。
那女修咬了咬唇,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不如这样,道友若肯透露一二,届时道友看中任何宝物,在下绝不相争!”
距离两人一丈多远的众多黑斗篷,纷纷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
林意歌见时机成熟,沉吟片刻,做足了深思熟虑的姿态,方才按照计划开口。
“那位前辈是红鸾馆邬馆主。邬馆主见我头上冰花簪精巧,才遣人请我过去,询问是何人手艺罢了。”
女修一听,跟着看向她混元髻上发簪。
那冰花簪晶莹剔透,巧夺天工,其中隐约有七彩光华流转,绝非凡品。
难怪能叫喜好精巧饰物的邬馆主,见猎心喜。
林意歌顿了顿,又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可邬馆主竟独身一人,不知是不是……”
场中修士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
林意歌此话一出,那上前搭话的女修尚未如何,场中修士们同炸了锅似的,再顾不得相互提防,围上前来。
“听说邬馆主这一段情缘,已经超过百年,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
“要是能讨得邬馆主欢心……嘿嘿……方才道友去的,是三十号雅间没错吧?”
“就你这心思不纯的,邬馆主会看得上?想屁吃呢!道友当真看到邬馆主独身一人?”
“……唉,恨不能为男儿身!邬馆主怎么不考虑一下女修呢?”
“还望诸位不要与在下争夺那红玉火精!”
……
果然,世间强者风流事,最能打破修士间的隔阂。
.云岫楼将竞价的客人,参照出手的大方程度与自身实力,分作雅间、雅座、无座三等,分别位于扇形环状拍卖场的上中下三层。
与无座散客只能隔着一段距离鉴赏展出的待拍宝物不同,额外支付了灵石的上中两层贵客,可以将自己中意的拍卖品调取至眼前近距离鉴定。
林意歌从雅间出来后,故作无意提及的消息,便成了众散客修士开启交流的契机。
她对众人的反应早有所料。
众人言论一半出自真心,一半却像梦呓。
在九大宗门的大乘修士闭关不出的状况下,毫无疑问,邬兰真人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强者。
不仅如此,邬兰容貌明艳,品行端方,每一段情缘都只钟情于伴侣一人,可谓修真界完美道侣之典范。
就连合欢宗那位“阅尽繁花不动心”的青茗真人,也对邬兰真人一见倾心,险些因此毁了自己的道途!
何况是他们这些还在为“财侣法地”奔波的俗人?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有幸被邬兰真人看上呢?
众修士心照不宣地记下了三十号雅间主人的身份,准备伺机而动,同时悄然达成不与邬兰竞价的默契。
借着这桩闲谈,散客修士们隔着斗篷和面罩,或真或假地“热络”起来。
“若雅间及雅座贵客不争,还望诸位不要与在下争夺那块红玉火精!”
“这……在下也是冲着红玉火精来的。道友可愿分我杯羹?”
两个黑斗篷的修士相互拱手行礼,之后便一同躲到一边,叽叽咕咕地商量起要怎么合力拍下那红玉火精再各取所需。
有人开了头,便有更多散客透露了自己想要的宝物,报出似真似假的预期价位。
“在下有意拍下那瓶极品延寿丹,可那一整瓶足有三粒,哪位愿意与我联手?”
“敝人看中了那把飞剑,各位若是肯高抬贵手,敝人定当铭记在心。他日相遇,必报此情!”
“我想要那把裂空刀。有意竞拍此刀的道友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一把同品阶不同属性的……”
……
云岫楼组织拍卖会,向来是抽取成交价的一成,作为佣金。
而散客参与竞拍,往往在最初几次叫价之后,便没了声音。
但他们若是联手合作,与财大气粗的贵客抗衡,反而能将价格抬得更高。
如此行为,对云岫楼有利无弊。
为此,维护展览场中秩序的听风阁修士,也只提醒了几句“请勿喧哗”之类的话。
林意歌没能参与其中。
她被搭话的女修缠着,灌了一耳朵“邬兰真人的十八段情缘”。
林意歌也没想到,这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女修,竟是三师姐的狂热拥趸。
闲谈中,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拍卖会正式开始的这一日,原先展览的拍品已被撤下。
拍卖场入口处,渐渐升起一尺来高的平台。
平台上放着一张返魂木制成的方桌,桌上铺了一块洁白如雪的火浣布。
随着一位而立之年的听风阁修士走上高台,拍卖会也拉开了序幕。
那修士环顾四方,拱手为礼,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令我云岫楼蓬荜生辉!”
与其平凡样貌不符的清朗男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客套话就说到这里。在下听风阁凌朗,专司云岫楼拍卖事宜。”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场拍卖会,凌朗语速极快,语调也没有多少起伏。
“依照惯例,拍卖会上宝物,除却震灵丸和压轴宝物外,均已在云岫楼中展出九日,想必诸位早已有了心仪之物。
此次拍卖会的规则不变,依然是通过玉简报价,价高者得。
各件宝物详情及大致估价,都已经在玉简中说明,在下不再赘述。
拍下宝物的道友,缴清灵石之后可随时离场。
拍卖会结束之后,诸位可在此自行展示与交易,云岫楼分文不取。
但离场之后,若有什么变故,我云岫楼概不负责。”
清朗男声落下,整个拍卖场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凌朗抬手一挥,那高台桌子上便多出了一副刀架,刀架上正是裂空刀。
“
众修士的目光,齐齐汇聚到了高台之上。
凌朗身后已经显现了一块巨大的水镜,上面是起拍价格——十。
“底价为十块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块上品灵石。”
林意歌听到身旁有年轻修士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一块上品灵石,相当于一千中品灵石,至少十万下品灵石!
而云岫楼拍卖宝物的顺序,是按照底价从低到高,震灵丸往往是最后一件。
第一件拍卖品就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宝器,且以上品灵石为计价单位,其豪横阔绰,可见一斑。
凌朗话音刚落,就有人出了价。
“十一块上品灵石。”
“十五块,二十块,二十五块……”
凌朗淡定地报着价,似乎这几块上品灵石的抽佣,不能让他提起半分兴趣。
灵石价格不断攀升,直至停在五十块上品灵石。
最终,拍卖会第一件宝物裂空刀,以五十块上品灵石的价格成交。
林意歌起初只是看,后来也试着报价体会了几次,却没有拍下任何一件宝物。
云岫楼将四十余件拍卖品的详细信息,都附在了拍品总录之中。
此外又提前设下九日展览,供竞价者亲自近距离鉴定,由此免去其中许多繁琐步骤。
因此拍卖会进行得很快。
几乎每一刻钟就能有一件拍卖品成交,也陆续有拍下宝物的修士缴清灵石之后,趁早离开云岫楼。
成交的灵石数额在不断疯涨,凌朗的情绪也渐渐高涨,报价的声音越发洪亮高亢。
凌朗的声音似乎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在那一声声的催促下,林意歌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上品灵石根本不值什么,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数字而已。
这场拍卖会从卯时正开始,一直持续到酉时日落。
终于到了众人翘首以盼的压轴拍卖品——不在目录上也并未展出的未知宝物。
凌朗手一挥,桌上出现两张陈旧的兽皮残卷。
“诸位请看,这是两张上古丹方残卷。”
两张残卷用隔绝神识的材料覆盖了一半。
另一半上面,文字像爬虫,附图如乱麻,唯一能辨认的就是一个“丹”字。
饶是见多识广如凌朗,对着这难以解读的残卷,也心虚了一瞬。
“按照云岫楼惯例,请诸位自行出价!”
林意歌亲眼见到压轴的上古丹方残卷,却是心头一震!
三师姐怎么没告诉她,这是安魂镇魄丹的丹方?
.两张残卷一出,原本拍卖会场中还有修士喁喁私语,转瞬就变得落针可闻。
修士们岁月悠长,大多有些文雅的爱好。
出于寻宝历练的需要,他们对九州各个纪年的文字,也略通一二。
只要活得够久,哪个不是博学之辈?
但在场修士,和凌朗差不多,只能粗略辨认出那个“丹”字。
既不能判断这残卷出自哪个纪元,也无法解读残卷中的上古文字……
这压轴的丹方残卷,自然成了无用之物。
对压轴宝物的期待落了空,还是云岫楼理亏,众修士纷纷开口质询。
“凌道友,这丹方还得我们自己找人解读?这就是你们云岫楼不厚道了啊!”
“这真是上古丹方残卷?该不会只凭这一个看上去是上古‘丹’字的符号就认定是上古丹方残卷了吧?”
“道友此言差矣!凌朗前辈是靠眼力活吃饭的,怎会如此?”
“我听说雅间中有无虑山的弟子,怎么他们也没动静?”
“若无虑山也无法解读这丹方,不就是无用之物?”
“云岫楼最近的压轴拍卖品,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
眼见着拍卖会场内又闹得沸反盈天,林意歌有些许费解。
她明明很容易就从那两张丹方残卷上辨认出了,“安魂”和“镇魄丹”。
而且这两张残卷本为一体,只不知被谁裁开,又经过了火烧土埋水淹,才显得残破不堪。
不过是字迹潦草了些,边缘处的些许文字和图案褪了色,倒也不至于完全无法辨认。
那字迹比她初次临摹开天纪年的古文字时,还端正不少;
其中灵草图案称不上栩栩如生,却足够辨认出灵草的关键特征。
不仅如此,林意歌还发现,那两份残卷露出的一角上所绘灵草,都是不需要精细呵护的常见灵植。
林意歌心中暗赞,云岫楼不愧是九大宗门之一的听风阁旗下产业,这般好物也拿出来拍卖!
有这等意外之喜,这拍卖会也算是来对了。
待她拍下这份丹方,再花些精力将其修复,归一派也能炼制出安魂镇魄的丹药了。
安魂镇魄丹与震灵丸效果类似,还成本低廉。
到了那时,无虑山自然无法再依靠震灵丸囤积居奇。
此消彼长之下,九宗之间的微妙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种种念头转过,林意歌当即决定,无论何种代价,都要拿下这两份丹方残卷。
她拿起玉简,出价前看了一眼凌朗身后的巨大水镜。
却见水镜中空荡荡的,没有显示任何报价。
林意歌心生疑虑,动作一缓,难不成,只有她和那丹方原主心有灵犀?
“道友,”林意歌转头叫了一声身侧已亲近许多却仍未相互通名的女修,“这丹方残卷可是压轴的宝物,怎地无人出价?”
那女修附耳低声道:“谁也不想拍下一件无用之物啊!”
林意歌这才确信自己所料不错,口中却问道:“道友何出此言?莫非这两张丹方残卷有问题?”
女修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面具下的神情带着一丝自得,分析得头头是道。
“首先,这残卷未必是丹方。那‘丹’字,我看着……怎么都像个‘日’字;
就算真有人能解读并确认是货真价实的丹方,其中提及的奇花异草,与当今九州所有的,也早已天差地别;
道友或许不知,云岫楼拍卖会的压轴宝物,也曾有几回看走眼的。”
女修说完,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道友该不会想要拍下此物吧?”
“怎么会?”林意歌当即否认,场中修士都通过玉简出价,不必暴露身份,“在下只是心切,等不及要竞拍震灵丸了。”
“原来如此。”
女修放下心来,不再多问。
愿意耐心听自己分享“邬兰真人逸闻”,还与邬兰真人搭过话,怎么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同道中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她当这大冤种。
假使有旁人将此物拍下,加快拍卖进程,她倒是乐见其成的。
如此,她也能早些见证邬兰真人出手竞价了!
就在此时,凌朗的声音响彻整个拍卖会场。
“诸位稍安勿躁!”
他身上威压发散,抬起双手往下压了一压。
众修士也不敢闹得太过,片刻之后便安静下来。
凌朗见此,方才开口解释道:“此方由九黎部落世代相传,九黎部落后人亲自找上云岫楼委托拍卖,岂是无用之物?我云岫楼信誉在此,必然不会诓骗诸位!”
九黎部落是上古巫族后裔,世代隐居在分隔九州与西蛮的九黎山上,距离无虑山不远。
修士们为凌朗威压所慑,改了口风。
“原来无虑山早就看过这残卷,只是没看懂?”
“九黎部落不是早在八百年前就被流窜的魔物灭族了吗?又从哪儿冒出来个后人?”
“就当那九黎部落后人是真,恐怕他自己也看不懂这丹方吧?”
……
凌朗面色沉沉,隐有怒意。
林意歌微微一笑,时机正好。
巨大的水镜上立时显现出一个数——十。
竟有人出价十块上品灵石?!
“十块上品灵石。”
凌朗面色稍霁,清朗嗓音压下众多修士的嗡嗡私语。
不等凌朗第二次唱价,又有人催促道:“到底要在这丹方残卷上耗上多久?诸位同道都等着拍震灵丸呢!”
“是啊是啊,差不多得了,十块上品灵石,就这样吧!”
“既然有人出价了,那就赶紧成交吧!”
凌朗也不想再纠结于丹方残卷,当即拍板道:“十块上品灵石,成交。”
等到听风阁弟子将丹方残卷撤下,紧接着,桌上便出现了装有一粒震灵丸的白玉瓷瓶。
“
话音刚落,拍卖会场中便多出了几道如有实质的威压,嘈杂的拍卖会场霎时鸦雀无声。
“云岫楼拍卖的无虑山震灵丸,取用千年返魂树根心部位的汁液制成,不含杂质,有招魂复魄之功效。一共有三粒,粒粒皆极品。分三次拍卖,价高者得。”
或许是为了消除丹方残卷无人竞价的尴尬,凌朗破天荒多介绍了震灵丸几句。
.震灵丸除了稳固神魂,避免惊惧之下气机逆乱的魂散之症,还能防止外邪入体,被游魂夺舍。
对于将要突破大境界的修士而言,安魂定魄也是重中之重。
即使没有凌朗的介绍,对盛名在外的震灵丸,众人的渴望也不会消减半分。
“现在拍卖第一粒震灵丸,起拍价,一千上品灵石!”
凌朗话音刚落,水镜上的数字便从一千疯涨至两千上品灵石。
林意歌立即往玉简中写入一个叫人难以抗拒的价格——十块极品灵石。
十块极品灵石相当于一万上品灵石。
而世人皆知,一块极品灵石换取一千上品灵石容易,用一千上品灵石却很难换到一块极品灵石。
换句话说,十块极品灵石的实际价值,远远不止一万上品灵石。
看到水镜上显现的代表极品灵石数量的紫色数字,凌朗当即唱价一回,“十块极品灵石!还有道友加价的吗?”
这翻了几番的叫价,一下把那些还打算以上品灵石为单位逐渐加价的修士,砸蒙圈了。
震灵丸在拍品总录中,用来参考的成交均价,就是十块极品灵石。
也只有高阶修士,才会随随便便就报出十块极品灵石这样的价格。
原本有意竞价过过干瘾的无座散客们,默契地沉默了。
没一会儿,水镜上的数字发生了变化。
凌朗激动出声,唱价道:“有道友加了一百上品灵石!现在是十块极品加一百上品!”
林意歌不动声色,只盯着那巨大的水镜,等待浮现新的数字。
“十二块极品灵石!”
凌朗双眸闪过异样神采,声音越发洪亮高亢,与之前拍卖丹方残卷时,可谓判若两人。
这只是第一粒震灵丸,已经出到十二块极品灵石,超出平均成交价两成之多!
如此一来,后面的两粒震灵丸,成交价也只会比以往更高。
若能拍出前所未有的高价,谁会记得那丹方残卷无人竞拍之事?
虽然目前还不一定能创造新的纪录,但这就是个好兆头,只要再有几人添点柴火……
凌朗看了一眼雅座的方向,幸好他事先安排了几个机灵的弟子,专程配合震灵丸的拍卖。
而散客们已经开始猜测起出价之人的身份了。
如此阔绰地两次加价,除了雅间和雅座的贵客外,不作他想。
无论是隔绝神识窥探的高阶阵法,还是结清灵石的方式,抑或离开拍卖场使用的传送阵,额外支付了一笔“保护费”的竞价者,冲着震灵丸而来的可能性也更高些。
总归不会是连额外的灵石都舍不得花费的,只能从云岫楼大门离开的无座散客。
若真是散客,怕是出了云岫楼的大门,就便宜了别人。
女修看了眼三十号雅间,沉吟道:“此前邬馆主一直未曾出手,应该也是为了震灵丸而来。这叫价的,该不会是她吧?”
林意歌抿唇而笑,“不无可能。”
片刻过后,凌朗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唱价道:“十二块极品灵石第二次!还有道友出价吗?”
凌朗刚说完,三十号雅间的门就开了。
姿容绝世的明艳女修,嘴角噙着笑,风情万种地款款走出,凭栏托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林意歌身旁女修一直紧紧盯着三十号雅间,第一时间低声尖叫道:“邬兰真人!啊啊啊啊啊姐姐好美!从
邬兰真人现身,引发在场修士一阵骚动。
众人把视线聚焦在邬兰真人身上,几乎忘记这是拍卖会场。
震灵丸常见,而邬兰真人难见。
只要进入云岫楼拍卖会就能看见震灵丸,可邬兰真人,即使岁岁守在红鸾馆,也难见到一回!
邬兰被众人盯着,没有半点不自在,只勾唇一笑,提醒道:“凌道友,莫要误了正事。”
凌朗被那勾魂夺魄的一笑弄得心神不宁,听见这话,迷迷糊糊地开口道:“十二块极品灵石,成交!”
林意歌目的达成,与池无澜对了一眼。
第一粒震灵丸到手,接下去就看三师姐如何“恃强凌弱”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负担得起震灵丸这等高价的,也实在算不上弱。
过了片刻,凌朗猛然清醒。
他老脸微微一红,堂堂化神期修士,竟被美色迷了眼!
不不不,一定是邬兰前辈的迷情幻术太强的缘故。
毕竟,在场修士无论男女老少,就没几个神志清明的。
凌朗轻咳一声,叫修士们回过神来,才开始第二粒震灵丸的拍卖。
“现在开始拍卖第二粒震灵丸,起拍价,依然是一千上品灵石!”
有了十二块极品灵石成交的前例,这一次竞价没多久就追到了震灵丸的平均价格。
凌朗见竞价势头良好,一切如自己所料,几乎抑制不住脸上的喜色,唱价道:“十块极品灵石!”
就在此时,池无澜才开了口,“望诸位给邬兰一个面子。”
凌朗面色一变,雅间中对那震灵丸势在必得的修士也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原来那十块极品灵石的价格,竟然是邬兰真人出的!
那第一粒震灵丸呢?
难道不是邬兰真人拍下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距离大乘一步之遥的炼虚后期强者,开口要一个面子,谁敢不给?
邬兰真人对事不对人,杀人可从来不管人后台背景。
能够制住邬兰真人的大乘修士,还全都在闭关!
就很气,又无能为力。
气氛凝滞了片刻。
凌朗终究当了云岫楼几十年的拍卖师,见多识广,而且他只赚取其中抽佣的一半,再怎么都亏不到自己身上。
“还有哪位道友要加价的吗?”
水镜上的数字久久未变。
最终,池无澜顺利地以十块灵石的价格拍下了第二粒震灵丸。
林意歌看了眼身旁女修,见她全副心神放在邬兰真人身上,正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着什么,无心顾及自己这个萍水相逢之人,不由摇了摇头。
是时候离场了。
尽早服下震灵丸补足神魂,才不辜负三师姐这番心意。
“道友,在下先行一步。”
说完,林意歌也不管女修是否听清,径直走向拍卖会出口。
.林意歌在云岫楼拍卖会出口的暗室中,依凭玉简,交付了十二块极品灵石和十块上品灵石。
没多久,她就拿到了自己拍下的震灵丸和两张丹方残卷。
林意歌没有立即离开暗室,而是直接取出了震灵丸。
那震灵丸大如雀卵,黑如桑椹,药香浓烈。
闻到这浓烈又纯粹的药香,林意歌直接把震灵丸扔进了口中。
震灵丸入口即化,药力发散,药香萦绕在身周,久久不散。
依照云岫楼的规矩,支付额外的灵石,可以使用数十座云岫楼之间的大型传送阵,不露行迹地直接抵达九州各地。
虽然不至于像二师兄谈笑那样,半块下品灵石都算得清清楚楚,可林意歌也不是把灵石花在刀背上的人。
她自然不肯多花这一笔灵石,错过这大好的钓鱼时机。
趁着药香未散,林意歌径直出了暗室,光明正大地从云岫楼的大门口走出。
所过之处,凡人也被药香熏得神清气爽。
如此招摇,果然引来了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林意歌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暗喜,却没有立即离开上洛郡城。
上洛郡城中,除了珍宝琳琅满目的云岫楼,还有若干灵材草药商铺,彻夜开张,专做修士生意。
林意歌在郡城中采购了一堆冶炼锻造的灵材,又花去将近一块极品灵石。
如此,倒把不明真相的庚辛高兴得震颤不已,连连以灵识传音,要这要那。
可惜这堆金属灵材,都是要拿回归一派交给赵元长老打造灵剑,安置剑灵的。
也算是变相为庚辛“还债”。
月上中天,云岫楼的拍卖会刚刚散场,七层高楼仍旧灯火通明。
林意歌已经将上洛郡城内能够买到灵材的铺子逛了个遍。
她这才停下采买,略作休整之后,就独自往上洛郡城外走去。
此刻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较之前已翻了一番。
……
上洛郡城外有一片荒地。
林意歌一路行至荒地,站定后扬声问道:“诸位跟着我这么久,究竟所谓何事?”
过了片刻,才有沉不住气的三人现出身形,将她围住。
林意歌神识一扫,发现那三人都是筑基期修士,不禁皱起了眉头。
还有几人不肯现身,想是等着当那螳螂捕蝉后的黄雀吧?
三人对视一眼。
他们从女修出了云岫楼开始,就跟了一路。
眼睁睁看着这筑基初期的女修花灵石如流水,三人几次心痒欲要动手,都因郡城中不得闹事的规矩,生生克制住了。
到了郡城外这片荒地,本就打算跳出来劫道,没曾想,这女修竟然先发现了他们。
三人之中最年长的那个开口道:“我们兄弟几个手头拮据,想跟道友借几块灵石用用。”
林意歌握住了庚辛,转头问道:“我若不肯借呢?”
“那我等只好自取了!”
说罢,三人先下手为强,掐诀设阵。
三人早已不是第一次做这行当,相互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向来只挑孤身一人且修为低微的修士,看上去阅历不丰的,就更好了。
如此一来,三人从未失手过。
眼前女修只有筑基初期,身上道袍不属于九大宗门。
进出云岫楼,是为了开眼界;采买诸多灵材,是为自己所属势力效劳。
再没有比她更适合被打劫的了!
见三人这熟练的架势,林意歌立即反应过来。
这几人是惯犯。
如此,她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只是不能吓跑了那后头的黄雀,不如弄个“两败俱伤”?
……
麻烦。
不如速战速决,趁着黄雀不备,直接揪出来便是。
林意歌心意一定,不等三人联手设下的困阵成型,拎着庚辛剑就冲上前去。
三人被吓了一跳,连忙提剑格挡。
林意歌有庚辛相助,只用基础剑法,对着三人一挑一提、一绞一刺、一撩一点。
“锵、锵、锵——”
三道金石相击声后,三把玄铁剑被挑飞。
三人心口处被林意歌的剑气贯穿,各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绛宫被毁,三人眼中神采顿失,没了声息,接连软倒下去,响起三道“扑通”声。
被挑飞的三把剑,远远地插入荒地之中。
林意歌动作不停,旋身低喝一声:“庚辛!”
主从心意相通。
庚辛会意,带着林意歌闪现至目标方位,逐个击破。
这一回林意歌没下死手,只一棍敲在潜藏暗处的几个筑基后期修士的后脑勺上,将他们打晕过去。
做完这些,她微微喘了口气,这肉身虽然有骨碎补和煅龙骨浸浴锻体,但掌控起来,还是比不上一步步脚踏实地锻体而成的。
对上金丹期修士,若不动用剑意,稍稍有点难度。
思虑片刻,林意歌微微一笑。
剑修,自然要迎难而上。
她再度放出神识扫过百丈距离,以确定更远处潜伏的“黄雀”所在。
却只扫到空荡荡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林意歌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怎么跑了?”
庚辛化作人形,落在地上,抱住林意歌的大腿,仰头眨巴着眼睛,说道:“当然是因为主人太厉害!把他们吓跑了!”
马屁拍完,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又抬头看林意歌。
林意歌见庚辛如此,自然听出她的邀功之意。
在云岫楼拍卖场中三日,她一直被三师姐的狂热拥趸缠着,倒是让庚辛饿了三日。
想到这里,林意歌叹了口气,摸出购买灵材之时,顺便用多出来的下品灵石换来的金锭,递给庚辛。
庚辛眼睛一亮,当即松了手,喜滋滋地接过金锭。
米粒大的四粒门牙咬在金锭上,那金锭跟豆腐干似的,被轻松咬掉了一小角。
庚辛满足地眯起眼,又歪了歪脑袋,指着三把玄铁剑,含糊问道:“主人,那三把剑是不是也能换金子?”
林意歌抽了抽嘴角,原来庚辛是想着这个,才没有不管不顾地将那三把剑给吞了。
鼓励了庚辛几句,林意歌把玄铁剑和那些昏迷的筑基后期修士身上储物袋收起,又把几人用各自的腰带捆了个结实。
林意歌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几人,一个绑着一根麻花辫的少女,带着上洛郡的修士执法队赶到了。
.少女肤色微黑,脸庞棱角分明,高鼻深目,一头茂密的乌发,被绑成一根粗壮的麻花辫,搭在胸前。
她身材颀长,上着一件靛青短衣,下穿一条黑色百褶裙,戴着银镯银项,装束与九州腹地的豫州人士,大不相同。
看上去倒像是从梁州九黎山来的。
大半夜的,刚遭遇跟踪抢劫,又遇上个陌生的梁州少女带人前来,林意歌不免疑窦丛生。
她立即联想到,自己拍下的丹方残卷。
按照凌朗的说法,那是梁州九黎部落世代相传的宝物,由九黎后人亲自托付云岫楼拍卖的。
眼前这个梁州小姑娘,莫非就是那个九黎部落后人?
她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反悔了也该去找云岫楼,叫云岫楼出面才是,怎么会来找自己这个最终买家?
不对,此人又是如何知道,那丹方残卷是由自己拍下的?
不等林意歌分析个一二三出来,少女已经一路小跑到近前。
“阿姊!”她在一丈远处停下脚步,担忧地盯着林意歌,“阿姊你没事吧?没被抢吧?”
少女说话带着些梁州口音,但话里话外的急切不似作伪。
林意歌看少女不住往自己身上瞄,不禁微微皱眉。
她抬手搭在重新化作灵剑模样的庚辛剑柄上,问道:“这位小友,你我素不相识,无事献殷勤……你没事吧?”
少女一愣,不觉抓着短衣下摆,有些不知所措。
她踌躇片刻,闭了闭眼,豁出去一般,自报家门道:“我是九黎后人,妘明月。”
说完,妘明月沮丧地低了头,拧着衣摆不作声。
她好像做了多余的事。
能够看懂那丹方并出价拍下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哪里轮得到她一介凡人操心呢?
林意歌听到“九黎后人”,心头便是一跳,暗道,还真让她猜中了。
正要询问妘明月如何知道丹方在自己身上,紧随妘明月而来的上洛郡修士执法队赶到了。
上洛郡的执法队分作两组,一组是凡间武者,一组是修士。
来的这一队,便是修士组其中一支执法队。
执法队中修士,经过层层考核才能受雇于上洛郡府,从名义上勉强摆脱散修身份。
一旦离开上洛郡,仍是一介散修。
林意歌看了妘明月一眼,心中不解。
妘明月并非修士,又是如何请动这无利不起早的修士执法队的?
不论如何,相较于妘明月这般没有修为的凡人,自然是修士执法队更值得提防。
修士执法队一行六人,在距离林意歌十丈远处便停了脚步。
他们同样警惕地盯着女修,以及她脚边三具修士尸身和昏迷的数个筑基后期修士。
那梁州来的小姑娘不是说,有人准备杀人夺宝吗?
他们还故意拖慢了速度,想等生米煮成熟饭,趁机捞上一笔。
可眼下这状况,究竟是谁抢谁啊?
就算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队长,也未必能若无其事地同时解决五个快结丹的筑基后期修士啊!
如此,六人皆心生怯意,不欲与此女为敌。
执法队队长率先回过神来,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女修拱了拱手,面上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却不曾收敛自己身上金丹修士的威压。
“听闻道友在城外遇袭,可曾受伤?”
林意歌见那领头的金丹期修士开口询问,自然也愿意友好交流。
她拱手回了一礼,道:“多谢几位道友关心,在下不曾受伤。”
执法队队长见女修面对自己这个金丹期修士都无比镇定,不由对她高看一分。
再度瞥了一眼地上不知昏迷了多久的五个修士,他开始后悔收了那梁州小姑娘的灵石,来趟这浑水。
“既然道友安好,我等也就放心了。”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挥手,“弟兄们,收队回城。”
“且慢!”林意歌连忙叫住他们,“在下倒是有件事,想劳烦诸位。”
执法队众人顿住脚步,露出一丝防备的姿态。
“这五人藏头露尾跟在我身后,始终不曾出手。”林意歌对几人的提防不以为意,指了指地上用腰带五花大绑的五人,“在下只问一句,此事,你们上洛郡管是不管?”
这五人迟迟没有出手,虽有“黄雀”的嫌疑,却也不好就此判定好坏。
归一派不杀无罪,今日且留了这五人的小命,将他们扔给上洛郡的执法队处置。
执法队六人面面相觑,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好事!
如此一来,他们虽然不能多捞一笔,却也得了那五个修士的人情。
执法队队长当即说道:“道友放心,此事我上洛郡自然是管的。”
林意歌略感满意,退开几丈,把地上搜刮干净的五个筑基期修士让给上洛郡的修士执法队。
她绝口不提五人身上的储物袋,执法队自然也不会提起这个。
六人除了队长之外,一人扛一个昏迷修士,回了上洛郡城。
……
等上洛郡修士执法队走远,林意歌才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妘明月。
她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妘明月,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阿姊……”妘明月顿了顿,按照豫州风俗,修正了自己的称呼,“仙长拍下我九黎部落世代传承的丹方,是不是能解读那丹方的内容?”
“那丹方,确实在我手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按理说,云岫楼不会把这种信息告知外人。
“那两张残卷,在特殊的药草汁液里浸泡过。”妘明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只有九黎巫女能闻到。”
林意歌惊讶地看了眼妘明月,自己炼虚期的神识,都没发现那丹方有什么气味。
“能解读如何,不能解读又如何?”
妘明月抬头挺胸,眼中迸发异样神采。
“那丹方是九黎先祖所创,其中用到不少九黎山特有的药草。如果仙长能够解读,一定能用上明月!如果仙长也不能解读,明月愿意以拍卖价购回丹方!”
听到妘明月这番话,林意歌倒是有些好奇了。
云岫楼拍卖所得,宝物委托人只能分得九成。
妘明月要上哪里弄来这一块上品灵石?
不过,这与她无关。
“你若想要回丹方,先入我归一派。”
.明月高悬,正是夜半时分。
上洛郡城外荒地上,水银般的月光洒了一地。
林意歌听完妘明月的话,稍加思索,便直截了当道:“你若想要回丹方,先入我归一派。”
目前看来,妘明月委托拍卖两张丹方残卷,并非为了灵石。
或许真被拍卖场中某个修士随口一言说中,妘明月身为九黎后人也无法解读那丹方。
按照这么想的话,妘明月只花了一块上品灵石,就利用了云岫楼的人脉,将丹方展示给各修真势力,借此试探是否有人能够解读丹方。
若是成功拍卖给了能够解读丹方的修士,她还能利用自己九黎巫女的身份以及对九黎山特有药草的辨识能力,得知那丹方内容究竟为何。
退一步说,即使拍得丹方之人不懂如何解读丹方,她还能冒些风险出价买回。
要是买不回……
妘明月还能用比较强硬的方式“要回来”。
九黎部落乃上古巫族后裔,历代九黎巫女都会制作巫药和蛊毒。
代代相传的蛊王,就够让修士喝一壶的。
就算不考虑这些,唯有妘明月这九黎巫女能辨识的特殊药草气味,就足够叫林意歌起心思了。
妘明月微微一怔,眼中神采黯淡下去,“原来是归一派的仙长。仙长既然不能解读,又何必故意为难?”
她身为九黎巫女,几乎感知不到修士所说的灵气。
妘明月有些失落,轻轻叹了口气,手往麻花辫上一摸,掌心里就多了一只遍布半透明绒毛的绒蠹虫。
根据方才执法队众人的表现可以推断,眼前这仙长的修为,应该和执法队队长差不多。
用对付金丹期修士极其有效的绒蠹虫将其控制住,应该还算稳妥。
她只是想拿回那丹方残卷,绝不是要伤人性命。
林意歌一直关注着妘明月所有的细微动作,在她摸完头发之后,就察觉她掌心多了一道微弱却危险的气息。
她立即反应过来,妘明月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妘明月手中蛊虫虽然不致命,林意歌仍不想无故挨上那么一下。
“谁说我不能解读?”林意歌失笑反问,“你难道不想要真正的安魂镇魄丹的丹方?”
听到女修准确地报出“安魂镇魄丹”这五个字,妘明月猛然睁大了眼。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手一抖,险些把精心饲养的绒蠹虫捏死。
妘明月手忙脚乱地把蛊虫塞进麻花辫里,抬头爽朗一笑,露出整齐又洁白的两列皓齿。
随后她又学着修士礼节,拱了拱手:“明月愿入归一派!”
林意歌见此,随口说道:“我归一派,也不是你愿意入就能入的。”
“我在鹤鸣山等你,若你能通过试炼迷阵拜入归一派,我必定践诺,将解读好的丹方给你一份。”
说罢,林意歌就叫庚辛带着自己回鹤鸣山。
剑气开脉过之后,突破都是悄无声息的。
林意歌刚刚用基础剑法杀了三人,这会儿气息浮动,就要突破一个小境界。
正好趁着巩固修为的这段时间,等着妘明月上门。
过几日,池无澜斩断与文宗易的情缘后,也会带着震灵丸回鹤鸣山。
“妘明月,后会有期。”
话落,一道紫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庚辛刚刚吃了一大块金锭,扮演起灵剑也格外卖力,飞回去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
而妘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道微风拂过,再抬头已不见女修踪影。
“我还没来得及问名字……”
妘明月叹了口气,揪着粗壮的麻花辫,自言自语道:“归一派?归一派好像不是九大宗门之一?”
九黎部落本就游离在修真界与凡俗界之外,妘明月对修真界的了解,还是最近来豫州委托拍卖丹方残卷的时候,才开始知道的。
……
三日后,苍梧郡白鹤镇上,一前一后来了个绝世倾城的女修和一个个精心打理过胡子的男修。
两人正是池无澜与文宗易。
池无澜跟文宗易经过一番剖心置腹的交谈,单方面宣布两人情缘已尽。
文宗易却不肯依,牢牢跟在池无澜身后,一路到了归一派山门前。
池无澜自觉已经跟他说清楚,自然把他当做空气,本不予理会。
但归一派的护山大阵可不会随便让外人进入。
文宗易要是敢擅自踏入归一派山门,就别想站着出来了。
池无澜停下脚步,情缘已断,却也不必反目成仇。
她心里一叹,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张完全符合自己喜好的脸!
池无澜转身正对文宗易,红唇一勾,讽笑道:“文宗易,当初我就说了,要做道侣可以,但绝不可越界插手对方的事。”
当初她就没想过要找修士当伴侣。
毕竟修士不像只有短短百年寿元的凡人,断情绝爱之后变数太大。
万一由爱生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文宗易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无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的。”
“叫我邬前辈或者邬馆主。”池无澜冷笑一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现在才来后悔,也太晚了。”
当初文宗易第一次越界,跟她前几任伴侣打探自己喜好的时候,她就不该忍的。
后来还敢直接跟踪她,甚至直接找上归一派。
要不是大师姐常年闭关,文宗易怕是已经成功说服大师姐,大张旗鼓地邀请九州修士前来参加双修大典了。
那样一来,她苦心维持的邬兰真人身份,还有什么意义?
她还没搞清楚,究竟是哪个龟儿子在针对小师妹?
说什么“天妒英才”,归一派替天行道,怎么可能是“天妒”?
只可能是“人妒”!
文宗易盯着池无澜的眼睛,见她毫无眷恋之意,不禁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
“邬兰,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池无澜当即冷冷驳斥:“胡说八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可是真心真意的。”
她顿了顿,拍着胸脯补充道:“我和每一任伴侣,都是真心真意的。”
只不过,她这多情剑,修的可不止是缠绵悱恻的男女之情。
文宗易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池无澜进了山门。
而此时,林意歌自上洛郡回来之后,已经闭关了三天。
.池无澜担忧文宗易恼羞成怒,心中早有防备。
此刻见他果然拔了剑,不由松了口气。
文宗易与她以往的凡人伴侣不同。
他是炼虚初期修士,两人只有两个小境界之差,又是相伴百年的道侣。
光明正大地交手,池无澜自然稳操胜券;若是玩阴的,她就很难有十成把握。
即使是正面交手,这其中分寸,也很难拿捏。
若打重了,怕把他打死,破戒杀了无罪之人,会被大师姐抓起来下禁制关禁闭的!
若打轻了,又不痛不痒,还会让他误会自己余情未了。
想到这儿,池无澜不由再度暗骂自己色迷心窍,为文宗易的伪装与完美皮相所迷,破了自己的原则。
池无澜握剑在手,静候曾经的枕边人出招,心中却不是滋味。
刚才还说什么全心全意,转眼就举剑相向……
池无澜正腹诽着,却不料,文宗易举剑就往自己脸上削去!
剑光闪过,长年累月精心养护的美须髯,不敌锋利的剑刃,一触即断。
一缕缕须发落在地上,如同石砖地面上的杂草,被野火烧过后,留下一团团灰烬。
池无澜愣神间,文宗易又御使灵剑在身周飞舞,道道剑影贴着身体掠过。
素雅大方的月白儒衫,化作片片飞花,零落一地。
有风吹来,将地上的须发及儒衫碎片,卷起团成一团。
华服锦衣下,面容清俊的青年带着些许骄矜之色。
他往那处屈指一弹,立即燃起一朵淡蓝火焰,越烧越旺,直至将一切焚烧殆尽。
文宗易转瞬从儒雅随和的稳重书生,摇身变成了风度翩翩的修二代。
相识百年,池无澜才窥见他本来样貌,她忍不住轻叹一声:“可惜了。”
可惜这一脸完美无瑕的美须髯,可惜这通身的书卷气!
见惯了可心如意的,再看旁人,总觉得差点意思。
文宗易将池无澜那声轻叹收入耳中。
他浑身一震,紧抿了薄唇,微微扬起光洁的下巴,抬眼看向相伴百年的道侣。
只一眼,希望的小火苗便遭遇了一大桶冰水。
文宗易默了片刻,才颤声说道:“邬兰,你……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无所谓。”池无澜却挽了个剑花,不以为意,“不过,我倒是不恨你。”
文宗易微愣,双唇动了动,瞥见脚边的灰烬,他却把到嘴边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
清脆的崩裂声划破寂静,半截灵剑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文宗易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半截残剑,心知自己再待下去,怕是要做出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
他不止是心悦邬兰的文宗易,还是整个修真世家文氏的家主。
文宗易当机立断,沉声说道:“今后你我,便有如此剑。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还本道,两生欢喜。”
说完,他将手中残剑掷于地上,毫不犹豫地甩袖离去。
池无澜见文宗易不再歪缠,洒脱离去,反倒起了欣赏之意。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目送着文宗易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情缘已断,覆水难收。
当然,最关键的是文宗易把那一脸胡子剃了,身上也没了书卷气。
没了“美色”惑人,池无澜自然清醒无比。
现在的文宗易,只会让她想到同样是俊秀少年郎,嘴上无毛的六师弟屠百草。
人憎狗嫌的熊孩子一个,让人生不出半点爱怜之心。
池无澜忍不住回想自己回鹤鸣山的一路。
虽然确认过无人跟踪,但邬兰与文宗易了结情缘之事,肯定是瞒不过老六的。
根据池无澜以往的经验,老六一定会将此事添油加醋,再刊印成报,四处分发。
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会有长得奇奇怪怪的蓄须男子,穿着儒衫在九州各地红鸾馆四周徘徊。
池无澜忍不住扶额,喃喃自语道:“老六这兔崽子,几百年都查不到究竟是谁算计的小师妹,这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就是抢了他两个兔腿吗,何至于记仇这么久?!”
那两个兔腿可是五师妹郁莹亲手烤制的,除了大师姐和小师妹,归一派上下谁能挡得住啊?
追根究底,还是老六自己举着两个油亮喷香的兔腿到处晃悠,四处炫耀在先。
她这个三师姐,只不过是提前让他明白人心险恶。
当真是一片纯纯的好意!
“不过,五师妹的手艺,真是山海一绝!”
池无澜对当时那第一口的惊艳,记忆犹新。
再看不到文宗易的身影,池无澜方才收剑转身,踏入归一派山门。
……
林意歌在停云峰坤道院闭关了三日,将修为稳固在了筑基中期。
期间她不停运转周天提炼灵力,又不断将灵力融入血肉筋脉以锤炼肉身。
若是再遇到那些筑基后期修士,无需庚辛辅助,她自己就能搞定他们。
林意歌将被打劫后得来的八个储物袋,以及在豫州上洛郡采购的那些冶炼锻造材料稍作整理,就去了紫阳殿。
那些被庚辛困在竹子里的剑灵,还等着重塑灵剑附身呢!
等到林意歌到达紫阳殿,刚好遇上回了鹤鸣山后,来紫阳殿送震灵丸的池无澜。
只是来得不巧,文采薇被路横波长老叫去,暂时不在紫阳殿。
林意歌将储物袋和炼材交给柳扶风登记入库后,她才和三师姐池无澜闲聊起来。
“小师妹,”池无澜黛眉微蹙,“文采薇那个样子,当真是自己过的试炼迷阵?”
“自然是她自己过的。为何三师姐也这么问?我是那种会给进入试炼迷阵的弟子开后门的人吗?”
池无澜不置可否地看了小师妹一眼,“我也是听说她几岁起就病弱,不知能不能长到成年,这才有此一问。若她都能通过试炼迷阵,那白鹤镇上半数人都可以了。”
“三师姐可知道,文采薇擅算术懂音律?”
“这我倒是没听文宗易提起过。”
池无澜说完,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小师妹的意思,登时喜出望外。
“修士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方能内疾不生,外患不入。等文采薇服下震灵丸,补足魂魄,就叫她随我研习术数,如何?!”
.听到池无澜的话,林意歌稍一愣神才反应过来。
“三师姐想哪里去了?我可没这个意思。”
她还以为自己提醒得足够明显了。
林意歌干脆直言道:“文采薇缠绵病榻十年,依然不忘进学,其心性可见一斑。而且,三师姐你还没见过采薇,却先存了一分质疑,实在不妥。”
池无澜此时才惊觉自己沾染了些不良习气,连忙反省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是我错了,小师妹指正得对!”
方才那种话,万一让文采薇听到,现成的徒弟怕是要飞了。
幸好听到的是小师妹。
至于师侄柳扶风,正拨弄着算盘珠子神游,倒不必管他。
池无澜赧然一笑,不忘老话重提:“我方才说的,等文采薇吸收震灵丸补足魂魄后,叫她随我研习术数,小师妹你意下如何?”
林意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三师姐收文采薇为徒,归一派能多一名真传,自然也是好事一桩。
可文氏是豫州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其人脉、资源、实力,皆不可小觑。
文采薇和文氏保持良好关系,整体而言,对归一派更加有利。
林意歌不想打击她的收徒热情,只好提醒道:“可她出身豫州文氏,三师姐你不是刚刚与文氏家主断了情缘吗?这……不大合适吧?”
池无澜神情一僵,转瞬想到,因有约在先,极少有人知道她与文宗易的伴侣关系。
如今情缘已断,只要能堵上老六屠百草的嘴,不叫他四处宣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池无澜心中稍安,笑说道:“那又如何?他当他的伯父,我当我的师尊,能有什么相干?”
宽大桌案后的柳扶风停下了拨弄算盘珠子的手,迟疑道:“三师叔,采薇师妹知道文家主的道侣是邬兰真人。”
池无澜斜睨柳扶风一眼,哼笑道:“那文宗易的道侣是红鸾馆邬兰,和我归一派池无澜有什么关系?”
“三师叔,采薇师妹曾见过邬兰真人的画像。”
……
眼看着池无澜脸上笑意渐失,林意歌才开口劝道:“三师姐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归一派新弟子入门后,是不能立即拜师的。
弟子只有满足了相应的条件,才能和拥有收徒资格的长老们双向选择,最终确定师徒关系。
二师兄和三师姐作为归一派真传弟子,身负传承法脉之责,他们想提前指定人选,全因新弟子稀缺。
“归一派将会有源源不断的新弟子,三师姐不必纠结于文采薇,她也未必真合你心意。”
池无澜轻叹一声,“但愿如此!”
“不瞒三师姐,其实我想叫文采薇接手扶风师侄的代掌门之职。”
“代掌门?柳扶风不是当得好好的吗?”
柳扶风冷不丁插话道:“三师叔,您从哪儿看出我当得好好的?”
池无澜正要说话,忽然察觉殿外多了两人。
“路师妹和文采薇来了。”
话音刚落,路横波一手搀着文采薇进了紫阳殿。
踏入紫阳殿的文采薇,面白如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似的。
与病弱的身子不相称的,是她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
文采薇这哪里是病弱,这是病危了吧?!
不,她这应该是时刻处在回光返照中。
池无澜愣了好半会儿,心中不由庆幸,那几句无意的话,幸好没叫文采薇听去。
文采薇这时恰好抬眼,对上了池无澜。
四目相对,池无澜还没说话,文采薇先对着她稳稳地行了个福身礼,“文氏嫡系四房采薇,见过大伯母!”
……
一室寂静中,文采薇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轻喘了两口气,当即起身换成拱手礼,改口道:“文采薇,问邬兰真人安!”
“噗……”柳扶风忍不住笑了一声,虽然他瞬间调整了表情,依然引来池无澜狠狠一瞪。
路横波看看多年不见的池无澜,又转头看看努力平复呼吸的文采薇,恍然大悟。
原来池师姐没闭关,不但下了山化名邬兰创立了红鸾馆,还找了文氏家主当道侣!
那文氏家主,可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孤高清傲。
无论男色女色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曾近过,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
路横波不由对池无澜竖起大拇指,还眨了眨眼:池师姐,还得是你!真不愧是你!
池无澜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明明她平常十分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此刻在同门面前,却只剩下了尴尬。
林意歌轻咳一声,给柳扶风使了个眼色。
柳扶风立刻会意,当即起身正色道:“路长老回闻道阁时,能否顺道帮我送些炼材给赵长老?”
路横波了然点头,也不多问,接过柳扶风给的储物袋就离开了紫阳殿。
等到殿中只剩四人,林意歌才开口催促道:“三师姐,震灵丸呢?”
池无澜轻拂过腰间的红玉双鱼佩,手上就多了一个小瓷瓶。
她抬手捂住额头,面不改色地扯了个小谎:“小师妹,我识海有些震荡,文采薇就交给你了。”
说着,她把装着震灵丸的小瓷瓶塞到了林意歌怀里。
林意歌无奈,只好接住瓷瓶,配合道:“三师姐既然神识有恙,自去休养便是。”
文采薇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听到这话,立即关切道:“邬兰真人,您没事吧?我听大伯父说过,他手里有不少温养神识的宝物,不如我修书一封……”
池无澜摆了摆手,神情虚弱,“不必不必,我独自休养几日即可。”
文采薇看她疾步离开紫阳殿,犹自不放心,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林师叔,我大伯母她真的没事吧?她走那么急,好像真的很严重啊!”
林意歌忍俊不禁,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笑说道:“放心,她是炼虚后期修为,没几个人能伤得了她。你先顾着你自己吧!”
文采薇神色一松,抿唇而笑。
她接过小瓷瓶,倒出里面的丹药送入口中,随后听话地躺倒在殿内新安置的软榻上,没多久便昏睡过去。
.林意歌视线在文采薇脸上逡巡片刻。
十日未见,文采薇双颊丰润了些许,起伏的眉眼间,看得出与文宗易有三成的相似。
与自己服下震灵丸后药香四溢萦绕周身不同,她身上一丝药香也无。
相比她那几条微不足道但后患无穷的神魂裂缝,文采薇缺失了将近一成魂魄,恢复起来自然也耗时更久。
林意歌抬手点在她额间,指尖灵力微吐,化成一个玄妙的符号,落在她的泥丸之上。
文采薇微蹙的眉头霎时放松下来,呼吸声更沉了。
确认她熟睡之后,林意歌才返回一墙之隔的紫阳正殿。
……
柳扶风正左手拿了枚玉简,右手拨弄着算盘,神识驾驭着灵力分拣着那八个储物袋中的零碎物件。
见到林意歌从西侧暖阁过来,当即停下清点记录,收起玉简,迎上前去。
他手中换了一枚刻着上古“文”字的玉简,递给皱眉沉思的少女。
“小师叔,或许您需要这个?”
林意歌微微一顿,颔首接过玉简,神识探入,将其中记录的内容扫过一遍。
玉简上详细记录着池无澜与文宗易相识始末。
这亲眼见证整个过程一般详实的风格,正是六师兄屠百草的手笔。
六师兄知道这件事,却始终没有把邬兰真人伴侣的真实身份传得人尽皆知……
林意歌直觉这其中有些不同寻常。
毕竟,三师姐曾“虎口夺食”,抢了六师兄缠着五师姐好几年才得到的两只烤兔腿。
据说当时六师兄眼睛都红了。
林意歌沉吟片刻,才抬眼问一旁的柳扶风。
“扶风师侄,三师姐与文家主的事,你怎么看?”
“弟子不曾见过文家主,不过三师叔每次断情缘后都会回鹤鸣山小住几日。”柳扶风迟疑片刻,“三师叔这一次怕是要栽跟头了。”
“何出此言?”
“三师叔这一次,没有伤心欲绝。”
确实。
以往三师姐每每结束一段情缘,就会哭丧着一张脸,装上几天“心如死灰”,以求得大师姐关注。
顺便再让师弟师妹们见识一下“人心险恶”。
起初,林意歌还当了真,被她骗走了五师姐郁莹专程为自己做的糖葫芦。
当晚她就看见三师姐啃着糖葫芦,哼着小曲儿,在飞虹涧中戏水……
可这一回,三师姐没流露半点伤心,连装装样子都没有。
“……听你这么一说,她跟文宗易这段情缘,从一开始就很反常。”
三师姐向来喜欢主动出击,追求合心意的凡间男子,从来都是等伴侣先变了心,才抽身离开。
可她和文宗易这一段,简直处处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意歌不禁叹了口气,心中庆幸文采薇拜入了归一派。
归一派并不反对弟子与原本的家族往来,而文氏的继承方式在修真世家之中并不特殊,都是血脉与实力并重。
一般是对嫡系血脉中的后辈子侄统一进行培养,综合实力最强的方能继承文氏。
文采薇是文氏上一代家主文孟月的亲孙女,当代家主文宗易的亲侄女,又是文宗易后辈子侄中最为聪慧的那一个。
如今文采薇拜入归一派,修炼之后,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若无意外,等到文宗易闭关冲击大乘期,文采薇就能接手文氏。
有文采薇在归一派与文氏之间缓冲,文宗易的气也撒不到归一派头上。
只是归一派祖师曾立下规矩,真传弟子出世历练之前,不得离派。
林意歌凝神思索片刻,便有了决定。
这种陈旧的、不合时宜的规矩,得改!
“三师姐的事,我改日找机会和文家主碰上一面。”
林意歌将玉简收起,指了指西侧暖阁,“这几日,采薇那里你注意着点。”
柳扶风低声应是,又问道:“采薇师妹若是问起三师叔的事,弟子该怎么说?”
林意歌笑了笑,“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实话实说就成。”
在文氏以病弱之躯受尽众人宠爱,可没有听上去那般容易。
只不知为何,众人见了文采薇,总把她看轻了。
正值日落,紫阳殿内与迎仙阁关联的弟子花名册上,忽然亮起一道白光。
林意歌见了那道白光,顿时心头一喜,有新弟子来了!
“扶风师侄先忙,新弟子由我去迎。”
说着,她拍了拍庚辛,化作一团紫光,往殿外遁去。
柳扶风望着消失在殿门外的紫光,不禁抬手捏了捏山根。
采薇师妹沉睡的第一个时辰,好累。
柳扶风起身到了西侧暖阁,在软榻上设下个传音阵,以便能随时得知文采薇的状况。
之后才回了正殿,继续慢吞吞地清点那八个储物袋中零零碎碎的东西。
……
稍许,林意歌就到了迎仙阁门口。
紫光重新化作灵剑模样,自觉挂在她的腰间。
林意歌踏进迎仙阁,一眼就看到,新弟子正愣愣地看着花名册出神。
她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花名册上登记的名字——姜砚。
不待她开口,姜砚抬眸看来,点头行礼,问道:“这位姑娘,此处是归一派的迎仙阁吗?”
姜砚面颊丰满,五官精致,一对梨涡若隐若现,叫人平添三分好感。
饶是林意歌这般,见过不少俊秀男修,与高岭之花的文宗易相识已久的,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句:好一个男生女相的美少年!
美中不足的是,姜砚身上锦衣宽大且陈旧,脚上的鞋履也明显大了一个尺码。
邋里邋遢的样子,将其光芒遮掩了大半。
林意歌看着姜砚,突然想到,归一派也可以像合欢宗的青茗真人那样,有个盛名在外的“姜砚公子”。
经由六师兄的九州报馆宣传一二,还怕没人来归一派?
来都来了,闯一下试炼迷阵,也是顺便。
这么想着,林意歌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此处正是归一派迎仙阁。”
姜砚睁大了眼,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难以置信道:“这么说来,我成功拜入归一派了?”
“没错,你已经是归一派八代外门弟子之一。”
姜砚捏完脸颊又捏大腿,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口中喃喃道:“真的吗?这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好像有点简单?”
.林意歌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没错,归一派的试炼迷阵,真的一点儿也不难。
但这话……稍微有点不利于宗门团结。
想到花名册上资质一栏中的水土双灵根,林意歌探出神识,扫了姜砚一眼。
撇开微不足道金木火灵根,姜砚的水土灵根极其突出,约有一寸粗细。
按照修真界九大宗门的标准,修炼资质按照灵根品质和先天体质,综合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拥有修炼资质的人中,天级资质凤毛麟角,地级资质万里挑一,玄级和黄级才是修真者中的大多数。
当然,修炼资质并非全部,修士的悟性、气运等,都会影响修真之途。
但悟性和气运是变化的,也是虚无缥缈的,无法定性。
而与生俱来的灵根品质和先天体质,作为评判标准最为简单易行。
姜砚这样双灵根都达到一寸的,起码是地级资质,甚至接近了天级资质。
林意歌当前只是普普通通的金水木三灵根,
先有文采薇那种世所罕见的混沌灵体,再有姜砚这样万里挑一的地级资质,林意歌仿佛看到了,归一派荡平修真界败类的美好景象。
但姜砚这样的资质,很少能轮到归一派。
姜砚搓了搓捏过的大腿,缓解了钝痛后抬起头来,脸上梨涡深陷,自我介绍道:“弟子姜砚,今年十五,南康郡人士。”
介绍完自己,他又十分自来熟地问道:“请问仙长如何称呼?师姐,师叔,还是师祖?”
林意歌微微颔首,“我是七代弟子,你称我为林师叔即可。”
南康郡是九宗之一的天武宗所在,姜砚这样的资质,怎会舍近求远,到苍梧郡的归一派来?
现如今,大多数郡城府都可以粗略地测定灵根,财力丰厚的还能测得更精准些。
可姜砚这身陈旧锦衣,叫林意歌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这身资质的价值。
“你可知自己是水土双灵根的上乘资质?”
姜砚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随即了然。
“林师叔是想问,为何弟子没有拜入天武宗吧?”
林意歌见他机灵,能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对他成为归一派的门面,招揽更多弟子,添了几分信心。
“不错。天武宗不可能把你拒之门外,对你青眼相待,倒还说得过去。”
姜砚唇角梨涡隐去,眼神飘忽起来。
但他除了据实相告,并没有别的选择。
“天武宗宗主曾见过我一面。他说……他说我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貌光润,皮肤细腻,声音清亮,语言和畅……”
姜砚越说越小声,渐渐声如蚊蚋,低不可闻。
林意歌听得不明所以,问道:“这不都是赞美之词么?天武宗宗主很看好你这良质美材啊!”
姜砚白皙细腻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他眼睛一闭,豁出去道:“那个王八蛋,说我是采补良器!”
……
林意歌震惊了一瞬,随即沉默了。
看多了三师姐长长短短的情缘,林意歌对男欢女爱之事,敬而远之。
除了初见姜砚时,暗暗赞一声美男子之外,就只想着怎么利用他的美色,壮大归一派了。
可修真界双修之风盛行,以双修互补为主的合欢宗,更是九大宗门之一。
天武宗宗主王知南,也是荤素不忌,明明是个体修,却好双修之法。
如此倒是不难理解,为何姜砚舍近求远放弃天武宗,也不曾去其他八大宗门试试。
不论姜砚去哪个宗门,天武宗宗主若是开了口,还会有宗门拒绝不成?
多的是愿意通过双修互补之法提升修为的,姜砚的拒绝也只会被当成“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本就只有归一派这一个选择。
姜砚此时已冷静下来,豁出去说出来之后,反倒放松不少。
他握拳在胸口敲了两下,郑重其事道:“弟子誓与归一派共存亡!”
林意歌不由失笑,“倒也不必说得如此严重,归一派还没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呢!”
姜砚能通过归一派的试炼迷阵,其心性人品,自然不必多言。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林意歌此刻真诚感谢天武宗宗主王知南。
有机会碰上的话,一定先跟他说声谢谢,再给他两拳。
怎么能当着人的面,说这种话呢?!
林意歌想了想,劝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师侄且放宽心,用心修炼。”
姜砚微微一愣,当即拱手,深深一揖,“多谢林师叔!”
大致了解了新弟子之后,林意歌就想带姜砚去往紫阳殿。
恰在此时,迎仙阁外忽然传来异响。
紧接着,一只黑黄相间的毒灵蜂撞在迎仙阁门口的无形禁制上。
“啪!”
那毒灵蜂如过了电一般,发出一声如同灯芯爆裂般的轻响。
一名肤色微黑的少女跟在毒灵蜂后,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迎仙阁。
少女一身奇装异服,浓密的乌发编成一根粗壮的麻花辫。
只是此刻,那根麻花辫不再油光水滑,而是毛毛糙糙的。
少女额发也有些凌乱,身上还沾着些枯枝落叶泥土,裸露在外的两条上臂尽是些细小的伤口。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见到来人是个女子,姜砚刚刚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而林意歌也认出了少女,“妘明月?”
林意歌略微有些惊讶,她记得两人在豫州上洛郡城外分别,到现在仅仅三日半。
妘明月虽是九黎巫女,却也是一介凡人,怎能在三日内行过一千七百里路?
而妘明月先是低头瞥了一眼爆裂的毒灵蜂,确定它已经死透,才收回目光,心有余悸。
她抬手稍稍梳理了一下蓬乱的麻花辫,顺便安抚躁动的蛊虫,并将脸颊两侧的长发别在耳后。
如此,她才觉得自己勉强算得上是仪容端正。
做完这些,妘明月拱手道:“明月依约而来,请仙长践行诺言!”
林意歌还没来得及把那丹方残卷解读出来,哪来的丹方能交给妘明月?
况且,她哄妘明月来归一派迎仙阁,本就不是为了跟她分享安魂镇魄丹的丹方。
林意歌微微一笑,“你曾说过,你对九黎山特有的药草,了如指掌?”
.妘明月听到问话,直起身子,抬头挺胸道:“正是。身为九黎巫女,我能与九黎山神灵沟通。即使有不曾见过的药草,也可以询问九黎山神灵。”
“九黎山神灵尚在?”
林意歌也曾听闻九黎山神灵的传说。
说是神灵,实际上却是九黎部落先民亡故后,残留的意念凝集、盘踞在九黎山中,护佑九黎后人的无形之灵。
九黎唯有女子能觉醒上古巫族血脉,获得沟通神灵的巫族之力,成为巫女。
而九黎巫女可沟通神灵,通过祂学习和辨识药草。
妘明月点了点头,“神灵护佑,九黎部落不灭!”
“可那丹方上,还有些九黎山外,修真界的灵草。你也识得?”
“这……”妘明月面上露出一丝为难。
“看来你不认识修真界的灵草。”
说着,林意歌暗暗点头,心里对说服妘明月留在归一派,多了几分把握。
千年前,九黎部落也是盘踞在无虑山以西的一方大势力。
九黎部落以巫术、巫药蛊毒,还有与九州主流不同的“女本男末”的母系氏族而闻名。
只要巫女妘明月是归一派弟子,那么九黎部落自然是归一派的盟友。
“妘明月,你能从豫州找到苍梧郡这里,想必打听过也明白进入归一派迎仙阁,究竟意味着什么。”
“听风阁的人说,进入迎仙阁,就是归一派弟子。”妘明月有些犹疑,“可我本来只是想要回丹方……”
林意歌浅浅一笑,她当时的承诺说得清清楚楚,可没有给妘明月反悔的余地。
“依照约定,你通过试炼迷阵拜入归一派,我践诺予你一份解读好的丹方。”
林意歌走到迎仙阁唯一一张桌案旁,拿起归一派登记新弟子的花名册,递至妘明月面前。
“在花名册上留名后,你妘明月自此便是归一派弟子,不得对归一派不利。归一派弟子自可参与丹方破解,学习辨识灵草,炼制安魂镇魄丹……”
林意歌说着,斜睨姜砚一眼,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后去。
她还记得自己以炼虚期神识都无法察觉的药香,妘明月身为九黎巫女却可以轻易嗅到。
只这一条,妘明月若不能成为归一派的弟子,林意歌也只能留她在鹤鸣山“作客”。
至少在她和师兄师姐们搞清楚当年的事情是否有人算计之前,都不能让妘明月在外行走。
“你若是执意不肯,我归一派也不会勉强。只是破解丹方期间,还要请你在鹤鸣山上小住,耐心等待几日。”
究竟要妘明月等待几日,那就要看师兄师姐们的表现了。
妘明月闻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
为了破解先祖留下的丹方,她离开九黎部落之后,也曾多次引来杀身之祸,几度命悬一线。
身为九黎巫女,妘明月无疑是藏了些手段的。
可眼前的女修与那些见宝起意的修士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妘明月稍作思索,就将辫子甩到脑后,干脆地伸手在花名册上一点。
以她一己之力,有生之年想要查清楚当年九黎灭族之祸是否因丹方残卷而起,有些不自量力。
成为归一派弟子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凭空多了许多帮手,还能轻易得到破解后的丹方,学习辨识灵草,说不定将来她能将这些知识,用在研发巫药上,重现九黎部落的荣光。
相比之下,她对归一派的作用微乎其微。
金光在妘明月指尖吸取一滴鲜血后,重新消失在花名册上。
妘明月惊讶地发现,指尖不曾留下伤口。
温凉的风拂过,上臂留下的诸多细小伤口,几乎在一瞬间便消失了。
虽然九黎部落的巫药也能做到这样的效果,但采药制药就需要不少功夫。
林意歌见此,放下心来,转身将花名册放回桌案上。
新弟子登记时的那一滴鲜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妘明月,姜砚,今后你们都是归一派八代弟子。”林意歌对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上,“随我来。”
林意歌领着两人到了紫阳殿,而柳扶风早早召了谈青禾谈青苗兄妹在殿内等候。
看到路横波领着青禾青苗兄妹,林意歌不禁有些意外。
“怎么是路师姐来了?”
“赵元师兄得了炼材,就把负责青禾青苗兄妹锻体之事交给了我。刚好得了代掌门传音,我就顺便载着青禾青苗一起来了。”
路横波说着,灼灼目光看向林意歌身后的两个新弟子。
听说原先负责锻体的赵元长老正生火起炉,准备先打造一批灵剑出来,林意歌不由摸了摸腰间的庚辛剑。
剑灵能辅助灵剑之主施展剑气、领悟剑意,与之相对的,剑修长年累月地使用灵剑,方能促进剑灵的灵性增长。
那些剑灵长久寄居在竹子中,灵体不会被削弱,但剑灵本性会渐渐丧失,变成普通的器灵。
赵元长老如此,叫身为庚辛主人的林意歌安心不少。
路横波虽不及赵元铁面无私,却能够因材施教,也是传道长老中最受欢迎的一个。
林意歌对路横波拱了拱手,道:“劳烦路师姐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是我们几个传道长老职责所在。”路横波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道。
她轻轻拍了拍林意歌的肩膀,赞道:“自打林师妹回来鹤鸣山,不到百日,归一派已经收了五个新弟子。谈师兄也突破了心境桎梏,成了大乘修士!林师妹可真是归一派的福星!”
之前百年未有新弟子入门,一定是因为林师妹不在鹤鸣山中的缘故!
林意歌笑笑,不置可否,“不过是巧合罢了。”
说笑几句,路横波就御剑带着四人离开了紫阳殿。
等到路横波离开,林意歌回想起五人拜入归一派始末。
这五个新弟子,她曾简单指点过青禾青苗兄妹一句,也给了文采薇一点帮助和指引,而妘明月是她哄来的。
姜砚倒是与她无关,是自己拜入山门的。
花了这么大功夫,也才这么五个人。
林意歌在心里感慨一句:重振归一派,道阻且长。
“小师叔,二师叔出关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意歌心中一喜。
她现在改了主意,不想为二师兄谈笑办什么成道宴了。
一是因为大师姐直接震慑住了九大宗门的大乘修士;二则是,二师兄应该和三师姐一样,不想大张旗鼓地叫无虑山知道无患灵药之主,无患散人,正是归一派七代真传弟子谈笑。
那样不利于二师兄闷声发大财。
而且那安魂镇魄丹的丹方,也要先让二师兄看过才行。
林意歌于丹药一道,亦是浅尝辄止。
毕竟只要自己够强,吃药的就是别人。
谈笑却不同,因为病弱早逝的弟弟谈无忧的关系,他对于灵植栽培选育及种植颇有钻研。
不仅如此,他还精通凡人养生,擅长炼制功效短暂却无损人体的延年益寿丹,极受凡间王族的青睐。
要不是林意歌急着解决自己身上神魂裂缝的隐患,还要修补文采薇缺失的魂魄令她早日投入修炼,她大可以等谈笑出关确认安魂镇魄丹的丹方及药效之后,再做打算。
林意歌原计划等二师兄出关,先解读给他听,一一辨识出修真界的灵草。
除了二师兄的无患灵药铺里有的,其余该采买的采买,该种植的就可以种植起来了。
之后她还要带着妘明月前往九黎山辨认药草,着手栽培驯化那些特殊药草。
想要用“安魂镇魄丹”从无虑山手中抢灵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想到这些,林意歌当即追问道:“那二师兄他人呢?”
“二师叔说,他先回一趟无患灵药铺,安排人手接管之后,再回鹤鸣山。”
柳扶风抬手揉了揉额角,听二师叔那第二道传音的语气,好像有人要抢他灵石似的。
要说能够抢二师叔灵石的,宗门里也就只有小师叔了吧?
可小师叔二话不说就买了价值一块极品灵石的炼材,随手送去给赵元长老锻造灵剑。
她对宗门多么大方,怎么可能抢二师叔的灵石呢?
林意歌闻言,了然点头。
刚刚叫二师兄出了一笔修缮坤道院的灵石,该把他心疼坏了。
如此,二师兄出关后不来找自己……倒也在意料之中。
她主动去找二师兄加强同门亲师兄妹的感情,不就成了?
安魂镇魄丹能够稳固神魂,令人不易受幻阵幻象所迷,谈青禾谈青苗兄妹能从中受益。
而且出售安魂镇魄丹,自然也需要无患灵药铺出面,二师兄就能从中获利。
皆大欢喜的事,问题不大。
林意歌笑了笑,说道:“既如此,我亲自跑一趟无患灵药铺。”
话音刚落,柳扶风已将一枚玉简递至林意歌眼前。
“小师叔,或许您需要这个?”
林意歌顺手接过玉简,以神识查看。
只见其中一一列出了谈笑那十余家无患灵药铺所在的州郡县,甚至还有无虑山弟子进出各家无患灵药铺的详细记录。
记得这么详细,又是六师兄屠百草的手笔。
真怀疑六师兄在二师兄的各个灵药铺都装了什么监视的法宝。
林意歌略一沉吟,收起玉简,“我要离派一段时日,门中事务,还劳师侄多多费心。”
“小师叔且慢!”
赶在林意歌火急火燎地下山之前,柳扶风连忙叫住她。
“扶风师侄还有什么事?”
“之前您不是拿回来八个储物袋么?弟子根据其中物件推断,有暗盟修士两人,乾元宗弟子两人,商氏子弟一人,还有三人无法判断身份。”
要不是柳扶风提起,林意歌都快忘记这事了。
在她看来,那三个筑基期就胆敢见财起意、拦路打劫的修士,眼皮子如此之浅,想必不会有什么难缠的后台。
而且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若他们三人真有后台,来一个打死一个,也不算冤。
能判断身份的,应该是被她打晕的那五个筑基后期修士。
那五人捡回一条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暗盟是四师兄余维则的势力,柳扶风应该知道怎么处理那两个暗盟修士。
“暗盟那两个,扶风师侄你看着办便是。乾元宗,是那个热衷于安排弟子跟天武宗弟子联姻的那个乾元宗吧?”
天武宗宗主王知南十个姬妾里,就有五个是乾元宗的。
让林意歌印象深刻的是,千年前遇到的一名乾元宗弟子,每每提起天武宗,都是一口一个“上宗”。
柳扶风点点头,说道:“正是那个乾元宗。”
林意歌对这种专注于献媚取宠的宗门,没什么好感,问过一句就作罢。
“商氏,我倒是不曾听过。难不成是新的修真世家?”
“小师叔没听过也是正常。”
柳扶风将商氏的发家史娓娓道来。
“商氏从五百年前才开始在睦安郡经营修真商行。其中商氏家主是元婴后期修士,其道侣出身乾元宗,两人名下有十七……不,十八位公子。”
……
“等等,你说多少?十八位公子?”
林意歌怀疑自己听错了。
山海大陆修士,修为越高,子嗣越是艰难。
若双方都是修士,则是难上加难。
这商氏家主夫妇,怎么能跟那啥似的生那么多个?
留着那些孕育子嗣用的精气神,用于提升自己的实力不好吗?
“小师叔没听错。只有拥有灵根的子嗣,才能序齿成为商氏公子,而这十八位公子有男有女,三位拜入了天武宗,十四位拜入了乾元宗。还有一位刚刚束发序齿,应该会先去天武宗碰碰运气。”
“……照你这么说,他们的子嗣数量,还不止十八个?”
“不错,如今商氏家主那些无法修炼的子嗣,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如今商氏已经是睦安郡最大的修真世家。”
林意歌不由惊叹,这商氏夫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做到了“白手起家”!
“……不过这和我们归一派也没什么关系,你随意处理就是了。”
“弟子明白,只是想提醒小师叔,在外留心乾元宗弟子和商氏子弟。”
柳扶风对于路长老所说,小师叔是归一派的福星,深表赞同。
若不是小师叔,他不知道还要在这代掌门的位置上坚持多久。
“师侄有心了。”林意歌微微颔首,“不过我找一趟二师兄就回来了,应该碰不上那些人。”按照柳扶风的想法,小师叔就该在鹤鸣山中修炼。
不说是要完全恢复至当年的炼虚初期,也至少要结个金丹、化个元婴再考虑出门历练的事,这才稳妥。
但风轻轻都不曾说些什么,柳扶风自然不好越俎代庖。
七代真传弟子,从师尊到小师叔,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呐!
“小师叔切勿冲动行事。若遇敌手,尽管回鹤鸣山……”
林意歌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先走了。”
说罢,她便乘风御剑,下了山去。
……
归一派山门前,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正抓着一个中年男子的领口,不依不饶。
白鹤镇百姓自发围了一圈,一同嗑起当年最新炒制的南瓜子。
“你不是说,我们十八公子进了归一派山门,也很快会被白鹤送出来的吗?”
“要是没能拜入归一派,确实要不了一天就会被白鹤送出来啊!”
“那我这都等了一整天了,怎么还没出来?”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已经拜入归一派了!”
“你莫不是在耍我玩?”
“看你找不到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在镇上逢人就问,我才一片好心提了一句!……我也没确定那人影是你家公子啊!”
“我们十八公子可是要拜入天武宗的!他要是不见了,我怎么交差?你得给我个交代!”
“你自己把你家主子弄丢了,关我什么事?”
“不如你跟我回一趟睦安郡,跟我们家主说清楚!”
“我不去,放开我!再不放我要喊人了啊!”
“不放,我又没拿你怎么样!你只要跟我走一趟,我给你金子!”
“我怕我有命拿没命花你的金子,不去!”
少年小厮与中年男子扭打起来。
小厮像是习过武的,拳脚颇有章法,但中年男子身强体健,也不落下风。
两人好半天都僵持不下。
围观的百姓神色各异,你一言我一语,闲闲地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往好处想想,说不准你家十八公子真的拜入归一派了呢?”
“你家公子要真的进去一天还没出来,这拜入归一派的事,差不离咯!”
“看他那样儿,什么交不交差的,好像还嫌弃归一派呢!天武宗了不起吗?”
“天武宗好歹也是九大宗门之一,论弟子数量,一直都是比归一派多的。”
“真是,怎么随便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都能拜进归一派?我的好大儿却不行?”
……
护山大阵的边缘,林意歌还没出归一派山门,就听到了外面人声嘈杂。
归一派山门前,何人喧哗?
林意歌收起庚辛,稍作整理便迈步出了山门。
看到归一派山门内走出的年轻女修,在场众人静了一静。
紧接着,众人又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碧玉年华,身姿如松,长眉入鬓,目若朗星……不是谈青苗、也不是娇弱的文氏五小姐,那不就是近百年来第一个拜入归一派的林仙长?”
“是说‘拜入归一派不难,能走路就行’的那个?”
“就是那个!”
“……我听到的怎么是‘心无旁骛、一路直行’?”
“嗐,差不多,反正就是她!”
林意歌五感超群,早把众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也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被传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连文采薇那种走路都走不了的也能拜入归一派,白鹤镇乡邻们也不算是曲解了她的意思。
扭打在一起的少年与中年男子齐齐顿住,看向来人。
林意歌扫过两人一眼,只微微一笑,问道:“诸位乡邻,这是在归一派山门前吵什么呢?”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主动开口解释。
反倒随意找了个借口,胡乱嘟哝着,陆续散去。
中年男子回神,大喝一声:“放手!”
明明是好心帮忙,却被纠缠着要个交代,真是晦气!
“这位是归一派的仙长,你不如问她有没有见过你家公子!”
趁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中年男子拧身将其铁钩般的双手甩脱,捂着破碎的衣襟先围观人群一步,跑进了白鹤镇中。
……
等到山门前只剩自己和那小厮装扮的少年,林意歌才问道:“什么公子?”
少年习武多年,也听到了白鹤镇百姓口中所说的“林仙长”身份。
他一介凡人,不敢不敬。
“小的是睦安郡商氏十八公子贴身小厮,商无病。此行陪同商氏十八公子前往天武宗参加弟子遴选。途径白鹤镇小憩,公子前去解手,一去不归……”
商氏所在的睦安郡与天武宗所在的南康郡,中间恰好隔着苍梧郡及绛烟泽。
经过白鹤镇,确实是最近的路线。
想起扶风师侄说起的,商氏子孙无穷匮,林意歌不禁皱起了眉,“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公子序齿十八,名叫商辛巳。”
说着,商无病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像,展示给她看。
林意歌听到名字刚刚松了口气,还想说那商家主真够懒的,直接以序齿换算成干支给孩子起名。
此时再瞥见小像,她视线一凝,微微蹙起了眉。
那小像以修真者的留影之术制作而成,栩栩如生。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画像里那个明眸善睐的美少年,不论怎么看都是姜砚!
商无病见她神色有异,分不清是因为公子的容貌,抑或是其他,赶忙追问道:“不知仙长是否见过我家公子?”
“没有。”林意歌干脆否认道。
姜砚不曾提及商氏,也不用这商辛巳的名字,定是不愿与商氏扯上关系。
“只是你家公子容貌惊人,我不小心看痴了。”
商无病却是不信,她那眼神清明得很,哪有半分痴迷之色?
听说归一派弟子,最见不得人受灾受难受苦。
商无病“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不住乞求。
“仙长行行好……若是见过我家公子,千万告诉小的……”
“小的上有父母和祖父祖母,下有……下有小叔小姑,还有幼弟幼妹……全家都指着我一人……”
“若是无法完成任务,我们一家都没活路了呀!”
说着说着,商无病竟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
“小的还指着伺候十八公子的机会,也一同进入天武宗……”
林意歌看着他手上的姜砚小像,心生一计。
“拜入天武宗罢了,这有何难?”林意歌以神识扫过正在抹眼泪的商无病,又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姜砚的小像,笑道:“拜入天武宗罢了,这有何难?”
商无病的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仙长此话何意?”
林意歌笑而不答,转而问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可曾测过灵根了?”
“回禀仙长,小的尚未束发,一家老小吃穿用度尚且不够,哪有灵石去提前测定灵根?”
虽说大多数郡城府都能测定灵根,但那是针对过了束发之年的平民百姓的。
结果并不精准,也只能粗略测定是不是废灵根罢了。
想要精准测定灵根,就要花费大量金银财物。
再加上年岁不足,灵根还有成长的余地,提前测定灵根反而容易测出伪废灵根,误了心性。
参加天武宗弟子遴选时则不同,大宗门,那都是免费精准测定的!
林意歌了然点头,不禁又扫了商无病一眼。
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只与姜砚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他与姜砚的灵根属性类似,都是水土双灵根,但品质大有不及,只堪堪超过一分粗细。
不过天武宗原本就是炼体宗门,而灵根粗细只影响炼体收功之后的筋骨恢复速度,因此对灵根要求不高,更看重筋骨。
恰好商无病自小习武,身上筋骨强韧,算是个炼体的好料子。
说起来,商无病这身材这长相,说他比束发之龄的姜砚还要大个两三岁,她也是信的。
似是察觉到仙长的怀疑,商无病忙不迭解释道:“小的为了争得十八公子贴身小厮的名额,才提前束发了。小人自幼在商氏族塾学了粗浅武艺,字也是认得的!”
商氏同大多数修真家族一样,都在族中设了私塾,凡同族子弟均可入学,免费供给膳食、书籍、笔墨。
等到束发之年测定灵根之后,再通过考核筛选,分配到各地商号中。
“听你这意思,你家十八公子以前没有贴身小厮?”
“这个,十八公子其实……”
商无病一顿,转头四顾,确认山门处只有他与仙长,才下定了决心。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他并非家主夫人所出,等到拜入天武宗或乾元宗才能认祖归宗,所以……”
林意歌没料到自己还能听到这种身世秘辛。
这么听来,姜砚还是颗沧海遗珠?
她心中越发确定,要让商无病顶替了商辛巳的名头,拜入天武宗。
如此,商氏就不会到处找姜砚,自可省下一桩麻烦事。
但她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帮了商无病。
林意歌浅浅一笑,问道:“拜入天武宗,确实不难。可此事与我归一派毫不相干,我为何助你?”
“仙长,仙长您不能这么说啊!刚才……刚才有人看见我家公子进了山门!一切皆因归一派不肯交还公子!”
商无病没说的是,他方才也进去找过了。
只是没走几步就踩空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土坑里。
若不是白鹤将他拎出深坑,带出山门,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听白鹤镇上的人说了才明白,自己这是直接被归一派淘汰了。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死乞白赖地留在十八公子身边才有机会修仙,如此方能摆脱自己那还在不断增丁添口的一家子。
商无病满眼乞求地看着仙长。
只求这归一派的仙长真如白鹤镇百姓所说,见不得人受苦受难才好。
林意歌抬头望了下天,故作冷淡道:“可我没看见商辛巳。就算商氏家主亲自来了,林某人也是这句话!”
姜砚那就是姜砚,不是什么尚未认祖归宗的商氏十八公子商辛巳。
她稍稍释出威压,转眼盯着满脸失望之色的少年,“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拜入天武宗,对我归一派有何好处?”
商无病年纪虽小,但“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的道理,也早在族塾里学过。
他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归一派弟子,也不能免俗啊!
身无长处的一介凡人,也只有……
“小人愿立下血契,为林仙长效劳!”
思索片刻之后,商无病信誓旦旦道。
相较于只限定自身的魂契,血契是融于血脉、世代相传的契约。
一旦立下血契,违契之人付出代价还不算,后代子嗣代代都要背负这枷锁。
就和凡间卖身契差不多,一代为奴,代代为奴。
不过商无病早就烦透了这种拖家带口的血缘关系,并不打算要什么子嗣。
他会提出立血契,纯粹是因为血契听上去就比魂契要更能打动仙长。
若是换了其他门派,商无病反倒要稍微考虑一下。
可归一派弟子为人正派,多是谦谦君子,应该不必担心仙长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再者,等他拜入天武宗,想要解开血契还不容易?
……
听到“血契”一词,林意歌也是微微一怔。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
血契能立,自然也能解。
只要神识修为超出原契主两个大境界的修士出手,自可解开。
想必他是认定自己拜入天武宗之后能解开血契,才敢这么说的。
可商无病并不知道,她的神识足有炼虚期。
能比自己高出两个大境界的,那得是大乘期之上,刚刚渡完四九雷劫后,濒临飞升的仙人!
算来算去,最接近这个条件的,还是她大师姐风轻轻。
若是胡乱解契,倒霉的还是商无病自己。
林意歌满意地看着商无病,干脆应许道:“我助你拜入天武宗,你从此听命于我。如此血契,倒也可行。”
商无病得了回应,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林仙长的笑容,未免也太……灿烂了些。
他移开视线,低头反复斟酌,却发现自己只能赌上一赌。
除了神秘的归一派,再没别的办法能保证自己成功拜入九大宗门之一的天武宗了。
更何况,若归一派仙长不能达成条件,他也就不必履行这血契。
……
商无病就着跪姿,取出绘制符箓用的黄纸,又趴着以朱砂拟好了契约,方才割破掌心,十指一一沾血在黄纸上按下指印。
林意歌则探出神识,在血契之上打下神识烙印。
血契一成,黄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青烟飘向天际。
商无病迫不及待地问道:“林仙长要如何助我?”
“这个简单,”林意歌淡定一笑,从纳戒中取出上洛郡外荒地上得来的其中一把灵剑,“把脸凑过来。”见林意歌掏出灵剑,又命令自己凑过去,商无病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膝行几步后照做了。
林仙长若是想要直接一刀结果了自己,又何必等到立下血契之后?
林意歌扔出一个扶风师侄准备的隔音阵阵盘,随后拿着灵剑挽了个剑花。
用熟悉手感的同时,神识却在安抚不满的庚辛剑。
再三保证自己只是暂时用那把不知名灵剑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并非要取代庚辛之后,她才安分下来。
林意歌松一口气,转头对商无病笑得平易近人。
“你不要动,且忍耐片刻。”
商无病看到林仙长的笑容,寒毛直竖,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心生怯意,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后仰,“仙长要对我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改易面容,叫你与商辛巳长得一样,好瞒天过海。”林意歌提起灵剑,“来,你自己把商辛巳的小像拿好。”
商无病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无比抵触。
倒不是因为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是比起十八公子那种雌雄莫辨偏阴柔的长相,他对自己这极具男子气概,阳刚且英俊的长相满意至极。
仔细算起来,商氏家主是他隔了七代的远祖,他是家主隔了七代的云孙。
可他比家主亲子的十八公子长得更像家主!
但血契已成,他怎敢拒绝?
若这是拜入天武宗必须经历的,再考虑到十八公子能享受的种种资源,他也只能咬牙受了!
商无病双手持着小像,将其举到脸旁,忽地想起一事。
“林仙长,其实家主和夫人都不曾见过十八公子,就算要叫我顶替,也不必……”
林意歌已经想好要怎么在商无病脸上动土了。
听商无病说什么商氏家主不曾见过姜砚,不由眉头一皱。
“噤声!”林意歌打断商无病的最后挣扎,“我会很快的。”
话落,林意歌便暗念法诀。
一条条手指粗细的金刚藤破土而出,将商无病的躯干、四肢、额头都牢牢箍住。
趁他无法动弹,林意歌闭了闭眼,提剑迈出一步。
刷刷刷刷!
剑光乍起,血肉横飞。
几息过后,林意歌收了剑。
温热的液体慢慢渗出,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下颚骨滑落胸前。
商无病此刻才觉出脸上的疼痛,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林意歌皱眉瞪他一眼,这区区小伤,至于鬼哭狼嚎么?
她又施展一个春风化雨诀,将灵气引来,轻轻拂过商无病血肉模糊的脸。
不消片刻,商无病的脸上便止了血,肉眼可见地结了痂,掉落后露出白皙粉嫩的新皮肤。
商无病略松口气,却不防仙长又抬剑刺来!
精雕细琢,重复之前步骤若干回后,林意歌才引水将他脸冲洗干净,还贴心地化了一面水镜给他看。
商无病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好不容易看到自己被加工后的脸之后,也是愣住了。
“啊?这……这是我吗?”
这不正是十八公子的脸吗?
唯一的不同,是十八公子那对唇边梨涡。
只要不笑,倒也看不出来。
此刻的庚辛乖巧又安静。
主人是对的,这种小事,当然要让给别的灵剑!
林意歌则甩了甩手中灵剑,又念诀撤回了那一堆金刚藤。
商无病能纹丝不动,全赖她这几天刚开始修习的木属性法诀——草木枯荣诀!
“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她颇有些自得,回鹤鸣山之后,全靠修习基础剑法而巩固修为。
这三日的剑法,自然不是白练的。
加上前世的底子,随便用剑给生鸟蛋去壳留膜什么的,小事一桩。
商无病的脸有点大,稍加雕塑后,和姜砚有九成九相似。
“等你拜入天武宗之后,炼体几年,就能逐渐恢复原本样貌。如此,商无病从此之后就是商辛巳。”
林意歌顿了顿,“至于商无病究竟是死了还是别的什么,随你自己编。”
商无病,不,商辛巳此时才领悟过来林仙长的良苦用心。
这是要让他毫无破绽且自然地顶替掉十八公子!
毕竟十八公子的容貌、骨相尚未完全定型,稍微产生一些变化,还可以解释为长大成人的缘故。
如此,既不用在那修士手笔的小像上做手脚,要不了几年就能驱散十八公子那张脸招来的狂蜂浪蝶。
只是……
“林仙长,小人顶了公子的位子,也没有公子的灵根啊!您又要如何帮小人拜入天武宗?”
“这个你放心。你也是水土双灵根,只是刚够资格能修炼的程度。”
林意歌狡黠一笑,“你灵根虽差些,筋骨却是顶好的。拜入天武宗,是板上钉钉的事。”
“商辛巳”的筋骨肉皮经历过千锤百炼似的,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正好符合天武宗遴选弟子的标准。
林意歌只出手帮人改容易貌,旁的什么都没干,就安排了个卧底潜伏进天武宗。
转过念头之后,商辛巳顿时脸色大变。
如此说来,他不就做了一件蠢事?
什么都没得到,还立下了血契!
不,也不能说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他因此接手了十八公子的一切,还能将自己身为商无病时,那些血脉相连的无能家人全部甩开!
等他成功拜入天武宗,再想办法解开血契,这也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商辛巳想开了之后,当即收起小像,对林仙长稽首道谢。
林意歌随手将用过的灵剑扔给商辛巳,说道:“以后若有要事,我自会想办法联络你。”
商辛巳松了口气,接过灵剑,“多谢仙长!”
“若有缘在外相见,你只当我是归一派林希声,我当你是天武宗商辛巳。你我关系,不可暴露。”
“这是自然!”
商辛巳顿了顿,又老调重弹,问道:“林仙长,您当真不曾见过我家十八少爷?”
他毕竟是假冒的商辛巳,现在最担心的莫过于正主会出面抢夺这得来不易的身份。
若是事情败露,下场不敢想象。
“不曾见过。”林意歌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血契,就全然信任“商辛巳”,“与其担心这些,你不如早日前往天武宗参加弟子遴选。”
商辛巳恍然大悟,林仙长这是提醒自己,要先下手为强!
说来也是,十八公子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
只要他先坐实商辛巳的身份……
“多亏林仙长提醒!时候不早,小的……在下就此别过!”
等商辛巳离开,林意歌才拍了拍腰间的庚辛,“咱们去泗安郡。”泗安郡地处中州、许州、荆州、阳州四州交界,又有四条江河流经此地,故此得名。
从苍梧郡出发向北,途经商氏所在的睦安郡后,就进入了泗安郡。
林意歌由庚辛剑载着,一路慢悠悠飞向无患灵药一号铺。
泗安郡郡城的这一间,是二师兄创立的第一号灵药铺,其意义自然不同。
林意歌在郡城门口就落了地,收起庚辛剑之后才步行入城。
整座泗安郡城,弥漫着混杂的药草芳香。
泗安郡中百姓,半数田地都拿来种了药草;城郊处处都晾晒着各色药材。
郡城中来往的修士也不在少数,因此林意歌一身修士装扮,并未遮掩。
刚入了郡城,便有半大小子和姑娘凑上前来,热情招呼。
“仙长需要向导吗?这泗安郡城中哪里好吃哪里好玩,我都知道!雇我做向导,您只要花费一块下品灵石!”
“仙长来采购灵草的吗?我对每家灵药铺中每样灵草的价格都了如指掌,一日只需五块下品灵石!”
“仙长要采新鲜灵草的话,不如到我家去!我家中有十亩灵田,种了不少优质灵草,仙长可以自行采摘,按斤折算灵石!”
……
林意歌从叽叽喳喳的少年中,挑了个笑起来甜甜的圆脸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上散发的药香与旁人不同,混合了最多种类的灵草。
棕褐色瞳仁的小姑娘被素手一指,明显一怔。
她的要价可是一百块下品灵石,是这群人中最贵的一个。
一次顶别人十次。
不过她掌握的消息,绝对物超所值。
小姑娘扒开人群迎上前来,在一丈远处站定,才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道:“小民木菁莪,仙长贵姓?”
林意歌见她与自己保持一丈距离,微微颔首,笑道:“我姓林。”
“林仙长选我就对了!这泗安郡城里就没有我认不得的药草!就算是修士用的灵草,其特性与药效,我大多也是知道的。您来的真是时候,今日城中恰好有灵草交易大会……”
林意歌见她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连忙打断她,直接说道:“先带我去无患灵药铺。”
泗安郡城中药铺数量众多,布置也相似,若是普通人第一次来,免不了要迷路。
林意歌身为修士,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她找向导,也只是想大致了解一下泗安郡中药草的行情。
这会儿听木菁莪说自己认得多数修真界灵草,不禁心生疑虑。
修真界那无数灵草的特性与药效,木菁莪一个凡人小姑娘,又是从何得知的?
“你说你认得修真界多数灵草,我倒想考考你。”
木菁莪脚步微微一顿,又昂首挺胸道:“仙长尽管出题,我若是接连有两回答不上来,今日便不收您灵石!”
“长约三四寸,一茎九穗,通体鲜红,奇香扑鼻,含服可百毒不侵的,是何种灵草?”
“正是朱草!我家中有一亩灵田,种的都是朱草,可惜年份有些不足,只能贱卖了。”
“那你可知别仙踪的功效?”
“别仙踪,高一尺来许,黄花荚果,可解百毒。实不相瞒,我家中另有一亩灵田,种的正是这别仙踪,可惜年份尚浅,卖不了高价。”
……
林意歌问了几种丹方残卷上提及的较为常用的灵草,结果木菁莪对答如流。
不仅如此,她家中总有一亩灵田,专门种植该种灵草。
林意歌不由惊讶道:“你家中有多少灵田?”
“不多,加起来一共也就百来亩灵田,种了不同的灵植。只求薄利多销,图个糊口。”
木菁莪见自己千方百计推销并未起效,身形一顿,转开话题。
“仙长是想采购灵草?无患灵药铺的库存如何,我也是清楚的,您若是不介意,尽可问我。”
闻言,林意歌不禁想起六师兄提供的玉简上记录的,各间无患灵药铺的掌柜名字。
其中一号铺的掌柜,就是姓木。
“木葳蕤是你什么人?”
木菁莪脚步不停,却转了头,惊讶道:“仙长认得家姐?”
林意歌浅浅一笑,道:“原来是木掌柜的妹妹,幸会幸会。”
根据六师兄的玉简,无患灵药一号铺如今的掌柜木葳蕤,为二师兄效力已有五十年。
木葳蕤本就是老来女,又决心终身不婚,其父母怜她无亲无故,便寻医问药,在暮年又求得一女。
原来那正是眼前这个圆脸姑娘,木菁莪。
也难怪她能认得修真界诸多灵草的特性与功效!
木菁莪扬起一个热情的笑脸,“仙长怎么不早说?”
早说的话,她就不绕路推销自家的灵草了,直接带到姐姐那里便是。
木菁莪脚下一转,换了个方向。
又闲聊几句,两人就到了无患灵药铺的门口。
无患灵药与普通的灵药铺,除了匾额上的题字不同之外,无甚区别。
林意歌取了百块下品灵石交给木菁莪。
木菁莪接过灵石,不忘补充道:“我会在门口等候一个时辰,仙长若是对那灵草交易大会感兴趣,再来找我便是。”
……
进了无患灵药铺,一名和木菁莪长相相似却年长许多的女子,热情地迎上前来。
只见她一头乌发松松地挽成发髻,一双远山眉,琼鼻朱唇。
即使是同为女子的林意歌,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个眉目如画的温婉美人!
“仙长想看点什么灵草?我们无患灵药铺,凡《神农本草经》所录灵草,应有尽有。暂时售罄的,也可以提前预订,改日送货上门。”
林意歌对她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在下来见无患散人,还请木掌柜通传一声,只需说在下有上古丹方请教。”
木葳蕤噙着笑,微微一顿,棕褐色的眼睛在林意歌身上扫过,才敛眸道:“请仙长稍等片刻。”
说罢,便聘聘婷婷地走入后堂去了。
不多时,谈笑便疾步而出。
见到静候在灵药铺内的林意歌,谈笑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师妹,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语气像极了做错事后逃跑被抓了个现行。
林意歌看到,二师兄身后的木葳蕤,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木葳蕤走上前来,对林意歌拱手一礼。
“原来是东家的小师妹!从未听东家提起,故而招待不周,还请仙长原谅则个。”
林意歌无意造成误会,正要解释一二,却听二师兄先开了口。
“葳蕤,我带小师妹到后堂去说话。你沏一壶灵茶过来,再配些五味斋的点心,我小师妹应该也爱吃那个。”
也不知是不是林意歌的错觉,木葳蕤原本白里透红的粉颊,瞬间失了血色。
她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不必,自己人,何需这般客气?我怎能劳烦木掌柜?”
木葳蕤的脸色缓和了些,谈笑仍不明所以。
“什么客气不客气的?我这个做师兄的,总不能让小师妹连口热茶都吃不上吧?”
谈笑粗眉拧成一条,“五味斋的点心可是五……九州一绝,小师妹你真不打算尝尝?”
林意歌后退一步,抬手扶额。
三师姐命犯红鸾也就算了,二师兄这也不遑多让啊!
“……无患真人,我为丹方而来,不要跟我套近乎!”
谈笑一愣,恍然想起自己在外的身份。
“咳,胡说什么!谁跟你套近乎了?”谈笑虎目一瞪,板起了脸,“你不是有上古丹方要请教么?随我到后堂去。”
之前被小师妹坑走的灵石,这回定要坑回来!
临了,谈笑又看了一眼木葳蕤,“葳蕤,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如今修为大进,几乎站上了修真界的顶点。
可即使是大乘修士,也有做不到的事。
比如,回到过去消除谈无忧的病痛,或者是让眼前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共享长生。
木葳蕤抿了抿唇,强笑道:“东家多虑了,我好得很。”
“你要是不舒服,今日就早些收了铺子。”
“东家不必担心,我还能顶着大太阳去五味斋排队买点心,好着呢!”
“你想吃五味斋的点心,走我的账,叫菁莪跑腿就成,她就在外面。”
……
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林意歌忍不住眯起了眼。
简直没眼看。
二师兄那种抠门的性子,竟然能说出“走我的账”这种话?
他从哪儿学来的招数?
……
好半天之后,林意歌才跟谈笑进了灵药铺后堂。
灵药铺后边是个能住人的小院子,院中有一小片田地,划分成一格格的,整整齐齐。
林意歌神识一扫,就知道这是二师兄万亩灵田的一部分。
只是用了乾坤术,看起来才像颜色深浅不一的小格子。
谈笑手一挥,便设下一个隔音阵。
他摆出一副长兄如父的模样,教训道:“小师妹你修为还没恢复,怎么到处乱跑?”
林意歌看了他一眼,对谈笑的虚张声势不以为意,“二师兄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我怎么了?葳蕤已经答应帮我管理各地灵药铺,我知会其他几个铺子的掌柜一声,就能回鹤鸣山了。”
“可木葳蕤不能修炼,且不论她寿元有限,其他几个铺子的掌柜似乎都是修士,岂能服她一介凡女?”
木葳蕤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但那是二师兄炼制的延年益寿丹和养生方的功劳,她实际上应有六十五岁了。
无法修炼的凡女,再如何保养,用上无数灵丹妙药,寿元也不会超过二百五十岁。
“葳蕤虽是凡女,但她替我打点灵药铺这五十年,从未出过差错。至于其他几个铺子的掌柜……”
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是他和木葳蕤结为伴侣。
可木葳蕤十五岁确定自己无法修炼后,从她父亲手中接任无患灵药一号铺掌柜之后,便立誓终身不婚了。
谈笑也摸不准木葳蕤肯不肯为此毁誓。
“这个我会再想办法。”
他总觉得自己若真这么做了,有失厚道。
谈笑不愿多说,便提起正事来。
“小师妹你怎么突然对上古丹方感兴趣了?我怎么记得,你以前看丹方都能睡着……”
“二师兄!”林意歌瞪他一眼,“我那是闭目养神、凝神静思!”
“行行行,你说是养神就是养神,谁让你是我小师妹呢?”谈笑无奈叹了口气,“丹方拿来给我看看。”
林意歌干脆地掏出两张拍卖得来的丹方残卷,摊在院内的小石桌上。
谈笑凝神一看,脸色一沉。
“小师妹,你莫不是胡乱涂鸦了两张兽皮纸,就拿来戏弄我了吧?”
这上古丹方上的图文字符,与小师妹的手笔有些相似。
同样地让人看不懂。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妹执剑的手极稳,能在蚂蚁身上画九州山河图。
可一执笔写字,就……
只能说是自成一家风骨。
“二师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上古丹方残卷,我花了十块上品灵石才拍到手的!”
“十块上品灵石?!”谈笑捧着丹方残卷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小师妹你这是被骗了吧?”
林意歌笑着摸了摸头上那根水玉冰魄簪,“二师兄,你认不得就直说好了。”
“这几个图案,看着像是灵草,但我不确定。难不成,小师妹你认得?”
林意歌从纳戒中取了玉简递给谈笑,“你看这个。”
那是她从苍梧郡飞来泗安郡路上,顺手解读后记录下来的丹方内容。
谈笑接过玉简,扫了一眼,登时惊得站起身来。
“这是……这是安魂镇魄丹?和震灵丸同等功效?”
惊叹完之后,谈笑随即感慨道:“谢天谢地,幸好这字一般人看不懂!十块上品灵石,还真是物超所值!”
林意歌点了点头,“二师兄且看看,我上面的灵草名字是否写对了?”
谈笑早已听不见小师妹讲话的声音了。
他沉下心,直接以神识将每一种灵草的图案,逐一刻绘在灵草名字旁。
遇到不认得或者字词错误的,他就将疑似的几种灵草都列在一旁。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谈笑才收了神识,将玉简递还给林意歌。
“我看那丹方残卷上似乎配了图,小师妹你比对看看,是不是同一种?”
林意歌接过玉简,一边探入神识,一边说道:“这些灵草,二师兄可以多采买或培植些。”
“玉简上似乎还有《神农灵草经》、《灵草图经》上都不曾出现的怪异名称。我猜不出究竟是什么灵草,就没把图画上去。”
“那些大约是九黎山的药草。”谈笑正盯着桌上的两张丹方残卷看,听到“九黎山”的字眼,不由得抬头看了林意歌一眼。
“小师妹你还认得九黎山药草?”
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闻道阁里打瞌睡,演武场上精神百倍的小师妹吗?
“二师兄你这是什么眼神?”
林意歌头也没抬,听谈笑的语气就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二师兄出关后,还没来得及听扶风师侄汇报吧?九黎部落后人,九黎巫女妘明月拜入了归一派。这丹方还是妘明月托了听风阁拍卖的。”
谈笑震惊道:“听风阁拍卖宝物,抽取一成佣金,剩下九成都归宝物原主所有。照这么说,这上古丹方竟然只花了归一派一块上品灵石?”
“……二师兄要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
林意歌在修改完的玉简上抹去错误的字词图案,又复制了一份没有九黎山药草的丹方在空白玉简上,交给谈笑。
“二师兄,这一份给你了。上面的灵草,还得仰赖二师兄的无患灵药铺。”
谈笑接过玉简,师兄妹之间的默契,让他立即领会了小师妹的言外之意。
这是为了防止被无虑山和听风阁反过来截断安魂镇魄丹原材料的来源。
毕竟这安魂镇魄丹一出,会直接影响无虑山,以及从中获得稳定且不菲抽成的听风阁。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到时候他们只需要掐断其中一种灵草药石的供应,就能影响安魂镇魄丹的炼制。
“这丹方用到的灵草,不是什么世所罕见的珍惜品种,小师妹尽管放心交给我便是。只是药石不比灵草,无法培植,而且这上面还有九黎山药草……”
“药石和鱼虫之类,我会去找四师兄帮忙。”
林意歌对此早有打算。
“等四师兄将九黎山占下,我会带着妘明月去一趟九黎山辨认丹方上的药草。”
九黎山遍布毒瘴,山水险恶。
自从八百年前九黎部落一夕遭遇灭族之灾后,山上便少有凡人,山上药草更是无人识得。
无虑山也就没把九黎山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林意歌想让四师兄余维则,带着暗盟将九黎山占下,顺带护佑九黎部落遗民。
要说服余维则倒也简单,只需和他打上一场。
“四师弟?”谈笑不由得抖了一下。
谈笑所悟,乃守护剑意。
平常对上自己那几个师兄妹,基本上就是被虐的主。
而其中老四余维则,每次出手都是最凶最狠的!
就算只是拳脚切磋,不动用修为和术法,余维则的拳头也跟烧红的玄铁晶块一样,挨上一下,也挺疼的。
“小师妹你……自求多福吧!”
谈笑说着,又瞄了一眼小师妹,见她只有筑基中期,更是忧心忡忡。
他在自己那一堆瓶瓶罐罐中挑来拣去,肉疼地拿出一个紫色的圆肚广口小瓷罐。
“这是上好的外用伤药归元膏,你和老四打完之后,应该能用上。看你是我小师妹,一块上品灵石……”
林意歌心中叹气,面上却惊讶道:“二师兄你怎么这样?!将来安魂镇魄丹卖了灵石,自然也有二师兄一份!”
“二师兄却如此生分,竟为了一瓶归元膏,收我一块上品灵石!”
林意歌摊开手,一脸公事公办,“二师兄既然要亲师兄妹明算账,那拍下丹方残卷的十块上品灵石,你至少得出五块吧?”
她身为剑修,不吃丹药不买法宝,符箓阵法,一剑破之,基本上用不到灵石。
于林意歌而言,灵石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关紧要。
但是,能从小气巴拉的二师兄手里抠出灵石和丹药……
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谈笑连忙否认,“我怎么能跟小师妹你要灵石呢?!”
“你听二师兄把话说完啊!”谈笑忍着肉痛,将那罐归元膏放在小师妹手上,“一块上品灵石的归元膏,又算得了什么?!”
温凉的小瓷罐落在了手上。
林意歌毫不心虚地收了归元膏,转念想起一事。
“二师兄,我之前忘记问了,你晋升大乘,是否要办个成道宴,昭告九州?”
归一派真传弟子晋升大乘,一般会择日办一次成道宴,昭告九州。
宣告归一派实力更胜以往的同时,也是对修真界宵小之徒的一种警示。
但这成道宴全看各人意愿,可办可不办。
风轻轻当年就拒绝了。
据六师兄说,大师姐当年拒绝之后,师父的脸色跟肠胃不畅一般难看。
“不了不了,”谈笑下意识摇头,“现在九宗大乘修士闭关不出,到时候来一堆小辈,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贺礼来?”
……
“办成道宴还得准备珍馐美馔、灵果佳酿,拿来招待那九大宗门的,划不来。”
九大宗门本来就看不大上归一派,说话难免阴阳怪气。
林意歌入门晚,自然不清楚,可谈笑和风轻轻都经历过六代真传弟子的成道宴。
总结下来,就是花了灵石还赚不到几声吆喝,贺礼也敷衍至极,纯属亏本的买卖!
谈笑看了眼小师妹,其实师兄弟姐妹之间早有默契,不办什么成道宴。
只是,归一派七代真传弟子七个,若一场成道宴都不办,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原打算等小师妹历练归来,静修一段时日,晋升大乘之后,为她办一次成道宴的。
如今也只能先以安魂镇魄丹取代震灵丸,赚个盆满钵满,再将当年下黑手的人找出来算账,一泄心头之恨,再等小师妹晋升大乘,倒是可以安排一场成道宴。
“何况我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暴露。”
谈笑当时渡劫突破,有风轻轻在旁护法,又有归一派护山大阵隔绝,鹤鸣山外的人并不清楚此事。
林意歌点了点头,“那就依二师兄的意思,不办了。”
她将石桌上的两张丹方残卷收起,起身准备告辞。
谈笑撤下隔音阵,木葳蕤刚好端着泡好的灵茶和热腾腾的五味斋点心进来。
“小师妹不妨再喝杯茶?”
“我还有要事在身,”林意歌对木葳蕤眨了眨眼,“无患真人和木掌柜慢用!”等到林意歌离开无患灵药铺,谈笑转头看了看木葳蕤捧着的托盘。
“她不吃正好,葳蕤你多吃点,这灵茶对你有好处。”
木葳蕤将点心与灵茶放在院中石桌上,斟了两杯灵茶后,陪坐一旁。
她端过眼前的灵茶抿了一口。
本该令人通体舒畅的甘美灵茶,今日却只尝出了茶涩味。
木家自远祖起,世代追随无患散人,主要负责张罗无患灵药铺之事。
在东家这样的修士眼中,木葳蕤自知与朝生暮死的蜉蝣无异。
因此,她谨守本分,不曾起过多余的念头。
木葳蕤放下茶碗,敛眸问道:“东家怎地从未提起过这位?”
谈笑正取了笔墨纸砚在石桌空余处摆开,将丹方上最常见的、泗安郡也有培植的几种灵草,誊写在特制的纸张上。
闻言,他手中的笔顿了顿,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我提她做什么?”
木葳蕤不答,沉默片刻才转开了话题。
“眼看菁莪将要十五束发,东家觉得,去哪个门派的弟子遴选比较好?”
九大宗门中,距离泗安郡最近的就是合欢宗和听风阁,其次是天武宗。
谈笑想也不想地说道:“那当然是归一派!”
如果木菁莪拜入归一派,等她修炼有成之后再接管无患灵药,他自然是最放心不过。
“归一派?”木葳蕤喃喃自语,“归一派不是有多年不曾招收新弟子了吗?”
她当年测出自己是废灵根之后,也曾被初次见面的东家带去归一派,试过一回。
只没能通过试炼迷阵。
这么说起来,那位“小师妹”身上道袍,似乎是市井流传的归一派样式。
还有东家莫名其妙地对归一派抱持别样的好感……
谈笑随口反驳道:“归一派那试炼迷阵哪有什么难的?最近都收了五个新弟子了,只要向道之心足够坚决,未曾作奸犯科,基本都能通过。”
说完,他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
听上去好像木葳蕤当年过不了试炼迷阵,是她心志不坚的缘故。
正要解释,却见木葳蕤一张脸变得煞白,身形摇摇欲坠,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跟在无患散人身边将近五十年,木葳蕤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她勉强扶着石桌站起身来,“东家,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我刚才就叫你不要勉强了!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的掌柜呢?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木葳蕤连忙拒绝,她撇开眼,“……只劳烦东家把菁莪叫进来。”
……
另一头,林意歌离了泗安郡,向合欢宗所在的许州东海郡。
受合欢宗影响,整个许州都没什么男女大防,风气极度开放,不乏有幕天席地就寻欢作乐的。
但许州六郡,修士大多集中在合欢宗山门所在的东海郡城。
东海郡城中,更是日日都能看到男男女女为了心上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戏码。
要不是早先柳扶风给的玉简中曾经提及,四师兄的暗盟总部设立在此,林意歌此时修为尚未完全恢复,本不想到这东海郡来。
尤其她顶着现在这副皮囊进了东海郡,就跟兔子进了狼群一样。
不仅如此,东海郡鱼龙混杂,基本上就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虽然合欢宗名义上主张你情我愿,但修士沦为更强大修士禁脔的事件,也是层出不穷。
三师姐就曾被合欢宗的青茗真人追求。
要不是三师姐足够强大,怕是踏不出这东海郡了。
在这里,风月馆更是稀松平常之所。
合欢宗长老和弟子,甚至亲自出面经营了两家最大的风月馆。
其中,以男子为主的,唤作长春院;以女子为主,名为不夜宫。
林意歌抵达东海郡时,正值郡城中华灯初上。
郡城中人流如织,火树银花,好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林意歌特意换了一身普通又不显眼的道袍,缴纳入城灵石后,又深吸口气才踏入东海郡城。
一入城,她就察觉了来自四面八方、意义不明的视线。
神识外放一丈后,林意歌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满脸的好奇与兴奋。
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筑基期散修,还是美而不自知的那种。
刚走几步,林意歌就被一个大腹便便的黑胖青年拦住了去路。
“小娘子一个人?本公子想请你喝两杯,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
那青年说完,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还对林意歌挑了挑眉。
林意歌睁大了眼,故作懵懂地摇了摇头,婉拒道:“不了不了,我是来找……找人的。”
那青年迷迷瞪瞪的,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他拍了拍比妇人还要鼓胀的胸口,大放豪言。
“小娘子来找什么人?这东海郡城中,就没有我武孟麟不认识的!只要小娘子陪我喝两杯,我立即叫人去请……”
“武孟麟?”林意歌重复了一遍,“可我不认识你。”
“你竟然连我武孟麟的名字都没听过?我可是合欢宗内门弟子!许州武氏少主!”
“可是,合欢宗内门弟子,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了……”
武孟麟不满地皱起了眉,酒里浸泡过的脑子怎么也转不动,好半天才说道:“豫州文氏你可听过?我可是文氏的金龟婿!”
林意歌微微一愣,这也太巧了吧?!
眼前这个武孟麟,差点就娶了文采薇?!
虽然文采薇是逃过了这一劫,可文氏指不定还会叫其他子女与武氏这个玩意儿联姻!
林意歌在心里记下一笔,与四师兄会面之后,得趁早去豫州文氏找文宗易一回。
“吓到了吧?嘿嘿,别怕,我可不是那种不怜香惜玉的粗人!”
见少女愣神,武孟麟嘿嘿笑着,伸出了体毛旺盛的大手,就要抓上那纤细的手臂。
林意歌看准时机,闪身往边上一躲。
随后,她面不改色、毫无惧意地叫起来:“魏则!魏则你个软脚虾,就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吗?快救救我!”
话音刚落,林意歌面前就多了一个铁塔般壮硕的威猛汉子,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随着林意歌的叫喊声和壮汉的出现,人群渐渐集中,将三人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汉子没有回头,林意歌却听到了一道磁性的神识传音:“林意歌!有你这样找人的吗?!”
林意歌微微一笑,此人正是她四师兄余维则。
四师兄身为剑修,不是体修,却胜似体修。
他貌若天神,白面星目,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八尺壮汉!
林意歌对余维则的抱怨没怎么在意,毕竟他俩的感情牢不可破,那可都是拳拳到肉地打出来的。
而“软脚虾”也是他俩拳脚切磋时,常用的嘲讽语。
林意歌从余维则身后探出头,看了一眼武孟麟,比了一截小拇指。
“魏则,他刚才调戏我。我差一点点就吓哭了。你得为我做主啊。”
余维则转头瞥了眼少女。
小师妹长相变了,可这全然不知害怕为何物的还要硬演的样子,还真是一如既往。
“武孟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调戏女修?今天我就教教你这没人管的玩意儿!”
说完,余维则握拳挥出。
这一拳起初速度极慢,直到武孟麟抬起胳膊护住了脸,才骤然加速。
骨碎声传来,武孟麟裸露在外的手臂完好无损,连一根手毛都不曾伤着。
下一刻,两根胳膊却像软面条似的倒垂下来。
武孟麟酒醒了大半,连忙运转灵力修复筋骨之伤。
却不料,那伤势非但没有分毫好转,那深入骨髓的灼痛之感,反倒向双肩蔓延。
武孟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声。
“啊……”
鬼哭狼嚎片刻,武孟麟缓过劲来,再不敢轻易疗伤。
他甩着软绵无力的胳膊,一边疾退一边虚张声势地高喊道:
“你他娘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有……有本事别走!你等着,我去请合欢宗长老来主持公道!”
余维则嗤笑道:“手下败将,狺狺狂吠。”
他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手,任由武孟麟骂骂咧咧地退出人群。
林意歌暗暗摇头,什么样的长老才愿意为武孟麟出头,找上暗盟之主魏则?
在四师兄的手里,合欢宗又有几个长老能占到便宜?
想到方才余维则对武孟麟的放水,林意歌不禁问道:“魏则你现在揍人,怎么还故意等他抬胳膊挡脸呢?”
“打在脸上,涕泪横飞,还有口水。”
……噫!
四师兄还是那么叫人出乎意料。
用开山祖师的话来说,就是角度清奇。
余维则扫了一眼人群,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
林意歌跟着余维则进了一间门可罗雀的当铺——万千质舍。
在东海郡这种能够轻易卖身得银钱的地方,万千质舍这种正经当铺的生意,反倒冷清得很。
万千质舍的一楼,与凡间寻常当铺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只有守在楼梯口的两个金丹期散修。
林意歌跟着余维则上了当铺二楼,一进去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因用了乾坤之术,二楼四四方方,十分宽敞。
墙面正中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巨大的“暗”字,字前摆着一把交椅,铺了一块妖帝级的完整兽皮。
两侧是两排座椅,显然是四师兄的得力手下的位置。
林意歌打量了一圈,“原来这里才是暗盟的据点。”
余维则大步走到交椅前,大马金刀地坐下。
“我叫老六不要宣扬,所以没告诉柳师侄,要不然你可以在其他州郡的万千质舍留信,不用特意找到东海郡来。”
他随口解释了一句后,又皱起了眉,“话说回来,林意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意歌听出些叹息遗憾之意,反过来劝慰道:“能重生便是天大的幸事。何况这肉身也不差,至少是健全的,还能修炼!”
“不是差不差的问题……刚才你也看到了,东海郡这地方,武孟麟这样的登徒子只多不少,层出不穷。你现在最紧要的,应该是闭关恢复修为!”
只有小师妹恢复了修为,他才能拳脚并用、手段齐出地与小师妹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多年没有能放开手切磋的对象,他都快憋出心魔来了。
林意歌笑了笑,“我亲自来,自然是有要紧事需要四师兄帮忙。”
“何事?”
林意歌将安魂镇魄丹一事简单提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交给余维则。
玉简上刻着炼制安魂镇魄丹所需要的药石鱼虫之类,无法培植的那些材料。
四师兄为归一派发掘了不少秘境和遗迹。
一些规模可观的秘境遗迹,如火犀秘境,修整完毕后就交归门派所有;一些小洞府小灵脉,则亲自打理。
药石鱼虫之类的东西,在一些特殊的小秘境中,极易获得。
余维则接过玉简,扫了一眼,“就这点小事?”
“另外还想请四师兄带人前往九黎山,将整座九黎山占下,上面的药草也是炼制安魂镇魄丹不可或缺的。”
余维则身为真传弟子,如今又管着偌大一个暗盟,自然明白这安魂镇魄丹对于归一派的意义。
除了为归一派带来大量的进项,还能彻底打破九宗之间微妙的平衡。
“这事我应下了。”
林意歌还以为余维则会像以往一样,打过一架再答应。
见他如此干脆,她反而愣了一下。
“好了,小师妹你快回鹤鸣山闭关修炼!等你修为恢复,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最新研究出来的拳阵!”
“……”
林意歌知道剑阵、刀阵、枪阵,可拳阵还真是她第一回听。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林意歌一件事。
“四师兄,我当初在玉蟠山内,见到了上古诛魔阵。”
“什么?上古诛魔阵?”
上古诛魔阵,乃上古时期天道为绞杀大道天魔,托梦授予道祖的上古杀阵。
“这上古诛魔阵的布阵图,流传甚广,不好追溯。”余维则坐直了身躯,搓了搓下巴,“但设下上古诛魔阵,需要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其中有几件连我都只闻其名不见其物。”
“小师妹,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林意歌尴尬地笑笑,“那个……上古诛魔阵对我没什么影响,就一时没想起来。”“这上古诛魔阵是天道拿来对付大道天魔的,对你起不了效果,倒也正常。”
余维则沉吟片刻,“可我想不明白,谁会把你这种一身正气的剑修,当成魔修对待?”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我杀的那些才叫魔头,怎么到头来反而是我林意歌成了魔头?”
“当初九大宗门那些给你陪葬的炼虚期修士,可曾说些什么?”
……
林意歌沉默了一会儿,没纠正余维则的说法。
从结果上来看,那三十几个炼虚期修士,确实给自己“陪葬”了。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听那些人的意思,有说我多管闲事的,有寻仇报仇的……”
神魂裂缝修复之后,千年前的记忆之中,细节也一一浮现。
“哦,我想起来了,是空觉寺!那僧人有点面生,不过我也没见过几个僧尼。他说我杀孽累累,手段惨无人道,已然成魔。”
“他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余维则忍不住骂道,“空觉寺曲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话后,包庇了多少修真界败类!还有脸说你成魔了?”
“还有那文心学宫的老儒修,叫我束手就擒,说是能保我一命。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信?”
余维则摇了摇头,感慨道:“儒修的心肝,都在墨里泡过,万万信不得!”
小师妹当初要是真的束手就擒了,那千年前的结局就是“九宗联手斩杀了归一派罪行累累的剑魔”。
“四师兄这话有失偏颇。”林意歌轻咳一声,“文心学宫也有奉行君子之道的儒修,可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人!”
“……忘记你和文心学宫的应晓星要好了。不过你大概不知道,她早在五百年前就被排挤成了典籍。”
听到这消息,林意歌大感意外,“长庚她成了典籍?”
应晓星小字长庚,是文心学宫中少见的女儒修。
文心学宫设祭酒和司业各一人,相当于修道宗门的宗主和少宗主。
学宫内以权责高下分设为:绳愆厅、博士厅、典簿厅、典籍厅、掌馔厅。
其中典籍厅有典籍一人,掌管学宫典籍书册,只比不入流的食堂掌馔高出那么一丁点。
自转世重生后,林意歌要恢复修为,又要操心归一派,无暇关注友人的消息。
查清当年之事前,亦不适合与友人叙旧手谈。
况且,长庚曾说她自己不欲教授些迂腐道理,如今当个典籍,日日与书为伴,倒也落得清静。
想清楚之后,林意歌就镇定下来。
“长庚若是有难,可凭借我给她的青竹剑符,向大师姐求助。大师姐不曾提起此事,可见长庚处境无需我担忧。”
五百年都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林意歌思来想去,得不出个确切的动机来。
以己度人,本来就不靠谱。
更不靠谱的是,以正义度奸邪!
林意歌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口乱说道:“我们这种替天行道的剑修,怎么猜得出助纣为虐之人的想法?说不定,杀我就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或者是怕将来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我逮着了?”
话落,林意歌自己都惊讶了。
万千质舍二楼更是一阵寂静。
好半天,余维则才摸了摸只留了胡茬的下巴,说道:“这个‘为防患于未然,先把你杀了’的说法,听上去……还挺有可能的。”
“我胡言乱语呢,四师兄怎么当了真?”林意歌讪讪笑道,“我们还是先从这几样宝物开始查起来吧!”
余维则倒也不纠结,一抬手,便有一道高阶传音符跃然手上。
他神色一肃,片刻后伸出一指点在传音符上,那传音符便化作一团光,倏然幻灭。
“我把这几样宝物的名字告诉了老六。老六有了目标,查起来比我们几个都要快些,他也会传信给二师兄三师姐和老五。”
林意歌放下心来,打算在东海郡游玩一下。
也好借此机会,看看风月馆中有没有根骨清奇的好苗子。
主要是想把人哄去鹤鸣山试试。
还未开口要余维则作陪,就听到了他的催促。
“这下小师妹你该安心回鹤鸣山去闭关修炼了吧?我听老三说,你都回来百天了,怎么才恢复到筑基中期?这可不像你林意歌的作风,你要抓紧了……”
只等小师妹修为恢复个大半,他也就能试试自己新创招式的威力了。
换了别的师兄弟姐妹,他还得收着些,太不痛快!
余维则这番密集的劝学,惹得林意歌额上青筋突突乱跳。
她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问道:“四师兄,你不如陪我在这东海郡开开眼界?心境好了,修为恢复也能快些。”
“行吧!不过……你要是恢复了修为,龙潭虎穴都能去得,这区区风月馆,还有谁能占了你的便宜?”
余维则嘀咕了一句,又扫了林意歌一眼,发现她除了头上的那根水玉冰魄簪,只在腰间挂了一根紫竹鞭。
“小师妹,你怎么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
余维则大手一伸,干脆捞过自己惯用的灵剑,“不如就用我这把,反正我也不大用它。”
一听这话,尽心尽力扮演着灵剑的庚辛,再也忍不住了。
“不行,我不同意!”
脆嫩童声响起之时,紫光一闪,庚辛化作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护在林意歌身前。
庚辛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瞪着眼前这个壮汉的膝盖,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
不等林意歌说话,庚辛指了指自己,气势汹汹道:“我这么好,主人当然只能有我!”
“你把剑给主人,我就把剑吃了!哼!”
……
余维则愣了愣,认出这个和小师妹相似的奶娃并非人族,而是变异金属性木灵所化,暗暗松了口气。
“你上哪儿哄来的变异木灵,化作竹节鞭时,我竟没能认出来?!”
庚辛骄傲地仰起脑袋,一咧嘴就露出四颗米粒大的牙,“那当然了!你当然认不出来了!”
她本体就是紫竹,只要不主动现身,大乘以下的修士,寻常也难认出她来。
“谢过四师兄好意,灵剑就不必了。”林意歌揪住庚辛的衣领提起来,“这是剑冢里的紫竹生出的木灵。”
余维则见此,也歇了送灵剑的心思,他站起身,“小师妹想先去长春院,还是不夜宫?”“长春院和不夜宫里,不都是合欢宗弟子么,去那里作甚?”
林意歌说着,取了一大块金子堵住庚辛的嘴,“带我去暗巷里弄的风月馆看看吧!”
余维则愣了愣,当即明白了小师妹的意思。
除去长春院和不夜宫外,其他风月馆,大多是凡人经营的。
但长春院和不夜宫中合欢宗弟子,只不过假借了风月馆的名头。
他们原本就可以自主对那些风月客挑三拣四,选择中意的风月客,行不同双修之法。
一方得了阴阳之气,可增长修为,另一方也从中得了乐趣,也算是互利互惠。
但凡人经营的风月馆却不同。
据传,许州瀛国国主,为讨好合欢宗,将自己女儿也送到了东海郡。
上行下效,在这东海郡中,卖儿鬻女典妻之举,已是稀松平常之事。
身为归一派真传弟子,深受祖师训“不可以人为货”的影响,自然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以归一派目前的实力和影响,难以禁绝此事,但现下能救几个是几个。
余维则暗暗点头,小师妹果真还是那个古道热肠的剑仙林意歌!
他此时反倒不急着催促林意歌回鹤鸣山修炼了。
“小师妹若想探寻花街柳巷,救几个沦落风尘的,怕是来得晚了。”
“四师兄此话何意?”林意歌不解其意,反问道,“难道东海郡人,真能完全按照合欢宗定下的那些条例,经营这诸多秦楼楚馆?”
文心学宫儒修常指责合欢宗放荡不羁,有违伦理道德,难登大雅之堂;合欢宗修士则笑称儒修常是风月客,却惯会装假正经。
话虽如此,合欢宗名义上也是个正派宗门,还是拟定了一系列风月馆需遵守的条例。
“若那些风月馆真按照合欢宗所定的条例经营,远不如开个餐馆茶楼好赚。”
余维则笑着指了指自己,突然问道:“小师妹以为,愚兄为何来东海郡创立暗盟?”
林意歌恨不得抓着余维则的肩膀猛摇,无奈他长得过于高大,只能抬头仰望。
“四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吧?”
余维则又得意地提醒道:“这东海郡中风月馆的老板,可都是我暗盟常客。”
林意歌闻言,后退两步,皱眉斜睨着余维则,“四师兄,你该不会……”
余维则见她满脸鄙夷之色,心知她想歪,叹了口气,“你……还是别猜了!”
他大手一挥,堂中便立了个一掌高的傀儡,又在傀儡背上一点,那傀儡便长成了五尺高。
“小师妹且看这个!”
林意歌和啃着金子的庚辛一同转头看去。
只见那傀儡容貌出众,眉飞入鬓,目若寒星,长身而立,英姿飒爽。
和千年前的林意歌一模一样!
林意歌大惊,喃喃道:“这不是我吗?!”
庚辛也回头看了林意歌一眼,含糊地嘀咕道:“咦?真的有两个主人!”
得了庚辛的肯定,刹那间,林意歌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她顾不得自己当下只有筑基中期修为和炼虚初期的神识,罔顾自己大概率无法战胜余维则的事实,低声喝道:“庚辛,到我手上来!”
庚辛听到命令,当即一口把金子塞进嘴里,紫光一闪重新成了灵剑模样,落在林意歌手上。
余维则见她如此,联想到木灵那句“两个主人”,便知她有了误会。
他大手一拧,傀儡的头颅便脱离了身躯,“你再仔细看看!”
林意歌一顿,再看便发现,那具傀儡的头颅之上,只有些玄奥的阵纹,并没有刻画她的面容。
原来那以假乱真的长相,都是幻阵的作用!
现在想来,庚辛所说的“两个主人”,是庚辛眼中的傀儡和林意歌当下的面容一样。
林意歌收起庚辛剑,抓了抓后脑勺,讪讪道:“四师兄莫怪,是我误会了。”
她还以为四师兄拿着自己的脸给傀儡用,再用这傀儡做什么勾当呢!
“你这冲动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这傀儡能幻形易貌,能幻化成倡优,也可幻化成最喜欢的人。”
余维则说着,摇了摇头,将那傀儡修复之后,重新变作掌高收回纳戒之中。
做完这些,他才忍俊不禁道:“没想到,小师妹竟如此……自恋成狂?!”
林意歌自知理亏,不好反驳,但被余维则如此调侃,不免羞恼。
“谁让你要我猜的?你直说就好了!”
余维则笑了一会儿,才抹了把脸,叹气道:“你现在应该也能猜个差不离,我用这幻形傀儡,替下了那些苦命人。”
林意歌点了点头,她起初想着能救一人是一人,可没想到还有这法子。
主要是她在阵法一道,也是一知半解。
且寻常接触和使用的,多是聚灵阵、传送阵、清尘阵、隔音阵之类。
虽然勉强能辨认出那些高阶阵法中繁复阵纹的作用,但要她设下高阶阵法,就只是浪费布阵材料罢了。
也只有四师兄能令普通的傀儡幻形易貌,取代那些身不由己的倡优。
“四师兄真是天上地下第一人!空觉寺那佛子仲殊见了您,都得赞一句,‘功德无量!’”
余维则听她这么说,白面泛红,连连挥手。
“别拍我马屁了!我一直叫老六帮我封锁消息。这事要是泄露出去,不止直接招惹了合欢宗,文心学宫的儒修,也该拿儒圣那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拐着弯儿地骂我了!”
林意歌也明白,这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再想到自己好友被那些酸儒排挤,她不由气道:“那些酸腐儒修,就知道歪曲儒圣的话。儒圣的‘仁爱’,真是一点没学到!”
“骂得好!下次当面骂他们!”
余维则赞同地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小师妹你想要骂那些个酸儒,得先恢复了修为,才能——”
林意歌见他又要开始新一轮劝学,忙打断道:“四师兄既然救下那么多人,快把那些不足束发之龄的召来让我看看!说不定有适合拜入归一派的,我带着他们回鹤鸣山,岂不方便?”
余维则只好作罢,传音给守在万千质舍一楼的其中一名金丹修士。等待的间隙,林意歌在余维则左手边的第一把交椅上坐了。
她摸了摸腰间安静的庚辛剑,开始考虑这一次要如何将好苗子带回苍梧郡去。
山海界中,修士达到金丹以上修为,即可御物飞行。
林意歌现下虽是筑基中期,但因主从契的缘故,叫庚辛载着飞行也不费多少力气。
可尚未入道之人,浊骨凡胎,重若丘山。
她可不舍得叫庚辛做这般苦力。
由此,林意歌便开口问道:“四师兄可有飞舟,借我一用?”
飞行法宝主要分为三种,一种是船大楼高、远攻近战皆合宜的大型飞船,一种是以速度取胜的小型飞梭,还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中型飞舟。
余维则摸出一艘巧夺天工的飞舟,刚要递出,又觉得不妥。
“你用飞舟带着一群尚未修炼的少年回鹤鸣山,太过招摇。况且以你目前修为,操控飞舟已经有些勉强,若是再遇上些麻烦……”
如今的修真界,飞行法宝中的大型飞船和中型飞舟,相较于其本身载人载物做交通运输之用,实际上更侧重于装点门面。
加上听风阁旗下的云岫楼之间,设有四通八达的传送阵。
修士只需缴纳一定灵石,即可抵达九州境内各大郡城。
因此,除去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小型飞梭,多数修真势力会选择更加经济实惠且高效的传送阵,取代飞船和飞舟的运输和载人功能。
这也是听风阁除了拍卖会之外的一大进项。
“不若借用一下云岫楼的传送阵?”余维则收起飞舟,转手取出十块上品灵石递给林意歌,“灵石花费我来出。”
“四师兄说的不无道理。”林意歌双手接了灵石,“这次就先借用下云岫楼的传送阵。”
四师兄一出手就是十块上品灵石,虽然不比文宗易动不动就是极品灵石来得财大气粗,但比起二师兄谈笑,可就大方多了。
见小师妹听劝,余维则欣然点头。
“短时间内难以召齐所有人,制作傀儡也需要人手,我只让人把今日休息的带来。”
林意歌理解地点点头,提起另一件事。
“四师兄可有想过,同听风阁的云岫楼一般,在万千质舍中设立传送阵相互串联,建成另一套四通八达的传送阵网?”
若是能成,暗盟多了一份进项的同时,往归一派输送好苗子也方便些。
至少不会因为她频繁借着云岫楼的传送阵带不足束发之龄的凡人抵达苍梧郡城,而引起听风阁的注意。
“……小师妹这是要虎口夺食啊!”余维则笑了笑,“不过,我也正有此意!”
反正暗盟将大部分身不由己的倡优替换成幻形傀儡之事,迟早会被合欢宗发现。
到时候暗盟要避其锋芒,将那些凡人撤出东海郡,自然不能寄希望于听风阁的传送阵。
“只是……不同于幻形傀儡,大半可以交给凡人制作,我只要在最后刻绘阵纹,赋予幻形易貌之能;传送阵相关的阵盘、阵旗、阵符之类,只能由修士来准备。”
能够传送活物,甚至是修士的传送阵,需要利用空间法则,是极其高阶的阵法。
林意歌对于设阵的难度深有体会,当即理解了四师兄的意思。
暗盟中的散修和她一样,对阵法有所涉猎,但……指望不上。
余维则全力亲为,分身乏术之下,自然进展缓慢。
“既然如此,四师兄你先做个定位的阵盘给我,我这一趟回去就把它顺便安置在苍梧郡城。”
“你可真是说风就是雨……”
余维则念叨一句,便从纳戒中取了一个巴掌大的传送定位阵盘,在上面以灵力刻绘起了阵纹。
……
不多时,其中一个金丹修士,便带着二十几个半大少年上了二楼。
那修士拱手回禀:“盟主,人已带到。”
他直起身后,眼睛却不住地瞄向那胆敢直呼盟主名讳的少女。
出去召集少年时,他就听风月馆老板提起了此事。
整个东海郡无人知道实力强大的暗盟之主,究竟是什么来历。
或许,这女修知道些什么?
也或许,这女修正是盟主不近女色的原因?
余维则看到修士探究的眼神,不由皱眉,小师妹这难道是招桃花的体质?
“周诚,你先下去。”
周诚被盟主叫到名字,浑身一震,忙低下头去,“属下遵命!”
说罢,他便闪身下了楼,只余下二十四个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堂中。
余维则转头对众人和善地笑了笑,直言道:“今日,我有一场造化要送给你们。”
林意歌扫过一眼,见众人惊惧防备者多,高兴好奇者少,不由扶额。
四师兄这话说的,让这些脱离苦海的人怎么想?
不过她也没有要纠正的意思。
虽然能理解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这样的人,没办法在长生之路上走远。
尤其四师兄本就是救他们脱离苦海之人。
若这点识人能力都没有,将来误信了奸邪之徒,反而会害了更多人而不自知。
“这些人今日得空,且每一个都识文断字。你看看是否合意?”
林意歌指了指前排一男一女,两人眼神不闪不躲,亮得惊人。
“这两人,我先带走。”
被指定之后,两人更是欢喜雀跃,难以自已。
余维则微微颔首,又叫了周诚来,将其余二十二人带回去。
等到堂中只剩四人,余维则指了指两人,“这姑娘叫夏明萱,今年束发,那小子叫李润,明年十五。”
不等他介绍林意歌的身份,两人齐齐跪地。
“小女子夏明萱,愿随仙长修炼!”
“小子李润,愿随仙长修炼!”
余维则分心在阵盘上继续刻绘着,闻言不禁笑道:“你们胆子挺大,也不怕我把你们卖了?”
李润嘿嘿一笑,说道:“盟主您救我们出了**,还叫人教我们正经学问和谋生技艺,就算再被卖进去,算下来我们也赚了!”
相较于李润,夏明萱倒是文静些。
她稽首一礼,道:“盟主再造之恩,明萱铭感五内,万望能报答一二。”林意歌抬手阻止四师兄的介绍,开口道:“在下林希声,受魏盟主所托,带你二人前去参加我派弟子遴选。”
“至于你二人究竟能否修炼……”林意歌笑了笑,“还未可知。”
余维则看了小师妹一眼,心中不免疑惑。
小师妹什么时候起了个林希声的化名?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他们几个也都取了化名。
而小师妹林意歌,更是七代真传弟子中,除去早已成名的大师姐风轻轻之外,名声最为响亮的一个。
当初她束发之日,大师姐亲自出手为她剑气开脉,此后十日炼气,百日筑基,三年结丹。
修成剑诀九重下山历练那一年,小师妹尚不足六百岁。
归一派已有天才风轻轻,又带出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林意歌。
不同于喜好清静孤修、实力成迷的风轻轻,林意歌到处斩奸除恶,同境界内几无敌手,曾引得整个山海界都为此震动。
现在她只有筑基期,若沿用原名,确实太过招人耳目。
余维则想着,又瞥了夏明萱和李润一眼。
见两人面上并无失落沮丧之色,更是满意。
他其实也想过带人去归一派,只碍于自己身份不好暴露,而且近些年救下的人大多如方才被周诚带出去的那些少年一般,已成惊弓之鸟。
“你二人若不能拜入仙门修炼,自可回来东海郡,一切与从前无异。”
即使两人都不能修炼,凭着做人偶傀儡的手艺,余维则也不会亏待他们。
夏明萱又行一礼,“明萱深知仙缘不可强求,愧不能报林仙长提携之恩!”
李润没心没肺似的,笑嘻嘻地说道:“我们有幸去盟主认可的仙家门派长长见识,即使不能修炼,算下来我们也赚了!”
……
几句话下来,林意歌也对两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夏明萱仪静体闲,李润乐观豁达。
两人的五行灵根中都只有一种超出一分,修炼资质勉强能算个黄级。
若不能拜入归一派,还能由暗盟中的散修收为弟子。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他们了。
知道自己有退路,过试炼迷阵时容易动摇,凭空增加失败的可能性。
林意歌笑着宽慰两人,道:“想要拜入我派,倒也不难,只心无旁骛一路直行即可!”
闻言,余维则不由抬头看了小师妹一眼,心里直摇头。
小师妹口中的“不难”,难倒的人,不知凡几。
夏明萱与李润听了,神情放松不少,连声道谢。
……
没多久,周诚去而复返。
“盟主,二十二人已安全送回。”
余维则此时已大致将阵盘刻绘完毕,正在仔细检查是否有所错漏,便头也不抬地问道:“可有人问起?”
“有两人问了,属下只说被选中的人,要去其他州郡开设万千质舍。”
周诚说着,眼神不自觉飘向盟主左手边的筑基期女修。
只这么些功夫,“暗盟之主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外边都传疯了。
余维则赞赏地看了周诚一眼,又发现这家伙正偷偷瞄小师妹!
年少慕艾,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小师妹岂是周诚这种秀气又不禁揍的小白脸能觊觎的?
起码得打得过他这个当四师兄的吧?
“周诚,你先下去。”
周诚再度被盟主叫到,头皮一紧,暗道:只看一眼都不成,盟主把“红颜”护得可真紧啊!
他拱了拱手,恭敬道:“属下告退。”
等到周诚退出去,余维则把手中检查了三遍阵纹的阵盘递给林意歌。
“时候不早,我送你到云岫楼。”
“没必要吧?大庭广众之下,你从武孟麟手里救了我。按理说,现在应当不会有人不识相来招惹我。”
“脑子长在裤裆里的修士,只多不少。”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粗俗,余维则轻咳一声,道:“就是那个理,你明白就成。”
……
夏明萱和李润跟在两人身后,出了万千质舍。
东海郡城素有“不夜城”之称,时直子夜,仍车流如织。
考虑到夏明萱和李润肉体凡胎,一行四人缓步往云岫楼行去。
一路上,过往行人无不侧目。
走了约有一刻钟,就到了东海郡城的云岫楼。
东海云岫楼位于长春院与不夜宫之间。
乍一看,与上洛郡云岫楼没多大差别,但此地云岫楼的门联横批,是“东海听风”,而非“上洛听风”。
还没进门,先闻到了一阵松柏之香。
微风拂过,四人眼前立了一人。
不等林意歌看清来人是谁,余维则已经挡在了三人前面。
“今儿刮的什么风,魏盟主竟携美同游?”
说话的是个男子,声音低沉磁性,撩人心弦。
林意歌探出头去,只见一个男子,面如冠玉,清秀俊美,神情慵懒。
一身镶着白色绲边的银朱道袍,领口松松垮垮,内里未着寸缕,只把大片光洁的象牙色肌肤暴露在众人眼中。
道袍下方,两条匀称粉白的光洁长腿,若隐若现。
身段风流,眉眼流转之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艳。
余维则皱了皱眉,一点不客气地说道:“青茗真人?老子来云岫楼,干你屁事!”
原来是合欢宗的门面——青茗真人!
林意歌缩回脑袋,心中明了。
……难怪青茗真人对三师姐只能芳心暗许!
他那下巴不要说是胡茬了,简直比三师姐的下巴还要光洁细嫩!
“魏盟主,”青茗真人眉头微微蹙起,不赞同道,“佳人在侧,怎能如此粗俗?”
“那好,”余维则从善如流,重新问道,“我来云岫楼,干卿底事?”
“……”
林意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魏则,你送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且慢——”
青茗真人伸手阻止,但话还没说一半,余维则出手了。
他伸出左掌轻而易举地按住了青茗真人的脑袋,右手则握住了腰间灵剑。
任何一个修士被体剑双修的八尺壮汉余维则抓住了脑袋,都不会轻举妄动。
何况,青茗真人乃是法修,剑法和身法都讲求飘逸好看,难免有些华而不实。
青茗真人自知无力反抗,顿时安静下来。
趁此时机,林意歌带着夏明萱和李润进了云岫楼。余维则神识发散,轻易绕过云岫楼内错综复杂的防御阵法。
直到林意歌交付了一次传送所需的灵石,带着两人消失在传送台上,他才大手一松,放开了青茗真人。
这期间,暗盟之主魏则与合欢宗青茗真人,为美人大打出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长春院与不夜宫里的合欢宗弟子与他宗别派的修士倾巢出动,将云岫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大庭广众之下,青茗真人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暗盟之主制住,颜面尽失!
青茗真人脱身的第一时间,扶了扶头上松散的发髻。
一抬手,银朱道袍话落至手肘,露出一截修长的莹白手臂。
整理完发髻,他才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又恶狠狠地扫视一圈,警告震慑围观的合欢宗弟子。
做完这些,青茗才抬头,怒目看向暗盟盟主。
“魏则莽夫!你怎敢如此对我?”
余维则对青茗真人的气急败坏不为所动,满脸无辜地反驳道:“你先动手的拦我的人。而且我跟你又没交情,有什么敢不敢的?”
与其在云岫楼门口,跟个不知所谓的人耗时间,不如叫小师妹早点回苍梧郡。
一是早些设下定位阵盘,二则快些将夏明萱和李润带回鹤鸣山闯试炼迷阵,最后小师妹自己也能尽早恢复修为。
青茗真人被噎了一下。
转瞬,他口中溢出一声轻笑,微微上挑的眉眼似笑非笑。
“魏盟主是怕……你那红颜被本公子迷住?”
听到这话,余维则以为五师妹挑选灵猪一般的认真程度,打量起青茗真人来。
青茗真人只有炼虚初期修为,在合欢宗也不是一呼百应的实权长老。
作为合欢宗的门面,青茗真人最为人称道的,莫过于他那风流身段和一身的细皮嫩肉,以及花样繁多的房中秘术。
实力财力都不强,红颜蓝颜一大堆,不要说是能够提升自己实力的精妙功法,他连个像样的洞府也拿不出来。
……
认真评估之后,余维则才不解道:“为何会被你迷住?是喜欢你弱,还是喜欢你穷?”
他微微一顿,搜索枯肠,才想到青茗真人身上不多的可取之处。
合欢宗的双修功法最大的好处,就是提升修为的速度相对较快,受灵根资质的限制较少。
若是灵根属性相匹配的两人,共行上乘双修之法一夜,即可提升自己一成修为。
但随着双修次数增加,每一次提升的修为会越来越少。
青茗真人虽是利万物而不争的单水灵根,再弱也是个炼虚期,是个香饽饽。
对于炼虚期以下的修士,是难以逾越的高山,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思及此,余维则乜了他一眼,眸中闪现讥诮之意。
“难不成青茗真人认为,我的小……小道友是那种急功近利、有眼无珠、饥不择食之人?”
……
“你……你……岂有此理!”
听出对方暗讽之意,青茗真人指着魏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双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从难堪中缓过神来。
“好啊,魏则!我就不信你在我合欢宗大乘老祖面前,也能这般狂妄!”
余维则眼神一凝,转而想到合欢宗的大乘老祖一旦出关,就不得不应战风轻轻。
他朗笑出声,说道:“只不知合欢宗的大乘前辈,何日出关?魏某确想讨教一番!”
青茗真人面色一僵,扔下一句“走着瞧”,便转身走人。
合欢宗弟子有几个胆大的,笑得风情万种,对暗盟盟主暗送秋波。
余维则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诸多合欢宗弟子的弹琴赏花、击剑论道的邀请,腾空一跃,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
苍梧郡城云岫楼的传送台上,闪现三道白光。
白光散尽,正是林意歌与夏明萱、李润二人。
从传送台上下来,夏明萱面无血色头昏眼花,李润却是扶着墙频频干呕。
这要换了低阶的传送阵,以两人的血肉之躯强度,怕是在传送过程中便被混乱的空间法则撕碎了。
等到两人稍稍缓过一阵,林意歌领着他们出了云岫楼,转去了郡城内的谈氏商铺。
她将无精打采的夏明萱和李润,托付给谈氏商铺照看,等他俩恢复了状态,再队护送至白鹤镇。
凡人赶路,还是用凡人的法子比较好。
幸好谈氏商行铺得大,谈氏包子铺遍及九州,倒是方便。
嘱咐两人到了白鹤镇就直接去闯山门、过迷阵后,林意歌自己则去了苍梧郡城外的一片密林。
她掏出四师兄给的阵盘,其中心果然有一点红光闪烁。
按照四师兄所说,等到红光变成绿光,就意味着找对了方位。
林意歌只得捧着个脸大的阵盘,在密林中来回走动。
好在余维则早就说过,“星分斗牛”,范围并不大。
没多久,林意歌就找到了位置。
她提了庚辛剑,暗运灵力,往那一处直直一插,同时发出一道剑气。
地上骤然出现一个深约三尺三寸的垂直深坑。
林意歌将阵盘扔进去埋好,之后发动草木枯荣诀,将地面恢复原状。
这就算是完成了传送阵的定位。
林意歌正要离开,埋着阵盘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人影。
“四师兄?”
来人正是余维则。
按照两人原先商量好的,余维则会通过这传送定位阵盘,派出暗盟的人将这一片占下,建一处别院。
到时候自然不需要她亲自去东海郡城把那些心性上佳的好苗子一个个地带来。
可林意歌没想到是四师兄亲自过来。
余维则四下张望,满意地点了点头。
“成了!等会儿周诚他们也会过来,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小师妹你赶紧回鹤鸣山去,早点恢复修为,愚兄才能放心呐!”
没错,他就是来催林意歌赶紧回去归一派修炼的。
刚刚青茗真人正面看到了小师妹的脸。
下一次小师妹要是走背字,再碰上青茗真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他一直以来标榜的那样彬彬有礼?
听说合欢宗有种刑罚,将人剥光了捆绑起来,再拿火烛、皮鞭严刑拷打……
既能驯服桀骜不羁的修士,还不留下任何痕迹!
唉,小师妹的修为一日不恢复,他这颗老父亲的心,一日不得平静啊!
林意歌望了望天,无语凝噎。
“……好了好了,别催了。我这就回鹤鸣山!”“那我就先回鹤鸣山了。”
林意歌说完,又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四师兄占下九黎山后,记得给我来一道传音。”
余维则大掌一挥,“你放心,为这里的别院设下护院大阵后,我就带人去九黎山。”
别院建好之后,就是暗盟的又一个据点,自然不能敷衍了事。
林意歌拍了拍庚辛,“庚辛,我们走!”
一人一剑,化作一道紫光,向着鹤鸣山遁去。
林意歌前脚刚走,周诚后脚就带着一批散修,通过传送阵抵达了余维则所在。
余维则收回目光,一声令下:“开工!”
……
庚辛此次随着林意歌出行,又得了一大块金子,因此飞行格外卖力。
不消片刻,就从阳州正中的苍梧郡城,飞到了稍显偏远的白鹤镇。
赶在飞入山门前,林意歌叫住她,指了指西北方,那是豫州的方向。
“往这儿走。”
庚辛一边按照命令改了方向,一边却以灵识询问道:“主人,您不是答应大高个儿,要回鹤鸣山吗?”
“等我办完这件事,再回也不迟。”
四师兄能劝学,她自然也能逃学。
现在她身上不仅有自己的剑意护体,还有包含大师姐一缕神念的水玉冰魄簪,加上庚辛这个堪比化神期修士的木灵,其实远没有四师兄所担心的那样弱不禁风。
此外,林意歌本就计划找文宗易谈一笔买卖,又恰好在东海郡遇上了武孟麟……
她怎么也没办法撇下此事,安心闭关修炼。
庚辛“哦”了一声,就不再发问。
主人的决定,当然没问题了!
而且,身为灵剑,听主人的话,理所当然!
……
不多时,庚辛带着林意歌到了外方山脉上空。
外方山脉经由众多河流切割,山岭层叠,岭脊狭窄又陡峭。
山海界修士用的是沿袭自上古大禹时期的九州分野,因此,千万年过去,山河依旧。
但凡间常有战乱,修士所言九州分野,与实际凡间王国的势力划分多有不同。
千年过去,林意歌早已忘记,当初豫州是哪个王国治下,只按上古九州分野来看。
外方山脉将整个豫州划分为西北的弘农、襄城、济阴三郡和东南的南阳、上洛两郡。
文氏主要族地,位于弘农郡与襄城郡之间的熊耳山。
两郡中的产业,大多与文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同样地处豫州的听风阁,不知从几万年前,就占据了位于南阳郡的伏牛山洞天。
隔着外方山脉,听风阁对于没有大乘修士撑腰的文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林意歌叫庚辛把自己带往熊耳山,那里是整个文氏修真家族的祠堂所在,也是掌握着文氏命脉的家主所居之地。
熊耳山自然也有护山大阵。
林意歌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找茬的,自然不会以暴力破开文氏的护山大阵。
她落在熊耳山下,以归一派七代长老身份,跟守山的文氏子弟递上玉质拜帖。
守山的文氏子弟一看到玉帖上那柄标志性的小剑,当即神色一变。
那人上下打量了林意歌两眼,狐疑道:“归一派怎么就派了个筑基期弟子,来拜见我文氏家主?”
林意歌不由微微一愣,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文宗易不至于连个家族子弟都管不好吧?
她深吸口气,悄悄摸出一块留音珏。
祖师有言,防人之心不可无,行善之人,更要懂得保护自己。
以前林意歌自恃“行得正坐得端”,对此有些不以为然。
但现在……
林意歌悟了,行善除恶当如是!
当初杀那些败类的时候,就该让他们一个个招供,全程留音……不,全程用留影璧记录,再告知天下。
好在为时不晚,从现在开始用留音珏也不晚。
“劳烦道友通传一声,只需说与文采薇有关。”
却不料,话一说完,守山的文氏子弟上前一步,“采薇?她人在哪儿?”
“道友是……?”
“我是文采薇八哥,文幼清。”
林意歌顿了一顿,看了文幼清一眼。
愣是没看出他和文采薇有何相似之处。
她耐着性子说道:“幸会幸会!在下林希声,文采薇的师叔,烦请文小友赶紧通传文家主一声。”
“文采薇难不成拜入了归一派?”
文幼清跟没听见似的,还当面翻了个白眼。
“她那个破败身子,在归一派那种穷地方,能活得下去?我早就劝过她,嫁去武氏,她依旧能千年人参万年芝地吃着,绫罗绸缎地用着,家中兄弟也会念着她的功劳!非不听,这下好了——”
“文小友,”林意歌皱眉打断他,一手抚上了庚辛剑,沉声道,“烦请,通传文家主一声。”
“行了行了,家主忙着闭关,概不见客。”文幼清不耐烦地回了一声。
他眼珠一转,挑眉说道:“不过我可以把我父亲,也就是文采薇的亲爹,文氏家主的亲弟弟叫来……”
……
林意歌很久没遇到这种鸡对鸭讲的状况了。
以她曾经的性子,不要说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又耐心地请人通报三次,怕是文幼清第二次自说自话时,已经吃了她一顿老拳!
但现在的她,就是这么冷静!
林意歌淡定地收好留音珏,提了庚辛剑,对着那啰里啰嗦、推三阻四的文幼清,微微一笑。
“既然文小友不肯通传,那在下只好亲自叫文家主出来了。”
说着,林意歌提起庚辛,暗运灵力,直接就劈在了文氏的护山大阵上。
文幼清被少女展颜一笑晃了眼,有一瞬愣神。
等他反应过来时,熊耳山隐隐震动。
护山大阵也在这一击之下,如同平静的湖中落入了一块巨石,发出如同金石崩裂一般,不堪重负的声音。
顷刻间,整座熊耳山都热闹起来。
一道尖利女声,穿透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在林意歌耳边响起。
“何方狂徒,敢在我文氏头上动土?”
文幼清此时早已清醒,自知因自己怠慢而犯下了大错!
一想到大伯的“家法”,他就毛骨悚然。
听到那道熟悉的女声,文幼清心中一定,干脆指着林意歌嚷嚷起来。
“你们归一派养不起我文氏女儿,尽管把人还来!怎地还找上门来索要灵石钱财?!我好言相劝,你却出此杀招?你们归一派不要太过分了!”炼虚期的神识交织成一层厚实的无形屏障,轻而易举地挡下那道女声中暗含的神识攻击。
更有一缕神识凝成一柄二尺四寸的虚幻长剑,顺着神识攻击来的方向,直直地反击回去!
这一下,叫那尖利女声瞬间安静下去。
做完这些,林意歌顿了一顿,反应过来,不由暗悔自己动作太快。
神识攻击无形无质,无法用留音珏记录下来。
应该有来有往地戏耍两下,引其亲自出手后,用留影璧记录下来再作计较。
林意歌心中暗道一声可惜,手上随意挽了个剑花,才看向还在唧唧歪歪说个不停的文幼清。
不知何时,文幼清身后站了一名华服锦衣的清俊男子,面沉如水,隐有怒意。
林意歌见到那人,不由微微一笑,温声劝诫文幼清道:“文小友,适可而止吧!”
文幼清见少女非但不恼,还一派气定神闲,反将自己衬托得气急败坏,不由微皱了眉。
再想到自己的靠山,他一脸正气地驳斥道:“什么适可而止?我所言句句属实,你不给我文氏磕头赔罪,不将采薇送回文氏待嫁,这事没完!”
话音刚落,文幼清只觉浑身灵力一空,手脚发软。
一道叫他毛骨悚然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家门不幸,让林道友受惊了!”
文宗易一边说着,一边越过文幼清,上前对少女拱手以示歉意。
林意歌捧着心口,面不改色地点头道:“文家主说得对极了,我差点就吓哭了,到现在心口还砰砰直跳呢!”
眼前这个归一派七代弟子,一举一动,都让文宗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这明摆着装出来的惊惧模样,似曾相识。
……
堂堂炼虚期的大伯父对归一派筑基期弟子行平辈礼,这一幕落在文幼清眼中,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
“大伯父……这人是假借采薇病重,来文氏打秋风的……”
“孽畜还不住口?!”
文宗易勃然大怒,转头呵斥道:“有客来访,你身为守山子弟不传达,是为不忠;捏造事实,不敬长辈,是为不孝;咒诅幼妹病重,是为不仁;出卖文氏子弟换取修炼资源,是为不义!”
他往熊耳山上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没有解决那棘手的隐患,他怎么可能安心闭关?
只万没想到,杀鸡儆猴的机会,就这么恰好地送到了眼前。
“我文氏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来人,把他拖下去,剃去灵根,逐出文氏!”
话落,便有两名金丹期的文氏子弟,一人捂住文幼清的嘴,一人用禁锢灵力的绳索将他五花大绑后,拖了下去。
剃其灵根,废其修为,断其道途。
这般处置,听上去严苛至极。
但逐出文氏,凡间世族还能管他三餐温饱。
文幼清若能忍得苦痛,改修其他法门,或许还有重回道途的一天。
文宗易冷笑一声,朗声说道:“传我的命令,此事不得告知文太君!免得老太君为不孝孙儿气出个好歹,郁结于心,影响修炼!”
熊耳山中因护山大阵被攻击,受到惊动而出关的文氏子弟,都听到了这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
文老太君方才还说话呢,家主这是故意的吧?
那文氏嫡系四房,从老爷到八个少爷,那可都是老太君的心肝肉儿!
这下,怕是又要大闹一场了。
未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还是找个机会离家历练几年为上。
……
文宗易借着处理文幼清,往偏心眼的老太君心窝里捅了一刀,心情舒畅了不少。
他面上带着清浅的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道友见笑,这边请。”
且不说林意歌与文宗易本就交情匪浅,三师姐池无澜能与文宗易相守百年,也足见其人品。
只可惜他也不能免俗,为情所迷,几次失了分寸……
林意歌淡定地跟着文宗易到了山腰的一处水榭。
文宗易一挥手,便有文氏子弟端上数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美酒佳酿,还有一壶灵茶,白烟轻飏。
那美酒佳酿,无不出自当世酿酒大师之手,一坛价值数十上品灵石。
那灵茶也不差,采自世间仅存的几株万年灵茶树,取最顶上的那一小撮嫩芽炒制而成。
文宗易抬手设下个隔音阵,顺手拎过一个巴掌高的圆肚小酒坛,拍开封泥就往嘴里灌。
一气儿牛饮一坛,又将那坛子往水榭下的寒潭中一扔。
酒坛中灌进了些水,潭中游鱼追逐着,那坛子浮浮沉沉,最终仍漂浮在了水面上。
文宗易看着那坛子,又想到了那道倩影,不由长叹口气,恹恹回首。
“林道友来见我,应当不是为了采薇而来……自然也不是为那狠心冤家!”
林意歌见过三师姐每次断绝情缘后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也见过三师姐“死灰复燃”后又再结良缘。
对文宗易这副生无可恋的颓废作态,早已生不起半点怜悯之意。
她半句劝慰也不说,只将自己在东海郡遇到武孟麟,以及他以文氏乘龙快婿的身份显摆一事,简单道来。
能避免文氏女子嫁去武氏遭罪,也是件好事。
文宗易心不在焉地懒懒应道:“多谢林道友告知。”
林意歌端起灵茶,轻轻吹散白烟才小抿一口。
同时心中盘算起,要如何探知文宗易对三师姐的打算。
以她对文宗易的了解,他绝不是这样轻易放弃的人。
……
文宗易看了凭栏而坐,捧着茶杯的少女,迷蒙的醉眼忽地清明起来。
他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林道友,我曾有一个故友同你一样,路见不平必出手相助,也是这般古道热肠。”
林意歌微微一僵,急中生智,解释道:“我们归一派弟子,都是这样的。”
文宗易精神大振,坐起身来,双目炯炯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可没说我那故友是归一派弟子。”
“口误口误,我们剑修……草,不对……”
“林意歌?!是你吧?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林意歌定了定神,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她矢口否认道:“世人皆知,意歌剑仙千年前已经陨落。”
“不认就不认吧……反正我知道你是林意歌。”
“文家主想是醉了,才会这样胡言乱语。”
“我倒是真想大醉一场,可惜……”
文宗易长叹口气,又一脸颓废地拎过一坛子灵酒,拍开泥封痛饮一口。
酒入愁肠,流转不息的灵力,立即将酒气发散。
刚有点微醺,瞬息之间便又清醒过来。
文宗易转头望向寒潭中漂浮的酒坛子,不自觉地开了口:“无澜她……是不是找了新欢?”
这酸溜溜的话一出口,文宗易便觉不对。
知道了那狠心冤家的近况,心有不甘又如何?
池无澜……不,邬兰真人此前十八段情缘,从没吃过回头草!
文宗易当即摆了摆手,“算了,这一句就当我没问。”
“林意歌,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以他对故友的了解,若只是为了阻止文武两家联姻,叫归一派代掌门柳扶风发一道传音就能解决,何必亲自到访?
林意歌见此,不再费心分辩,只当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如此,再开口也容易了许多。
“我不想对你拔剑相向,特来要个保证。你和三师姐之间的事,不会牵涉他人。”
文宗易静静望着寒潭中的酒坛,恍若未闻,久久不语。
片刻之后,他抬手一挥。
寒潭中无风起浪,一尾银色的游鱼,被浪卷进了酒坛中,随着酒坛一同漂浮在水面上。
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文宗易转头看了林意歌一眼,语带轻嘲,“你现在不过筑基修为,说大话也不知道脸红。”
林意歌一手搭在庚辛剑上,斜睨文宗易,“那你要不要吃我一剑,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大话?”
“……倒也不必。”
既知眼前少女正是林意歌,文宗易哪里还敢受她一剑?
若是不小心反击伤到了她,池无澜该提剑上门找他算账……
诶?这个好像……不错?
不对不对,到时候上门找他算账的除了池无澜,恐怕还会有归一派掌门风轻轻!
“啪——”
文宗易一掌拍在自己脑门,怎么又想到那冤家了?!
他提起酒坛子灌了一口,长叹口气。
“那你是应下了?”
“我为何要应?”
林意歌摸出之前记录了文幼清那些无礼之语的留音珏,晃了晃,“你若应下,这个给你。”
文宗易瞥了一眼,认出那是一枚普通的留音珏,“这里面是什么?”
“这里面记录的东西,能帮你解决一件麻烦事。”林意歌信誓旦旦道,“以我俩的交情,我绝不会坑你!”
文氏看起来欣欣向荣,实际上,既有内忧又有外患。
内忧来自文氏前任家主文孟月,外患则是虎视眈眈地等着吃下文氏这口肥肉的伏牛山听风阁。
今日文幼清被剔除灵根,必定会惹得偏疼嫡系四房的文孟月大怒。
有了这块留音珏,事情就简单多了。
深知林意歌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文宗易只好点头,“我答应便是,况且,我原本就没想牵涉他人。”
他怎么敢对归一派或无辜之人出手?
若真那么做了,他和池无澜就彻底没戏了。
文宗易微微一顿,抬手捏了捏山根,今日怎么频频想起那冤家?
他放下手中酒坛,接过留音珏,神识往里一探,便知晓了其中内容。
这下,想让文老太君闭个长长久久的死关,确实容易多了。
没了撑腰的,文老四一家子也更好解决了。
“其实我另有一桩生意,要和文家主谈。”
“说来听听。”
“我想托文氏去九州各地采买些珍奇的天材地宝,大张旗鼓地送到归一派来。”
“可归一派……不是不重这些身外物吗?”
林意歌粲然一笑,“我要让九州都知道,文氏采薇,拜入了归一派!”
有什么消息能比缠绵病榻九年连走路都不稳当的文氏五小姐,凭一己之力成功拜入归一派,更能振奋人心的?
她若是个凡人,听闻此事,必定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来白鹤镇走上一遭!
林意歌在茶几上摆出五块极品灵石,大方道:“这五块极品灵石,你拿去买天材地宝!”
文宗易看着那几块极品灵石,怀疑道:“这该不会是……我上次给你的那十八块极品灵石里的五块吧?”
“这你也认得出来?!”
林意歌低头瞄了一眼茶几,同等级的灵石,长得难道不是一个样吗?
“你也知道归一派的状况。七代弟子所剩无几,大多都在闭关;八代弟子总共也就几十个,人力不足,进项自然也少。但鹤鸣山洞天那么大,护山大阵、各处建筑、各项阵法,花费不少……”
文宗易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只好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林意歌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放心,这些天材地宝还是会用在采薇身上的。”
结果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过程中,额外让归一派受益了而已。
“行,就按你的意思办。还有这五块极品灵石,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文宗易调侃一句,应下了此事。
提到文采薇,他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前几日采薇来信,说了你去听风阁买震灵丸,还有她身上残魂夺舍的事。我怎么就没看出采薇身上的神魂不对?”
林意歌瞥他一眼,想到故友也没认出自己,不假思索地嘲讽道:“你那时眼里除了三师姐,还能看到什么?”
文宗易被这话噎了一下,无法辩驳,只好心虚地换了问题:“那道残魂,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搜了一遍魂,只看到剖腹取婴,初次夺舍还有夜空星象。本来还要再搜一次,可那老道的残魂受不住散了。”
“那老道,果然有问题。”
以文宗易当时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池无澜身边的状态,那残魂若是夺舍成功,这偌大的文家,恐怕要落在那老道手上。
林意歌回想一遍自己搜魂所得,不禁皱起了眉。
“除了那些,那老道残魂记忆中,多是些阴阳交欢的景象。”搜魂得到的记忆,琐碎、杂乱、不分主次。
庞杂记忆一股脑儿地冲入识海,若施术者神识不够强大,极易被反噬,造成神魂损伤。
能施展搜魂术且不受影响……
林意歌这家伙,果然藏了一……二三四五手!
文宗易面上不显,却暗自庆幸,幸好没同意吃老友一剑。
他瞥了一眼林意歌,见她眉头紧锁,也大约猜到了那“阴阳交欢”的景象,不太正经。
归一派弟子大多偏好清修,但这不妨碍他们了解四大养性延命方术之一的房中术。
若只是普通闺房之乐,或上乘双修之法,决不至于让林意歌露出那般嫌恶的表情。
说到房中术,在这方面玩起来花样最多,方式最狂放不羁的……
“该不会是合欢宗的人吧?”
合欢宗那青茗真人,曾一度每日来上洛郡红鸾馆找邬兰。
三句话不离自荐枕席,当真恬不知耻!
若那老道真是合欢宗的,他定要一同算了这笔账!
林意歌看他咬牙切齿,完全看不出一丝孤高冷傲之态,当即想到了合欢宗那位青茗真人。
当年她是真没看出来,不近女色的高岭之花,竟还是个醋坛子!
“应当不是。合欢宗弟子与旁人行双修之法,必然是亲自上阵的。可那老道并非如此,他常常操纵数人,摆出些怪异姿势……”
文宗易听着,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长须,却摸了个空。
他手上一顿,瞬间冷静下来,“这或许……是那老道的个人癖好?”
“不无可能。”
林意歌说着,揉了揉额角。
难怪祖师和师父都主张,如非必要,一定少用搜魂术!
虽说法无正邪,可防不住这搜魂术搜到的,都是些污七八糟的景象。
避火图都不敢这么野!
“那老道名号,可有线索?”
“不知,只知他精通分魂之术,又擅长推算天机。”
文宗易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你把那老道的模样画下来?”
是个人就难免要照镜子,既然林意歌搜了魂,自然也知道了那老道的长相。
林意歌却瞪他一眼,“文宗易,你是不是故意讨打?!”
文宗易也是一愣,不禁笑道:“我这不是看你换了个身体,以为你画技也能有所长进吗?”
“你还不如找你那四弟,让他好好回忆当初见到老道时的场景,再细细描绘那人长相。”
“说的也是,我倒是险些把他给忘了!”
以文宗思筑基后期修为,若不是服用了极品延寿丹,他坟头的树都该有两手合抱那么粗了。
要不是他投生在文孟月肚子里,又生下了文采薇,文宗易压根不会把这么个无能的弟弟放在眼里。
说到文宗思,林意歌忍不住问道:“文氏和武氏联姻,这事也是你那四弟搞出来的吧?”
文宗易摇了摇头,十分确信地说道:“文宗思没那个脑子,估计是听了我母亲的教唆。”
“话说回来,我一直不明白,你们母子二人究竟有什么愁什么怨?怎么从你幼时尚未显露灵根开始,她就意图置你于死地?”
文宗易沉默片刻,强笑道:“家事,不足与外人道。”
“我只怕你扔个烂摊子给采薇,自己飞升了。”
“采薇都还没开始修炼,你这性子怎么还跟千年前一样急?!”
“什么性子急?会不会说话?我这叫雷厉风行!”
“那我学你雷厉风行一回!”文宗易挥了挥手,“我要着手整顿文氏了,你这个外人,赶紧走!”
看见林意歌身上的归一派制式道袍,他就不自觉地想到池无澜。
快要淡忘的种种情绪都翻涌而上,叫他恨不得立刻扔下一切跑去上洛郡找那冤家!
林意歌斜倚着水榭梁柱,不慌不忙地举起两个手指。
“我再问两件事,武氏地处豫州伏牛山以南,怎么舍近求远,反倒成了许州合欢宗的附庸?”
“武氏这一辈嫡系有两个公子,一个是你见过的合欢宗武孟麟,另一个是拜入了听风阁的武仲凌。明面上是合欢宗的附庸,实际上也没少听风阁那一份,两头讨好罢了。”
“这是资源多了没地方花?”
林意歌随口说了一句,又问道:“那九黎巫族八百年前被灭,其中缘由,你可清楚?”
“九黎巫族?不大清楚,只听说当年没找到那一代的九黎巫女。”
“谢了!”林意歌拱了拱手,等文宗易撤了隔音阵,才不紧不慢地下山去了。
一路抵达山脚,倒是再没有文氏子弟出面阻拦。
乘着庚辛往鹤鸣山飞到一半,林意歌才想起一件事。
她好像忘记告诉文宗易,文孟月被她神识攻击过,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算了,文宗易应该会自己看着办的。”
这事就当是她礼尚往来。
老友之间,倒也不必算得那么清楚。
……
林意歌回到鹤鸣山时,距离她决定逃学,也只过去了一日。
确认过夏明萱与李润两人还未抵达白鹤镇,她径直回了紫阳殿。
“小师叔,你可算回来了!”柳扶风迎上来,“五师叔回来了,正在偏殿等您!”
“五师姐?”林意歌后退半步,“扶风师侄,你别跟五师姐说我回来了——”
柳扶风指了指紫阳殿门口,悄声道:“小师叔,好像来不及了。”
一道如冰糖雪梨一般清甜的嗓音,在林意歌身后响起。
“小师妹,你这是想上哪儿去?”
林意歌身形一僵,慢慢转过身去。
只见五师姐郁莹手里拎着个精巧的食盒,站在门口,巧笑倩兮。
她瞥了眼食盒,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却仍是硬着头皮迎上去。
“五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郁莹一笑,脸上就浮现两个甜甜的酒窝,“听四师兄说,你回来将近百日,由大师姐亲自开脉,至今仍是筑基期。”
林意歌正想辩解几句,郁莹抬手止住,随手掏出一张一丈见方的大桌子摆在紫阳殿内。
紧接着,她打开了那个精巧玲珑的食盒。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摆上了桌,扑鼻异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紫阳殿。
“小师妹,坐下吃。不吃完,不许走。”林意歌苦着一张脸,乖乖坐到桌边新摆好的椅子上。
说真的,五师姐的手艺,色香味意形养,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她做的灵食佳肴,甚至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突破一个小境界。
可问题就出在,五师姐坚信她“很会吃”!
……
刚刚落座,面前就多了一碗灵米饭。
灵米吸足了水分,洁白饱满,粒粒分明。
另有一个空碗,里面落入一块色泽红亮,焖得酥烂入味的颤巍巍的五花三层灵猪肉。
郁莹殷切地望着林意歌,催促道:“小师妹还愣着干什么?快尝尝,你以前就爱吃我做的,一口气能吃一百道呢!”
林意歌确实也被这暌违千年的味道勾得饥肠辘辘,干脆举箸享用起来。
埋头苦吃了一刻钟,一丈见方的桌上,总共一百道菜,只少下去两盘。
以往每次被五师姐投喂,几乎没有口腹之欲的大师姐,就会出面把五师姐叫走。
期间,其他师兄师姐会一拥而上,帮她分担一二。
原本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现在……就算大师姐把五师姐叫走,一时间也没法把师兄师姐们叫回来啊!
这回五师姐准备的灵食,还都是根据她目前的筑基中期修为专程制作的,对师兄师姐们的帮助不是很大。
虽然五师姐手艺又精进了,可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郁莹见她换了个身体,却依然和从前一样,细嚼慢咽,细细品味,心中暗暗点头。
整个鹤鸣山洞天,果真只有小师妹,又能吃,又懂得品鉴!
不像三师姐和其他几个师兄弟,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她就很不想给那些同门做灵食。
做了也是牛嚼牡丹。
郁莹从纳戒中又取出一个食盒放在一旁,说道:“小师妹,放开吃,不够这里还有。”
……
林意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剩下的九十八道菜,和盛了三碗饭却一点不见少的饭桶,几乎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她瞥见一旁盯着百道佳肴出神的柳扶风,以及他嘴角可疑的湿润。
林意歌筷子一顿,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
师兄师姐们不在,这不是还有九十几个八代内门弟子吗?
这么想着,林意歌将口中的灵米饭咽下,“五师姐,我吃得慢,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五味斋生意兴旺,怎么离得了五师姐?”
郁莹笑眯眯地看着小师妹,安慰道:“不妨事,各郡五味斋里都有我带的厨修弟子。一般灵食,他们也能做。”
郁莹喜好钻研厨艺,离开鹤鸣山入世后,就创立了五味斋。
不仅如此,她还以五味为基础,为庖厨中人开创了一门修行之法。
因此,五味斋培养了不少厨修弟子。
这些出身五味斋的厨修,有的入了皇宫大内,有的摆摊开店。
平时,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遏制达官贵族的骄奢淫逸之风;灾时,以五味斋名义,摆摊施粥,济世度人。
此外还有不少厨修进入各个宗门的后厨,为各宗低阶弟子准备饭食的。
林意歌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五师姐,如今门中多了些尚未辟谷的新弟子,现在正跟着赵元长老锻体,正需要重启乾坤道院的饭堂。所以,你能不能挑几个厨修送到归一派来?”
郁莹一听,立即拍板道:“没问题。我创立五味斋,原本就是为了这个。”
新拜入修真门派的弟子,在结丹后、辟谷前,都是需要进食的。
尤其是引气入体之前的锻体阶段,饮食至关重要。
郁莹没料到,厨修是培养出来一批,可归一派竟百年无新弟子入门!
没有新弟子,早先入门的又早早结丹辟谷,厨修来了鹤鸣山也没有用武之地。
归一派若有了厨修,民以食为天,自然也会反过来吸引一些凡人。
“晚一日不如早一日,五师姐你看……”
“行,那我先回五味斋,三日内将人送来。”
给自家宗门用的厨修,那必须是最出色的一个!
三天时间,应该赶得及将九州各郡的五味斋掌勺厨修考察一遍。
……
郁莹前脚刚出了护山大阵,林意歌就放下了筷子,轻舒口气。
“扶风,去把八代弟子召集到紫阳殿。”
柳扶风微微一愣,双眼放光,“小师叔,难不成您是想……”
林意歌淡定地擦了擦嘴,肯定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吃饭自然也是一样,人多热闹!”
柳扶风忙不迭应道:“弟子这就召集其他同门!”
其他几个真传师叔,想尝一回五师叔手艺,也是千难万难的。
可小师叔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叫他们这些八代的小辈一同享用!
小师叔全心全意想着归一派,他柳扶风,当真自愧不如!
柳扶风一边感慨,一边在腰间的掌门令上一点。
掌门令上凝聚起一团白光,一瞬飞出紫阳殿,四散不见。
没多久,鹤鸣山洞天内,除了尚未引气入体,还不能读取弟子玉符传信的新弟子,归一派上下都收到了代掌门的召集令。
几十道剑光如流星一般,陆续落在紫阳殿前。
归一派八代弟子蜂拥踏入紫阳殿,七嘴八舌地问道:
“大师兄,这么急着叫我们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大师兄,我早就辟谷了,也不是想吃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一桌子菜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最新的幻阵考验?可这香味也太真实了一点吧?”
“这是上好的灵猪肉!这是上好的灵蔬!这羹汤也是难得的灵菇熬的!这碗上还刻着五味斋的标记!”
“大师兄……这不会是散伙饭吧?”
“大师兄,我不走!我生是归一派的人,死是归一派的死人!”
……
柳扶风扶额,原来他代管归一派之后,这么叫人不放心吗?!
“先静一静,听我说。”
八代唯一真传弟子一开口,众弟子便安静下来。
“这是……最近刚刚回派的七代长老林师叔请大家用的。”
众弟子眼中均是难以置信。
早听说有一位林长老回了归一派,可谁也没想到,这林长老竟如此豪横阔绰!
……
趁着众多同门抵达紫阳殿之前,林意歌先行一步,到了文采薇所在的西侧暖阁。林意歌这一次离派约有十日。
从阳州泗安郡到许州东海郡,不但解读了安魂镇魄丹丹方,还顺便将丹方中涉及的灵植与药石的培植和采集,委托给了两位师兄,回来时又专程转去文氏所在的熊耳山一趟。
而十日过去,文采薇仍在紫阳殿西侧暖阁软榻上沉睡。
少女看起来娇小又纤细,但比起服下震灵丸之前,面上多了一丝红润。
毫无血色的粉唇仿佛涂了一层淡淡的口脂,透出一丝青涩的甜美。
林意歌伸手点在她手腕内侧,感知片刻后,放下心来。
震灵丸的药效已经被完全吸收,神魂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沉眠中的文采薇,正不自觉地凭借着体内的混沌灵根汲取着丝丝灵气,滋养肉身。
只是那一丁点灵气滋养,还不如醒过来喝一碗五师姐熬制的甜汤。
林意歌抬手一指点在她的额间,指尖灵力微吐,将原先落在她泥丸之上的玄妙符号清除。
刚收回手,软榻上的少女就睁开了眼。
文采薇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得眨了眨眼,未语泪先流。
没有没完没了的头痛,时有时无的耳鸣,舌根下挥之不去的苦涩,鼻腔里无缘无故的腥甜……
视线不再朦胧模糊,四肢躯体尽在掌控!
她甚至能闻到这暖阁里檀木家具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九年的漫长煎熬,一刻不得喘息的痛苦……
一切,恍如隔世。
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她鬓角的黑发,沾湿了枕头。
暖阁中响起又娇又软、又轻又绵的哭泣声。
看文采薇这流之不尽的眼泪,这惹人怜爱的巴掌小脸,这梨花带雨、不见丝毫狼狈的秀气模样……
要不是亲眼所见,林意歌也很难相信,这个娇小的少女真的靠自己闯过了试炼迷阵!
那些有意求仙缘的凡人,要是见了文采薇,必定会信心大增!
林意歌从郁莹的第二个食盒中,取了一碗甜汤。
“先起来用点吃的。”
文采薇哭得正投入,听到这道女声,又细又软的哭声一顿,不自觉打了个嗝。
她连忙抹了把脸,一边爬起身来,一边道谢:“多谢林师叔!”
刚要伸手接过那碗清香四溢的甜汤,她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
文采薇眼眶一红,险些又落下泪来。
这是她九年来第一次,感觉到的不是腹胀,而是饥饿!
她要长长久久地,无病无灾地活下去!
林意歌已经有些习惯文采薇这动不动流泪的样子,倒是没劝什么。
看着文采薇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甜汤,她简单将文幼清被逐出文氏,文氏与武氏将要取消联姻,还有文氏将会采买一批天材地宝送来归一派给她用的事,说了一遍。
“等到那一批天材地宝送到,你就亲自下山去接收,最好场面搞得大一些。”
文采薇何等聪慧?
原本她浑身病痛,依然能将文氏上下的账务算得毫厘不差;如今乍一康复,她只觉得浑身精力无处发泄,恨不得立即就帮大师兄柳扶风将归一派上下千年的账重新整理一回!
现下听到林师叔的安排,结合柳扶风透露的归一派近况,瞥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账目,更是瞬间明白过来。
文采薇放下碗,郑重点头,眼中有光。
“弟子定当全力协助林师叔,振兴归一派!”
至于文幼清以及与武氏联姻之事,文采薇一个字都没问。
虽然一想起自己被测定为废灵根后,文氏那些翻脸不认人的“至亲家人”,她心中始终有一口恶气难以咽下,但这本就是她的私事,与归一派无关。
林师叔此举,无外乎是叫自己先安心修炼,将来再作计较。
她怎能辜负林师叔的期望?
林师叔于她而言,如再生父母,是命定贵人!
文采薇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只开口问道:“林师叔,弟子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炼?”
林意歌想了想,道:“你今日刚刚苏醒,身子骨与其他同门新弟子比起来,还是娇弱了些。修炼讲究循序渐进,你从明日开始,先跟着路长老锻体半日。”
文采薇乖巧应下,又征求道:“那剩下的半日,弟子能否去紫阳殿帮大师兄打打下手?”
林意歌看了眼神采奕奕的小姑娘,从文采薇口中问出的话,听上去总有一种撒娇的意味,叫人不忍拒绝。
不过她正有此意,便顺水推舟道:“你若是吃得消,自然可以。”
虽然还要等到文采薇结丹,能够动用掌门令牌通知整个鹤鸣山洞天内的弟子长老,柳扶风才能彻底放下代掌门的担子,但提前帮扶风师侄减轻些负担也好。
……
归一派弟子拜入山门后,引气入体之前,都要锻体强化肉身。
一般分为上下半日,上半日修习基础剑法,下半日则下地种田。
新入门的弟子除了最开始能带些吃食上山,后来自己吃用的,都要亲自种出来。
当然,有传道长老在旁施术,那些农作物生长极快,几乎是一日一熟一收成。
只是那种地的锄头、挑水用的扁担和水桶,根据每个弟子的锻体程度不同,重量不同。
林意歌带着文采薇找到路横波的时候,她正好带着一众新弟子出了演武场,准备去飞虹涧中的一片灵田。
“路师姐,我把采薇带来了。”
路横波扫了眼文采薇那细瘦的胳膊,皱起了眉,“这细胳膊细腿的,制式玄铁剑怕是提不动。水桶是精铁打造的,最轻最小的那个也有二十来斤重,她大概也拎不动……”
“除了基础剑法,不是还有一套基础拳法么?路师姐就先教她拳法吧!”
归一派倒是真有一套基础拳法,只是少有人修习。
毕竟大多数弟子都向往御剑飞行,而且基础剑法本就是为将来修习《归一剑诀》做准备。
但实际上,那套拳法的威力,不容小觑。
路横波想了想,看向瘦弱的少女,点了点头,“那你就先修基础拳法,过段时间再修基础剑法。”
安排好文采薇,林意歌指了指麻花辫的妘明月,“路师姐,我有要事,要借用妘明月几日。”路横波对这位堪称归一派福星的林师妹,那是一千一万个满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妘明月是九黎巫女,原本就身强体健的,几乎不需要额外锻体。既然林师妹你有事要找她,尽管带走!”
妘明月隐约猜到是与丹方有关,自觉上前一步拱手为礼,“林师叔。”
林意歌点点头,想起夏明萱和李润,笑说道:“忘了告诉路师姐,近几日还会有两人来闯归一派的试炼迷阵。我看他们心性不错……”
路横波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对林师妹眨了眨眼,“出去一趟又招来两个好苗子,不愧是归一派的福星!”
“路师姐过奖了。他们能不能拜入山门,还不一定呢!”
“这话你就说错了。真传师兄师姐们也曾派遣手下送了人来回鹤鸣山试试,只不知为何都过不了试炼阵。”
路横波回想早些年,摇了摇头,“说来也怪,那些人后来在真传师兄师姐们手下办事,似乎还挺牢靠的?”
她抬手在林师妹肩上轻拍两下,夸道:“你可不一样!你回了鹤鸣山之后,闯试炼阵的,那是来一个过一个,来两个过一双!”
林意歌有些汗颜。
师兄师姐们带回来的人过不了试炼迷阵,应该也是有了“退路”的原因。
他们在外创下的势力,不能与归一派产生引人遐想的密切联系,否则在成长起来之前就会被九大宗门打压。
而相较于陌生的归一派,那些被送来试炼的人,更信任自己想要效忠的对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夏明萱和李润,与之前那些人的处境略有不同。
先有林意歌代表归一派出面,又有暗盟盟主魏则亲自作保,相较于散修不太入流的功法传承,归一派自然成了更好的选择。
路横波指了指正在互相翻白眼的谈青禾与谈青苗兄妹,说道:“连这一对上辈子有仇似的兄妹,都能同时闯过试炼迷阵,这绝对是林师妹你的功劳!”
被点到名的青禾青苗兄妹立即绷直了身体,满脸堆笑地相互点了点头,好一副同门友好的和睦景象!
林意歌看了他俩一眼,“他俩锻体似乎也差不多了,路师姐打算何时指点他们引气入体?能赶上明年的十二郡新秀会么?”
十二郡新秀会,十年举办一次,只有束发十年内的修士能够参加。
凡是上古阳州分野内的宗门,都可以参加这十二郡新秀会。
这也是各宗各派吸引新弟子的好机会。
路横波长叹口气,揉了揉额角,“他们身体各处穴窍还能够更加强韧,而且这两人……至今无法将全篇《归一炼气诀》默诵出来!”
若是姜砚那样上乘的修炼资质,只修习后半篇也能成功引气入体。
修习全篇对于姜砚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但谈青禾青苗兄妹的五行灵根都比较纤细,放在其他宗门就是个废灵根,他们不得不先修《归一炼气诀》前半篇,构建虚灵根后才能更好地引气入体。
这种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林意歌也爱莫能助。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为了那点名望揠苗助长,损坏弟子的修道之基,实在得不偿失。”
反正归一派也已经缺席了百余年,再多个十年也无所谓。
路横波了然点头,安慰道:“林师妹放心,我等传道授业解惑者,自然以弟子道途为重。”
林意歌对妘明月招了招手,笑道:“那我就不在这儿妨碍路师姐了。”
……
林意歌带着妘明月到了凌云峰上的清心亭中。
清心亭形状仿木质斗拱结构,榫卯环环相扣,系用大块晶石切割成的构件,合榫而成。
整体晶莹剔透,华美绝伦,与凌云峰上下古朴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
清心亭内设有阵法,能够隔绝一切声响。
放在千年前,这清心亭还是归一派弟子谈情说爱、月下私语的最佳场所。
现在却少有弟子还有那份闲情逸致。
示意妘明月在亭中坐下,又取了一枚中品灵石开启隔音阵,林意歌才取出那两张上古丹方残卷,摊在亭中同样是整块晶石切割而成的石桌上。
“灵草药石部分,已经大致解读完了,剩下就是你们九黎山的药草。”
妘明月有些震惊,林师叔这是什么效率!
这才十天吧?
妘明月脱口而出道:“这么快?”
她本就高鼻深目,如此反而显得眼睛更大了。
林意歌笑了笑,“不止如此,那些灵草和药石,我都托了人准备。等你把药草分辨解读之后,就能开始试着炼制这安魂镇魄丹了。”
妘明月缓缓点头,知道这九黎巫女代代相传的丹方残卷真的能被解读出来,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生出了一丝不安。
“还请林师叔将九黎山药草名和特征,说给弟子听。”
林意歌却举手拦了一拦,“在那之前,我很好奇一件事。”
妘明月微微一愣,问道:“林师叔请说。”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何你身为九黎巫女,既已觉醒,为何不曾纹面?”
九黎部落与外界不同,向来有巫女觉醒后纹面的风俗。
而妘明月早已觉醒,能够驱使蛊虫,脸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纹面的痕迹。
妘明月下意识摸上了发辫,绒蠹虫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她的手心。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现在她可是归一派弟子,按照归一派的门规,同门之间不能随意动手。
妘明月轻舒口气,将那条最为积极的绒蠹虫塞回了发辫里。
“此事与当初九黎部落被灭族一事有关。”
妘明月缓了缓,才将此事娓娓道来。
当年的九黎部落一个少女妘芝,觉醒了巫族血脉,注定要成为下一任巫女。
巫女要举行纹面之礼,依照传统,她需要亲自去山中采摘纹面所需的刺藤。
那一天,九黎巫女被残忍杀害,祖地中血流成河,火光冲天。
妘芝躲了很久,等到大火熄灭,才悄悄返回祖地将这丹方残卷取回。
后来,妘芝把祖地外的零星遗民集结起来,重建了九黎部落。
但为了不暴露自己巫女的身份,就没有再纹面。
妘明月说完,顿了一顿,补充道:“妘芝巫女死前曾说,她是九黎罪人,她的后代也都是罪人,罪人不能纹面。”“罪人?”林意歌颇为费解地重复了一遍,“妘芝延续了九黎部落的血脉,怎么会是罪人?”
在那种情况下,不轻举妄动,才是保存九黎血脉的最好方式。
妘明月看了看桌上的丹方残卷,下了决心。
“灭族之祸的源头,或许和妘芝巫女将上古厌胜之术教给外人有关。这是我阿咪……我母亲告诉我的。”
林意歌若有所思,道:“‘以诅咒厌伏其人’,是为厌胜之术,又名魇镇之术,常被用来加害他人?”
妘明月点了下头,又连连摇头,急切地解释道:“厌胜之术,是用法术诅咒或者祈祷,压伏制胜人所厌恶的事物来达到目的,不是用来加害他人的!”
“是我口快失言。”林意歌反应过来,解释了一句。
想也知道,妘明月这一身九黎部落的装扮,为了破解丹方在九州到处奔波,一定受了不少白眼。
难免有些敏感。
“厌胜之术有恶有吉,和许多禁忌道法一样,法无正邪,只因人因事而异。”
凡间也有铸成钱币模样的“压胜钱”,可以辟邪引福,也能佩戴赏玩。
听到这话,知道林师叔没有恶意,妘明月也很快冷静下来。
“没错没错,这个对于我们九黎部落来说,就和修真者的术法、灵契之类的差不多。”
这些日子,她在归一派学了些修真界常识,类比之下,解释也容易得多。
“用来施展厌胜之术的物品,叫做‘镇物’。”
她想了想,干脆一把捋起袖子,露出一整条小麦色的手臂,并将上臂外侧一粒绿豆大的鲜红血痣指给林意歌看。
“这个就是九黎土司、母屋之主、前任巫女也就是我母亲,提取了自己的巫族血脉之力作为镇物,在我身上设下的‘吉祥厌胜’。”
林意歌神识扫过那一粒血痣。
那血痣牢牢扎根于妘明月的经脉之上,更像是寄生之物。
“这粒血痣能缓慢提升我的血脉浓度,强化我的巫力;但如果我主动以厌胜之术害人,也会遭受反噬。”
林意歌对巫术和厌胜之术了解不多,见那血痣并不影响经脉的通畅,就没多说什么。
“妘芝把厌胜之术教给谁了?”
“这个弟子也不知道。”妘明月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妘芝巫女死亡前,将那人名字刻在了棺椁底部,又以自己尸身为镇物施下厌胜之术,凡是碰到那棺椁的人,都会神智迷糊。想要破解那悬棺上的厌胜之术并得知灭族真相,只有炼制出安魂镇魄丹,或实力赶超妘芝巫女。”
“安魂镇魄丹还能破解厌胜之术?”
“没错,厌胜之术使人神志迷糊,还会招致恶疾缠身,而安魂镇魄丹能令人神志清醒,不受干扰。”
安魂镇魄丹丹方中涉及许多灵草药石,解读丹方并将丹药炼制成功,意味着九黎部落得到了修真势力的支持;而实力赶超妘芝巫女自己,则意味着九黎巫女已经足够强大……
不论达成哪个条件,都意味着九黎部落具备了报仇的实力。
“这么看来,你们的灭族仇人实力不弱。”
林意歌感慨妘芝巫女的隐忍和用心,同时感到一丝担忧。
那人学厌胜之术,又是为了什么?
妘明月将衣袖放下,坐直了身体看向林意歌,坚定道:“不管那人有多强,我都会杀了他!”
只有把那人杀死复仇,九黎部落的祖地中的亡灵才能安息。
“报仇雪恨之后,我就能纹面了!”
纹面之礼,对于九黎巫女的意义极其重大。
纹面之于巫女,好比是传国玉玺之于人间帝王,代表血脉和传承的正统性,也代表着九黎部落的重新崛起。
林意歌想象了一下妘明月棱角分明的脸上,遍布青蓝纹身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难以理解。
妘明月壮着胆子,再次拱手请求道:“请林师叔将九黎山药草名和特征,说给弟子听。”
林意歌也不再卖关子,只细细描述那些药草的特征,以及丹方残卷上记录的药性。
……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林意歌没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她原计划是和妘明月先简单解读一遍,剩下一些不确定的,带她去九黎山逐一辨认。
可那九黎山药草的名字是以开天纪年的上古文字的同音字记录的,因此读起来显得格外古怪。
林意歌念得舌头打结,妘明月则听得一脸茫然。
根据那些药草图案显示的特征,妘明月偶尔辨认出几种,报出一连串药名叽里咕噜的,又听得林意歌一头雾水。
不仅如此,妘明月自己对九黎山的药草也还是一知半解,能够答疑解惑的九黎山神灵又主要盘踞在九黎山中……
这山高地远的,与九黎山神灵沟通起来,也不方便。
与当初二师兄三下五除二,要不了一个时辰就核对完丹方中灵草药石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算了,我们这么解读下去,越解读越乱。不如我们去九黎山,实地采药,对照解读?”
与其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跑一趟九黎山。
“是弟子对九黎山药草不够了解……”妘明月摸着辫子低着头,羞愧不已。
“不过您放心,到了九黎山后,有族人帮忙采集各色药草,还有九黎山神灵相助,辨识解读药草,应该会简单许多。”
林意歌点点头,起身收好丹方残卷,又转头看妘明月。
还是老问题,她舍不得叫庚辛背着自己和妘明月这个重若丘山的凡人,跨越九州。
“你当初从豫州上洛郡赶来阳州苍梧郡,短短三日,行过一千七百里路,是怎么做到的?”
妘明月愣了愣,当即抬手在乌黑油亮又蓬松的大发辫上摸了一下,才对林意歌摊开了手心。
只见她掌心上趴着一只黑黄相间的毒灵蜂,那毒蜂的肚子足有一指粗,长度也类似。
“弟子养了一群毒灵蜂。不过上回拜入山门时,被迎仙阁的阵法杀了大半……蜂群尚未恢复,暂时无法日行千里。”
说话间,那只巨大的毒灵蜂王似乎有所感应,抬了抬屁股,产下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蜂卵。
……那一枚白色半透明的蜂卵,眨眼间就长大蜕皮化蛹,一只亮黄色条纹的毒灵蜂破壳而出。
妘明月轻轻哼了几声,音调忽高忽低,极为古怪。
那只毒灵蜂就像听懂了似的,从她手心飞起,在清心亭内绕了三圈后,又乖乖飞回了她的掌心。
林意歌见此,不禁扶额。
她早该想到的。
九黎部落以巫蛊之术闻名于世,妘明月身为巫女,最不缺的就是各色毒虫。
只是……少女被毒灵蜂群带着飞行,听上去怪瘆人的!
“妘师侄,你的毒灵蜂群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数量?”
“大约还需要一个月。”
妘明月稍一思索,补充道:“林师叔若是着急,我叫虫儿们多跑几趟,将药草采了送来也是可以的。”
“……倒也不是那么急,等上一月也无妨。”
丹方残卷的边缘破损处,尚有部分文字缺失或无法辨认。
安魂镇魄丹的丹方还没完全解读和复原。
就算找齐了所有药材,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炼制出来的。
一个月时间,大差不差,也没急到那个地步。
倒是毒灵蜂在九黎山与鹤鸣山之间往返那么多回……
那毒灵蜂个头是普通胡蜂的好几倍大,九大宗门又不是瞎的,就算吓到凡人也不好啊!
林意歌想起之前妘明月放出的“大话”,不由问道:“我好像记得,你之前曾说自己对九黎山药草了如指掌?”
从刚才解读辨识的结果来看,妘明月可不像她说的那么“了如指掌”。
妘明月垂下脑袋,默默收起那毒灵蜂王和新生的毒灵蜂,好一会儿才回道:“我当初要不是这么说,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她也是最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初次现身在林师叔面前,提及那只有九黎巫女能嗅到的密香开始,好像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
幸好她当初随机应变,决定拜入归一派。
这才几天,几百年都没能解读的丹方,已经解读了一半!
妘明月讪讪一笑,找补道:“其实我也不算是说了大话。我的确是整个九黎部落中,对九黎山特有药草最了解的那一个!”
林意歌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如妘明月这般,看起来是淳朴无害的九黎少女,但她除了层出不穷的蛊虫护身外,还能审时度势,准确地做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决定。
果然,能孤身行走九州大陆的女子,没一个是简单的。
林意歌转手取了早已转录在纸张上的一沓灵草单子,交给妘明月。
“这是炼制安魂镇魄丹需要用到的灵草。另外还有些药石、鱼虫、兽骨肉皮之类的没有列出来。”
妘明月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一沓纸时,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林师叔竟还考虑到自己没引气入体,无法读取玉简上的信息?
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感谢,就听林师叔温声解释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千年万年一遇的奇花异草,《仙芝灵草图鉴》和《神农灵草经》上应该都有。你可以去双鹤楼藏书阁中,凭借弟子玉符借来纸质抄本作参考。”
妘明月随手翻看几眼,见上面各色灵草图文并茂,更是如获至宝。
她喉头滚动几下,才强行抑制住放声高歌的冲动。
“至于剩下的药石、鱼虫、兽骨肉皮之类的部分,等你先将灵草的特征和药性融会贯通之后,再看不迟。”
妘明月将那一沓纸折了两折,塞进了短衣袖口里。
随后,她一手握拳放在心口,深深一躬,行了一个九黎部落的大礼。
妘明月郑重许诺道:“若有朝一日九黎大仇得报,明月一定为林师叔塑一尊等身纯金像作为镇物,倾尽毕生巫力设下吉祥压胜!”
清心亭中蓦然响起一道欢快清灵的剑鸣声。
林意歌抬手按住腰间的庚辛剑,剑鸣声便戛然而止。
“明月师侄客气了,同为归一派弟子,这又算得了什么?”
庚辛明明几百岁了,但她一直被困在剑冢与那些剑灵作伴,没怎么见过世面,因此还保持着小孩儿心性。
只听到“纯金”两个字,用灵识传达兴奋还不够,连同本体也微微震颤起来。
林意歌心下无奈,面上却只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等身纯金像和吉祥压胜,就不必了……换成等量的金子就成。”
妘明月闻言,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随林师叔喜欢。”
自从拜入归一派,妘明月以往在九州奔走、与修士打交道的经历,就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此前积攒的几块上品灵石和中品灵石,在这鹤鸣山中,更是无处可用。
眼下林师叔帮了这么大的忙,竟然也只要一坨对修士而言没太大用处的金子?!
要如何才能心安理得地承受归一派对九黎山的种种恩惠?
想到自己要借阅的《神农灵草经》,妘明月不由心中一动。
不如……她也学上古神农尝百草,亲自编撰一本《九黎山药草图鉴》?
这对于九黎部落和归一派,都是一件好事!
……
“对了,还有一事。”
林意歌忽地想起,自己还没有叫妘明月通知过九黎遗民。
“我前几日离山后,委托了暗盟的人去九黎山守卫。过不了几日,暗盟应该就会派人去九黎山,他们会在九黎山与无虑山之间设下阵法,顺带保护九黎部落遗民。”
万一九黎部落和暗盟因误会而发生冲突就不好了。
不过四师兄还在苍梧郡设置传送阵,应该没那么快就跑去九黎山。
“你趁早给九黎山送个信,知会一声,免生误会。”
妘明月当即将手中的辫子往后一甩,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林师叔放心,我这就送信给九黎山,毒灵蜂不载人时速度更快!”
说话间,她忽地想起方才初次见到的小姐妹。
少女身材娇小,皮肤白嫩,目光炯炯,只那一头细软干枯的头发,格外令人在意。
既然要派毒灵蜂回九黎山一趟,不如顺便捎带一些现成的药膏过来。
就在这时,清心亭石桌上,隔音阵盘里的中品灵石,“咔嚓”一声,化作了齑粉。
这清心亭中的隔音阵,能彻底隔绝亭内外的一切声响与景象,因此消耗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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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姬姜子;WeiXf258f5c6ef。清心亭中的阵法消散,林意歌与妘明月同时看到了亭外等候的男子。
那男子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仿佛一个十六岁的青葱少年。
那人身上道袍有水墨点点,头上混元髻中随意地插了一根紫毫,活脱脱一个刚刚踏入道途的抄经小道童。
若不动用神识,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两千岁的炼虚期修士。
林意歌转头对妘明月说道:“妘师侄,你先去忙。”
妘明月没有多问,分别对两人拱了拱手,便离了清心亭,往凌云峰上的双鹤楼行去。
等到妘明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小道上,林意歌才对那男子点了点头,唤道:“六师兄。”
那奶膘未消的男子,正是化名曹白,开设了九州报馆的六师兄屠百草。
屠百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对称的小虎牙。
“小师妹呀,我可见着你了!听说你回来见过大师姐之后,先见了二师兄又巧遇了三师姐,还去了四师兄的暗盟……你怎么就不来找我?”
“……六师兄在清心亭外等了多久,可有先去一趟紫阳殿?”
“也没等很久,大半个时辰而已。”
屠百草啪地一声,打开了纸扇摇啊摇。
“我这一趟专程赶回鹤鸣山是来找你的,我去紫阳殿干什么?”
他要是去了紫阳殿,柳扶风那小子又要拿账本来请教他了。
倒也不是屠百草不想教。
柳扶风可是大师姐的真传弟子,能教自然要教的。
可那小子钝得很,压根就教不动!
鸡兔同笼、勾三股四弦五这类基础的,能算上好半天。
教到天元术、四元术之类,倒还不如对牛弹琴,至少牛还能“哞哞”叫上两声。
几次教下来,都把他气个半死,甚至让他怀疑是自己的教导方式有问题。
“我进了山门之后直接传音问的柳扶风,他说你大概在清心亭,我就直接过来了。”
要不是柳扶风手中有掌门令,能探知鹤鸣山洞天里各处亭台楼阁的动静,屠百草都不想传音问他!
林意歌闻言,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六师兄真是没口福。”
屠百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皱着眉,问道:“小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五师姐带了灵食给柳扶风?不可能吧?我这唯一的亲师弟都没这待遇,柳扶风跟五师姐又不熟……”
林意歌笑了笑,说道:“今日五师姐专程回来,给我准备了百道灵食。你们不在,我只好叫八代的师侄们帮忙了。”
屠百草身形微晃,手中还没用力,折扇便断成了两截。
现在赶去紫阳殿,黄花菜都凉了。
填不了肚子,那至少得保住面子。
屠百草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赶去紫阳殿的冲动,转手换了一柄一模一样的新折扇,只是摇得稍微快了一些。
“柳扶风那小子没说,该不会是怕我跟他们抢吧?嘁!我好歹也是七代真传,怎么会跟小辈抢一口吃的?”
林意歌怀疑地看着他,“六师兄你应该也没问他吧?扶风师侄哪有你想的那么多花花肠子?”
不顾脸面地跟后辈抢五师姐亲手做的灵食,这种事,六师兄真能干得出来!
屠百草轻哼一声,“下次你一定要叫我!就算我在弱水之源,也会立刻赶回鹤鸣山!”
弱水之源,那可是九州地界内,距离苍梧郡最远的地方。
为了五师姐的灵食,真够拼的,平常练剑可没见六师兄如此积极!
林意歌一边腹诽着,一边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屠百草见此,说道:“对了,我回来是想亲自跟你确认,当初围攻你的那些修士的姓名和来历。”
炼虚期修士在各大宗门都是有数的。
但他们闭起关来,十年、百年、千年都有可能。
而那些炼虚期修士究竟是在闭关,还是参与了围杀已经死在玉蟠山秘境中,这种事只有九大宗门自己知道。
林意歌不免惊讶,问道:“以六师兄探听消息的能力,竟连哪些人都不曾确认?”
她还以为六师兄早就开始调查了,只是因为那些人名声不显,加上事情发生距今已有千年,才不太好查。
没想到连那三十六人的名单都没确定!
“九大宗门一副誓要把糊涂装到底的样子。我虽能借风探听消息,可九宗内部对此讳莫如深,我也束手无策啊!”
当时归一派因除魔而实力大损,七代弟子算上重伤休养的,也只剩六个真传、八个亲传、十个内门,加起来剩不到三十人。
若是直接对峙,归一派对上九大宗门,寡不敌众,讨不到什么好处。
正因如此,七代掌门风轻轻才对九大宗门的大乘修士高调下了战书。
而他们这些并未受伤的真传弟子,就假借闭关清修化名入世,暗中积蓄势力的同时,各自想办法查找当年真相。
“小师妹你也知道,九大宗门本来就看你不顺眼。”
屠百草无奈地摊了摊手,“他们根本不可能主动配合,让我们知道宗门内炼虚期修士的生死。否则,他们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嫉贤妒能、打压天骄的事?”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林意歌道:“这些年来,我和师兄师姐们费尽千辛万苦,也只确定了二十来人。另外还有十几人,不知从何查起。”
虽然主要是三师姐池无澜夜观星象后推演确认的,但……
三师姐吃了他的烤兔腿,要特别提出来说一下,那是不可能的。
林意歌一边回想那三十六人的长相,一边看那玉简中罗列的修士简介和小像。
浏览了一遍之后,林意歌赞道:“六师兄的画技又提升了,比千年前生动许多。”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九州报馆立足的根本!要不是我这手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画技,哪能卖得出那么多九州画报?先不说我,小师妹你换了个身体,书画水平可有提升?”
林意歌握住了庚辛剑,面带微笑,礼貌问道:“不知道六师兄换了个名字,剑法水平可有提升?”
屠百草后退一步,嘿嘿一笑,“小师妹,你有所短我有所长,此乃自然之理,何必生气呢?”
“我哪有生气?你师妹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你切磋一下剑法。”看着林意歌握住了腰间紫黑色的竹节鞭,浑身气势一变,看过来的眼神中暗藏杀气,屠百草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顿时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听说之前二师兄试探小师妹,小师妹只出了一剑,停云峰上的坤道院就塌了一半。
要知道,坤道院每一间房舍,为供弟子们日常居住,墙体横梁之类都设有加固、隔音、聚灵等阵法。
若换了自己全力一剑,应该、也许、大概、差不多……
也是这个水平。
屠百草当即收了笑,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不开玩笑了。小师妹你来说说那十几人长什么样,我来画。有了小像,调查起来才能事半功倍!”
林意歌望了望天,六师兄这认怂的速度,绝对不比二师兄慢。
她把手中的玉简交还给屠百草,“那就按六师兄说的做吧!”
屠百草极擅工笔,寥寥几笔,就能将那人的模样勾勒个七七八八。
林意歌重新在清心亭中坐了,十分配合地描述起来。
“有一个合欢宗的女修,三十来岁样貌,骨龄约有两千五百岁,身形和三师姐有几分相似,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柔若无骨。她用的武器是一条砍起来有点费劲的红绫……她的幻术,没什么用。”
“还有两个空觉寺的僧人,一胖一瘦,都剃度了。胖的那个烧了七个戒疤,瘦的那个有八个戒疤。两个人骨龄都是三千岁上下,但七个戒疤用的禅杖,八个戒疤用的伏魔印。”
“然后是天武宗的体修,是个秃了顶的,和比四师兄矮一个头,长了一身横肉,用两个玄金锤,走的是刚猛的路子。”
画了四副面部空白的小像之后,屠百草停了笔,怀疑地看向林意歌。
“……小师妹,你真记得那些人?”
五官容貌只字未提,特征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唯有武器法宝记得清楚!
“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就是用的红绫、禅杖、伏魔印还有玄金锤!哦,他们穿的道袍都差不多,没带什么标志,我是根据他们的术法招式判断出来的。”
“我要知道的是他们五官长什么样啊!”
“这个……不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两个耳朵一个鼻子吗?”林意歌眼睛一转,为自己辩解道,“我跟他们一个照面就打起来了,一对三十六,哪有心思看脸,还记得那么清楚?”
绝不是她记不清那些人的脸。
只是把那些注定要死的恶人,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要让那些不当人的音容笑貌,在她记忆中留个千年万年不成?!
屠百草执笔的手微微一动,一根玉笔被捏了个粉碎。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小师妹刚刚成为真传弟子的时候,好几次因为同样的圆脸,把师父错认成了他这个英俊潇洒的六师兄!
明明他比师父长得好看多了!
屠百草叹了口气,不住在心中安慰自己。
好歹那些人用的神兵法宝和术法,应该是没错的。
他重新掏出一根玉笔,笔尖有阵法,聚五行灵气为五色墨。
“唉,算了,小师妹你继续说吧!”
林意歌将自己记得的剩下十几人较为突出的特点说了一遍,不忘仔细描述他们用的法宝,和各自施展的术法。
屠百草运笔如飞,在一枚空白玉简上勾勒了几人身形,并备注了法宝术法。
虽然没有那些人的五官长相,但凭借着这些法宝和术法,也能大致推断出是哪些炼虚期修士。
这之后,找三师姐推演确定就行了。
想到三师姐池无澜,屠百草一边将玉简收好,一边问道:“小师妹,三师姐和文氏家主的事,你都知道了?”
“说到这事,六师兄,你不是向来喜欢跟三师姐作对的吗?三师姐和文宗易的事,怎么没有泄露出去?”
“小师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三师姐先抢了我那两个烤兔腿,我也就给她添点小麻烦而已,怎么能叫作对呢?”
林意歌斜睨着屠百草,毫不客气地揭短,“还不是六师兄你自己,非要举着那两个烤兔腿到三师姐面前晃悠?明知自己打不过三师姐,还要这样炫耀……”
“往事不提也罢!”屠百草轻咳一声,带过话题,“我查了查,文宗易和三师姐碰到一起,纯属巧合。不过我真没料到,文宗易竟能打动三师姐!”
林意歌看他神情中的惊讶不似作伪,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这其中有六师兄你的手笔。”
屠百草看了林意歌一眼,哼道:“我虽然讨厌三师姐,但那毕竟事关三师姐的多情剑意。事有轻重缓急,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林意歌转头看他,“文宗易没问题吧?”
“我把文宗易的成长经历都查了一遍。他除了父不详之外,行事做派没什么大问题,勉强能与三师姐相配。倒是文宗易的母亲,也就是文氏前任家主文孟月……”
“她怎么了?”
林意歌早就好奇过这事了,只是文宗易不肯说,她也不好刨根问底。
但六师兄可不一样,他能借着风声,听到千里之外闺房夫妻的喁喁私语。
凡间之事,少有他打听不到的;修真界的事,也能探听到不少。
屠百草皱着一张包子脸,掏出一堆玉简,在其中挑挑拣拣了一会儿。
他把其中两枚玉简推到了林意歌面前,说道:“文孟月当年元婴期巅峰时,怀胎诞下长子文宗易,长子父不详;她几百年前已经是化神期巅峰,又诞下幼子文宗思,也是个父不详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意歌沉吟片刻,接过两枚玉简看了看,其中一枚记录了文孟月在文宗易出生前后一年,与文宗思出生那一年的行踪动向。
这期间,文孟月都是以突破大境界为由,在别院闭关清修的。
“确实有点怪。可六师兄你盯着文孟月生孩子的事,更奇怪!”
“小师妹,你还要不要听了?”屠百草听到这一句,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不是在查曾经出现在文氏的那个黑袍道人吗?”林意歌看屠百草查到人家母亲的闺中私事上,觉得有些不妥,才这么随口一提。
听到“黑袍道人”,方知其中另有隐情。
但屠百草这个人,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略夸几句就能得意忘形。
林意歌只得抿唇一笑,“不愧是六师兄,竟连这个也知道!”
听出小师妹话中的惊讶,屠百草瞬间将刚才的一丁点不快抛在了脑后,自吹自擂起来。
“这有什么!小师妹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手下的九州报馆可不是吃素的!这九州大陆凡间之事,有什么是我九州报馆不知道的?”
林意歌连连点头,敷衍地夸道:“可不是么。不愧是六师兄,真有一套,像我就不行。”
屠百草笑容一滞,转头见小师妹泰然自若的样子,远不如他手下那般热烈捧场,顿感索然无趣。
他心不在焉地转了下手中玉笔,玉笔在五指间翻转了一个来回后,落入掌心。
屠百草唇角微掀,露出一颗虎牙,语不惊人死不休。
“文孟月和那黑袍道人,指定有点关系!”
听到这话,林意歌不由一怔。
那道残魂记忆中,不曾出现过文氏的人,她也就一直没把文孟月和那黑袍老道联系在一起。
其实细细想来,如果文孟月与黑袍老道有关,那她对文采薇这个自幼灵慧且深受长子偏爱,最有可能成为文氏下一任家主的亲孙女不闻不问,倒也说得通了。
或许,文采薇没有被夺舍,才真是碍了她的事。
林意歌心中有了个猜测,问道:“六师兄,何出此言?”
屠百草微微扬起下巴,轻哼一声,却不说话。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小师妹追问一句,转头却见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笑而不语。
屠百草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本来我不想背后说人的,但既然是小师妹你想知道,我这个师兄只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这要说到百年前,三师姐和文家主结为伴侣时的事了。三师姐她虽然不厚道地抢了我的两只烤兔腿,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当时就查了一下。”
屠百草摸出一枚玉简,瞄了一眼后递给林意歌。
“这是‘文氏八姝’大致的生平经历。”
文孟月那一代,文氏有些阴盛阳衰。
只有一个文氏子能够修炼,倒是有八位文氏女,资质在那文氏子之上。
那八位文氏女,按照“孟仲叔季,显惠雅幼”序齿并计入文氏修真族谱,并称为“文氏八姝”。
屠百草简明扼要地说道:“文孟月是其中最年长、资质最普通的一个,却也是八姝之中,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
修士的寿元随着修为的提升而增长。
若修为提升得太慢,修士也会像凡人一样老死。
资质普通的修士,往往需要勤修苦练,争取在天人五衰之前突破境界,增加几百年寿元。
平日里需要到各种险境遗迹中历练寻宝,为自己下一次突破延寿做准备。
“我今年两千零十六岁,文孟月比我还要大五百岁,再不能突破至炼虚期的话,寿元也没剩下几百年了。”
屠百草说着,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相对于炼虚期六千年的寿元,他这两千零十六岁,不老不嫩,正是最好的年纪!
二师兄谈笑那种榆木疙瘩、四师兄那种粗莽壮汉都有美人倾心,可他如此英俊潇洒,为何一朵桃花也没有?
林意歌接过玉简,神识扫过一遍,不由露出一丝惊讶。
“文氏八姝,文孟月后头的仲月、叔月、季月三姝,都是元婴期大圆满冲击化神失败,寿元告罄而死;最小的四姝,虽然突破到了化神期,却都在外出历练时遭遇了不测?”
屠百草回过神来,轻嗤一声,说道:“那只是文氏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八姝中略小的那四个,每死一个,文孟月自己的修为就突破一个小境界。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林意歌皱了皱眉,心中也觉得六师兄说得有道理。
这确实有些过于巧合。
屠百草继续分析道:“文孟月资质差,又没有勤修苦练,却屡次在最后关头突破瓶颈,提升修为,延续寿元。相比之下,其余七位天资出众,悟性奇佳,一心向道的,却黯然陨落。”
“要不是文氏八姝最终死得就剩她一个,文氏也轮不到她来当家主。”
说完,屠百草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
“……以上,都是我一家之言,小师妹你随便听听就好。”
俗话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没有凭据,不能断罪。
而且小师妹和文宗易有那么点交情,三师姐和文宗易也有点关系,贸贸然上门质问,对人老母喊打喊杀,属实不太合适。
林意歌心思却在另一人身上,“那黑袍老道又是何人?”
“我只确定他是欢喜宗的人,但欢喜宗地处九州边域,宗门弟子行事极其隐蔽,所以具体的身份还有待确认。”
“欢喜宗?”林意歌喃喃道,“难不成是跟合欢宗一样,讲究阴阳调和的门派?”
“合欢宗讲究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目的是延年益寿,法于阴阳,基本还算正派。但欢喜宗……有点邪性。”
说话间,屠百草露出一丝嫌恶,眉宇之间皱成一团。
“欢喜宗弟子修的是太古吞天功,可将他人修为、生机、阴阳之气等,悉数化为己用,就跟蚊子一样。”
“太古吞天功?”林意歌重复了一遍,惊讶道,“莫不是上古洪荒时期,自称蚊道人的鸿蒙凶兽血翅黑蚊留下的功法?”
蚊道人是鸿蒙凶兽,留下的功法定然不凡。
可……那是人能修炼的?
“就是那个太古吞天功。据说欢喜宗祖师改进了太古吞天功,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凡人气息浑浊,对他们修炼无益,所以他们基本上只对修士下手。”
林意歌仍有不解,“既然修习的是太古吞天功,那为什么不叫吞天宗,而叫欢喜宗?”
“可能是暗讽咱们脚踏实地修行几千年,碰上他们也只能落得一场空欢喜?”
……屠百草这话,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千辛万苦修行,一时不察就为人作嫁,可不就是一场空欢喜?
再看欢喜宗这名,总觉得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欢喜宗弟子修炼的这个太古吞天功,本身算不得什么邪功。
要是他们自己养点灵兽,种些奇花异草,找点天材地宝,将它们的精华、生机,转化成自己的修为,和普通的修炼功法也没多大差别。
可那黑袍老道,毫无疑问就是个邪修!
暂不论文采薇如今已是归一派弟子,只说从前。
那黑袍道人算计着在文采薇的魂魄上动手脚的时候,文采薇可是刚出生的婴儿!
文采薇为了对抗夺舍而缠绵病榻的九年煎熬,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更关键的是,鸿蒙凶兽蚊道人,能化身千万血翅黑蚊,那老道修习了蚊道人留下的太古吞天功,说不定也能分魂千万?
若文采薇不是个例,那黑袍老道就更是罪孽深重了。
想到这里,林意歌直接开口问道:“六师兄能否帮我查一查那黑袍道人的行踪?”
屠百草一听,立即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挥了挥手,“我还要查当年害你的那十几个炼虚期修士,忙得很忙得很!”
林意歌对他这拿腔拿调的作态,再熟悉不过。
她浅浅一笑,“看来,六师兄其实也不是很想一饱口福。”
屠百草微微一顿,当即义正言辞道:“……小师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保准把那老蚊子查个底朝天!”
“既然六师兄都这么说了,不如再帮我查一下,九黎部落当年灭族的事?”
“行,包在我身上!”
“那就有劳六师兄了。”
“诶?那……我一饱口福的事呢?”
屠百草讨好地笑着,凑过来,眼睛往林意歌手上纳戒瞟了又瞟。
五师姐可真偏心,不但经常给小师妹做好吃的,一次还是一百道起。
换了他这个唯一的亲师弟,却只有两个烤兔腿……
那两个烤兔腿,自己还一口都没吃着!
林意歌也笑看着屠百草,说道:“那就要看,六师兄什么时候查到那黑袍道人行踪了。”
“那我这就回九州报馆!”
屠百草转身迈步,忽地想起了什么,回转道:“对了,我没记错的话,小师妹你这一世出身在雍州青阳郡林家村?林氏宗族在找你,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等林意歌开口,他又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不过小师妹你放心,这事也包在我身上了!”
……
目送屠百草离开清心亭,已近日暮时分。
林意歌转道回紫阳殿时,殿中早已没了灵食残留的气息,只留下一堆狗舔过一样干净的盘子。
八代弟子们已经心满意足地散去,各自回了精舍,转化吸收灵食中蕴含的丰沛灵气。
只有柳扶风,还在伏案工作。
林意歌走上前去,敲了敲桌案,“扶风师侄,有没有近十届十二郡新秀会的参会宗门名单?”
明年将举办十年一度的阳州十二郡新秀会,正是个展现归一派实力的好机会。
若是归一派新收的这些弟子,能够将十二郡宗门的新秀打个落花流水,会被那些小宗门的招揽打动的求仙者,必然大幅减少。
此消彼长,来归一派求仙的,自然就多了。
柳扶风在袖袋里摸索片刻,取出一枚玉简。
“小师叔,这是十二郡新秀会近三十届的宗门和人员名单。您想知道的信息,应该都有。”
林意歌接过玉简一看,也是叹为观止。
玉简中不但记录了三百年间每一届阳州新秀会的宗门和弟子,甚至还有每个新秀弟子的灵根资质、擅长招式、是否婚配等详尽信息。
“小师叔想让今年新招的弟子们参加这新秀会?”
林意歌一边对比三十届新秀会与会宗门和势力的变动,一边点头道:“阳州新秀会上用实力为归一派正名,是最省时省力又省心的办法。”
柳扶风暗暗点头,对此举深表认同。
归一派光明正大地展现新弟子的实力,是阳谋。
在阳谋面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让归一派百年间“颗粒无收”的小伎俩将不攻自破。
这本不是什么复杂的办法,但在小师叔回派之前,传道长老也好,真传师叔们也好,都苦于招不到新弟子。
师叔们在外开创势力小有所成,可引荐来归一派闯试炼阵的,没几个能成功。
招不到新弟子,自然就不能参加这阳州新秀会。
归一派之名,渐渐也少有人提起了。
十届新秀会,百年岁月。
凡间哪里还会有人记得,苍梧郡还有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归一派?!
如今新弟子是有了,可他们入门才多久,甚至还没完成锻体,更不必说后面的引气入体。
往年参加新秀会的弟子,都是各个宗门势力从符合条件的新弟子中选出来的。
少说也是炼气期,更不乏筑基修士。
归一派的新弟子若想胜出,至少要有筑基中期修为,还要熟练掌握基础剑法,拥有足够丰富的战斗经验,才算稳妥。
思及此,柳扶风不免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小师叔,距离新秀会只剩下一年时间,叫师弟师妹们去参加新秀会,会不会太冒险了?”
林意歌已经将玉简中的内容大致扫了一遍。
听到这话,她抬头看向柳扶风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玉简,“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么?赢,是肯定要赢的,但也不能揠苗助长,影响了弟子们的道途……”
林意歌长叹一口气,“难啊!”
“可是……若不能在新秀会擂台上胜出,归一派岂不是露了怯?那样一来,后果不堪设想。”柳扶风直言不讳,“弟子认为,不参加明年的新秀会,至少不会有什么损失。”
“放弃送到眼前的机会,与认输无异。我们归一派的新弟子可不止一两个,藏是藏不住的。即使我们不参加这十二郡新秀会,其他宗门也会说归一派新弟子是怂包,连参加新秀会的胆量都没有!”
柳扶风思索片刻后,心悦诚服,“小师叔说的有理,是弟子草率了。”
自己果然不是当掌门的料!柳扶风接手归一派代掌门之位以来,向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此刻更是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心态与能力,都不足以胜任掌门。
一个娇弱苍白的少女,浮现在他脑海中。
幸好有采薇师妹这等旷世奇才!
她只需将账册略翻看一遍,不用打算盘,就能准确指出账目上各种问题。
一旦认清自己在管理宗门方面毫无天赋,柳扶风心中大石,反而落了地。
“归一派目前五个新弟子,谈氏兄妹还要两三年才能束发,不符合参与新秀会的要求。如此一来,能够参加阳州十二郡新秀会的,只有已过束发之龄的文采薇、妘明月和姜砚三人。”
“目前只有他们三人。”林意歌颔首轻笑道。
诚如她此前对路横波所说,不必为宗门名望叫弟子们提前束发,为此过早引气入体,影响弟子道途。
但在不影响弟子道途的前提下,为宗门谋名谋利谋福祉,自然是多多益善!
林意歌算了算,在苍梧郡城设下传送阵定位阵盘后,到现在差不多已过了两日。
“估摸着就这两天,归一派还能多上两个新弟子。”
闻言,柳扶风嘴唇开合,久久才难以置信地问道:“小师叔这才离派十日,又找了新弟子来?”
林意歌看他那样,不由好笑,“扶风师侄何必大惊小怪?我早说过,归一派会有源源不断的新弟子。”
“明年这阳州新秀会,我打算叫文采薇、妘明月、姜砚和不日即将入门的那两人参加。”
柳扶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怪不得路长老说,小师叔是归一派的福星!
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足三个月,小师叔不但把自己的修为提升到了筑基中期,还为归一派招来了七个弟子!
按照这个速度,一年就是三十个新弟子,十年三百个,百年三千个!
要知道,归一派最鼎盛时期,差不多就是三千个弟子。
若无弟子折损,短短百年,小师叔就能重振归一派!
保守一些,算上因各种缘由陨落折损的弟子,两百年也差不多了吧?
其实细想起来,归一派七代“真传七子”,于擅长之事皆是如此。
柳扶风暗自反思,身为八代仅有的真传弟子,碌碌无为如他,实在惭愧。
既然小师叔决定要赢,他自当竭诚相助!
柳扶风不擅长算术,记性却不差,当了这么多年代掌门,对宗门宝库中的资源更是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便提议道:“小师叔,宗门宝库中还有些对锻体有益的灵草药材,您看是不是要全部送去路长老那里?”
“这个按你说的办。既然要赢,就要舍得下本钱,你看着办就行。”
林意歌摩挲着手中的玉简,若有所思。
事实上,她从未参加过这阳州新秀会。
前生林意歌天赋太过出众,十日炼气,百日筑基,等到十年一度的十二郡新秀大会时,她都已经结丹两年了。
去新秀大会打倒一众筑基期?
她丢不起那个脸。
而今生,她早已用了千年骨碎补和煅龙骨,将骨龄伪造成千岁模样,自然不满足“束发十年内”这个参会条件。
不过就算她符合要求,也不可能去和一群小辈争这个。
以往从未关注过的新秀会,这会儿看了三百年间共三十届的记录,林意歌从中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最近这十年的新秀会,新秀榜上的十人,除了天武宗占据前五,怎么剩下全是乾元宗的?”
按理说,三千大道,修真势力也该百花齐放。
暂且不论那九宗之一的一流势力天武宗,十二郡内除了归一派和乾元宗,至少还有四个二流势力,三流势力就更多了。
这些二三流势力,是不敢打败乾元宗,还是真的打不过?
不过是新秀弟子而已,顶多就是筑基巅峰。
金丹之下,境界修为上的差距,完全可以用经验技巧和兵器法宝弥补。
柳扶风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乾元宗以天武宗为上宗,自报家门也是‘天武宗附属宗门,乾元宗弟子某某’之类。其他势力,哪个敢赌天武宗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他对自己几百年前参加过的阳州十二郡新秀会,可谓记忆犹新。
那时候,乾元宗孜孜不倦地向天武宗献媚,天武宗对此也是甘之如饴,受用得很。
两方眉来眼去,令初窥道门的柳扶风对自己拜入归一派之事,大感庆幸。
林意歌闻言,嗤笑一声,“新秀榜上全是天武宗和乾元宗弟子,那这新秀会还有什么意义?”
“其实这样对我们也有好处。”柳扶风思索片刻,劝慰道,“我们归一派以逸待劳,只和最终守擂的天武宗或乾元宗弟子交手即可。”
“扶风师侄所言甚是。”林意歌将玉简抛给柳扶风,欣慰道,“我原先还担心采薇,她身子亏空太多,只一年时间,有些勉强。”
归一派的五个新弟子,顶多只有一年时间修炼。
一年之后,要战胜如此多势力中各有所长的新秀弟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尤其是风吹就倒的文采薇。
她再怎么提升,也不可能只过短短一年就达到“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的程度。
但现在,只要针对天武宗和乾元宗弟子,难度大幅下降。
若能知道天武宗参加新秀会的弟子信息,归一派更是稳操胜券。
明年占据新秀榜前五,小菜一碟。
想到天武宗,林意歌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曾甘心与自己订立血契的商无病。
经过自己的妙手易容,商无病成功顶替了原本属于姜砚的身份——商辛巳。
算算时间,如今商氏十八公子商辛巳,应当已经拜入天武宗。
也不知为何,商辛巳至今没有尝试找人解开血契。
林意歌想了想,问道:“扶风师侄,你可会玄鹤传音之术?”
玄鹤通身漆黑,常常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玄鹤传音之术正如其名,比传音符和普通的传音术更为隐蔽,能够躲过神识和阵法的拦截。
此术对修为和悟性的要求较高,并非人人可以习得。
------题外话------
第二章晚点发,作息陷入恶性循环,码字比较费劲。
o(╥﹏╥)o
7017k剑仙她以理服人仙为山中人七十五、力有不逮林意歌想要通知商辛巳履行血契,赶在十二郡新秀擂台比武会之前,摸清天武宗弟子的长短,试探乾元宗弟子的深浅。
一瞬间,她想到了数个与商辛巳取得联系的办法。
这其中最为隐蔽的,莫过于能够躲过神识和阵法拦截的玄鹤传音之术。
但林意歌目前筑基中期的修为,尚无法支撑此术。
而玄鹤传音之术对修为和悟性都有较高要求,林意歌就随口这么一问,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柳扶风元婴中期修为,却还没悟出剑意。
“玄鹤传音之术?弟子曾修习过,只是算不得精通。”柳扶风面有愧色,“若超出荆州、豫州、许州范围,弟子力有不逮。”
闻言,林意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能修成玄鹤传音术,还能传音至阳州附近三个州,可见柳扶风悟性上佳。
可他又确确实实还没悟出剑意……
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林意歌神识扫过桌案,果不其然,角落里放着一堆与账册、宗门事务无关的古旧玉简。
看到那些艰深术法的古玉简那一刻,林意歌瞬间恍然大悟!
难怪柳扶风宗门事务越处理越多,还一直是那副满脸倦容殚精竭虑的模样!
原来他把精力都放在摸鱼钻研术法上了。
不过林意歌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在闻道阁里打瞌睡也不止一两回,自然不好意思五十步笑百步。
她默默收回视线,并不揭穿,只说道:“既如此,你助我凝聚玄鹤,我要传音至南康郡天武宗所在的玉笥山洞天。”
玄鹤传音,意味着此事隐秘,因此柳扶风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就准备施术。
他凝神默念法诀,伸出右手向上,灵力将阴影纺成黑色细丝,如毛线般在掌心团绕成一个紧密的球。
球上钻出一双爪子,又伸出一对小翅膀,看起来除了没有脑袋,和刚刚破壳的小鸡仔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能够隐身匿迹传音的“玄鹤”。
林意歌伸手一点“玄鹤”,以神识传达了商辛巳的气息,以及自己要下达的命令。
刚收回手,那玄鹤便拍了拍翅膀,扑腾着滚圆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向外飞去。
一眨眼,那黑乎乎的一团便融入了暗影之中。
即使林意歌拥有炼虚期神识,也绝难察觉那玄鹤所在。
玄鹤传音之术后,柳扶风面上倦色更浓,放下的右手却不自觉地搭在了算盘上。
林意歌看他一副随时能昏睡过去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使唤他。
“扶风师侄,你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采薇身子弱,暂定只上半日锻体,下半日她会来紫阳殿,助你处理门中事务。”
柳扶风一个激动,“咔嚓”一声,算盘断成了两截,算盘珠子滚落一地。
这世上,有采薇师妹这样坚韧不拔又善解人意的旷世奇才,真是太好了!
……
次日清晨,林意歌不等晨钟响过,趁着坤道院演武场中无人,先将基础拳法和基础剑法分别练了十遍。
练完收功,晨钟恰在此时悠悠响起。
简单收拾后,林意歌就去了凌云峰的双鹤楼。
双鹤楼是一座五层高楼,“常有双鹤赴琼楼”,故此得名。
这座高楼从上到下,分别为神兵阁、藏书阁、执法堂,其中藏书阁独占三层。
凭借七代弟子玉符,林意歌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藏书阁。
她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宝押在别人身上,只依赖商辛巳提供的消息。
在翻看了关于炼体的典籍之后,林意歌得出结论:想要在新秀会上胜过天武宗弟子,决不能硬拼。
天武宗弟子以武入道,在后天和先天阶段,实力比同阶高出一筹。
如此一来,用幻术对付这些武夫,以逸待劳,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说到幻术,几位师兄师姐中幻术最强的,当数三师姐池无澜。
除了叫新弟子们修习幻术,还可以请四师兄余维则出手,准备几个幻阵阵盘。
或许,四师兄做的幻形傀儡,也能派上用场。
……
林意歌又去神兵阁转了一圈。
一切如她所料,千年来神兵阁中,没有增加什么值得称道的法宝或神兵利器。
离开双鹤楼时,已近中午。
林意歌不经意间,望了一眼迎仙阁的方向,竟恰好看到夏明萱和李润一前一后地进入迎仙阁。
紧接着,柳扶风从紫阳殿出来,御剑飞向迎仙阁,显然是得了新弟子入门的消息。
柳扶风肯定会把新弟子带到紫阳殿,文采薇也会到紫阳殿来……
林意歌干脆先去了紫阳殿等候,等候期间,顺便给路横波传音,告知她新弟子入门的事。
不多时,柳扶风就领着两人回了紫阳殿。
夏明萱入得殿来,眼神规规矩矩,动作也有些僵硬,比初次见面时还要拘束。
相较之下,李润东张西望地,时不时发出夸张的赞叹声,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简单见礼后,林意歌对两人说道:“我已经通知了传道长老,她很快就到,到时候你们就跟着她修炼。”
夏明萱拱了拱手,“明萱谢过林师叔!将来修炼有成——”
林意歌摆了摆手,打断她道:“归一派是世外仙门,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从今日起,你要时刻谨记自己是个修士,不可轻易许诺他人。许诺之后,要言而有信。”
被这么一说,夏明萱都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摆了。
李润这才注意到同伴的局促不安。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夏明萱的背,稍作安抚,这才对林意歌拱了拱手。
“多亏林师叔提点,明萱她现在只是有些不适应,很快就能调整好。”
说罢,李润又笑嘻嘻地说道:“林师叔这番点拨,我一个人听已经赚了,明萱也听了,那就是双倍的赚!大赚特赚!”
夏明萱听到这话,也不禁掩口轻笑。
此时她已经镇定下来,再度拱了拱手,神态自然许多,“明萱谨记林师叔教诲!”
“林师妹,听说那两个新弟子到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传入众人耳中,路横波带着文采薇到了紫阳殿外。
7017k中气十足的女声过后,是女子轻浅却急促的呼吸声。
来人正是路横波,文采薇紧随其后,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不等林意歌伸手,柳扶风已经凝聚了一团灵力,隔空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文采薇。
……
林意歌只好转头看向踏入紫阳殿后,盯着两个新弟子的路横波。
“路师姐来得正好。这两位就是刚刚拜入归一派的夏明萱和李润,都是我从东海郡寻来的好苗子。”
“这位是归一派三位传道长老之一,路横波路长老,你们两个等会儿跟她修炼。”
听罢,李润和夏明萱齐齐对路横波拱手行礼。
路横波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两人面前,神识扫过,当下便是一喜。
李润是水灵根,约一分二厘粗细;夏明萱为土灵根,约一分三厘粗细。
而且这两个新弟子身强体健,可省去大半锻体的功夫。
再一看两人的站姿,更能断定两人都有武艺底子。
路横波欣慰不已,转身夸道:“林师妹,你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归一派福星!归一派没了你,就像鱼儿离了水,草木离了土……”
林意歌有些窘迫地打断路横波越来越离谱的夸赞,说道:“路师姐,归一派如今已有七名新弟子,除去年岁偏小的谈青禾青苗兄妹,剩下五人代表归一派参加明年的十二郡新秀会,是否可行?”
这种事,她只和柳扶风商量是不够的,还需要传道长老也同心协力。
路横波闻言,沉吟片刻。
既然要参加新秀会,那自然是冲着新秀榜榜首的位置去的。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世人只记榜首之名。
原本那五位新弟子,妘明月是灵根纤细如发的九黎巫女,谈氏兄妹年岁不足十五,文采薇卧榻九年弱不胜风,算来算去竟只能指望姜砚一人!
而姜砚那万里挑一的地级资质,放在归一派八代弟子中,算得上鹤立鸡群。
但天武宗作为九宗之一,没有归一派那么严格的试炼迷阵。
他们只需从参加弟子遴选的众多少年中,择资质最优者录取,由此,每年都能收几个地级资质的新弟子。
如此一来,姜砚资质方面的优势,荡然无存。
反观姜砚,新秀会之时入道仅一年,要经验没经验,要修为没修为,处处是劣势。
想也知道,夺得榜首的希望有多渺茫。
路横波摇了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此事……我没有十成的把握。”
林意歌心知路师姐为人谨慎,从不把话说满,一时间也没法判断她的“没有十分把握”,究竟是什么程度。
正要开口询问,又听她开了口。
“虽说没什么把握,却也别无选择。”
“原先的五位弟子,除了姜砚之外,各有理由推辞不去。”
路横波说着,指了指李润和夏明萱两人,“但现在多了他们这两个新弟子,归一派不去新秀会反而不妥。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勉强一试了。”
林意歌点了点头,不忘提醒路横波道:“路师姐可别把文采薇和妘明月忽略了。”
“那哪能啊?我就是还没想好要怎么指导她俩修炼。”
毕竟归一派立派也有万余年了,还从没有接收过她俩这样的。
病弱的有,可没弱到文采薇这个程度;灵根纤细的也有,也没细到妘明月那个地步。
怎么都让她路横波给赶上了?!
林意歌想起自己和五师姐郁莹的三日之约,说道:“忘了告诉路师姐,不出两日,就会有五味斋的厨修来鹤鸣山,专程负责新弟子们的饮食进补。”
路横波略有些惊讶地看向林意歌,赞道:“林师妹真是雪中送炭,想我所想,急我所急……”
林意歌抬手扶额,“路师姐……”
路横波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林师妹用心至此,我这个当师姐的实在惭愧!你放心,我会全力督促他们修炼的。”
话虽如此,路横波还是没有打包票。
毕竟,就算她这边有十成把握,最终成与不成,还得看弟子们个人气运如何。
人要是倒霉起来,稳赢的局面,都能翻盘。
这么算下来,哪里还有十成十的把握?
自然也不能给林师妹一个确切的承诺。
“好了,时间紧迫,我得抓紧些。采薇你留下,李润、夏明萱,你们两个跟我走,我们下地去!”
路横波说完,也不御剑,只自顾自往外走去。
徒步从凌云峰走到飞虹涧的灵田,权当是弥补上半日的锻体了。
夏明萱对殿内众人一一拱手行礼过后,才匆匆跟了上去。
李润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地?
修仙还要学这个?
那他不就又多了一门技能?
“我这一不小心,又赚了?!”李润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也追了出去,跟上夏明萱,落在她身后一步。
……
林意歌目送三人离开,转身就看到,柳扶风已经殷勤地把文采薇迎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不仅如此,柳扶风还生怕文采薇硌着似的,贴心地在那原本属于掌门专用座的木椅上铺了厚厚一床蓬松柔软的火灵蚕丝被。
等文采薇拗不过坐下,柳扶风又从纳戒中取出高高的五大摞账本。
“采薇师妹,你还没有修出神识,无法读取玉简。不过你放心,我都给你转录成了书册。”
文采薇看着那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账本,愣了一愣,才柔柔说道:“大师兄,账本堆得太高了。”
她坐在椅子上,伸手根本够不着顶上的账本!
柳扶风也反应过来,连忙将账本按照年份分成十摞,依序在长条桌案上堆成一列。
文采薇艰难地捧过一本厚厚的账册,开始翻看起来。
……
林意歌对两人举动,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感无语地望了望天。
放在其他宗门,谁不想当那掌控着整个门派资源的掌门?
怎么到了柳扶风这儿,掌门的位置反倒成了烫手山芋似的。
不就是算术么?
虽然算术也挺难的,但有书画技巧来得难吗?
“扶风师侄,你把那些术法的古玉简收拾一下,跟我过来。”
7017k林意歌发了话,柳扶风自然不敢违抗。
他挥手将角落里那一堆已经盘得没了棱角的古玉简收入纳戒,出了紫阳殿。
林意歌扔下一句“跟上”,就化作一道紫光向上飞去。
柳扶风抬眼一望,小师叔正飞向归一派弟子切磋、推演功法及论道的地方——衍道台。
衍道台四四方方,如同一张巨大的棋盘。
棋盘之上的九个星位,各设有一个独立的擂台,可供弟子相互切磋。
归一派兴盛时期,宗门大比就是在这衍道台举办的。
柳扶风看到林意歌径直走向中心的天元擂台,心头升起一丝期待。
他曾听六师叔说起过,整个鹤鸣山洞天,小师叔最爱去三个地方:师尊的小寒洞,她自己的惊蛰洞,还有就是衍道台。
每当有了新的体悟或突破,从惊蛰洞出来后,她会先去小寒洞跟师尊风轻轻说一声,再在鹤鸣山洞天内,随机逮一个同门,拖到衍道台切磋。
整个衍道台,九个星位的擂台,小师叔最常用的,就是中心的天元擂台。
柳扶风看了眼正在确认天元擂台上阵法运行的小师叔,不由得紧张起来。
如今归一派弟子凋零。
七代长老们或是在外创建势力,或是在双涧中结庐闭关,没闭关的只有三位传道长老。
可路横波长老在督促新弟子锻体,赵元长老在为那些剑灵打造新的灵剑以供栖身,谷骁云长老担负着执法堂和指点八代内门弟子修炼归一剑诀之责。
八代内门那些弟子昨日用了五师叔的灵食,基本上都要闭关一两日,好好转化那些灵食中蕴含的灵气。
看来看去,现在整个鹤鸣山洞天只有他柳扶风最清闲。
柳扶风心中不禁一叹,赞美采薇师妹!
若不是采薇师妹接手了那堆账本,他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小师叔的指点!
林意歌检查完天元擂台的阵法,不忘以神识传音给庚辛,以五粒金豆,换她不把柳扶风的剑啃坏。
做完这些准备,她才起身看向一旁来回踱步的柳扶风。
林意歌拔出庚辛剑,微微一笑,“扶风师侄,拔剑吧!”
剑修指点剑修,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打一场。
一场不够,那就多打两场。
……
柳扶风微微一愣,“小师叔,不用压制一下境界吗?”
他俩一个是筑基中期,另一个是元婴中期,两人差着两个大境界,又要如何切磋?
林意歌一怔,笑了笑,“差点忘了。扶风师侄你放心,我会将神识修为控制在元婴期的。”
柳扶风顿了顿,抬手指向自己,“我是说我……”
“不必。”林意歌果断拒绝道,“你要是压制了境界,我就没办法放开手脚了!”
说罢,林意歌挽了个剑花,摆出基础剑法的起手式。
“不过刀剑无眼,你若是抵挡不住,就往后退一步。”
虽说这天元擂台中有自动触发的传送阵,不必担心出人命,但柳扶风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治疗起来也挺麻烦的。
柳扶风闻言,也同样劝说道:“也请小师叔不要勉强。”
若是把失而复还的小师叔打成重伤……
想到冷若冰霜的师尊,柳扶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双方在天元擂台上站定,相互行了一礼后,柳扶风自忖修为高些,便请林意歌先行出手。
林意歌也不跟他让来让去的,直接左手掐诀,凝聚了一大团雾气。
对着那团巨大的白雾,林意歌一剑挥出。
剑气所及,雾气全数化作细如牛毛的冰针,向着柳扶风飞去。
冰针所至,又有更多雾气转化,威力不减反增。
这正是她曾在玉蟠山秘境中使用过的,结合了冰法的剑招。
这一招不但消耗了她大半灵力,威力也只有当年的千分之一。
柳扶风身形微动,正要躲避,不知想到什么,又生生稳住了身形。
瞬息之间,沾染着杀戮剑意的冰针已飞至眼前。
普通剑修发出的“剑气”,混杂着九成以上的灵气,但修士领悟剑意后发出的剑芒和剑气,其本质却截然不同。
柳扶风此前不明白这其中差异,加之几个师叔的剑意并非如此纯然且霸道的杀戮之意,与普通剑气差别不是特别明显。
就在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隐约领悟了其中差异。
但柳扶风没有时间多想。
他那千锤百炼,连寻常宝器都无法伤及的皮肤,在这杀戮剑意加持的冰针靠近之时,已经感觉到了刺痛。
情急之下,柳扶风下意识就使出了一招风属性的法术——“风卷残云”。
大部分冰针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揉碎,重新化作水雾消散。
未及多想,柳扶风又是一招“漫天飞叶”。
碧绿嫩叶将所剩无几的冰针卷起、旋转着带离柳扶风的身边。
……
雾气所化的冰针已经消散,柳扶风僵着身子立在原地,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意。
他腰间的灵剑,不曾出鞘。
林意歌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柳扶风身为剑修却不用剑,反而下意识地使用法术来应对……
显然,他已经偏离了剑修本道。
“扶风师侄,你怎么……”
林意歌本想问柳扶风怎么会下意识先用法术,却见他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只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好半天,柳扶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要不是小师叔点醒我,我大概是要成为归一派创立以来唯一一个悟不出剑意的真传弟子了。”
柳扶风生怕自己后悔似的,从纳戒中将那些引他偏离本道的古玉简全部取出,交给了林意歌。
“这些古玉简都是四师兄从古修洞府中搜罗来的,其中记录着不少可能已失传的术法。暂时先寄存在小师叔这里,等弟子悟出剑意,再跟您要!”
至于宗门事务,有采薇师妹代劳,他自然安心。
如此,他就有大把的时间能好好修炼,领悟剑意。
林意歌本意是想和柳扶风打完一场之后,跟他借几份古玉简来看看而已。
这一下,倒成了意外之喜。
7017k林意歌顺势接过古玉简,安慰道:“好在你还有纠正的机会,倒也不必如此忧心。多思多虑,反而影响心境。”
“幸得小师叔指点,不然弟子实在无颜面对师尊。”
若没有及时发现,他越走越偏,领悟剑意也会越来越难。
作为师尊风轻轻唯一的真传弟子,终生领悟不出剑意……
柳扶风心有余悸,叹道:“只弟子一人被唾弃为‘烂泥扶不上墙’倒也罢了,若为此令师尊蒙受教导无方之耻,扶风百死难赎!”
林意歌听到这番话,想到看似冷若冰霜的大师姐,心中暗暗摇头。
柳扶风这个当徒弟的,对大师姐有很大的误解啊!
论护短,整个归一派,尚无人能与大师姐比肩。
当初她十日炼气、百日筑基、三年结丹,进境神速,是众口交赞的天才。
之后她百余年未能晋升元婴,不知怎地,外界渐渐有了些不堪的流言。
林意歌自己还没觉得如何,大师姐已通过六师兄确认污言秽语的源头,她连鹤鸣山都没出,只分出无数神念,千里追击,逐个击破!
传谣的嘴,被撕个粉碎;多余的腿,被风化成灰。
一时间,九州震动!
自那以后,林意歌再没遇到有人敢对她说些有的没的。
最近的一次,也就是千年前在玉蟠山秘境中遇到的那群修士,胆敢诬她为魔。
他们认定她必死无疑,此事绝无可能外泄,才会那样大放厥词吧?
想起当年的事,林意歌也颇有几分感慨。
“扶风师侄不必担心这些,安心修炼便是。”
“弟子明白。”
……
林意歌原想好好舒展一番拳脚,不料柳扶风连剑都没出,平白叫她多赔了五粒金豆给庚辛。
她带着新的的一堆古玉简,离开了衍道台,转身回了坤道院。
回到暂居的精舍后,林意歌从那一堆玉简中挑出一枚没有那么光滑透净的。
林意歌早在紫阳殿时,便相中了这枚古玉简,只因上面的字迹,与九黎部落那一份安魂镇魄丹的丹方,几无差别。
这古玉简与那丹方,应当出自同一人。
她将其余古玉简收起,只余下手上这一枚,上面以开天纪年古文字写着三个字——《御魂诀》。
林意歌神识探入其中,粗略浏览了一遍。
饶是她见多识广,接触过不少魂魄相关的术法,甚至亲自施展过搜魂术,也是越看越震惊!
这御魂诀,可御使魂魄,不拘泥于人的魂魄,同样可以御使妖魂精魄。
唯一的限制是不可御使生魂,否则容易被那生魂反客为主而夺舍。
正待细细解读其中内容,也好在将来遇到什么上古神兽残魂之时可御使利用。
就在这时,一只传音玄鹤隐秘地穿过坤道院的重重阵法,如入无人之境。
那玄鹤悄无声息地穿墙而过,才显出黑乎乎的毛球模样,径直扎进林意歌的影子里。
一道清甜嗓音似乎带着笑意,在林意歌耳边响起:“小师妹,你要的厨修已经到达,努力加餐饭!”
这动作真够快的,三日之期未到,就已经将厨修送到鹤鸣山来了!
林意歌心中暗叹口气,五师姐这是多怕她吃不饱啊?
她只好将刻录着《御魂诀》的古玉简收好,待到下回见着四师兄余维则,再询问这枚古玉简究竟出自哪个古修洞府。
……
林意歌出了坤道院,直接下了山。
远远地就看到两个厨修,正在打量归一派那年久失修的山门。
一男一女俱是青年模样,各自背了一口玄铁大锅,腰间挂了一柄锅铲,倒是不见菜刀。
“师姐,你说师父为何叫我们来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啊?”
“咱也不知。不过,师父既然那样吩咐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这山门看上去又破又旧,恐怕又是要我们把萝卜豆腐做出花儿来吧?”
“咱也不知。不过,这山门看上去虽然有些破旧,但此地是十大洞天之一的鹤鸣山洞天,山中食材应当是不缺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早知如此,我就该多带些食材过来。”
“咱也……咱带了不少南北干货,要不,分你一点?不过,前提是你不跟我争那一口乾坤玄武锅……”
“师姐你想都别想!那口乾坤玄武锅,咱们各凭本事!”
……
林意歌现身在两人面前,拱了拱手,“在下归一派七代弟子林希声,特来迎接二位。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其中青年女子拱手回礼,“五味斋庖人,陈七妙。”
青年男子也紧接着回了一礼,“五味斋庖人,罗景和。”
林意歌点了点头,以神识将两人的名字在一侧剑碑上书写了一遍。
如此一来,两人就暂时取得了出入鹤鸣山洞天的权限。
但归一派中各处亭台楼阁,他们依然是去不得的。
没多久,又有两只白鹤从山门内飞出,落在两人面前。
林意歌示意两人乘鹤而入,陈七妙与罗景和倒是没有推辞,依言上了鹤背。
陈七妙与罗景和想要在归一派安置下来,还需要持有掌门令的柳扶风许可,再由文采薇安排在凌云峰的集味堂。
白鹤乘风而上,载着两人直抵紫阳殿。
林意歌却没有跟上去,只因山门前又来了一人。
她迎上前去,“邬兰真人。”
池无澜微微颔首以作应答。
她微微合眼,神识发散,将山门前的方圆几里地扫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才放心地拉着林意歌入了山门。
一入山门,池无澜明艳的面庞上,噙着的那一抹微笑瞬间消失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埋怨道:“小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文采薇和文宗易的关系……让我教她幻术,这合适吗?”
时至今日,池无澜想起文采薇的那一句“大伯母”,依然有些不自在。
林意歌才不管她那眼神中的谴责意味,就事论事道:“归一派要参加明年的阳州十二郡新秀会,若是没有三师姐的幻术,胜算不大。”
池无澜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小师妹你心里只有门派,我早该知道的。”
小师妹和大师姐一样,一点儿都不关心她!
7017k“三师姐说得对,我心中只有门派。”林意歌点头认同道。
随即她眼睛一转,笑说道:“但三师姐你是归一派的一份子,四舍五入,我心中自然也有三师姐。”
池无澜一愣,也跟着笑起来,“小师妹上哪儿学的这话?油腔滑调的!”
“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
“得了得了,叫大师姐知道这话,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
池无澜修的是至情至性,要在万丈红尘中修至太上忘情,与大师姐和小师妹的清心寡欲,大不相同。
虽说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但那也是超凡入圣之后的事了。
林意歌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心中也有大师姐,还有一干师兄师姐和同门,这有何说不得?”
池无澜一噎,小师妹真是一点没变。
直言不讳,顺心而为,尽显本真。
“暂且不说这个。”
池无澜干脆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师妹,教习幻术之事,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每个人适合的幻术不同。我练的幻情术,契合红尘道,但未必适合文采薇修炼。”
林意歌不解道:“三师姐不能教习新弟子修基础的幻术吗?”
“教当然是可以教。但只为那小小的新秀会,就由真传破例教授外门新弟子,岂不是坏了归一派的规矩?”
池无澜不愿承认,她是怕自己看到文采薇,就想起当初尴尬的场面。
同时也因为文采薇是文宗易的亲侄女,最好还是避点嫌。
这些日子,池无澜在凡间认识了不少蓄须的儒雅书生。
可那些人与精心打理保持着最完美状态的文宗易相比,就像油菜花和牡丹……
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大概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
池无澜心中感慨着,取出一枚功法玉简,交给林意歌,“不过小师妹你也不必担心,这是水月镜花诀,又名千幻术。九州域内再找不到威力比千幻术更强的幻术了!”
水月镜花,梦幻泡影。
正如池无澜所说,这千幻术的确是九州域内顶级的幻术。
但这水月镜花诀,行文晦涩,诘屈聱牙,极艰深难懂。
林意歌有些怀疑地看向池无澜,“三师姐你可别哄我,这水月镜花诀之难练,可是出了名的!”
池无澜眼神游移,不敢与小师妹对视,“不是说文采薇自幼灵慧么?你拿给她试试,万一练成了呢?”
“那万一练不成呢?”
池无澜似乎料到小师妹会这么问,“若是不成,就叫她到双鹤楼藏书阁第二层东侧,那里也有幻术功法,只是比不上这水月镜花诀。”
林意歌看出三师姐近期都不想再和文采薇打照面,自然也不会勉强。
她接过玉简,将文宗易认出自己真实身份的事,简单告诉了池无澜。
“说到这个,怎么不见三师姐你为这段情缘伤心?”
“文宗易是炼虚修士,活得好好的,我为何要伤心?”池无澜疑惑反问道。
“以往与那些凡间书生斩断情缘,是我念旧情,提前为他们哭一场丧,全了情义。”
池无澜想起之前的十八段情缘,相较之下,文宗易能陪伴她百年,确实是十九任伴侣之冠。
但如今两人并非因情淡意消或移情别恋而斩断情缘,为此,他不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
……
林意歌一时无语,三师姐是不是对“念旧情”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看三师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林意歌深深觉得,自己就不该瞎操心!
池无澜看小师妹气闷的样子,笑了笑,“我这回来,还帮老四带了几样东西给你。”
林意歌回过神,问道:“四师兄托你带了什么?”
这才过去几日,定不是需要时间采集的药石,也不可能是九黎部落的药草或者消息。
思来想去,四师兄最擅阵法,那想必是阵盘了。
池无澜也不卖关子,直接取出两个巴掌大的幻形傀儡。
“老四昨天遣人送来两个傀儡,叫我转交给你。”
林意歌刚刚接过两个幻形傀儡,池无澜便道:“功法也给了,傀儡我也带来了,我红鸾馆中还有事要忙,这就不上凌云峰了。”
不等林意歌象征性地挽留几句,她就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山门。
林意歌收起傀儡和玉简,又御剑返回了紫阳殿。
……
紫阳殿内,陈七妙与罗景和从代掌门柳扶风手中,领到了各自的临时玉符。
正要离开前往集味堂做清扫和准备,两人却被文采薇叫住。
“两位且慢,灵契还没签订,月例开销也还没议定呢!”
两人对视一眼后,罗景和试探着说道:“我等受斋主之命来归一派掌勺。斋主已预支了月例,还设下了奖赏……岂敢再领受贵派的月例?”
月例自然是越多越好。
但乘鹤飞来紫阳殿途中,他们也看出归一派年久失修,没什么余裕。
加上五味斋之主、所有五味斋庖人的师父,会通过两人的表现、归一派弟子的评价等,决定奖励的那口乾坤玄武锅最终花落谁家。
陈七妙也点头符合道:“咱们只受命来此掌勺三年。三年之期满后,若贵派满意,可以再遣人去五味斋,订立灵契。”
至于当下订立三年灵契之事,两人都避而不应。
眼前这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灵根不显的病弱少女,竟能当着代掌门的面,堂而皇之地坐在归一派掌门的座位上?
归一派的前景……说不定不需要三年。
若灵契在身,约束也多,必须为归一派掌勺三年,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主导的病弱少女还是尚未引气入体的凡人,若是能糊弄过去,那就再好不过。
文采薇轻轻一笑,娇娇软软的声音,内容却很强势。
“两位要不要月例是一码事,签不签灵契是另一码事。但我归一派不见到灵契,便无法信任两位,请两位谅解配合。若不然,只好婉拒五味斋斋主的好意了!”
五味斋的厨修,从凡间街边小摊,到大酒楼掌勺,直至近些年,五味斋也在中小宗门中闯出了一丝名气。
可谁曾想,归一派山门又破又旧又空旷,区区一个尚未引气入体的新弟子也能如此强硬?
陈七妙与罗景和不好再推,只好在灵契上打下了神识烙印。
7017k文采薇看向身侧的大师兄柳扶风,见他点头,便确认陈七妙与罗景和已经在灵契上打下了烙印。
敲打过后,自然要给颗甜枣。
文采薇想起自己此前在紫阳殿熟悉宗门事务时,柳扶风对照着图纸,给自己介绍过鹤鸣山上的亭台楼阁。
其中也包括双鹤楼中的藏书阁。
藏书阁分三层,其中第一层对所有归一派弟子开放,主要是修真界通用术法、天材地宝图鉴、修真界通识之类。
凡间巨富倾尽家财购得的,多数是这些典籍的伪劣赝本。
门中弟子可以凭借弟子玉符,请负责管理的同门将典籍转录成玉简副本或纸本带出。
从藏书阁第二层起,便只容许已经结丹的内门弟子进出;若外门弟子想要进入第二层,需要有长老亲自作保。
最上第三层,则只有真传弟子及长老亲传弟子才能进入。
文采薇只粗略看过藏书阁一层的典籍目录,但这已经足够了。
“双鹤楼藏书阁第一层,收录了不少关于灵食食谱、食材相性的典籍。两位闲暇之余,可前往借阅。”
经过邬兰真人一事,文采薇已经隐约猜到,那些“闭关不出”的真传长老,在鹤鸣山外各有另一层身份。
编撰灵食相关典籍的,正是七代真传长老郁莹师叔,而五味斋之主,名为嬴渔真人。
在文采薇看来,若说这是巧合,实在有些牵强。
不过她也清楚,自己能猜到这些,全赖真传小师叔的倚重和信任。
眼下,郁莹师叔既然挑中了陈七妙与罗景和,大概也有着重栽培两人的想法。
文采薇心思百转,面上浮起一丝浅笑,微微提气,郑重说道:“今后,归一派上下的餐食,就拜托二位了!”
娇软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威势,但陈七妙与罗景和早已顾不得这些。
两人瞳孔巨震,呆愣当场。
庖厨中人于修真界,可有可无,只因修士结丹后即可辟谷,断绝口腹之欲;
于凡俗界,他们又常被视作下九流,其中少有精通文墨者,因此极少有食谱或典籍留存于世。
就连食修的五味调和之道,也是五味斋主嬴渔,集前人之功开辟的全新一道。
谁能想到,归一派藏书阁竟收录有世间难得一见的食谱和典籍?
只有一种可能:斋主也曾在归一派掌过勺!
这么一想,斋主叫他们两人到归一派来,好像就说得通了。
陈七妙与罗景和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所想。
好险,他俩差点因小失大,为了一口乾坤玄武锅而错失了真正的机缘!
归一派,真是深藏不露!
陈七妙反手轻敲两下背后的玄铁锅,信誓旦旦道:“两位尽可放心,我和罗师弟绝不会叫归一派弟子,空腹而归!”
罗景和却有一丝顾虑,“不知贵派会有多少弟子前来用餐?我和陈师姐也好准备合适的分量。”
食修以五味调和之法提升修为,必须尽可能多地尝试多种食材、多种手法,更要锅不离身、铲不离手。
简而言之,灵食做得越多越好,修为提升得越快。
可乘鹤飞到凌云主峰半山腰的紫阳殿这一路,他俩愣是半个归一派弟子都没看着!
就怕自己把萝卜豆腐做出龙肝凤髓的滋味,也没几个人来吃。
若无人欣赏自己的灵食手艺,不但浪费了食材,还影响食修的心境提升。
文采薇顿了顿,归一派内弟子详细信息,她了解的也就只有一同锻体的新弟子们,自然说不上来。
她转头问柳扶风,“大师兄,会有多少弟子去集味堂用餐?”
柳扶风正分神复盘小师叔那蕴含杀戮剑意的一招,听到这话,回过神来。
“目前整个鹤鸣山洞天,算上两位,没有辟谷的只有十人。食材已经送去集味堂,都是我们归一派弟子亲自种出来的。”
罗景和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道:“就这么点人,要我们两个来做,简直大材小用……”
陈七妙捅了他一胳膊,笑道:“多谢柳掌门告知,那我们先去集味堂准备。”
说罢,她抓住罗景和的胳膊,往殿外走去。
罗景和被陈七妙大力拽着往外走,还不忘叫道:“我们五味斋灵食对金丹期以上修士也有好处,柳掌门你记得通知下其他弟子!”
“好说好说,我一定通知。”
柳扶风干脆应下,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时的陈七妙与罗景和,还不知道自己招来的,会是一群享用过五味斋主手艺的挑剔食客。
……
林意歌回到紫阳殿的时候,陈七妙与罗景和已经离开。
殿内多日不曾燃香,只余下淡淡的檀木气息。
文采薇正低头翻看账本,口中无声地喃喃着什么。
柳扶风站在一旁,直愣愣地盯着殿内獬豸鸾鸟九层博山香炉出神。
林意歌将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唤醒,将手中的水月镜花诀玉简交给柳扶风,示意他转录成纸本。
“这是水月镜花诀,九州域内顶尖的幻术,你先试着看看。若是不行,也不必勉强。”
水月镜花诀并非用大量灵力构造出幻境,而是以细微的动作、眼神、声音、气味等,令对手的五感产生错觉。
令对方被自己的五感欺骗,打心底里相信幻觉,从而达到无法破除的致幻效果。
若能将水月镜花诀修至大成,对方即使封闭五感,也抵挡不住这幻术的威力。
只是古往今来,能够初窥此术门径的,凤毛麟角。
白费光阴的倒是不少。
林意歌心中腹诽,三师姐这份“好意”,还真叫人无法受用。
文采薇并不知道这法诀的难度,只听说是“九州顶尖”的幻术,深感真传小师叔的爱护,心中触动。
“师叔放心,我今晚就试试!”
一旁正在将水月镜花诀从玉简上转录成书册的柳扶风,动作停了一停。
“采薇师妹上半日锻体,下半日处理账务,再要学这水月镜花诀……她身子柔弱,能吃得消么?”
万一采薇师妹病倒了,好不容易甩出去的宗门事务,岂不是又要落回他这个代掌门头上?
7017k,剑仙她以理服人
“大师兄多虑了,我吃得消。”文采薇将鬓边一缕细软碎发撩到耳后,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
比起文氏一整个家族乱七八糟的账,归一派这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每日吃得饱、睡得香,浑身上下一点儿都不疼,好似有花不完的精力,力气也大了许多!”
似乎是为了佐证,文采薇伸出右臂,努力握紧拳头,展示自己的强健。
可那纤细的胳膊就跟芦柴棒似的,隔着宽松的归一派弟子道袍,看不出丝毫起伏。
文采薇讪讪地收回胳膊,忽地眼中一亮,竖起三根手指,“今日我将那套基础拳法,完完整整地打了三遍!”
……
林意歌和柳扶风都沉默了。
一早上三个时辰,就打了三遍基础拳法,这是什么水平?
林意歌当年入门之初,还没有得到大师姐专程准备的小剑时,也练过几日基础拳法。
她打完三遍基础拳法,可没有文采薇抵达紫阳殿时那般气喘。
谁见了此情此景,不得为文采薇抹上一把辛酸泪?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柳扶风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意歌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就先这么安排着。水月镜花诀难懂难练,学不会也是正常。藏书阁二层东侧,还有些别的幻术,届时请路长老带你去一趟。”
文采薇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一应下。
没多久,柳扶风就把水月镜花诀转录成纸本,交给了文采薇。
林意歌接过玉简时,神识扫过柳扶风,察觉出他身上气息起了波澜。
“扶风师侄,你若是想要闭关,就去请谷骁云长老来代管几日掌门令。”
传道长老之一的谷骁云,是个剑痴,最好收集各式灵剑和剑诀。
但谷骁云最常使用的,仍是他亲传师父赐予的青云剑。
虽然担负着执法堂与传道长老的双重职责,但八代弟子早已不是新入宗门的,门派内又是一派和睦,几乎没有需要他费心的地方。
谷骁云一闲下来,就会为收藏的数十把灵剑,做全套十八道程序的保养。
柳扶风闭关期间,若有化神后期的谷骁云代管掌门令,配合文采薇管理宗门事务,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弟子明白。”柳扶风应下,缓了片刻,取出宗门至宝观魂镜,“不知小师叔可否代劳,将这观魂镜交还给师尊?”
林意歌接了观魂镜,摆了摆手,“我刚好打算去小寒洞一趟,顺道的事。”
……
林意歌带着观魂镜到了九重崖顶。
她命令庚辛载着自己飞到九重崖下,明镜湖面往上百丈处,就看见一个被厚厚坚冰封住的洞口。
转瞬,那小寒洞口的坚冰消融,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林意歌眼前一花,只来得及抓住庚辛,下一刻就落在了冰原上。
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好在她这肉身经过锻体方的强化,又早已筑基,不然这尾巴骨,还不知道要碎成几片?
风轻轻静立一旁,看着小师妹站起身,顾不得揉上一揉就凑上前来,“大师姐!”
明明小师妹已经历过一回生死,连容貌、肉身都彻底换了一遍,但她那全然信任的眼神,同一千六百九十年之前一样,分毫未改。
风轻轻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轻轻应了一声:“嗯。”
“扶风师侄大概要突破了,不知道能不能趁此机会悟出剑意。这观魂镜放他那里不大妥当,还是大师姐亲自收着才叫人安心。”
林意歌说着,将观魂镜取出,递还给大师姐。
风轻轻默默伸手,拿过观魂镜,反手在林意歌身上照了一瞬。
之后,她才微微颔首,将观魂镜收起。
林意歌倒是没什么反应。
大师姐也不是第一次拿观魂镜照她了,单纯是为了确认神魂的状况。
林意歌不可能对相处了六百多年、如师如母如长姐的风轻轻起什么防备的心理。
要防备,也得防得住啊!
这修真界有谁能防得住风轻轻的全力一击?
风轻轻白发如雪,淡色樱唇微微开合,吐出两个字:“老三?”
千年前众人惊闻噩耗,便是老三池无澜言之凿凿,断定小师妹终有一天会回来鹤鸣山。
老三平日里有些不着调,但那时候,众多同门都更愿意相信这个预言。
如果是精通术数的老三发现小师妹身上神魂有恙,那就很合理了。
只“老三”两字,加上微微上扬的音调,林意歌当即理解了大师姐的意思。
她随口解释道:“大师姐想的没错。三师姐为了帮我修补神魂裂缝,用十块极品灵石为我拍下了震灵丸。”
风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冰原上冷风呼号着,绕开了林意歌。
想到最近遇上的事,林意歌问道:“大师姐,你知道欢喜宗吗?”
见风轻轻摇头,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
“我也没想到,新弟子身上被人替换的神魂,竟会牵扯出一个欢喜宗!那欢喜宗修的还是鸿蒙凶兽蚊道人留下的太古吞天功……”
风轻轻静静听完,没说什么。
有老六帮忙打听消息,这种事小师妹自己能够解决,不必她插手。
“大师姐,你大概什么时候飞升?”
问出口后,林意歌叹了口气,说了一通有的没的,终究无法逃避这个话题。
按照修真界通识所述,山海界的天道仍在成长衍化,目前尚无法承受大乘以上修为所带来的威胁。
修至大乘期巅峰后,山海界天道便会降下四九雷劫,灭杀威胁天道的存在。
若雷劫无法灭杀威胁,便会被整个山海界排斥,驱逐出界。
这有个更加好听的说法——飞升成仙。
而实际上,想要再进一步,飞升之后就需要去到规模更大的世界继续修行。
风轻轻面无表情地看了林意歌一眼,又抬头望天,没有回答。
小师妹杀身之仇未报,又还没有恢复修为,她这个当大师姐的,又要如何安心离开山海界?
风轻轻心中无比庆幸,幸好为小师妹剑气开脉了!
那之后,她隐约感觉到,天道对她的排斥,少了很多。这次剑气开脉耗损了风轻轻千年间累积的修为,减轻了天道的排斥,延后了历劫飞升的时日。
风轻轻看了一眼戴着水玉冰魄簪的灵秀少女,用小师妹的话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可一想到这是小师妹的死而复生换来的……
风轻轻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这福气,不要也罢!
况且,她在千年前已达大乘巅峰,原本就不剩多少时日就要渡劫,一增一减,千年时光仿佛虚度!
按照原来的计划,小师妹下山历练百年,期满后回归鹤鸣山。
届时她将归一派交给更善言辞且青出于蓝的林意歌,便可引来四九雷劫,飞升成仙。
此后心无牵挂,自可前往别处,寻求超脱大道。
可玉蟠山秘境崩塌,外魔入侵,将一切搅了个乱七八糟。
林意歌替天行道、斩奸除恶,却因秘境崩塌这种理由,落得个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惊闻噩耗,与小师妹常有切磋的归一派弟子,无不憋屈又悲愤,险些乱了道心!
在风轻轻看来,这场不知从何时开始预谋的玉蟠山围杀,针对的不止是小师妹,而是整个归一派!
彼时,六代长老们相继飞升,七代弟子中仅有风轻轻一个大乘修士。
但她一身惊天修为,足以令各自拥有数位大乘修士的九大宗门忌惮。
玉蟠山秘境崩塌之后,外魔入侵,风轻轻为了归一派存亡,不得不坐镇鹤鸣山。
归一派弟子远赴九州各地救民除魔,伤亡惨重。
平息外魔之后,七代真传弟子达成共识,归一派需要同盟。
但九大宗门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归一派也不可能再抽调人手帮助同盟势力抵抗九大宗门。
没有同盟,那就学学归一派开山祖师,创建新势力,创造同盟!
此后,归一派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鹤鸣山示人以弱,鹤鸣山外遍地开花。
一切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幕幕陈年往事闪过,风轻轻沉默半晌,浅淡薄唇挤出两个字来:“百年。”
将来她可能会跟九大宗门的大乘修士动手,更容易被天道忌惮排斥。
但风轻轻没有把这一点算进去。
林意歌听到这话,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惊的是,大师姐竟只剩百年时间就要飞升。
喜的是,风轻轻天纵奇才,为她剑气开脉两次,耗损不知多少修为,仍能在不足三千岁时飞升成仙!
但转念一想,自己入门时,大师姐不过千岁之龄,已是山海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乘修士。
若不是自己,大师姐甚至能赶在师父之前飞升成仙!
……其实,她还挺想看师父那小老头,又气又无奈、羞惭中隐隐带着点骄傲的滑稽模样。
不过,自己能成为七代真传,成为师父的关门弟子,也离不开大师姐的偏爱。
世间种种因缘,又如何说得清?
想到这里,林意歌心头刚刚冒出的一丝愧疚,烟消云散。
让大师姐无牵无挂地飞升,才是最好的报答。
“归一派的事,还有玉蟠山秘境的事,我会和师兄师姐们商量着办的。大师姐,你安心清修就好了!”
风轻轻微微颔首,一言未发,只伸出一指,在林意歌的纳戒上轻轻一点。
不待林意歌反应,一道风轻柔地将她卷起送出洞外,一片浮冰骤然显现,载着她一路上升至九重崖顶。
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林意歌习以为常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屁股,神识探入大师姐碰过的纳戒。
看着突然出现在纳戒中的十块极品灵石,林意歌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大师姐这是……听到三师姐为自己花了十块极品灵石拍下震灵丸,所以叫她把这些极品灵石还给三师姐?
不过话说回来,三师姐经营红鸾馆不易,万一因此捉襟见肘,确实不妥。
其实大师姐还是很关心三师姐的嘛!
林意歌收好灵石,御剑回了坤道院。
……
修行无岁月,十日转瞬即逝。
林意歌从入定中醒来,抬手凝聚出一粒金沙。
这副身体灵根资质有限,十日时间全力修炼,也只是向筑基后期更接近了一点。
林意歌正在评估自己修为进展,嗅到金子气息的庚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幻化成人形并张好了嘴,“啊……”
她只好将金沙喂给庚辛,又塞给她小小一锭金子。
林意歌原本也能继续闭关,但金丹未成,无法辟谷,只能稍稍延长忍饥挨饿的时间。
倒是可以借助辟谷丹,可辟谷丹物不美价不廉,味道还一言难尽。
林意歌虽然也能吃苦,但这种没必要的苦,她可不爱吃。
况且,归一派现在可是有专属食修负责餐食的,何必吃辟谷丹?
稍作整理,林意歌就带着吃饱犯困、迷迷糊糊又化成灵剑的庚辛,直接去了集味堂。
……
集味堂设在迎仙阁后方,占地甚广,可同时容纳五千人进餐。
赶在正午时分,林意歌进了集味堂。
偌大的集味堂,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掌勺的陈七妙与罗景和,好似经受了巨大的打击,神情沮丧,早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两人看到当初到山门处迎接的筑基期女修踏入集味堂,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林意歌随意选了个位置,刚刚落座,只见陈七妙大步流星,罗景和行走如风。
两人争先恐后奔至眼前,争相取出早已做好、封存在食盒中的一道道佳肴,摆在她面前。
“林道友,这是焖煮了一整日的灵猪肉,还有山泉水煮的灵米饭……”
“林道友,这道是用精挑细选上好的小青菜,只取其中菜心清炒而成,您试试?”
“这是我耗费了三天三夜才做好的高汤烹制的鸡豆花……”
“这是我用熬制了五天五夜的高汤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得到清汤将焯水漂冷的上好白菜嫩心烫熟而成的开水白菜!”
陈七妙与罗景和互不相让,好在他俩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没有端出百道灵食。
五味斋的食盒是特制的,这是为了防止做好的灵食受环境影响,破坏其原有风味。
因此,虽不是刚出锅,却与现做无异。
林意歌分别浅尝了几口,便明白了集味堂为何如此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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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7k林意歌将四道菜都浅尝一遍后,端起饭碗,细嚼慢咽。
期间,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陈七妙与罗景和都看得出,她这只是不想浪费粮食,而非享受美馔佳肴。
和之前来集味堂的那些归一派八代内门弟子一样,都是皱着眉头把饭菜吃完的。
而那些弟子,之后再也没有光顾过集味堂。
如今这偌大的集味堂,只有新入门的弟子日日光顾。
虽然新弟子们交口称赞,但两人身为五味斋食修中的佼佼者,仍感到了挫败。
等她慢条斯理地用完那三菜一汤,放下筷子,陈七妙再也按捺不住了。
“林道友,我做的灵食如何?”
陈七妙盯着少女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皙光洁的脸,不肯放过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林意歌微微一顿,看了眼陈七妙与罗景和。
以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有这般手艺,足可称道。
但真要她夸出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她可是吃着五师姐的手艺长大的。
林意歌只好就事论事,实话实说道:“手艺尚可,我吃饱了。”
任何一个食修,都不可能满足于“尚可”这样的评价,更不可能接受自己所做灵食只能拿来果腹!
陈七妙亦是如此,她对这个回答大为不满。
“林道友,我陈七妙能被五味斋主选中,证明我这一手灵食,不会比任何同阶食修差!可你们归一派内门弟子,只来了集味堂一次,就说我的手艺不好,甚至怀疑我们是假冒的五味斋食修!”
罗景和也质疑道:“我的手艺我自己清楚,绝不比陈师姐差!怎么可能会有人皱眉头?你们归一派弟子吃没吃过灵食啊?会不会吃啊?知不知道什么叫人间至味……”
陈七妙见罗景和比自己还要激动,反倒冷静下来。
眼见着罗景和越说越不像话,陈七妙还伸手拽了他一下以作提醒。
林意歌听到这些话,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七妙与罗景和,相较于五师姐郁莹,也就是五味斋斋主嬴渔,自然全无相提并论的资格。
败给开创五味之道的食修之祖,那不是应该的吗?
她当即反驳道:“我们归一派弟子当然吃过灵食!不仅吃过,吃的还是最好的。”
话说到这,林意歌心中一动,难不成没人告诉这两位他们的比较对象是谁?
如果是这样,只有一种可能。
柳扶风没告诉八代弟子,他们吃的那些灵食出自五味斋斋主之手,也没告诉眼前这俩食修,八代弟子曾经用过五味斋主亲手烹制的灵食。
这就难怪了!
林意歌大概也能猜到,扶风师侄不告诉陈七妙和罗景和,大概率是想给他俩一个下马威。
确实该敲打一下,听听,罗景和说的都是什么话!
林意歌斜眼看向罗景和,嗤笑道:“罗道友,归一派那么多弟子都觉得你做的灵食一般,你觉得是哪一方的问题?”
被人当面点出自己倾注心血的灵食只是一般水平,罗景和涨红了脸。
若只是个别人,或许是众口难调,可几乎每个归一派内门弟子都那么说……
罗景和想了半天,没能找出反驳的话,不由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这山海界最好的灵食,必然出自我们斋主之手!可斋主亲手做的灵食,又岂是你们归一派这样破落的宗门负担得起的?怎么可能让那么多人都吃过?!你——”
陈七妙伸手捏住罗景和的两片嘴唇,不叫他继续口无遮拦,自己则转身赔笑。
“林道友,罗师弟绝没有看不起归一派的意思。只是我们斋主一道灵食,价值至少上百上品灵石……”
五味斋主烹制的灵食,与炼丹大宗师的丹药相比,功效相当,却不会有丹毒残留,因此向来要价极高。
林意歌听出话中深意,只浅浅一笑。
一挥手,桌上便多了十块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呈现浓郁的紫色,即使没有修为,也一样能分辨。
陈七妙与罗景和都愣住了。
五味斋要采买各种灵蔬灵果灵兽肉,供他们这些还未出师的弟子练手,开销甚巨。
用几十道灵食,换十块极品灵石,的确是五味斋主会做的事。
一时间,集味堂内鸦雀无声。
察觉集味堂外有人靠近,林意歌将极品灵石收起,淡淡道:“两位大概是对我归一派有误解。不瞒两位,我派向来推崇古朴风格。”
陈七妙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
她一把松开罗景和的嘴,对林意歌拱手说道:“原来如此!我和罗师弟管窥蠡测,误解归一派及贵派弟子。林道友大人有大量,切莫见怪!”
罗景和也冷静下来,“在下口无遮拦,若冒犯了林道友……你打我一顿,消消气!”
若被归一派赶出鹤鸣山洞天,他们就再没有机会拜读那些对食修有益的典籍,也无法得到乾坤玄武锅,更有三年无法为旁人掌勺!
再者说,归一派八代内门弟子竟然用过斋主亲手烹制的灵食,他们才入门多少年,又怎么比得过斋主的手艺?
林意歌笑得一派大方,“无妨,还请两位对我派新弟子的灵食,多费几分心思。”
原本就是为了新弟子才叫五师姐挑了两个厨修送来,自然要把精力放在如何提升新弟子们修炼得更快,领悟得更透彻。
至于其他八代弟子,早已结了金丹拜入内门,已经辟谷,可不沾口腹之欲。
林意歌庆幸自己把五师姐那些灵食,分给了同门后辈。
如此一来,他们对陈七妙与罗景和的手艺不满,自然而然,间接为归一派省下了一笔开销。
说话间,结束了半日锻体的新弟子们结伴进入了集味堂。
大起大落之后,陈七妙与罗景和的心态已经恢复了平和。
他们也认清了自己的灵食所要满足的真正目标——刚入门的这七位新弟子。
两人对林意歌拱了拱手,其后便带着各自的食盒,迎上前去。
她只与新弟子们点头致意,以作招呼。
林意歌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坤道院再闭关个十天半个月,姜砚已经狼吞虎咽地解决了自己那一份灵食,起身走到她面前。
7017k姜砚入门将近一月,与林师叔也打过几次照面。
多次观察之后,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归一派上下真正的话事人,正是这位林师叔。
路长老无法决定的事,若得了林师叔首肯,自然就不存在其他问题了。
而归一派上下,其乐融融,无比和睦,同门之间也无需太过客套,姜砚便省去了拐弯抹角的铺垫。
他对林意歌拱了拱手,低声说道:“林师叔,弟子有要事相商,还请移步清心亭。”
林意歌有些意外,下意识用神识扫了姜砚一眼。
这么一眼,就看出他身上已经隐约有灵力流转,只是还不明显。
正是刚刚感应到天地灵气,开始引气入体的阶段。
林意歌又扫过其余一同锻体的六人,却没发现第二个引气入体的新弟子。
想到眼前这男生女相的弟子,将会是明年阳州新秀会的主力,林意歌对他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姜砚自然也跟在她身后,出了集味堂。
两人到了清心亭。
林意歌顺手掏出中品灵石,塞入亭中阵盘中,开启了高阶隔音阵。
做完这些常规准备,她才回身看向姜砚,示意他开口。
姜砚挠了挠脸,求证道:“路长老说,归一派要参加明年于阳州举办的十二郡新秀会,届时我们七人,除去谈氏兄妹外,都要参加?”
“不错,明年你们若能在新秀会上拔得头筹,不但能在阳州修真界崭露头角,还将决定归一派能否重振声威并吸引更多求仙者。”
“可等到新秀会时,我们才拜入归一派一年而已,又要如何跟其他门派修炼八年九年的相比?这不公平!”
“不公平?”林意歌轻嗤一声,“在这修真界,没有实力又何谈公平?!”
归一派招收来的新弟子,仅修炼了一年又如何?
“不要说是你们这些修炼一年的。就算拜入归一派仅一个时辰,在那有心人眼中,就能是归一派避而不战的怂包新弟子!”
姜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一直待在鹤鸣山内,恐怕认识不到修真界的险恶。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面对了。
“林师叔,我担心新秀会时,天武宗的人会认出我来。我担心到时候会节外生枝……”
林意歌这才想起,姜砚还不知道商无病将他的身世透了个七七八八,甚至顶替姜砚原本的身份进了天武宗。
“你究竟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被商氏为难,还是担心天武宗宗主那老淫棍?”
姜砚闻言,不由微微一惊,有几分不可思议。
“弟子从未提起自己的身世,林师叔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忘记自己的贴身小厮商无病了吗?就是他告诉我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替你解决了后患,商氏不会再找上你。”
姜砚郑重行了一礼,解释道:“我从未想过要隐瞒林师叔,只是从未将自己视作商氏子弟!弟子从小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幼时不知事问起此事,家母只说父亲早已入土。”
“既如此,我又何须认祖归宗?”
“弟子姜砚,谢过林师叔!”
林意歌七岁入归一派,不记得父母为谁,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感情,因此能理解姜砚的做法。
她沉吟片刻,还是将商无病的事简单告诉了姜砚。
“你那贴身小厮商无病,经过我的妙手易容,已经顶着你的脸,代你去了天武宗。等到明年新秀会,若有人将你认作是商辛巳,你大可直接否认。”
天下相似者何其多?
至少在林意歌眼里,好多人都长着同样的脸。
“原来如此。”姜砚喃喃道,“这样就了结了?”
林意歌打趣道:“你若舍不得,我倒是不介意帮你寻回那些理应属于你的资源。”
“林师叔,这玩笑可开不得!”姜砚皱了皱眉,“我何必放着堂堂正正的归一派弟子不当,低声下气地跟那狼心狗肺的负心汉摇尾乞怜?!既然林师叔已经如此安排,我便放心了。”
林意歌也不再提及此事,只问他修炼之事。
“我看你已经引气入体,修炼中可有难处?”
姜砚摇了摇头,有些迷惘。
或许是因为他自小修习剑术,锻体和学会基础剑法,都比旁人快些。
之前听路长老说,引气入体需要多次尝试才能成功,不能急躁,可谁曾想,他一次就成功了!
“总的来说,修炼一事,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好像有点简单?”
林意歌乜他一眼,怎么又说这种破坏宗门团结的话?
姜砚真不愧是地级资质的水土双灵根!
他拜入山门之时也是这般顺遂,轻轻松松干干净净就闯过了试炼迷阵,纤尘不染,可见其气运也是上乘!
再有这一副宜男宜女的好容貌,若能在新秀会上夺得榜首,到时候不得迷倒一大片?
“‘有点简单’之类的话,不要在其他同门面前说。”林意歌叮嘱一句,“明年新秀会,你可有夺得头名的把握?”
姜砚抿唇点头,梨涡深陷,看上去还有几分羞涩。
“路长老说,若按部就班如此修炼下去,想要夺得新秀榜首,应有五成把握。”
路师姐的五成,在林意歌眼中,那就是七八成,再加上姜砚的气运……
榜首不过是归一派囊中之物!
“既如此,你就安心修炼,我也就不耽误你了。”
林意歌说着,就要伸手将那枚已经碎落了一层石粉只剩大半块的中品灵石从阵盘中取下。
姜砚赶忙开口,说道:“弟子另有一事请教林师叔,只是……”
话说了一半,姜砚住了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林意歌催促道:“有话就说。”
姜砚唇边的梨涡隐去,眼中情绪翻涌,缓声道:“弟子想请教林师叔,依照归一派的门规,我将来修炼有成之后,若手刃了商氏家主,算不算是大逆不道?”
林意歌微微一愣,按照自己所想,回道:“何必问我?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姜砚,而非商辛巳么?只要你不杀无罪之人,就不算违反归一派的门规。”
姜砚恍然,旋即拱手道谢,”多谢林师叔指点迷津!”
林师叔说得对,他是姜砚,而非商辛巳。
7017k林意歌与姜砚分开之后,就按照原计划回了自己暂住的精舍。
她计划在明年阳州十二郡新秀会之前,结个金丹。
若还是前生那极其粗壮的单水灵根,结合曾经结丹的经验,林意歌不需要闭关就能在一年内从筑基中期提升到金丹初期。
如同喝水吃饭那样简单自然。
灵根好比人族从天地之间汲取灵气的根系,灵根的粗细与数量共同决定一个人汲取灵气的速度。
如姜砚那样水土双灵根各达一寸粗细的,虽然只有两寸粗单灵根的一半效率,但比起五种灵根各四分粗细的,引气效率仍要高出一倍有余。
她现在的金水木三条灵根,再加上那不及一分粗细常被其他修士忽略的两条细灵根,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及曾经那条水灵根的十分之一。
但好在,灵气一旦被引入体内,在经脉中运转,完成一个个周天的速度与转化成灵力的效率,全靠勤修苦练。
修炼天赋虽大不如前,但相较于前世还要分心学习各种天材地宝图鉴、丹药基础、法宝鉴定、阵纹与法阵,符宝符箓的绘制等修真通识课程,这一世她只需全力提升修为。
如此想来,倒是有失亦有得。
……
冬去春至,暑往寒来。
距阳州十二郡新秀擂台比试大会,还剩下半个月时间。
焚膏继晷一整年,林意歌终于将修为提升至筑基期巅峰,距离金丹仅一步之遥。
这一年间,她每日晨起,未曾懈怠了基础拳法与基础剑法,也将新学的金行木行术法练至得心应手。
林意歌在精舍门口收到了商辛巳通过商氏转交给谈氏,并通过归一派弟子,辗转送到她住处的一枚玉简。
玉简上详细记录着天武宗此次参加新秀会的十名新秀弟子信息。
山海界全修真界都能参与的盛事并不多。
除了九州各自举办的十年一度新秀会和各种千岁宴、成道宴、双修大典之外,固定的就只剩下由九大宗门轮流举办的五十年一回的天骄战,百年一遇的九州论道大会。
但修士凑在一起,总要比出个高下,因此便有了新秀榜、天骄榜以及星辰榜。
因种种限制,新秀榜基本上是筑基期修士;天骄榜上,多元婴期修士;星辰榜上,清一色炼虚期修士。
再往上,修士突破到大乘期后,动辄山崩海啸,只有凡人百姓因此遭难……
山海界的大乘修士便达成了一个默契,如非必要,尽量不动手。
林意歌粗略看完玉简,商辛巳果然不在名单上,而且玉简上只记录了十个天武宗弟子,各自配了一幅小像。
看着那十个各有特色的天武宗弟子,林意歌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天武宗不愧是垄断了阳州地界内天才弟子的毒瘤!
这一个个的,资质出众不说,还长得各具特色,令人印象深刻。
就连林意歌都记住了其中两个长得最好的男女弟子。
眼下新秀会迫在眉睫,相较之下,结丹倒可以缓上一缓。
林意歌这么想着,将玉简收起,稍作整理就出了自己的房舍,往文采薇居住的地方去。
大师姐风轻轻和往常一样,在小寒洞中闭关修炼。
二师兄谈笑也没什么新鲜消息。
大多数时间都在打理他那万亩灵田,准备炼制安魂镇魄丹所需的灵草。
三师姐池无澜倒是回来过两趟,每每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问起来,她便说那些书生不修边幅,捯饬半天,依然和文宗易无法相提并论,下不去口。
林意歌将十块极品灵石交给池无澜后,只默默凝神运转周天,不去管她那些“世上无美男”的无病呻吟。
四师兄余维则这边,查到了一些与上古诛魔阵的设立有关的消息,但那消息似是而非,还不能完全确认真假。
五师姐郁莹不常回鹤鸣山,却常把陈七妙与罗景和轮流叫回五味斋指点,又通过两人轮番给她捎来数道美味佳肴“改改口味”。
六师兄屠百草拿着林意歌描述特征,亲自操刀画下的小像,又快锁锁定了两个炼虚期修士。
等到新秀会时,六师兄屠百的九州报馆,必定也会派出几位访事。
一是为了记录下归一派时隔百年之后再入参加新秀会之事,及最后的榜首花落谁家,二则是为她留意和打探欢喜宗弟子,以便查清那黑袍老道的来历和去向。
说到黑袍老道,几个月前,文宗易趁着文老太君文孟月神识遭受创伤,贴心地为她“安排”了一个无期限的闭关。
如此一来,想要探听到那黑袍道人的消息,又更难了。
至于庚辛,一年过去吃了不知几十两金子,总算新长出了两颗米粒大的牙。
……
坤道院西侧坍塌的墙和房屋精舍,在文采薇的主持下,修葺之事很快就被提上日程。
不过短短十日,断壁残垣重又恢复如新。
新入门的女弟子便从坤道院灵气较为稀薄的东侧,都搬到了西侧这些重新翻修的弟子精舍。
恰好是日落时分,林意歌走到了文采薇的房舍门口,敲门等候。
文采薇轻轻打开院门,请林意歌入院内落座,又奉上灵茶。
经过一年时间两位食修的精心调养,文采薇稍稍长开了些,脸颊丰润了一点,面色也红润不少。
也不知是否是她修炼水月镜花诀的缘故,看起来有一股惹人怜爱的意味。
“林师叔,若有吩咐,传音说一声便是了。”
文采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娇滴滴软绵绵,好似有羽毛在心间来回撩拨。
林意歌将她从头到脚用神识扫了一遍,发觉文采薇已经炼气后期。
上半日锻体、下半日理账、晚上还要修习水月镜花诀,这般接连不断的高强度修行,文采薇竟然还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文采薇是五行平衡的后天混沌灵根,但每一根灵根都不足一分,终究还是太细。
“可惜了,若是先天混沌灵根……”
“这不重要。”文采薇打断道。
她捋起袖子,露出一整条白莹莹嫩生生的胳膊,握了握拳,上臂总算有了个小小的起伏。
“重要的是,弟子现在一早上能打三十遍基础拳法了!”
7017k看着文采薇这番举动,林意歌不由失笑。
对于曾经重病卧榻九年的文采薇而言,拥有灵根能够修炼,固然是好。
但什么都比不上一个无病无灾的强健身体。
本人尚且如此达观,她又何必为此感到可惜?
“看得出你这一年修行基础拳法下了苦功。”
林意歌先点头赞了一句,转而说道:“之前是看你身子弱,提不动玄铁长剑,才叫你练基础拳法,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基础剑法又学得如何了?”
归一派能在这修真界夺取一席之地,其立派之本,正是归一剑诀。
因此,归一派弟子入门必修基础剑法锻体提升对自身的掌控力,再修归一炼气诀炼气筑基直至结成金丹拥有足够强大的丹田紫府,如此才能满足归一剑诀的修炼要求。
如若不然,修炼归一剑诀反而损伤自身,导致难以挽回的后果。
文采薇放下衣袖,起身拔出腰间挂着的玄铁长剑,反手执剑拱手为礼,娇声道:“请林师叔指点!“
说罢,她轻挽一个剑花,快走两步跃至院中。
少女清颜白衫,飘逸轻盈若仙,疾快矫健若灵。
那略显平实朴素的基础剑法,由文采薇演练来,娇柔中隐含刚健之意,轻灵中暗藏沉稳之态。
一套基础剑法练罢,文采薇收了剑,悄悄甩了甩手腕,才轻喘着气,满怀期待地看向林意歌。
凡归一派外门弟子,皆可凭借弟子玉符领取一柄重达十斤的制式玄铁长剑。
文采薇方才演练基础剑法,用的正是此剑。
以往她连这剑都提不起来,如今已能流畅地演练全套基础剑法,没有丝毫迟滞之感。
“不错!”林意歌面上浮起笑意,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得出,你在基础剑法上下的功夫,比基础拳法还要多。”
话虽如此,她却在心中叹了口气。
文采薇勤奋上进又灵慧,可惜受限于灵根资质,修为进展缓慢,一年仍未筑基,遑论结丹。
未入内门,再如何看好,也不能破例将其收为真传弟子。
归一派如今只有柳扶风一个真传弟子,一年过去还未出关,自然也还没有领悟剑意。
要振兴宗门,不止是要增加内外门弟子的数量,更要培养能独当一面的亲传弟子,能够延续归一派法脉真传的真传弟子,更是重中之重!
林意歌招了招手,等文采薇走到近前落座,才将之前收到的天武宗新秀弟子玉简交给她。
文采薇如今已有炼气后期修为,已成功凝练出神识,读取玉简,早已不成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要处理宗门事务,时常需要查看新发来的信息玉简,也可能是修炼水月镜花诀常常要调动神识,不知不觉中便得到了锻炼。
如今她紫府识海尚未拓宽,神识仍十分脆弱,但与其他新弟子比起来,已经是出类拔萃。
文采薇快速扫过一眼,见那玉简上有十个天武宗弟子擅长的招式与弱点,还各附了一副小像。
稍作思索,她便猜到林师叔将这玉简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开口确认道:“林师叔,这些是天武宗参加此次新秀会的弟子?”
“正是。不过这名单未必准确,只能当做参考。”
虽然商辛巳订下了血契,但林意歌对他始终存了一份疑心。
可以轻易抛弃自尊的人,不值得信任。
若将来商辛巳有一丝威胁到自己和归一派的举动,她绝不会姑息养奸。
文采薇点点头,将玉简收起,“弟子明日便请路长老与姜师兄、妘师姐,还有李师兄、夏师姐,共同商议对策。”
林意歌暗道,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
她转念想起那难倒了无数修士的水月镜花诀。
按理说,若无法窥得其中门径,文采薇现在修习的便不是水月镜花诀,而是其他幻术。
但林意歌直觉文采薇并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否则也不可能撑过那漫长的病榻岁月,故而直接开口问道:“那水月镜花诀,你修习得如何了?”
话音刚落,文采薇面上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愁绪。
“林师叔,弟子每夜挑灯修习,却进展极缓。水月镜花诀的基础是五感幻术,迄今为止,弟子只对幻音术有那么一点领悟。”
林意歌有些惊讶,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尝试了几十上百年之后,才认清自己看不懂的事实而选择放弃。
而文采薇只短短一年,已领悟了幻音术!
就这还叫进展极缓?!
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告诉文采薇,那水月镜花诀究竟有多难练难学!
咳,这也不能怪她没说。
说到幻术功法,修士提到水月镜花诀,必言其奥妙无穷,只不适合自己修习,绝口不提看不懂的事。
若当初把水月镜花诀交给文采薇时,直接说了修习这幻术的难度,心生惧意,便容易裹足不前。
“啊,那……那还挺好,再接再厉。”
“弟子省得。”
“采薇,依你看,此次阳州新秀会,我们归一派能否如愿凯旋?”
“那是当然!”文采薇自信飞扬,“师叔闭关许久,可能还不知道姜砚师兄已有筑基中期修为,夏明萱师姐与李润师兄前不久已经筑基。另外,妘师姐引气入体虽然比我们晚了半年,但她进境极快,已经筑基后期了!”
林意歌听罢,却皱起了眉头。
妘明月灵根纤细至极,引气入体又晚,按照常理,即使她一刻不停息地修炼,也不可能在半年间修至筑基后期才对!
“妘明月进境飞速,又是怎么做到的?你们没有跟她请教么?”
文采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青,搓了搓胳膊,连连摇头。
“林师叔,妘师姐是九黎巫女,她驱使那些蛊虫一起修炼,然后那些蛊虫将修为全都反哺给了妘师姐。这个……我们还真学不来。”
想起妘明月的那群蛊虫,林意歌十分理解文采薇的反应。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面不改色地被毒灵蜂带着飞行千里?
妘明月此举,相当于有一群分身一起修炼,最后将修为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或许……妘明月不知不觉中,开拓了一条新的修炼之路?!妘明月身上觉醒了上古巫族血脉,又有上代巫女以自身巫族血脉为镇物设下的吉祥压胜,还有九黎巫女代代相传的蛊王相伴左右。
她若借助蛊王对其他蛊虫的绝对控制,在蛊虫的协助下修炼,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林意歌仍有些不放心,“路长老可知道此事?”
“路长老起初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叫了赵长老和谷长老护法,亲自探查了妘师姐的经脉与紫府丹田,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听到路横波亲自替妘明月检查过,林意歌才放松下来。
况且,路横波、赵元、谷骁云三人,之所以是传道长老,是因为他们是六代传道长老的亲传弟子,额外修炼了一套探查紫府丹田的法诀。
三位传道长老之中,对传道受业解惑的严肃认真程度,以路师姐为最。
如此一来,妘明月这修炼速度,堪比天级资质了。
只不知这是九黎巫族血脉的作用,还是蛊术的效果?
此法若能学成,修炼岂不是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林意歌悚然一惊,无端忆起九黎部落被灭之事。
按照妘明月所说,一切起源于妘芝巫女将厌胜之术教给了外人。
若当真如此,妘明月只要找到会厌胜之术的外族人,再追溯源头报仇不就行了吗?
妘芝巫女神神秘秘地以自身为镇物,把灭族的真相隐藏起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当初她将厌胜之术教给外人,自己又从中得到了什么?
……
多想无益。
等到安魂镇魄丹的丹方解读复原之后,自然就能破开妘芝巫女的厌胜之术,得知真相。
林意歌将此事暂时放在一旁。
转眼瞥见文采薇盈盈一握的腰间,挂着归一派制式玄铁长剑,极不和谐,不由眼神一凝。
归一派外门弟子常用的制式玄铁长剑,除了较一般凡铁打造的宝剑更为坚固耐用之外,再无其他优点。
加之文采薇是后天混沌灵根,五行俱全,此剑无法承受她结丹之后的混沌灵气,也不适用于修炼归一剑诀。
原本剑冢里有归一派数代弟子留下的灵剑供后来弟子选择,说不定文采薇就能直接挑中一柄合适的。
可现在……
林意歌垂眸看了眼安静扮演着灵剑的庚辛,心中一叹,还是多留意打造灵剑的炼材吧!
反正,将来文采薇通过祖师殿真传考验,择一位七代真传为师,正式成为归一派八代真传弟子后,不论自己是师父还是师叔,都要给新的真传弟子一份像样的见面礼。
说到见面礼,林意歌就想起自己和文宗易那价值五块极品灵石的约定来。
“文氏可有大张旗鼓地送来天材地宝?”
文采薇摇了摇头,“大伯父来信道,他数年荒废文氏事务,如今刚刚请祖母闭了关,还要整顿文氏上下,一时有些分身乏术。只等阳州新秀会之后,再亲自将天材地宝送来。”
“此事倒也不急。等到新秀会后,文家主亲自莅临鹤鸣山,你再下山露个脸,旁人见了,定愿意来归一派试上一试!”
文采薇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灵活地转了一圈,提议道:“不若再叫上姜砚师兄,同我一起去迎?姜砚师兄那祸水级别的容貌,拿去招蜂……招揽吸引求仙者,必定效果拔群!”
“照你想的安排便是。”林意歌笑说道,没想到文采薇又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其实比起姜砚,若你能在新秀会上拔得头筹,效果必定更好。”
试想,重病在床九年连路都走不稳的“废灵根”病秧子,不但闯过了归一派那试炼迷阵,还在短暂修炼仅一年后一举夺得十年一度的新秀会榜首!
这谁看了不觉得归一派入门容易,提升实力更容易?
是个人都会觉得“我上我也行”!
尤其是废灵根病秧子,真真切切地逆袭成了新秀榜首,有心求仙的那个不心动?
文采薇的经历都经得起考证,还有豫州文氏作保,自然也更有说服力。
少女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林师叔说笑了,弟子不过练气后期修为,要如何胜过天武宗那些筑基后期的新秀弟子?”
想要夺冠,就必须在擂台上守到最后一刻。
“即使弟子侥幸打败了其中一个天武宗弟子,接下来还要在其他九个天武宗弟子的接连挑战中守住擂台,或许还要对上乾元宗的十位新秀弟子。”
这还是往好了想。
期间更有可能会有许多其他势力弟子掺和进来。
毕竟她这副小身板,只有炼气期修为,就算不是软柿子,在轮番比斗之后,也很有可能消耗过巨败下阵来。
文采薇捏了捏自己的上臂,若自己能像妘师姐、夏师姐那般强健,倒是可以拼一把。
林意歌心中看好文采薇,却只提醒道:“何必妄自菲薄,你不是领悟了幻音术吗?难道你还未曾试过幻音术的威力?”
所谓幻音术,顾名思义,是以奇异而特殊的音波影响甚至控制他人,是十分实用且有效的幻术。
同境界或以下修士若中了此术,便任由文采薇摆布,叫他往东,绝不可能往西。
“即使是筑基期修士,受到这幻音术的影响有限,可擂台比斗之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未尝没有胜算。”
林意歌前生就常常以化神修为,被迫与炼虚初期修士打个难解难分,耗时许久才能决出高下。
而实际上,修为境界越高,越阶挑战的难度也越高。
相较于金丹与元婴,炼气与筑基之间的差距可以忽略不计。
文采薇略一沉吟,便从善如流道:“林师叔说的有理,弟子一定全力以赴!”
看来,此次去新秀会还要叫上陈七妙与罗景和两位师傅。
不然以她炼气期修为,与筑基期打上一场就没了力气,上不去下不来,反倒闹个笑话。
“再过半个月就是新秀会的日子,可领队长老尚未定下?天武宗带队的就是元婴期修士,其他二三流宗门也有金丹期修士带队的。我们若由化神期的传道长老带队,有些不妥……”
7017k领队长老修为高了,不合适,显得归一派恃强凌弱;修为低了,更是不妥,万一出个什么事,无法保全同门后辈。
林意歌想了想,说道:“我略看过一眼八代弟子名录,隐约记得八代弟子中好几个元婴期?叫两人一同带队便是。”
文采薇点了点头,“林师叔没记错,八代内门弟子中,除了正在闭关的大师兄,确实还有四个元婴期的师兄师姐。”
“只是……”文采薇微微蹙起两弯柳叶眉,“那四位去年便入了火犀秘境,迄今未满一年,半月之内怕是赶不及回来。”
“火犀秘境?”
火犀秘境是千年前,喜好游历山水,四处发掘秘境遗迹的四师兄余维则,在阳州极南之地发现的一个小秘境。
后来经过十余个内门弟子数十年的修整和打理,最终成为归一派门下产业。
彼时,林意歌已下山历练多年,从未造访过此秘境。
林意歌有些不解,“怎么这个时候去火犀秘境?”
文采薇葱白玉指点了点额角,回忆道:“他们申请火犀令时称,归一派新弟子入门,需要大量炼材打造灵剑……大师兄就批准了。”
火犀秘境中产出的火行天材地宝,除了全身是宝的灵兽火犀,还有玄铁矿、赤炎石、火灵晶等炼器材料,更有对火灵根修士大有好处的赤焰灵芝,是归一派的进项之一。
归一派弟子需要跟宗门申请火犀令,才能凭借令牌进出火犀秘境。
为了让火犀秘境中的灵兽灵草休养生息,确保下次采集时的品质,百年间申请火犀令的数量是限定的,每一次的采集都会被记录在案,绝不许有竭泽而渔之举。
等闲金丹期弟子奈何不得其中成群结队的灵兽火犀,虽有火犀令护身传送出来,不至于丧命,却也采集不到什么。
也就只有元婴期弟子才会结伴申请火犀令,既能借着灵兽火犀群磨练剑法,又能采集并获得其中一部分材料归为己用,还能换取宗门贡献点。
“这是归一派决定要参加阳州新秀会之前的事。”文采薇不忘补充道。
“原来如此。”
门中弟子爱护后辈当然是好事,只不过时间有些不凑巧。
林意歌此前不曾想过由自己亲自领队前往新秀会,毕竟她还没结丹。
保全自己是没问题,可要在那么多修士与凡人的情况下,护住归一派百年来好不容易才招到的五个新弟子,颇有难度。
林意歌沉吟片刻,忽地想到了四师兄余维则托三师姐转交的两个幻形傀儡。
她豁然开朗,以拳击掌,当即决定道:“我来当这领队,带你们去新秀会!”
文采薇微微一惊,欲言又止。
好半晌,她还是细声细气地开了口:“可林师叔您似乎还没有结丹……”
“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林意歌说着,从纳戒中取出其中一个幻形傀儡,在躯干核心处刻下一道神魂印记之后,轻轻在它背上一点。
那傀儡落地,瞬间变得有五六尺高。
没有五官的脸,渐渐幻化出神情淡然的青年女子,眉飞入鬓,目若寒星。
“啊……”
文采薇轻声惊呼,忙不迭起身后退了两步,搓了搓手臂才勉强平静下来。
林意歌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
听六师兄说,这世上确实有这么一种人,对傀儡有莫名的恐惧。
四师兄余维则出品的幻形傀儡,脑袋四肢躯干上均刻绘有无比玄奥且复杂的阵法,六个阵法叠加,相互影响构成新的高阶幻阵。
即使是林意歌自己,一时不察也曾被骗过。
她可是炼虚期神识,而新秀会时,来的人顶多是元婴期巅峰。
这幻形傀儡应当轻而易举就能骗过众人的眼睛和神识。
林意歌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自己曾经的脸上摸了一把,指尖传来温凉细腻的触感,极其逼真。
她再用神识扫过丹田的位置,幻阵作用下,那元神法身乍一看,完全能以假乱真。
这是林意歌没有刻意改变幻形傀儡容貌,由幻阵自行运转的结果。
为求稳妥,必然要干预改变这傀儡的长相。
不过,她和八代元婴期弟子也不熟悉,该用谁的脸呢?
看着林师叔掏出一个傀儡,转瞬又变成真人大小,任凭操控摆布,文采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明明是个没脸的傀儡,为什么总觉得它在盯着自己看?
她小小声地问道:“林师叔,这无脸傀儡能用来做什么?”
闻言,林意歌惊讶地看向文采薇,反问道:“无脸傀儡?”
文采薇被她盯得紧张起来,期期艾艾道:“怎……怎么了?弟子说错了什么吗?”
“这幻形傀儡连我都能骗过去……你说这是无脸傀儡,不应该啊!”
林意歌回想起当初四师兄的话,这傀儡可以调整成真人容貌,若不加以干预,幻阵自行运转下,傀儡会幻化成喜爱之人。
因此,使用时必须要重新调整过,才不会在人多的场合露出马脚。
林意歌伸手按在傀儡胸口,将其变成了柳扶风的样子,“你再看看这是谁?”
文采薇壮着胆子,盯着那傀儡的脸看了又看,试图从那傀儡画了玄奥图案的头上看出朵花来。
片刻过后,她嘀咕道:“再怎么看,这还是个有点吓人的无脸傀儡啊……”
倒是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玄奥图案,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叫她头皮发麻。
文采薇曾连风都见不得,一吹就病很久,文氏上下谁敢吓唬她?
可到了归一派,除了两位食修师傅提供的稀奇古怪的食材,又见识过妘师姐那恐怖的毒灵蜂群和满头蛊虫,到今日看到林师叔突然掏出个无脸傀儡……
文采薇咬了咬唇,抬手捂住了胸口,心脏砰砰乱跳着,更显得活力四射。
这就是无病无灾活着的感觉吗?
文采薇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克制的兴奋。
真……真刺激!
林意歌见她仍不受幻阵影响,放心了一半,应当不是幻形傀儡的问题。
文采薇不受影响,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幻阵对修习过水月镜花诀的她不起效,二则,她没有心仪之人。
……也有可能两者皆是?四师兄余维则那些幻形傀儡若遇上文采薇这样的人,东海郡凡人风月馆中倡优全都被调换成幻形傀儡之事,可就藏不住了!
目前暗盟有一小半收入的来源,正是幻形傀儡从那些风月客身上榨取的银钱与灵石。
搞明白傀儡“幻形”失效的原因,她也好给四师兄提个醒。
想到这些,林意歌单刀直入,问道:“你可曾动过男女之情?”
文采薇听到这个问题,不禁一愣。
回想往昔,在生死之间徘徊,想要挣扎着活下去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哪来的心力动情?
更何况,她平常能见到的几乎都是文氏子弟,连贴身丫鬟都是从文氏旁支中选上来的。
逃婚之前,她见过的外人大概也只有那几个为文氏效力的女卫。
“未曾动过。”文采薇摇了摇头,掷地有声道,“弟子决计同掌门一般,修清静法门!”
见她说得斩钉截铁,林意歌无奈地叹了口气,劝道:“你才刚刚入道,何必断言将来?”
文采薇如此,令她想起上一个这么说的人。
“文家主也曾说过,他此生绝不动情!”
而事实上,文宗易一动情就跟老房子着火似的,不可救药。
文采薇无话可说。
记忆深处的一段幼年往事,重新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刚刚开蒙识字,听夫子夸赞文氏家主“孤高清傲、冷情冷意”,粗略问清两个词的意思后,她就跟大伯父撒娇说自己想见见那位文氏家主。
年幼时的文采薇,以为文氏家主另有其人。
不过话说回来,谁会把那高不可攀的文氏家主和长须美髯的儒雅大伯父,联想到一起啊?!
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浅!
动情伤心,而她只想无病无灾地活个天长地久。
文采薇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默默转开话题道:“林师叔为何问我是否动情?”
“这幻形傀儡上的幻阵,能引动修士情思,使人将这傀儡认作恋慕之人。”林意歌简单解释道,“我想弄清楚,你为何不受影响,能看到傀儡的本象?”
文采薇何曾见识过这样复杂的高阶幻阵?
她难以置信地重复道:“弟子无恋慕之人,所以能看到傀儡的本象?!”
“其实我刚才调整了傀儡的样貌。”林意歌抬了抬下巴,示意文采薇看向一旁的幻形傀儡,“现在这具傀儡,无论是长相还是修为,都应该是柳扶风的模样。”
文采薇又看了那傀儡好几眼,点了点头,无奈道:“但在弟子眼中,这仍然是一具无脸傀儡。”
好在,四师兄当时托三师姐转交的是两个幻形傀儡,文采薇没见过另一个。
林意歌没把“柳扶风”收起,反而直接悄悄取出了另一个幻形傀儡。
她先将傀儡幻形变作柳扶风的模样,再在它背上一拍,令其变成真人大小,立于文采薇身后。
林意歌悄无声息地准备完这些,才突然看向文采薇身后,说道:“扶风师侄,你怎么来了?”
文采薇下意识就转头看去,恰好和傀儡那张诡异的脸对了个正着!
她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着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
这……这也太刺激了点!
看文采薇这么大反应,林意歌自然猜到她看到的仍是傀儡本象。
她想起了那条与水月镜花诀有关的传说,不禁喃喃道:“窥得水月镜花诀门径者,可看穿一切幻象……这传说竟是真的?”
文采薇缓过神来,听见她的低声自语,再联系之前的话,豁然开朗!
“或许真和弟子修习的水月镜花诀有关!”
“我都不确定这则传说的真假,你为何如此肯定?”
林意歌一边问,一边收起两个幻形傀儡,以免过多消耗支撑幻阵的灵石。
“依水月镜花诀结尾跋文所言,施术者明辨虚实,方能窥得门径,继而以幻术惑人。”
文采薇补充解释道:“弟子通音律,辨五音,领悟幻音术,也算是初窥门径了。”
对于以五感幻术为主的水月镜花诀修习者而言,这傀儡虽然逼真,却仍是死物,无法与其产生真实的共感。
林意歌理解了个大概,松了口气,说道:“若真是水月镜花诀的作用,那我倒是放心了。”
文采薇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听林师叔的语气,您不曾修习这水月镜花诀?”
她很快又自顾自点头,自圆其说道:“您身强体健,剑法高超,自然无须幻术的协助。”
听她这么说,林意歌还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轻咳两声,并不否认。
难怪那些学不会水月镜花诀的人,绝口不提自己学不会,而只说此法不适合自己。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不无道理啊!
文采薇说完,顿了一顿,有些不解地问道:“整个归一派,好像就只有我一人在修习水月镜花诀?”
林意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要不怎么说,水月镜花诀是九州域内最强的幻术呢?这可不是谁都能学的普通幻术。”
的确不普通,就连擅长迷情幻术的池无澜,对着水月镜花诀也是无从学起。
这山海界中,九州大陆上能修习水月镜花诀的,凤毛麟角。
除了文采薇,至少她没听说过,有活着的修士学会了水月镜花诀。
不等文采薇说些什么,林意歌直接拍案决定道:“就这么定下了!明面上由幻形傀儡变的柳扶风当领队,我会随行,和你们同去新秀会。”
文采薇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并没有什么硬伤,便应下了。
林意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文采薇的小院落。
她简单通知了四师兄余维则一声,将幻形傀儡翻车的前因后果告知,并叫他改进幻阵阵法。
若真有那么一天,东海郡的幻形傀儡遇上了……
四师兄擅长拳法、剑法、阵法,想要处理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
此行把天武宗十名新秀弟子的名单交给了文采薇,又解决了过领队的人,还顺便安排好了归一派夺得榜首后和豫州文氏的一搭一唱,只剩下一件事。
叫妘明月出手,把只有九黎巫女才能闻到的秘香,给其他四人都熏一熏,尤其是姜砚。
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变故,也好及时把他找回来。
不知为何,林意歌有种预感,新秀会上定会有人见色起意,试图染指姜砚。
.一转眼就到了出发这日。
晨钟响起,林意歌带着幻化成柳扶风的傀儡抵达迎仙阁。
刚刚收剑落地,抬眼就看到文采薇、妘明月、李润、姜砚和夏明萱五人,早已等候在此。
“林师叔安!大师兄安!”
五人齐齐拱手,行过一礼,面上俱是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激动。
林意歌看了文采薇一眼,便听到一道细细的传音:“弟子认为,幻形傀儡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弟子擅作主张,除了路长老外,并未告知其他人。”
也就是说,在妘明月四人眼中,此“柳扶风”就是八代真传大师兄柳扶风。
林意歌笑着对众人点了点头,同时分神操控“柳扶风”回了一礼,对众人勉励几句。
五人之中,除了文采薇,其余四人与柳扶风也只打过一个照面,无从判断“柳扶风”的行为举动是否有异。
而柳扶风身为归一派真传弟子,悟出剑意且将剑诀修至九重,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不得下山。
由此,外界无从得知其真容。
不止八代真传弟子柳扶风,归一派七代真传弟子亦少有人识得。
因风轻轻拒办成道宴,并未大肆邀请各宗各派的大能前来鹤鸣山庆贺;而其他五个真传弟子为了稳妥起见,下山历练时都隐了姓埋了名。
若非如此,几位师兄师姐化名下山创建势力,早已引起各方注意。
而七代真传弟子中,唯有林意歌年少轻狂,毫不遮掩地以本名和本来样貌,以归一派真传弟子身份,行走历练。
……结果树大招风,不知何时就被盯上了。
林意歌轻叹口气,不再回忆往事,转而从纳戒之中取出前几日从宗门库房中翻出来的破云舟。
阳州十二郡新秀会历来便在天武宗所在的南康郡郡城举办,距苍梧郡鹤鸣山有一千三百里。
且不说众人都还未结丹,由元婴期的“柳扶风”带着御剑飞行不但耗费更多灵石,也比不上乘坐飞舟来得有气势。
时隔百年之后,归一派再度参与新秀会,理应高调一些。
林意歌往破云舟上扔了一块上品灵石,灵石瞬间被吞没。
一掌长的精巧飞舟微微震颤,逐渐变大,不消片刻就变大成一艘同迎仙阁差不多大小、可容纳几十人的飞舟。
众人平日里除了制式玄铁长剑和五味斋的食盒,哪里还接触得到法宝?
此刻见到这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珍贵无比的破云舟,原有的沉稳褪去,露出几分少年的好奇心。
“此飞舟名为破云。”
林意歌简单介绍了一句,便命令道:“上船,启程!”
众弟子一听,陆续跃上破云舟,得了许可之后便新奇地在这破云舟上四处转悠起来。
林意歌此时才注意到,众弟子腰间都挂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精巧食盒,只除了文采薇
——她腰间挂了两个。
那精巧食盒上面雕有祥云纹,祥云围绕着正中以上古文字书写的“味”字。
这正是五味斋的标记。
想来这些食盒正出自陈七妙与罗景和之手。
因炼丹师培养不易,丹药本身昂贵难以负担,加之丹毒难清,归一派弟子向来极少借助丹药修炼,库房之中也少有普通外门弟子能用的丹药。
但参加新秀会守擂比斗,难免需要临时快速补充灵力。
尤其是这一回的新弟子,才修炼了一年。
以去糟取精的灵食取代效力较强的丹药,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若归一派能够取得新秀榜榜首,五师姐的五味斋,也能借此宣扬一番。
到时候,五味斋食修就能潜入……不,造福更多宗门。
……
破云舟飞行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就抵达了南康郡郡城上空。
比起平地上奔跑的马车,破云舟之平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原本乘坐云岫楼传送阵后便腿软不起的李润和夏明萱,亦是面色如常,丝毫不受影响。
南康郡受位于此地的玉笥山洞天内的天武宗影响,习武向道之风极盛,郡城正中心便是一座规模恢弘的比斗场。
这座巨大的圆形比斗场,正是天武宗名下产业。
比斗场分为中心的比斗台,与环绕着比斗台的阶梯状看台。
比斗台上设了重重阵法,用来消弭修士比试战斗的余波,以免伤到比斗台周围看台上围观的看客。
此时,比斗场的看台上已经座无虚席。
好在比斗场外还设置了四面巨大的水镜,将比斗台中的场景转换展示给众多支付不起高昂看台费用的看客。
林意歌控制着破云舟停在半空,从飞舟上往下看去,一眼就看到那本该留给归一派的席位,早已被人占据。
她心头顿时燃起一把无名火来。
文采薇在她身侧,一同向下看去,瞬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深吸口气,默念怒则伤肝,平息少许后才小小声问道:“林师叔,我们去年明明发过通知函给天武宗,告知参会消息了!可他们怎么好像……没给我们留位置?”
其他几人耳尖,听到文采薇的话,也反应过来。
妘明月摸了一把蓬松油亮的大麻花辫,说道:“林师叔,天武宗这样羞辱我们,弟子等会儿一定叫他们尝尝什么才叫耻辱!”
“天武宗如此,倒也不算稀奇。”姜砚唇角梨涡隐现,微眯了眼,他伸手搭上破云舟船舷,探出半个身子,征求道,“不如弟子现在下去,为归一派清出一条道来!”
李润也攀住船舷,往破云舟外啐了一口,指着下方大骂道:“这群鸟人!林师叔且等着瞧,我定要把他们揍个满地找牙,好好为归一派赚上一大波名声!”
“林师叔,现在没有席位,我们下去了要怎么办?”
夏明萱皱着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微微发颤。
林意歌原本的怒火,因众人的义愤填膺而消散了两分。
她嗤笑一声,“现在下去作甚?等下叫他们求着我们下去!”
天武宗早就收到归一派要参加新秀会的消息,却故意为难。
若到头来将榜首输给了归一派,真不知可笑的究竟是谁!与此同时,南康郡比斗场中修士,都看到了停在半空的那艘飞舟。
那飞舟可载数十人,其规模介于大型战船与小型飞梭之间,功能又兼具攻防与速度,属于多数二流势力首选的中型飞行法宝。
如今的修真界,飞行法宝多是用来装点门面的。
而半空中这艘飞舟,却没有镶嵌珠玉或晶石,显得过分朴实。
饶是如此,飞舟也已经足够吸引眼球了。
看台上的修士,有的是新秀弟子的同门,有的干脆是千里迢迢从其他州赶来专程招揽新秀加入自家宗门的,还有的就是来凑个热闹,开开眼界的。
见到那飞舟滞留半空,岿然不动,看客们也暗自激动起来。
这都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有哪个势力敢如此大张旗鼓地乘坐飞行法宝到这南康郡比斗场上?
还半天不见人下飞舟,好胆色!
看台上众多修士的想法,在此刻达成了统一:这艘飞舟上的人,怕是要触霉头了!
虽说每逢新秀会那三日,南康郡城就会撤下飞行禁制,但真正动用飞行法宝到场的,还是极少数。
倒不是那些势力不想出风头,而是不敢抢东道主天武宗的风头。
不然,他们与会的新秀弟子,怕是要四肢俱全地来,再七零八碎地回。
而眼下,有人在天武宗眼皮子底下猖狂……有好戏看了!
就在此时,飞舟上探出一张眉目分明的白净面庞,一瞬又收了回去。
隔着百丈距离,众人看不真切,只道是粉面朱唇,眼如点漆。
原本不算嘈杂的看台上,一瞬间如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那飞舟上究竟是何方势力?”
“我略扫了一眼,该来的都来了,同十年前一样,一个宗门也没少!”
“该不会是其他州的吧?”
“哪个州的倒是无所谓,我只想知道那位仙子是否已经婚配?”
“不知那仙子是领队还是新秀弟子?”
“……那个,咱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那位不是女修?”
“其实吧,这方面我可以放宽一点的。”
……
破云舟上的姜砚还不知道自己方才探出船舷半个身子露了一脸,就已经惹得下方诸多修士浮想联翩。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林师叔,大师兄,我们要怎么做?”
第一次和外人切磋,不必收着力道,他已经等不及了!
林意歌只从三十届新秀会记录玉简上了解过大致的流程。
往届新秀会,新秀弟子来自一流宗门天武宗,以乾元宗为首的五个二流势力,还有十数个三流势力,加起来一共二十一个势力。
每个势力参加新秀会的弟子,数量不得超过十人。
因此,如天武宗、乾元宗等新弟子数量众多的门派,会先通过宗门小比,选出束发十年内的弟子中最强的十人。
如今归一派符合条件的只有五人,不足十人,自然也就免去了这一步门内筛选。
参与这新秀擂台比试大会的弟子,加起来足有两百人!
等到正式开始比试,所有新秀会被避开同门后两两配对,逐对上擂台比试。
获胜者继续两两配对,以此类推,直至初步确定新秀榜前十。
参与新秀会的弟子若有不服,可随意向新秀榜前十发起挑战。
若胜出则直接取代被挑战的新秀,接受他人的挑战。
直至无人再有异议,新秀榜才算定了。
将新秀会流程想过一遭,林意歌便决定,直接跳过前期那几场两两厮杀。
“等。且等新秀会最后的新秀守擂阶段。”
姜砚舒展的动作一僵,眨了眨猫儿般的圆眼,不该直接莽上去吗?
“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李润笑嘻嘻地接话道:“按照林师叔说的,我们就不需要打那么多场……如此算来,姜师兄,我们这是赚了啊!”
妘明月摸着手上乌黑蓬松的大发辫,笑而不语,令人不寒而栗。
夏明萱低声说道:“其实天武宗如此行事,也有可能是负责新秀会的弟子阳奉阴违……”
她见多了捧高踩低阳奉阴违的事,总是不自觉就往这方面想。
李润轻轻拍了拍夏明萱的肩,笑道:“若真是如此,还省得弃权认输了。因祸得福,我们岂不又赚一回?!”
文采薇沉吟片刻,问道:“林师叔,新秀守擂阶段,若有一人从新秀榜前十逐一挑战至榜首,最终胜出,那这新秀榜前十岂非同一人?”
林意歌闻言微愣,略一思索后,肯定道:“从规则上看来,可行。”
妘明月和姜砚俱是眼中一亮,能想到这法子,真不愧是采薇师妹!
……
不待众人多加议论,天武宗派来主持这新秀会的修士已经在比斗台正中央站定。
那修士大肚便便,一张白胖圆脸如发面馒头一般,眼睛细得好似刀割,叫人无法辨识其眼中神色。
他对着四周拱手行礼,说道:“诸位同道有礼,在下天武宗潘林森,忝为此次阳州十二郡新秀会主持。”
那潘林森修为堪比金丹期巅峰,主持一群尚未结丹的新秀弟子打擂台,绰绰有余。
至于半空中的这艘飞舟,虽然有些碍眼却合乎规定。
天武宗新秀弟子的领队、元婴巅峰的长老,只看了那飞舟一眼却不置一词,潘林森只好也对那飞舟视而不见。
他按部就班地依照每一届的新秀会流程,朗声说道:“此次争夺新秀榜前十的弟子,来自十二郡共二十一个门派势力。诸位请看!”
话落,潘林森一挥手,比斗场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浮起一面水镜。
水镜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参与此次新秀会的弟子名号与所属宗门。
林意歌扫过一眼,见到水镜上排在中间的五人名号及所属宗门归一派,气笑了。
夏明萱把人往好了想,奈何天武宗不争气,就是存心为难!
想看归一派毫无风度地为了几个坐席斤斤计较?
想看归一派恃强凌弱和其他小门小派起冲突?
那自然不能让天武宗失望。
林意歌对飞舟上的五人说道:“就按采薇说的,新秀榜前十,归一派全要了!”听到林师叔说,归一派要以五人包揽新秀榜前十,五人纷纷出言应和。
妘明月一甩发辫,拍着胸脯说道:“包在我身上,虫儿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姜砚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唇边梨涡深陷,“妘师姐,你不要和我们抢啊!你修为最高,不如殿后,为归一派夺得榜首保底。”
夏明萱轻点了点头,接道:“姜师兄说得对,不如由明萱先出面与那新秀榜第十打擂。明萱若败下阵来……”
“明萱若败下阵来,那自然由我接上。不论能不能胜出,我李润能有这么一段与新秀榜前十比斗的经历,也是赚了!”
李润以拇指指向自己,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不消片刻,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然将出战打擂的顺序定下。
唯有文采薇柳眉微蹙,微噘了嘴,才提气大声说道:“师兄师姐们怎么把我忘了?我也想下去打擂!”
说罢,她又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还想夺榜首呢!”
文采薇已经努力提高了声音,还带着一点小情绪,可落在众人耳中,与邻家小妹要一起过家家似的,尽是撒娇之意。
妘明月爽朗笑道:“既然采薇师妹这么说了,那就让她先上?”
毕竟采薇只有炼气后期,而新秀榜前十基本上都是筑基期、甚至大半还是筑基后期,胜算不大。
新秀榜第十应当是实力最弱的,采薇师妹若是输了,受到的伤害也是最小的。
夏明萱不太认同,“不妥,打擂如同战场对阵,需得一鼓作气!若初战落败,对方气焰增长,反倒不利于我方后续打擂。”
“明萱所言有理。不过你们没听采薇师妹说吗?她想夺榜首!不如等我们依序打败那新秀榜第二名,届时若妘师姐还未上场,就叫采薇上去试试!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不愧是书剑传家的姜师兄,虽然听不太懂,但我觉得你说得对!就算败给新秀榜首,采薇师妹勇气可嘉,也能赚好大一波名声!”
听众人这番话,文采薇自然听出众人对自己的不看好。
她有些不服气,微微扬起下巴,哼道:“你们怎么就断定我赢不了了?跟师兄师姐们切磋的时候,我可藏了一手呢!”
文采薇还从没在同门身上全力施展过从水月镜花诀中领悟出来的幻音术。
她现在处于“会用不会解”的阶段,就怕自己控制得不熟练,祸害了同门。
众人听文采薇这话,无不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那还要多谢采薇师妹手下留情了!”
“能有采薇师妹这般心善的师妹,还有明萱……我李润,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
看他们自己讨论决定得差不多了,林意歌一锤定音。
“那就按照姜砚说的,夏明萱你第一个上,然后是李润,再是姜砚,接下来让采薇先与那榜首打擂,最后妘明月出战确保榜首之位。若有变故,再作调整。”
“是,林师叔!”
林意歌将一块上品灵石放入破空舟桅杆上的一处凹槽中,下方比斗场的景象一瞬便如同风帆一般,实时虚空显现在众人眼前。
在新秀守擂之前,归一派众人正好以逸待劳,一旁观战。
借此了解一下阳州十二郡各个修真势力弟子的应战手段,也好开阔下眼界。
破云舟上气氛融洽,一派其乐融融。
破云舟下方的比斗场上,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
只见那白胖的新秀会主持潘林森立于比斗台正中,抬手取出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比斗场,其直径约一掌,正是控制整个比斗场的阵盘。
他在小巧的比斗场上画了个十字,偌大的比斗台就被划分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擂台,刚好对应着四面水镜上的新秀弟子名单。
潘林森做完这些,便对比斗场中人说道:“请诸位参加新秀会的弟子,按照名单顺序,两两上台比试。”
“胜者请静候下一轮比斗,败者可以直接离开,也可以等到最后的新秀守擂再做尝试。”
“若有怯战的,等对手问过三遍不上台,自然算作弃权认输。”
“我宣布,阳州十二郡新秀比试大会,正式开始!”
潘林森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肌肉虬结的黑脸壮汉落在了东侧青龙擂台上。
此人看上去起码有个三十五六岁,但观其骨龄,确实才二十出头。
那黑脸壮汉抱拳为礼,粗声粗气地说道:“在下真武宗牛安,是哪个要与我一战?”
话音未落,一名白面书生也跃上了青龙擂台。
书生执扇,拱手作揖,“正是在下,江都郡廉氏廉兴,请牛道友赐教!”
两人行过一礼,便战在一处。
黑脸汉子步步紧逼,拳掌之间带起道道凌厉风声;白面书生左支右绌,借着手中下品法器的纸扇,几次险险避过。
青龙擂台上打得激烈,其余白虎、朱雀、玄武三处擂台,也陆续开始了对战。
新秀会规则数百年未变,又因名单早定,四场比斗是同时进行的。
各宗各派带队的金丹期或元婴期长老,分心四处观摩着比斗,还不忘给身旁的同门后辈,依据即将对战的弟子来历而预先支招。
败者名字将从水镜上渐渐隐去,直至消失;胜者的名号则继续留在水镜上,变大一倍,占据败者名字原来所在的空间,醒目许多。
如此,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下一轮两两比斗的名单。
参加新秀会的一共有两百余人,一般要战过四轮,淘汰至剩下十余人。
再将剩余的十几人整合到一起,两两相斗,决出名次。
林意歌看了眼风帆上被分成四幕的投影,修士结丹之前,其实更偏向于武斗。
炼气期与筑基期的弟子想要施法,要那么一点时间引动灵力,远不如体修凭借本能,横冲直撞!
因此,比斗场上基本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如天武宗、真武宗等体修宗门弟子上台,一经问礼开打,几乎是眨眼间便将对手撂倒胜出,毫无悬念。
在修士眼中,这只是体修宗门占了入道初期的武道优势,并不能证明什么。
但在不明真相的凡人眼中,能赢,就是强大的证明!
7017k新秀会为期三日,首日只是简单比过四轮,共计将留下十六人,进入次日的比试,最终两两相斗,决出新秀榜前十。
最后一日,才是新秀守擂,是归一派弟子出手的时机。
按照往届新秀会结果,最终新秀榜前十,都是天武宗和乾元宗的弟子。
林意歌看到参加新秀会的弟子名单排序,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这名单看似随机,实则暗藏心机。
天武宗和乾元宗的弟子都被安排在名单末尾,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其他修真势力弟子的招数与实力。
而归一派五人,则被分别安插在四个名单的中间。
看了几场其他门派家族的弟子比斗,林意歌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干脆集中精神,在掌心凝聚起金子来。
姜砚几人坐成一排,看着比斗的影像,一起讨论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招式,倒是热闹得很。
归一派的五人为了准备新秀会夺榜首之事,整整一年时间都被传道长老们轮流盯着修习剑法、锻体炼气。
除了日常的清尘诀、传音术之外,基本上什么法术都不会。
看到同门师长使用法术难免有几分眼热,好在传道长老们已经答应,此次新秀会后就安排传授基础法术。
但现在看过几场新秀会比斗之后,众人回过味来,明白了长老们的良苦用心。
若遇上不曾下功夫锻体的同阶修士,有那水淹土埋火烧藤缠绕的功夫,足够自己冲上去用玄铁剑把他敲晕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正当众多看客都被场中毫无悬念的比斗弄得昏昏欲睡之时,四方擂台换上了新弟子。
“玄天宗弟子阮逸辰,请归一派妘明月赐教!”
“丹霞宗弟子桑万青,请归一派姜砚赐教!”
“无影门弟子薛滢,请归一派李润赐教!
“乾元宗弟子庞云飞,请归一派夏明萱赐教!”
听到这几乎同时响起的四个声音,破云舟上几人,俱是精神一震,频频向飞舟外看去,心痒难耐。
明明打得过却不能应战,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但唯有忍得一时,方能叫天武宗自食其果!
比斗场内,接连出现四个归一派弟子名号,引得看台上开始神游的修士们都清醒过来。
“归一派?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信安郡的归元派来着。归一派是哪个门派?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过倒也正常,苍梧郡鹤鸣山归一派,如今已有百年没新弟子入门,缺席十届新秀会了!”
“这一次归一派竟也来了?!我怎么没见到穿着归一派道袍的剑修?”
“归一派大战天武宗……嘿嘿,这次有好戏看了!”
“……那个,咱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上面那艘飞舟就是归一派的?”
此话一出,看客们齐齐一静,恍然大悟,俱抬头去看那飞舟。
可那飞舟悬停半空,毫无反应,上面的人像是没听见比斗台中的弟子邀请比试的话一样。
比斗台上四个擂台的弟子又陆续问过一遍。
飞舟依旧岿然不动,上面的人甚至不曾露脸。
盏茶功夫过后,四方擂台上弟子问过第三遍。
飞舟依然无声无息。
眼见着新秀弟子名单上,归一派四位弟子的名号渐渐消失,众看客哗然。
“归一派怎么不敢应战?”
“知不道啊!我师父说,归一派弟子一往无前,不是这样的啊!”
“难不成是怂了?!看来归一派已经不是当年的归一派了!”
“悲乎哀哉!侠肝义胆归一派,终于没落入尘埃!”
“别酸唧唧地吟歪诗了!归一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鹤鸣山洞天可是九州十大洞天之一!”
“那又如何?归一派迟早保不住那鹤鸣山洞天!”
……
众看客各有看法,议论纷纷。
比斗场外无力支付看台费用的凡人及散修,却只看到归一派四位弟子一个都没露面,自动弃权。
参加新秀会的,不论几流的势力,就算弃权认输,也不可能有归一派这样,连续弃权四场的。
如此一来,归一派之名,反倒在关注新秀会的人群中传了个遍,可谓深入人心。
只不过评价没那么好听罢了。
……
破空舟上四人刚刚松了口气,又听新上场的四人之一说道:“落月谷弟子全泓雨,请归一派文采薇赐教!”
四人忙抬头去看文采薇,却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焦躁之意。
不愧是能从难以想象的病痛中熬过九年的采薇师妹!
看台上的修士们听到“归一派”和“文采薇”,又是一阵骚动。
“文采薇?是豫州文氏五小姐,那个卧病在床九年的废灵根文采薇吗?”
“好像就是她!豫州文氏拒婚武氏时说的,文氏五小姐拜入仙门修道去了,原是去了归一派?”
“不是说她病弱得路都走不了吗?不是说归一派的试炼阵法是九州出名的难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文氏子弟到处寻医访药,文采薇病弱的事不可能是假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归一派的试炼阵法,形同虚设!”
没有人注意到,几人的话被一旁毫无存在感的灰袍修士,收录在了留音珏中。
那灰袍修士的袖口,绣着一个繁复的图案,隐约能看出是“九州”二字。
……
林意歌也是此时才发现,不知天武宗有意还是无意,为归一派五人安排的对手,竟都是筑基后期修为!
她盯着天武宗那领队的元婴期修士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手中托了阵盘正注意着比斗台上情形的潘林森。
等到后日归一派弟子将新秀榜前十都收归囊中,这两人必定会有点小意见。
说不定到时候,需要她出手……不对,是出面讲道理。
要留着他们的小命讲道理,自然就不能动用杀戮剑意。
叫那幻化成柳扶风的傀儡对上正儿八经的元婴期,后继无力不说,还烧灵石。
还是要借助庚辛剑。
这么想着,林意歌将手中刚刚凝聚的黄豆大的金豆,塞给了隐隐发出剑鸣声的庚辛。
要不是有文采薇他们在,庚辛怕是早就幻化成人形,巴在她手臂上等着投喂了。
7017k因各个修真势力之间底蕴悬殊,首日正午时分便结束了前三轮的两两比试。
第四轮开始之前,炼气期弟子已经全数被淘汰出局。
剩下的筑基期弟子,也大多在中后期。
天武宗弟子无不是寥寥数招就打得对方骨断筋折,轻松取胜,将一流宗门天才弟子的强劲实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一来,观战对于归一派五人的帮助,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反倒是商辛巳提供的玉简,上面记录的那十个天武宗弟子及其惯用招式,分毫不差。
林意歌暗道,此事当记商辛巳一小功。
第四轮很快比过。
潘林森对比斗场上的看客们拱了拱手,宣布道:“新秀会首日比试到此为止,今日胜出的十六位新秀弟子名单,将公示于比斗场内外。明日辰时,十六人将决出新秀榜前十。”
说罢,他抬手在那掌中比斗场上轻轻一拂,原先分开的四方擂台便重新合在一处。
收起那阵盘,潘林森便下了比斗台,往看台上天武宗的元婴修士走去。
林意歌粗略扫过合四为一的巨大水镜上,以斗大的字列出的最终胜出的十二人和轮空的四人。
其中,天武宗弟子剩七人,乾元宗弟子留下五人,还有四人分属于二流势力真武宗、玄天宗、丹霞宗和无影门。
其余小门小派,无论是弟子本身的修炼天赋,抑或是功法品阶、修真资源都逊色于底蕴深厚的天武宗。
这新秀会到头来,便像是专程为天武宗而设,令其展示一流势力的实力。
比斗场上的看客们倒是没有离开。
他们也实属无奈。
这南康郡比斗场一出一进,又要交一次灵石。
天武宗可把这门票给玩明白了。
看台上的修士们,或独自静坐养神,或三两成群议论寒暄,更有相互看对了眼,约定要新秀会后一起双修的。
按理说,参与新秀会的都是修士,即使是炼气期弟子,饿上三日也不成问题。
但新秀会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让凡人能清楚地了解,阳州十二郡内各个修真势力的强弱,为此后十年各势力的新弟子遴选做准备。
正因如此,天武宗才将新秀弟子比试大会,分为三日举办。
而首日四轮比试结束的同一时刻,比斗场外围开设的许多盘口,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无论修士凡人,皆可以财物、灵石押注,赌明日与后日的新秀榜首,究竟何人。
若是押中了,自然能小赚一笔;若是押不中,也无伤大雅。
按照往届新秀会的结果,也就是在天武宗那七个弟子中选出一个押注。
而且新秀榜名次一旦确定,后日守擂基本不会有变动。
林意歌自然也看到了这些盘口,却没想借此赚上一笔。
祖师平生最憎恶嫖赌二事,甚至将此写入归一派门规之中。
林意歌自然不会明知故犯。
这些开盘的、下注的,这一次全都得吃个教训!
……
破云舟上几人看完四轮比试,尤其是天武宗弟子那疾快迅猛的招式和强大的威力之后,神情有些严肃。
方才与天武宗弟子对上的,有好几个都是被自家领队长老救下的。
若晚个一时半刻,他们可能就被天武宗弟子活活打死了!
奇怪的是,弟子性命垂危,那些长老却只摆出一副憋屈窝火的模样。
似乎是碍于天武宗坐镇比斗场的是元婴巅峰修士,他们小门小派势单力薄,敢怒不敢言。
可等到天武宗杂役弟子熟门熟路地给那些长老奉上储物袋作安抚,他们脸上哪里还见得到半分屈辱?
弟子险些丧命之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夏明萱微蹙了眉,看到那弟子生死不明,有些微的不忍:“不过是擂台比斗,又非生死之战,何不点到为止?”
李润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看那储物袋鼓鼓囊囊的,天武宗一定是给了很多!”
姜砚皱了皱鼻子,“天武宗和那什么世家门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乐在其中呢!”
这和凡间卖儿鬻女换取自身利益的,也没什么不同。
对比之下,归一派上下之和睦,在这修真界中反倒显得另类。
归一派不与众多修真势力共沉沦,因而被九大宗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姜砚回想起了什么,面色一黑,说道:“夏师妹,李师弟,你们若是不敌,即刻认输,剩下的……就交给我!”
妘明月则拧着眉,从辫子上摸了一把,摊开手心,是四个透着金属光泽、诡异无比的蓝色丝囊。
“一人拿一个。感觉打不过了,就把这蝎尾蛛的丝囊扔他们脸上。”
文采薇看着那瑰丽鲜艳的蓝色,确认道:“妘师姐,这个是不是有剧毒啊?”
若是真把天武宗弟子弄死了,那元婴期领队长老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这比斗场是天武宗所有,南康郡也是天武宗治下,此地距离天武宗的玉笥山洞天不算太远,他们几人怕是不好脱身。
“放心,不是立时毙命的剧毒,也就能把他们麻痹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新秀会没规定不许使用毒术、幻术之类,也容许使用神兵法宝,甚至还允许使用契约灵兽。
只不过,炼气期和筑基期弟子,没几个能驾驭这些。
文采薇放了心,与其他几人各自拿了一个蝎尾蛛丝囊,收在袖中。
林意歌见众人如临大敌,各出奇招,不由好笑。
“天武宗弟子,十人中也被淘汰了三人,并非不可战胜。”
归一派五人一整年勤修苦练,玄铁剑从不离身,除了文采薇体弱,其余四人都比同阶修士要强些。
众人闻言,自然安心许多,又各自分散开来,在破云舟上找了个角落修炼,互不打扰。
……
第二日辰时,决定排名的比试,准时拉开了序幕。
或许是因为下注押榜首的缘故,关注这一日比试的,比起首日还要多上一倍。
整个南康郡城,被里里外外的修士和凡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潘林森简单解释规则之后,就让出了整个比斗台。
7017k十六人两两相斗决出名次,按理说每人都要打过四场。
实际上却不然。
真武宗、玄天宗、丹霞宗、无影门的四人,自认不敌,早早选择了弃权。
经过昨日在比斗场内外的公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倒也不必冒着生命危险与天武宗弟子相争。
而乾元宗弟子见了天武宗弟子,膝盖直接软了半截,立即认了输。
由此,基本上是天武宗七人争夺前七位,乾元宗五人争夺后三位。
原本参与新秀会的弟子,就是通过门内大比选出来的。
有些几乎不用再战,便知自己能不能赢。
为了不在凡人和他派修士面前落得个血赤糊拉、狼狈无比的凄惨模样,天武宗弟子之间,空前地谦让起来。
最终只简单打过七八场,便决出了名次。
午时刚过,新秀榜前十新鲜出炉。
依次为天武宗苗云蔚、商庚辰、潘蒙、魏章、顾兆、田卿、梅鑫,以及乾元宗的赵淳、钱朴、庞云飞。
压中榜首之人,额手称庆;未压中之人,略显沮丧。
……
林意歌前世修为已达炼虚期,归一剑诀也已修至九重,更领悟了杀戮剑意。
见识过太多高手,剑下亡魂数不胜数,眼前这新秀会的比试在她眼中,有如儿戏。
因此,比斗期间,林意歌就同昨日一般,调动全身灵力凝聚金豆。
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比斗台的影像看了半日的几人,则十分不满。
姜砚撇了撇嘴,嫌弃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让来让去,就是不打?假惺惺的!”
夏明萱也是一脸厌恶,“乾元宗这几个……也太没心气儿了吧?”
李润大受打击,捂着额头喃喃自语。
“李润啊李润,好好想想,这次赚了什么?一定赚到了什么的!”
文采薇还算淡定,一边看一边优哉游哉地干掉了陈七妙精心制作的十道养身茶点。
什么都不能耽误她养身体!
妘明月摸着辫子,正分神与心爱的虫儿们保持紧密的交流。
她与其他人不同,自从她借助蛊虫反哺修炼,不但自己的修为快速提升,蛊虫们经过灵气淬炼,也在进化变强。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凭借手中无数蛊虫,即使不知道对方的招式,她也不可能败。
眼看着又要等上一日,才能进行新秀守擂,姜砚磨了磨牙,凑到林意歌身边。
“林师叔,我等不及了!看他们那得意洋洋的脸,我拳头都硬了!”
林意歌收起手中的金豆,喂给腰间的庚辛剑,同时想了想。
今天是关注新秀会的人最多的一天。
而且众人都默认,新秀榜首作为天武宗符合条件的弟子中最强的一位,不可能有变动。
等到了明日,南康郡城中专为此时赶来的凡人,就会大幅减少。
出风头,当然要选在人最多的时候!
想罢,林意歌对姜砚点点头,“今日打擂,倒也可行。”
话音刚落,一直在旁静坐的“柳扶风”睁开了眼,薄唇开合。
一道温润男声传遍了整个比斗场:“呵!新秀榜上尽是蝇营狗苟之辈,鸡鸣狗盗之徒,果真不配我归一派出手!”
姜砚听到这话,瞬间对真传大师兄肃然起敬!
大师兄这开口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而且这话听着就狂妄得很,若他是新秀榜上弟子,已经怒火中烧了。
……
整个比斗场霎时一静,转瞬又沸反盈天。
“这……这还真是归一派?”
“归一派疯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归一派昨天还不敢下来应战呢,今天怎么这么大口气?”
……
潘林森冷哼一声,才稍稍压下喧哗之声。
他看向半空中的飞舟,嘲讽道:“不知尊驾何人?藏头露尾,却不敢叫贵派弟子下来应战?!”
“本座归一派八代真传柳扶风。新秀碌碌,不堪为敌!”
潘林森脸色难看,冷笑道:“昨日偏不肯应战,今日又口出狂言!你归一派,又待如何?!”
“本座明日另有要务,不若今日打擂。尔等可敢应战?!”
潘林森一顿,猜不透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心思急转间,回话便晚了一息。
被姬妾们众星捧月般拥在正中的新秀榜首苗云蔚,却先忍不住了。
他一把挥开身侧数位佳人,指着半空中的破云舟,怒声说道:“要战便战!本公子靠实力拿的榜首,难不成还怕你归一派这破落户?!”
“呵呵……竖子,敢与本座叫嚣?!”
话落,一道带着元婴期威压的恐怖灵力从飞舟上倾泻而下,单单只将苗云蔚压趴在地。
潘林森连忙转头去看天武宗派来领队的元婴期巅峰修士,“苗长老,您看……?”
被称为苗长老的修士八风不动地坐着,只瞥了被压趴在地动弹不得的苗云蔚一眼。
他也不起身,一挥手便将那道灵力打散。
苗长老掸了掸袖子,才缓声说道:“原来是归一派代掌门柳道友!不知尊师风轻轻掌门,近来可好啊?”
“就你也配直呼我大师……师尊名讳?!别扯东扯西的,今日打擂,究竟应是不应?”
“柳道友真是急性子。既然柳道友都这么说了,我天武宗又岂会不应?!”
苗长老说完,对潘林森使了个眼色,又把苗云蔚召过来,叮嘱了两句。
潘林森重新将比斗台清出来,才对半空中的飞舟拱了拱手道:“请归一派弟子赐教!”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归一派百年未曾参会,不知是否记得,新秀会弟子皆为束发十年内的新弟子……”
……
破云舟上,众人除文采薇之外,俱是目瞪口呆。
大师兄是这么狂的人吗?
他在鹤鸣山上时温文尔雅,门中弟子与之相处,皆有如沐春风之感!
可眼前这个大师兄,一反常态,一路上不搭理他们也就罢了,这会儿还狂的不像话!
虽然大师兄可能是想故意激怒天武宗之人,才如此说话,但……真有点怪。
不等众人继续打量“柳扶风”,林意歌开口道:“按照计划,夏明萱,你先上。”林意歌的目标是凡人,若出了风头,到头来却只有修士知晓,那便毫无意义。
因此她同时确认了比斗场外水镜,见那水镜依然在实时转播比斗台上的情景,方才安心。
夏明萱被林师叔叫到名,忙拱手应了一声,随即二话不说,便撑着船舷,一跃而下。
她已经是筑基初期,身轻如燕,从百丈高空跃下,也毫发无伤。
落定起身,夏明萱对潘林森稍一拱手,又挺直了脊背,朗声道:“归一派弟子夏明萱,请教新秀榜第十,乾元宗庞云飞!”
潘林森见到身穿归一派道袍的少女,眼神一扫,不由露出几分惊讶。
这女子竟只有二八年华,束发方才一年,竟已是筑基初期?
不止如此,此女竟敢挑战新秀榜第十,筑基后期的乾元宗弟子,年二十二的庞云飞?
有那狂妄至极的柳扶风在前,新入门的弟子如此轻狂,倒也不算出人意料了。
庞云飞被点到名,自然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未及多想,他脚下一蹬,纵身跃上比斗台,抱拳道:“天武宗附属,乾元宗弟子庞云飞,请道友指教!”
一旁潘林森简单解释了新秀守擂的规则。
“凡参与阳州十二郡新秀会的弟子,皆可向新秀榜上十人提出挑战,生死不论,胜者取而代之!”
但守擂之战与之前的不同,只要有一方不曾停手,各宗各派的领队长老不得插手。
起初是为了防止有修士合谋搞车轮战,消耗榜上新秀的体力,用些旁门左道夺取名次。
如此一来,发起挑战的弟子极有可能丧命。
若榜上新秀心胸宽阔,手下留情,倒还好些,可天武宗弟子向来心高气傲,将挑战视作挑衅,下手狠辣!
这也是新秀守擂阶段极少有弟子挑战的原因。
潘林森介绍完规则,左右看了双方一眼,便将比斗台让给了两人。
庞云飞盯着眼前的夏明萱看了又看。
只见她容貌标致,气质周正,举止间端庄优雅,像极了入道前曾隔着厚厚的纱帘见过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世家小姐。
庞云飞眼珠一转,拱手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二,家中只有两个妾,正好缺一个夏道友这样的贤良道侣!”
夏明萱闻言只微微一愣,这可是新秀会的擂台啊!
乾元宗这人……是不是有病?
有病,那就得治!
夏明萱也不与他客气,当即提了玄铁长剑,一招刺去。
庞云飞微微侧身,避开急速刺来的一剑,正要出言再调戏几句,却见那玄铁长剑灵活地一勾,剑花翻转间往下劈去。
“刺啦”一声,乾元宗道袍从两腿之间被竖着割成了两半。
剑风掠过,腿间凉飕飕的。
庞云飞疾退两步,已吓出一身冷汗,幸而没有伤及那金贵之处!
“好烈的性子!”
庞云飞手上不知何时已拿了一柄朴刀,他桀桀怪笑道:“我就喜欢听你这种烈女,哭着叫哥哥饶命……”
说话间,他已欺近夏明萱,以刀背向她肩上砍去。
却见夏明萱一手提剑格挡,另一手闪过一抹妖艳幽蓝。
“嘭!”
庞云飞僵硬倒地,动弹不得。
夏明萱甩了甩发麻的左臂,妘师姐给的这蝎尾蛛丝囊,也太毒了点!
她原本将那丝囊拿在手上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惜只在左手上握了片刻,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麻了。
为免毒到自己,只好让庞云飞代为受用了!
胜负已定,比斗场中一片寂静。
夏明萱瞥了一眼庞云飞,拱手道:“承让!”
随即一脚将他踢下了比斗台。
自有乾元宗弟子上前将庞云飞抬去领队长老处诊治。
潘林森抽了抽嘴角,宣布道:“归一派夏明萱胜出,为新秀榜第十!”
破云舟上,林意歌察觉夏明萱发僵的左手,当机立断道:“李润下去接替夏明萱,妘明月准备帮她拔除蛛毒。”
说完,她催动草木枯荣诀,催生出一条灵藤,垂至地面。
此时的比斗台上,夏明萱看向第九名的钱朴,正要按照原先的计划开口,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她眼前。
“归一派弟子李润,请教新秀榜第九,乾元宗钱朴。”
无需过多言语,夏明萱明白了李润的意思,右手抓住破云舟上垂下的灵藤,离开了比斗台。
之后,李润险胜钱朴,又侥幸挫败赵淳,连赢两场。
与第六位的天武宗梅鑫对了一眼,只一瞬,李润便察觉了双方悬殊的实力差距。
即使他还有妘师姐给的蝎尾蛛毒囊,在梅鑫面前,也找不着机会用。
如今他已连胜两场,已证明了归一派筑基初期弟子的实力,赚足了好处。
李润当即决定见好就收,拽着藤条,几次腾跃,便回了破云舟。
榜首苗云蔚见此,抓住机会嘲讽道:“遇到我天武宗弟子,就夹着尾巴就溜了?归一派弟子也就这点能耐,只配和乾元宗的软蛋玩!”
苗长老微微皱眉,警告地看了苗云蔚一眼,才对面色难看的乾元宗领队长老点头致意。
虽然乾元宗弟子都是软骨头,但直接说出来,还是不太合适。
就在此时,飞舟上又落下一名少年。
粉面朱唇,双瞳剪水,梨涡浅笑,方桃譬李,难辨雌雄。
“归一派姜砚,请教天武宗梅鑫!”
清朗的少年嗓音,将看台上的众人惊醒。
“这般绝色,竟是个带把的?!”
“不,我不信,只要我没亲眼见到那个,他就是貌美无双的仙子……”
“如此美人,断袖分桃,又有何不可?”
“那个,咱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姜砚公子他喜欢的是女子?”
……
姜砚自然也听到了众人毫不遮掩的惊叹声,脸色一黑。
众人黏腻的眼神,令姜砚浑身不自在,打斗之时更显得果决凶狠。
姜砚自幼便修习剑法,比起夏明萱和李润这种半路出家的,功底更深,身法也更为灵活。
他还是归一派新弟子中最先引气入体的,加之路横波早已指点过对付天武宗新秀弟子的诀窍,又观摩了几场天武宗弟子对敌的比斗……
种种因素之下,姜砚势如破竹,连挫五人!
终于,他对上了计划中的最后一个对手。
“归一派姜砚,请教天武宗商庚辰!”
7017k因着姜砚连挫五人,看台上的修士再不敢轻视这艳若桃李的少年。
原先口花花说要“断袖分桃”的修士已经悄悄捂了脸,趁着姜砚尚在比斗台上无暇分身,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比斗场。
反正在比斗场外,也能看到结果如何。
若是等那凶悍美人腾出手来,他可吃不消那骇人的一剑。
比斗台上,姜砚确实无心记住那些口无遮拦、不知来历的修士。
一个四肢修长,半边脸被青黑色胎记覆盖的青年女子,跃上了比斗台。
“天武宗商庚辰,拜会姜砚道友!”
此人正是名列榜首苗云蔚之下的商庚辰,她也是上榜七个天武宗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
姜砚对上了商庚辰那冰冷的双眼,一瞬间只觉汗毛倒竖。
打不过。
姜砚的直觉向来很准,气运也是绝佳,此刻心头浮现的第一想法,却是“逃”。
虽然他对商庚辰隐藏实力之事,早有所料,却属实没想到实力如此悬殊!
姜砚没有动手,脑中却飞速考虑起要如何从这一场比斗中保命脱身。
却不料,商庚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动手,只展颜一笑,“道友好生面善,与家弟竟有九分相似!”
商庚辰这么一笑,那块巴掌大的青黑色胎记,便好似活物一般动了动。
姜砚这会儿才醒悟,难怪商庚辰起了这么个名字,原来她也是商氏之人。
只是庚辰序十七,辛巳序十八。
姜砚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只是巧合罢了。”
商庚辰笑意微敛,冷声道:“纵然巧合,也是有缘。这样吧,你若就此认输,我不伤你性命!”
姜砚轻晃了下袖子,指尖便夹住了蝎尾蛛丝囊。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他还答应了要帮采薇师妹夺得榜首!
姜砚一手扔出那粒葡萄般大小的幽蓝色蝎尾蛛丝囊,又挥出一剑。
从夏明萱用过蝎尾蛛毒之后,商庚辰便早有防备。
她轻巧地挡下姜砚的剑,又拂袖挥散爆裂之后呈现淡蓝色的漫天蛛丝,就要抽刀反击。
忽地手上一麻,大刀便落在地上。
刀柄上不知何时,趴了一只绿豆大的蝎尾蛛!
转瞬间,商庚辰半身已经麻痹,显然没了胜算。
好不容易才将蛛毒控制住,商庚辰皱眉狠狠瞪了姜砚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姜砚猜不到此人心里在想什么。
幸好他下来之前做足了准备,请妘师姐为自己以这小蝎尾蛛设下吉祥压胜,才能侥幸获胜。
不过感念商庚辰愿意让他认输且不伤性命,姜砚也没有把她像之前五人那样打个半死不活,只把她推到比斗台外。
潘林森面上早已阴云密布,他已经猜到归一派在打什么主意了。
归一派这是要包揽新秀榜,顺便把天武宗的脸,扔在地上踩!
不过好在,苗长老早有成算。
那苗云蔚正是苗长老血脉,除了拥有实打实的新秀榜首之实力外,身上有几件中品法器傍身,其中就有一枚辟毒珠。
有那辟毒珠在,又何惧蝎尾蛛之毒?
到时候还不是把姜砚治得服服帖帖?
归一派猖狂半日,结果却拿不下榜首,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这么一想,潘林森心气顺了不少,当众宣布道:“归一派姜砚胜出,为新秀榜第二。”
话音刚落,众修士便看到,那绿豆大的蝎尾蛛快速奔回姜砚脚边,沿着道袍爬到袖口,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美人凶猛还带毒!
看台上的修士面面相觑,再不敢说些调笑之语。
此刻新秀榜只剩下榜首苗云蔚一人不是归一派弟子,众人无不期待地看着姜砚继续挑战榜首。
姜砚却没再说话,只抬头看向飞舟。
比斗场中人无不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
破空舟上,林意歌叫过文采薇,再确认了一遍,“那苗云蔚有些棘手,采薇你真要下去?”
文采薇没有立即点头,只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师叔,这擂台当真生死不论?”
幻音术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心里实在没底。
林意歌想了想,按照新秀会的规则,最后的守擂挑战,的确是生死不论的。
但是,按照天武宗一贯灵活反复的标准,他们支持生死不论,完全是因为死的都是其他宗派势力的弟子。
若换成天武宗弟子被打死,那可就两说了。
不过这又如何?
她储物袋里的灵石,勉强能支撑幻形傀儡变作大师姐的模样,虚张声势一番。
再不济,她只需将水玉冰魄簪扔在天武宗大能的脸上,也能惊动大师姐风轻轻。
林意歌微微一笑,“放心,我既然把你们带来这里,自然也会把你们带回去。一个都不会少。”
文采薇得了这一句,兴奋地点了点头,“我要下去!正如林师叔所说,若弟子夺得榜首,前来归一派求仙问道的,肯定络绎不绝!”
林意歌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任由文采薇下了破云舟。
……
一道娇小的身影顺着灵藤飞速下落,在灵藤距离地面尚有三丈距离时猛地一顿,随即松开灵藤,跃入比斗台中。
看台上又起喧哗。
“姜砚公子这都打到榜首了,怎么突然还换人呐?!”
“换的还是个炼气后期的女修?炼气后期对筑基期巅峰?是归一派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不是幻觉,你没疯,那女修确实是炼气期!”
“看那女子身形,难不成……是豫州文氏五小姐,文采薇?”
“极有可能!归一派一共五个新弟子,妘明月、姜砚、李润、夏明萱和文采薇,目前只有妘明月与文采薇不曾出场。”
“我这是愈发看不懂归一派了!”
……
文采薇落地有些不稳,姜砚伸手轻扶一下。
“多谢姜师兄,姜师兄先回飞舟吧!”
姜砚想到文采薇得了林师叔首肯,才稍稍安心,借着灵藤几番腾跃,回了破云舟。
文采薇轻抚胸口,平息过于激动的心情。
过了片刻,她才眨了眨眼,对苗云蔚拱手道:“归一派文采薇,请教新秀榜首苗云蔚!”文采薇一开口,娇软声线叫人无端生出三分疼惜之意。
印证身份之后,整个比斗场中的看客,俱是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这站得笔直的娇小少女,还真是豫州文氏连走个路都要有两人搀扶的病秧子?
也是,普通十六岁少女的骨骼,绝不该如此纤细脆弱!
文采薇这身炼气后期的修为作不得假,可她不是“废灵根”么?
传说中的归一派,修的是什么逆天功法,竟能让废灵根也踏上仙途?!
为何近五百年来,归一派日渐沉寂?
又是为何,归一派百年未曾参与这阳州十二郡新秀会?
……
文宗易为了治好文采薇,在凡间界与修真界,都发布了悬赏令,将其病症写得清清楚楚。
凡间界的悬赏令,光各种乱七八糟的病症,都写了满满五大张纸!
因此,不止是比斗场内,比斗场外也有修士和医者听说过文采薇,更是给她起了个别名,叫做“病五张”。
与旁人解释几句后,比斗场外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么说来,这文采薇仙长,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得亏她生在豫州文氏!要不然,一顿药钱就够一家四口一辈子吃穿不愁,这谁吃得消啊?”
“她这样的病秧子都能修仙……我是不是也还有希望?”
“有谁知道归一派山门在哪里吗?给我指条路?”
……
苗云蔚早已等得不耐烦,当即跃上比斗台。
他斜睨文采薇一眼,连拱手礼都懒得行,兀自抬头看向飞舟。
“姜砚,有本事你下来和你爹打!赢了就跑,算什么男人?!没种的软蛋!”
文采薇被无视也不恼,重要的是,她平生第一次要打人了!
好……好激动!
文采薇好不容易才稳住微微颤抖的手,气沉丹田,握拳摆出架势,细声细气地说道:“苗道友,得罪了!”
苗云蔚回头见她一本正经地摆开架势,似乎真要与自己打斗,只觉得荒唐。
就这细胳膊细腿的,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就不知自己是何物了?!
苗云蔚上下扫视一眼,想起什么,“文采薇……你是豫州文氏的人?”
豫州文氏有若干化神期家老,其家主文宗易更是拥有炼虚期修为,加上熊耳山下埋着的灵脉与文氏名下诸多产业,称得上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家族。
归一派将文采薇收入门下,一定从中获利不浅。
不等文采薇回话,苗云蔚眼珠一转,自顾自说道:“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跑去归一派那种破落门派吃苦头做什么?倒不如跟了本公子,每日里只需为我红袖添香、与我共赴巫山……”
苗云蔚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
听说去年,文氏家主文宗易为了侄女文采薇被随意许配联姻之事,将侄子文幼清逐出家门,将亲弟文宗思关了禁闭,可见文采薇这侄女的分量,远超其他文氏子弟。
谁不觊觎豫州文氏这个香饽饽?
“本公子一定好好疼惜你,绝不叫人伤你一根手指头!另有本公子带你双修,又何愁修炼之事?”
文采薇睁大了眼,实在不明白苗云蔚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新秀会的擂台上,跟对手说这种话。
这种行为,跟当街调戏良家的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想到之前夏明萱师姐挑战的庞云飞也是这副德行,文采薇皱了皱眉。
她不言不语地向前跨出一步,带动蓄力已久的一拳,挥向苗云蔚的丹田。
两人相差一个大境界,加上文采薇本就体弱,力气连普通炼气期都有些不如,苗云蔚甚至连躲都不躲,任由文采薇一拳打在身上。
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文采薇收回拳头,眼眶瞬间红了。
她强行忍住上涌的泪意,揉了揉又红又痛的手,暗道:这人身上硬得跟铁块似的,打他就是自己吃亏。
文采薇暗自运转水月镜花诀,将无形无质的玄音纳于口中。
苗云蔚毫发无伤,再看身无三两肉的少女揉着拳头红了眼眶,当即嗤笑道:“你这力道,怕是连蚊子都打不死!”
他掸了掸被文采薇击中的腰间,抬头之时已然变了脸色。
“贱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非要本公子用强是吧?”
说着,苗云蔚大掌抓向文采薇纤细的手腕。
文采薇小脸一白,脚下一点往后退了几丈远,惊慌避开的同时娇喝道:“苗云蔚!”
玄音伴随着姓名从她口中传出,引发一阵微弱的震动,席卷了苗云蔚全身又迅速消散。
猝不及防之下,苗云蔚被那玄音对个正着,动作瞬间凝滞,眼神开始涣散。
他只觉识海一阵嗡鸣,眼前忽而模糊,忽而清晰,最终渐渐化作一片漆黑,又从中亮起闪闪烁烁的星辰。
“目光”所及,不再有文采薇,也没有了潘林森、苗长老,甚至比斗场,甚至飞舟。
眼前是浩瀚星空,而他不过是飘荡其中的一粒尘埃,无拘无束地在这浩渺无际的空间里浮浮沉沉。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神魂像是浸泡在了温暖的泉水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苗云蔚浑身放松下来,身上不停强化着肉身的灵力停止了流转,血肉之躯毫无防备,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
文采薇见幻音术起效,当机立断,返身挥出一拳,恰好落在他的左脸上。
一拳击中,苗云蔚如同凡人一般,左脸很快红肿起来。
文采薇回想起方才苗云蔚那毒蛇般阴冷黏腻的眼神,浑身一颤,不禁把归一派基础拳法统统在苗云蔚身上演练了一遍。
比斗场上的看客们压根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看到文采薇喊了一声,苗云蔚便失了神,身体骤然撤去了防御,呆立当场,任由少女左腾右挪,拳如雨下。
幻音术直接让苗云蔚陷入了深度幻觉之中,对于肉身的损毁毫无所觉。
文采薇打完一整套基础拳法,才轻喘着抬手擦了擦额头薄汗。
反正生死不论,除恶务尽,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快刀斩乱麻,直接结果了他!
文采薇抽出玄铁长剑,挽了个剑花就往苗云蔚心口刺去。剑尖刚触及苗云蔚的身躯,长剑便好似被什么力量给死死地抓住了。
文采薇拼上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将玄铁长剑往里送上半分。
耳边忽地响起一道传音:“文小友,凡事留一线!”
文采薇转头四顾,果然看到潘林森正皱眉紧盯着自己。
视线越过潘林森,他身后的苗长老正面带微笑,食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似乎并不在意。
文采薇心头一堵。
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新秀会打擂的规则内,没有丝毫错处。
明明是自己被言语调戏,还险些被苗云蔚抓住用强,这些人凭什么叫她“留一线”?!
若不是她文采薇以幻音术将苗云蔚制住,到时候下场可想而知。
那苗长老堂堂元婴期、那潘林森身为金丹期,她文采薇区区炼气期,是不是还该感谢这些所谓大能的不杀之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当着阳州十二郡修士,苗云蔚都敢对出身豫州文氏这样数一数二修真世家的女修,意图不轨!
若换了其他女子,岂非已遭了毒手?!
无论怎么想,文采薇都觉得,把苗云蔚杀了才能免去更多人遭难。
这都算不上是防患于未然。
苗云蔚那几个姬妾脸上是强颜欢笑还是真心实意,一看便知!
文采薇抬头看了一眼破云舟,随后低眉顺眼地将那玄铁剑抽回收好。
潘林森的神色显而易见地缓和了许多。
众目睽睽之下决出的胜负,天武宗自然不好赖账。
若苗云蔚再丢了性命,苗长老发起狂来,他也要遭殃!
他生怕再有变故,忙开口宣布结果,“新秀榜首之争,胜负已分……”
电光石火间,变故突生。
文采薇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一柄短剑,插入了苗云蔚的心口。
苗云蔚尚未结丹,浑身上下最关键的命门,便是心脏所在。
文采薇扎穿了苗云蔚的心脏还不算完,她纤细手腕一转,将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搅了个稀巴烂。
看客们还以为文采薇收了剑,是想就此结束打擂。
万万没料到,文采薇反手直捣黄龙,干脆利落地扎穿了苗云蔚的心脏!
没想到,她看上去娇弱可欺,竟也是个狠角色!
潘林森的声音恰好慢了一步,“……此届新秀榜首,为归一派文采薇!”
声音传遍比斗场内外,每个看客都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惊讶,一道浑厚的男声响彻比斗场。
“苗云蔚!”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苗长老,见到此情此景,顿时目眦欲裂,愤然起身。
“贱婢敢尔!”
说罢,他浑身威压爆发,锁定文采薇一人,倾泻而去。
文采薇被这猛然出现的恐怖威压压制得动弹不得,只以玄铁长剑支撑着自己娇弱的身躯,才勉强站稳。
潘林森唯恐耽误了时机,趁此冲上前去,行云流水般从储物袋中掏出归元丹塞入苗云蔚口中,又伸手护住他的心脉。
但苗云蔚无知无觉,如同一个普通至极的凡人,完全没有调动丹田中的灵力,催化归元丹药力,修复经脉与脏腑。
生机渐渐流逝,面色黯淡下去。
苗长老见苗云蔚渐渐没了生气,身死道消,滔天怒意席卷了理智。
他五指成爪,闪身攻向文采薇,准备捏断这蝼蚁的细脖子,叫她以命偿命!
按理说,元婴巅峰的修为,在这比斗场中,想要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但就在苗长老的爪子距离文采薇不到一寸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紫影。
“啪”地一声后,苗长老被迫后退两步,捂住火辣辣生疼的脸。
他脸上已狠狠挨了一下,一条鲜红的鞭痕斜贯脸庞,即使元婴修为也无法瞬间修复。
苗长老眯眼看去,竟只是一个穿着归一派制式道袍的女修!
“来者何人,敢拦本座扑杀此獠?!”
挡下攻势的,正是借着庚辛及时现身的林意歌。
“不才归一派七代弟子,林希声。”
林意歌将文采薇挡在身后,手持庚辛剑,看向一旁的潘林森,“不是说打擂之时生死不论?天武宗今日要破坏自己定下的规则?”
文采薇击杀苗云蔚之事,有些出乎预料,但林意歌并不觉得文采薇此举有何不妥。
潘林森讷讷不能言,避开了女修的视线。
的确,文采薇在擂台之上击杀苗云蔚,完全合乎规则。
认真说来,反倒是他插手阻止文采薇斩杀苗云蔚在前,先坏了规矩。
可苗云蔚乃苗长老血脉后人,是他十数个来孙之一,自己若敢为文采薇说半句话,苗长老便不会放过他!
林意歌见身为新秀会主持的潘林森沉默不语,冷笑道:“原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是好个天武宗!”
苗长老见她只有筑基修为,态度却不见恭敬,便知自己没被放在眼里。
他怒火中烧,想道,痛失苗云蔚暂且不提,新秀榜上都是归一派弟子,这就无法跟宗主交代。
倒不如将归一派这些新弟子,连同飞舟上的真传弟子柳扶风,全数扑杀!
功过相抵,宗主不会太过苛责。
但他忌惮那女修手中似剑非剑,更像是一根竹节鞭的古怪兵器。
连元婴期修士的防御都能轻易破开,留下一时难以消除的鞭痕,且令人痛入神魂……此物绝非凡品!
若是能将此神兵据为己有,倒也能稍稍弥补自己血脉后人丧命、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
想罢,苗长老指着文采薇,先发制人。
“此女不过炼气后期修为,不知使了什么歪门邪道,叫我天武宗苗云蔚变成痴傻模样任其宰割!”
林意歌闻言,嗤笑一声,“没想到天武宗的元婴长老这般没见识,连水月镜花诀都认不得!”
此话一出,看台上众修士才明白,为何方才苗云蔚在文采薇面前会如此不堪一击!
毕竟是九州域内最为高深精妙的水月镜花诀!
此诀又名千幻术,是出了名的艰深难懂。
且那手执紫竹鞭的女修,不过筑基期修为,竟能轻松挡下元婴大能的一招?
不仅如此,新秀榜上归一派弟子,无一不是以弱胜强!
这样的归一派,若说有领悟水月镜花诀的诀窍,也不无可能。且不论比斗场外,众多修士与凡人如何议论,比斗场中的林意歌淡定地拱了拱手,“还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苗长老面色不虞,区区筑基,竟敢称呼元婴期的自己为道友而非前辈?
他瞥了杵在一旁当木头的潘林森一眼。
潘林森当即一个激灵,连忙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天武宗执事长老,苗秉均真人。”
“哦。”林意歌了然点头,又故作不解地问道,“苗道友与苗云蔚又是什么关系?”
潘林森偷偷瞄了苗长老一眼,斟酌片刻,没敢开口。
“潘道友不说,我也猜到了,定是同族血亲!若非如此,苗道友又岂会罔顾新秀会规则,仗着自己元婴期巅峰修为,不顾脸面地对我归一派炼气期弟子出手!”
林意歌面无表情地将这句话说得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潘林森一惊,连忙抬眼去看苗长老,果然见他眸中凶光闪现,已经起了杀心!
这女修只有筑基期修为,哪来的胆子敢如此挑衅苗长老?!
好在新秀榜已出,他这个当主持的可以退场了。
潘林森当机立断,带着苗云蔚的尸身离开比斗台,将其交给苗云蔚那群神情各异的姬妾。
“老夫见血脉至亲身死眼前,心痛如绞,故而举止失态了些……”
苗秉均简单揭过自己对文采薇动手之事,看着潘林森将苗云蔚的尸身交给他的姬妾,当即摆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林小友,当时比斗台上胜负已分,贵派弟子文采薇却不留余地,执意将无法反抗的苗云蔚击杀!”
“苗云蔚身故,他那几房姬妾失了依靠,又该何去何从?”
“只为了区区一个新秀榜首,便出手取人性命,叫人家破人亡!当真最毒妇人心!”
“小友对老夫亦是咄咄逼人!难不成归一派,都是这般不近人情,叫人寒心?”
林意歌惊讶地看向苗秉均,这老头颠倒黑白,歪曲事实,还挺有一手!
叫他这么一说,文采薇就是不能杀苗云蔚呗!
采薇就是白白被调戏了呗!
可换成是苗云蔚胜出,他能对采薇手下留情?
林意歌哼笑一声,心中一动,分神操控幻形傀儡,令“柳扶风”催动灵藤。
破云舟上垂下数条灵藤,落在比斗台边缘。
文采薇见此,微微睁大了眼,隐约猜到了林师叔的意思。
林意歌看向苗云蔚身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八个女人,“苗云蔚已死,你们愿意走的,自己上比斗台。”
苗云蔚的姬妾闻言,齐齐抬头,或呆滞,或震惊,或喜极而泣,或惶恐不安,不一而足。
只有两女颤抖着腿起身,疾走两步,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半人高的比斗台。
另有六人还在犹豫不决,谁知道会不会刚离虎口,又入狼窝?
苗秉均皱着眉,威慑地一一扫过那八名本该到冥府伺候苗云蔚的姬妾一眼,问道:“林小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他这么一瞪,剩下六人浑身一颤,又有五人跑到比斗台边缘,手脚并用地往比斗台上爬。
她们不知道归一派是不是狼窝,但留在虎穴里,肯定没命!
只余下一人摸了摸小腹,低头看了看已经断气的苗云蔚,没有动作。
“归一派弟子文采薇杀了苗云蔚,那代他照料未亡人,也是理所应当。”
说着,林意歌对身后的文采薇吩咐道:“采薇,你先带她们上飞舟。”
文采薇乖顺地点了点头,拄着玄铁长剑,一瘸一拐地走向灵藤垂落处。
原来她方才被苗秉均爆发的威压一激,一时不备没站稳,扭到了脚。
文采薇原想帮着那七名女子将灵藤在身上缠紧,那七人连忙拒绝她的好意,只相互帮助着在腰腿上缠好了灵藤。
等到七人都缠好了灵藤,文采薇才自己抓了一根在手,往下轻轻拽了一拽。
林意歌等到七人连同文采薇全都被灵藤拉着回了破云舟,才指了指剩下的那名姬妾,“也该恭喜苗道友,苗氏血脉不断,后继有人!”
……
苗秉均斜睨那留下的女子一眼,面沉如水,不见丝毫喜色。
他抬手摸了摸脸,面上那道灼人鞭痕已经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方才是他大意了,只顾盯着文采薇,才会中招。
现在以他元婴期巅峰的修为,只需避开那把神兵,解决一个筑基期,不费吹灰之力!
苗秉均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归一派连吃带拿,拿下原该属于天武宗的新秀榜首,杀了来孙苗云蔚还带走他的姬妾?
只是不好当着新秀会诸多看客的面,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夺宝,倒显得天武宗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似的,坏了名声。
至少不能留下什么实打实的把柄。
此地距离归一派所在鹤鸣山洞天,有千里之远。
倒不如等新秀会后再动手。
那飞舟载着十余人,速度不算太快,只需在半途劫道!
他只取眼前女修手中神兵,至于飞舟与其他,尽数上交宗门。
如此,宗主应当不会为新秀会之事,问责于他。
毕竟百年前归一派参加新秀会时,总是榜上有名的。
想清这些之后,苗秉均眉头舒展开来,一脸释然地感慨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既如此,本座便不再计较‘苗云蔚之死’,只当为他那遗腹子积德!”
林意歌没有错过苗秉均眼中凶光,见他态度剧变,倒也能猜出几分。
不过,苗秉均打算来阴的,她可没答应配合。
刚才他一会儿说“最毒妇人心”,一会儿又说“归一派弟子作为叫人寒心”,还说她咄咄逼人……
除了千年前围杀之时,她林意歌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说过!
林意歌微微一笑,讲道理,她脾气多好,哪里咄咄逼人了?
她一点都没有生气,非常冷静!
“在下久闻天武宗之名,有意向苗道友讨教一二。”
苗秉均皱眉看她一眼,自己好心想让她多活一时半刻,竟不领情?
不过能光明正大地报那一鞭之仇,他当然乐意至极!
苗秉均一脸为难,“林小友,你我修为悬殊,万一本座失手错杀……”比斗场内外围观的众多看客,面面相觑。
此前文采薇击杀苗云蔚,苗秉均出手被林希声挡下,潘林森救治苗云蔚失败,双方互相明嘲暗讽,苗云蔚七个姬妾被接入飞舟……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叫人不知该如何评价。
但这会儿,林希声竟敢跟苗秉均“讨教”?
确定不是讨打吗?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那林希声不是筑基期吗?那苗长老可是天武宗弟子的领队长老,起码得是元婴后期!”
“筑基期想要和元婴期对战?我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实的吗?”
“是我疯了,还是归一派的人都是疯子?!”
“刚才无意中挡下苗长老,她现在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归一派真是个神奇的仙门!”
“看戏,看戏……”
……
比斗台上,听到苗秉均的话,林意歌一点也不意外。
要不是心存歹念,怎会第一时间想到错杀,而非误伤?
“苗道友所虑甚是!”林意歌顺势说道,“不若你我立下生死状?生死自负,不涉宗门。”
“生死自负,不涉宗门?”
苗秉均有些意外,他原以为眼前的女修会提出各种各样的限制,免得真被自己错杀。
作为交换,他也能提出要求,比如交出领悟水月镜花诀的诀窍之类。
到了交手之时,是生是死,还由得她这区区筑基期的蝼蚁?
但她修为低微,为何有如此底气?
难不成有其他法宝神兵、护身手段、保命奇招?
他倒真想见识见识了,苗秉均心道,若真有诸般手段,夺过来便是!
“当真要立这生死状?”苗秉均再度确认道,“归一派当真不会出头找本座的麻烦?”
“苗道友尽可放心,我林希声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林意歌分神操控着幻形傀儡“柳扶风”说道:“我归一派何曾出尔反尔?你天武宗倒是常有反复!”
这话说的,自然是之前天武宗不遵新秀会守擂的规矩,干预文采薇击杀苗云蔚在先,追究苗云蔚之死在后。
苗秉均神情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唇角甚至扬起了微小的幅度。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再推辞,倒显得天武宗不敢应战似的!
他拱手环视一周,说道:“南康郡比斗场内外诸道友,皆可为本座与天武宗做见证!”
说罢,苗秉均便叫潘林森取了纸笔,白纸黑字将生死状写下两份,又一起按下手印。
为了方便众多修士与凡人共同做个见证,两人才用了如此古老且传统的方式。
生死状写罢,归一派与天武宗各留一份。
林意歌以神识沟通庚辛的灵识,以三锭金子的价格,换庚辛供给发出剑气所需灵力,用以承载自己的剑意。
庚辛剑发出一阵轻灵剑鸣,灵识传声道:“三锭金子,当然!当然可以!我灵力多着呢!”
之前林意歌对付和自己同一境界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修士,只凭自身灵力储备还能应付,自然不必和庚辛借用。
但苗秉均修为高出自己整整两个大境界!
即使是前世天资纵横的林意歌,修至筑基期巅峰时,也绝无可能对付得了高出两个大境界的元婴期巅峰修士。
重生后,契约了相当于化神期修为的变异木灵庚辛,对付苗秉均反倒不难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
就是有点费金子。
如果只靠自己慢慢凝聚金子,还真不够庚辛吃的。
好在,下品灵石之于凡人是养人的美玉,很容易就能够换取金子。
万事俱备,林意歌对苗秉均拱手道:“请苗道友赐教!”
苗秉均拱手回了一礼,“林小友,本座修为高你许多,便让你五招吧!”
天武宗修士,就该有如此气度!
况且,筑基期的剑招,能有什么威力?
唯一忌惮的不过是那根紫黑色的竹节神鞭。
以自己元婴期修为,挡上一下就添一道嫣红鞭痕。
但挡不下可以避开,要躲开一个筑基期的招式,应当是很容易的吧?
林意歌自然更没意见了。
鹤鸣山内的同门后辈中,修为最高是元婴中期的柳扶风,可柳扶风偏离本道,法术用得比剑法还溜!
其他几个元婴期修为不够,本身也不熟悉,不可能对她这筑基期林师叔全力出手。
她要是不小心伤到师侄们,费的还不是归一派的库存丹药?
而几个师兄师姐修为过高,其中最弱的六师兄屠百草,也有炼虚初期修为。
故友文宗易和应晓星,也都是如此。
综合考量下来,她想要找人切磋考量自己的实力,就得把目光放在归一派之外。
这不就找到了一个?
正值出风头的最佳时机,身处可随意破坏的比斗台,面对的是不安好心的元婴巅峰苗秉均,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缺!
她此生气运果然不错!
林意歌将灵力灌注于剑上,对着苗秉均一挥。
二尺四寸的庚辛剑上浮起剑芒,一道剑气挥出,剑光一闪而过。
苗秉均不闪不避,生生挨了这一记,毫发无伤。
“林小友此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威力!若苗云蔚还活着,你勉强能与他战个平手。”
在苗秉均心中,这对筑基期女修已是极高的赞誉。
林意歌却没理会他,瞬间又挥出第二剑,这一剑的威力是第一剑的两倍。
剑气未至又出一剑。
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随着一道道威力翻倍且始终落在同一处的剑气,苗秉均的神色凝重起来。
若等她修至元婴期,自己恐怕连一剑都接不下!
这还没有算上那神兵之利。
拥有如此潜力的归一派弟子……断不可留!
苗秉均拂过道袍上残留的剑痕,提醒道:“林小友,五招已过,该轮到本座出手了。”
林意歌的神识始终落在沙袋……苗秉均身上,对自己这几剑的威力,比他自身还要清楚。
目的达成,自然就等着苗秉均下毒手了。
仗着庚辛剑的速度,林意歌接连闪过苗秉均几招,在比斗台上将他耍的团团转。
如此又过了数招,苗秉均由始至终,连她衣袖都沾不到。
眼角余光瞧见,比斗场上看客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他不由急躁起来。苗秉均接连出了数招均没能击中,而此时比斗场上看客的喁喁私语,在他耳中骤然放大了不少。
“天武宗执事长老不是元婴期吗?归一派那女修不是筑基期吗?怎么一招都打不中?”
“苗长老这不是根本打不到林希声,有必要立下生死状吗?”
“我也不懂,可能苗长老在逗着小辈玩?”
“林希声气都不喘一下,到底谁在逗谁?”
“归一派的炼气期能击杀天武宗的筑基期已经很离谱了,难不成归一派的筑基期还能和天武宗的元婴期打成平手?”
“天武宗不是九州域内九大宗门之一吗?我看该让位给归一派了吧?”
……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不停钻入苗秉均耳中,令他心烦意乱。
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也为了护住天武宗的名誉,他不能由着林希声躲来躲去了。
好在,这比斗台是有边界的。
他完全能够让林希声无处可躲!
苗秉均收手,双手抱胸屏气凝神,足下一点,便如游隼一般冲天而起。
飞至三十丈处,他身形一顿,俯身向下击出双掌。
掌风阵阵,掌影重重,如冰雹落雷般砸在比斗台上,覆盖了每一寸地面,充实了每一丝缝隙。
比斗台无法承受元婴巅峰修士如此狂暴的招式,平整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龟裂声。
边缘突然亮起繁复玄奥的阵纹,却还是没能完全挡下苗秉均这一招的所有余波。
掌风余威所及,将防备不足的看客掀翻了好几个。
若不是潘林森抬手为比斗台旁苗云蔚那凡人姬妾挡了一下,她怕是要当场一尸两命!
苗秉均调动了五成灵力,方使出这一招“遮天蔽日”,将整个比斗台笼罩在掌风下。
此招一出,纵使手持能伤及元婴修士、堪比灵器的神兵又如何?!
世间十八般神兵利器,无不是以攻击伤敌为主。
若要挡下自己这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掌影,林希声至少得有一件品阶不低的防御型宝器!
修真界中法宝分为凡器、法器、宝器、灵器、仙器、神器,而筑基期最多只能驾驭极品法器。
除非她手上那柄神兵诞生了器灵,否则无法做到攻防兼备。
苗秉均落在尘烟滚滚的比斗台上,如释重负般轻叹口气。
随即他探出神识,挖地三尺一般将整个比斗台都扫了一通,却遍寻不着那竹节鞭。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烟尘散去,少女立于半空,脚下踩着的正是苗秉均心心念念的竹节神鞭。
林意歌居高临下地看着苗秉均,笑问道:“你在找我吗?”
这老头果真不负她所望,竟不管会不会影响比斗台外的看客,都要一招置自己于死地!
方才那铺天盖地的两掌,即使是同为元婴期的柳扶风在此,也要吃一番苦头。
苗秉均见她毫发无伤,大惊失色道:“怎……怎么可能?!你……难道你不是筑基期?!”
林意歌微微一笑,苗秉均先要杀自己,那自然没必要再客气了。
“苗道友,请看此招!”
脑海中转过方才苗秉均使出的那招遮天蔽日,林意歌便已领悟其中精髓。
说时迟那时快。
林意歌低喝一声:“庚辛!”
主从心意相通,庚辛一瞬化作紫光,将林意歌带向三十丈的半空,随后化作二尺四寸灵剑,把自己塞在主人手中。
林意歌抓住庚辛剑,命其以百倍灵力相辅,随后趁着自由落下的姿势,俯身刺出一剑。
苗秉均只察觉到林希声身上流转过一道极其微弱的灵力,轻轻刺出一剑。
下一瞬,比斗台被密集如雨的重重剑影笼罩了。
剑气扫荡,杀气凛然,不曾为苗秉均留下一丝生机!
相较于苗秉均的遮天蔽日,林意歌使出的这一招,精确无比地落在比斗台内。
场上看客与比斗台外的潘林森和那名凡人女子,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比斗场内外看客们,都只看见那少女化作一团紫光冲天而起,落下之时,好似天神附体,降下令人无法直视的密集剑光。
鸦雀无声。
直到那剑光散去,比斗台上只留下一道雷火劈过一般的焦黑痕迹。
林意歌此时才悠悠落回地面。
她对着比斗台下的潘林森拱了拱手,“承让!”
潘林森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人都死了,还说什么承让不承让的。
元婴期巅峰的苗长老被归一派筑基期弟子一招击杀,这话告诉宗主,他能信吗?!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按照章程,这会儿他这个新秀会主持兼天武宗弟子,应该努力牵制住此女,同时通知天武宗。
潘林森想着,正要开口,猛然想起了两人立下了生死状。
这么一来,潘林森真是左右为难。
……
与此同时,林意歌却感觉到自身修为瓶颈的松动。
比斗场中刮起一阵风。
灵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如漏斗状从头顶百会灌入她的经脉,走过一个周天后化作灵力,汇聚丹田。
林意歌抬手握了握拳,心中有些无奈。
之前勤修苦练一整年,只从筑基中期提升到筑基后期,现在只用了一回杀戮剑意,就能突破至金丹?
那她要是把看台上这群碎嘴的看客全杀了,修为能一下子恢复到前世的炼虚期吧?
……
水玉冰魄簪光华流转,识海一阵清明。
林意歌扶住额头,暗道好险,差点就为了提升修为而提剑大杀四方!
修杀戮剑意者,最容易被杀意冲昏头脑,心魔缠身。
因此,对待每一次杀戮都必须慎之又慎,决不可滥杀!
她可不想被大师姐抓回去,废掉修为,在大寒洞里关上一辈子。
况且,这次参加新秀会的目的,是为了展示归一派和归一派弟子的强大,吸引更多凡间少年前来鹤鸣山闯试炼迷阵的。
林意歌心中一定,强行打断了灵气的吸收与运转,中断结丹。
她分神控制“柳扶风”轻嗤一声,温润男声传遍整个比斗场:“呵,天武宗执事长老,不堪一击!”
这话一下子惊醒了比斗场内外因过于震惊而无言的众人。比斗场内,众看客被归一派“柳扶风”那句“不堪一击”惊得回过神来。
这比斗场内就没有比那天武宗执事长老修为更高的了!
照这个说法,他们岂不是渣渣?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们的确没把握能打败比斗台上的执鞭少女。
看客中仍有难以置信的,却不敢大声喧哗,生怕引起归一派弟子的注意。
“天武宗那长老真的魂飞魄散了?”
“那可是元婴期啊!元婴期被筑基期击杀了啊!这真的是真的吗?”
“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假?”
“筑基期弟子便能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剑招!真是恐怖如斯!”
“归一派弟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个个都那么离谱?!”
“我看到文采薇腰上有两个五味斋的食盒,看来五味斋的灵食,应该有点用!”
“归一派为何不在九大宗门之列?我的意思是说,九大宗门可以加上归一派,变成十大宗门!”
……
林意歌听了一耳朵,对目前的风向极为满意。
她对潘林森点了点头,就任由庚辛载着自己回了破云舟。
“柳扶风”呵呵一笑,说道:“我归一派弟子入门一年,便可扫荡新秀榜。新秀会,不过如此!”
有生死状在先,潘林森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归一派的飞舟,“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想到自己还得如实跟宗主禀报,潘林森欲哭无泪。
乾元宗长老坐在一旁纹丝不动,心中却打起了小九九。
跟天武宗友好这么多年,天武宗的长老对他们乾元宗颐指气使,倒也罢了。
可天武宗连筑基期弟子苗云蔚,也敢叫乾元宗上下为软蛋,这就有点过分了!
其实乾元宗也可以偷偷跟归一派交好的嘛!
真武宗、玄天宗、丹霞宗和无影门,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毕竟,有没有归一派,他们都上不了新秀榜。
认真说起来,还得感谢归一派在新秀会首日不曾应战。
要不然他们的弟子连首日胜出并公示一整晚的机会都没有。
连二流宗门都是这副态度,其他更小的修真势力,自然都闷不吭声。
……
比斗场外,水镜中已经没了人影,只留下地面坑坑洼洼,尽是裂纹的比斗台。
大概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开放给修士们作比斗打擂之用。
新秀榜尘埃落定,最终被公示在比斗场内外。
榜首文采薇,榜二姜砚,榜三李润,榜四夏明萱。
按照越晚出场越强的规律,归一派最强的新秀弟子该是妘明月,但她甚至都没机会露面。
不仅如此,新秀榜上四人,年纪都不大,这意味着他们修炼时间更短!
这么看来,将来子孙后代求仙问道的首选,毫无疑问就是归一派!
只是……归一派百年不曾参加新秀会,凡间流传的信息相当少。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粗嘎的嗓音。
“有谁知道归一派山门在哪?我想去试试!”
一道尖细的女声接道:“听说九州报馆出了新秀会特刊,介绍各大宗门的,其中就有关于归一派的!”
紧接着是一道清朗男声:“据说前十名买到的,附赠九州报馆馆主曹白亲自执笔绘制的精美地图!”
“轻点儿声!被人听见了抢不到可怎么办?!”
人群中,一名灰袍修士摸了摸喉咙。
他的道袍袖口绣着一个繁复的图案,隐约能看出是“九州”二字。
……
人群霎时分作两拨,一拨涌向了设在各个郡城的九州报馆,另一拨则涌向了比斗场外的盘口。
下注押新秀榜首的人不少。
凡是想要搏一搏的都亏了,只有开设盘口的庄家,无本万利,赚了个盆满钵满!
毕竟谁也没料到,归一派弟子竟会突然杀出,扫荡了新秀榜前十。
众人仗着人多便开始闹事,要求设置盘口的庄家原数奉还下注的银钱或灵石。
银钱和灵石进了庄家的口袋,想要再掏出来,自然是不可能的。
几个开设盘口的庄家,来来去去就咬死了一句“愿赌服输”!
群情激奋之下,推推搡搡之间,比斗场外乱成一片。
直到南康郡城内的执法队出动,将那几个设置盘口的庄家抓了起来。
坐庄收来的银钱和灵石悉数被没收,下注之人也被好一顿威慑,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这才算勉强平息了事端。
……
破云舟放缓了速度,正慢悠悠地往苍梧郡飞着。
林意歌早就叮嘱过庚辛,不可随意显露于人前。
破云舟上有外人在,庚辛自然不好化成人形讨要金子。
但刚刚与苗秉均打斗,她载着主人飞来飞去,在那掌下护着主人,还借了灵力给主人,可是出了大力的!
现在吃不到,那看一看金子,体会一下丰收的喜悦,总是可以的。
庚辛迫不及待地传音给自家主人,“主人,我的三锭金子呢?快让我看看我的三锭金子!”
林意歌不由失笑,同样传音问道:“忍不住了?”
“当……当然忍得住了!我就是想看一看,再听听金子碰来碰去的声音!”
林意歌取了三锭各一两重的金子在手上,抛接、把玩、还咬了咬
——把庚辛急得差点现形!
逗弄了一会儿,确认庚辛只是灵力有些透支,没有别的什么损伤,林意歌才看向破云舟上抱团挤在一起的七人。
这七人都曾经是苗云蔚的姬妾,个个都丰腴秀美,修炼资质却很平庸。
“可曾在红鸾馆登记过?”
七人茫然抬头,都摇了摇头。
在红鸾馆中登记过的修凡姻缘,分开之后凡人一方可申请玉牌,证明自己身上没有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林师叔,弟子已经问过了,她们都说不愿回家,弟子准备把她们安置在白鹤镇。”
说话的是文采薇,她崴到的脚踝被妘明月敷了黑乎乎的膏药,已经消肿。
白鹤镇上有的是女子能谋生的活计,归一派的弟子道袍,就是托给白鹤镇的绣娘做的。
林意歌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也行。”
不多时,破云舟就到了白鹤镇上空。
7017k破云舟降落在归一派山门前。
林意歌回头看了文采薇一眼,那黑乎乎的药膏已经被妘明月揭下,只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脚腕。
普通炼气期修士崴一下脚,不至于伤筋动骨,只需以灵力流转几回,转瞬就能恢复。
可文采薇,或许是在卧病的九年间,于长身体的时候,服用了太多药物,经过一年的食补调养和灵力修复,也没能恢复到一般水平。
如今她脚腕虽已消了肿,但骨折之处还没完全长好。
林意歌对“病弱娇躯”有了全新的认识。
那是百分努力,方得一分收获。
她不愿叫未来的真传弟子受一些不必要的苦,便道:“采薇脚伤还没好,不如由李润带着她们去白鹤镇,找谈氏帮着安置这七人?”
文采薇听罢,试着稍稍转了下脚腕,便觉一阵钻心剧痛。
之前在比斗台上,因为情势紧张,她只想着不要拖累了林师叔,匆忙间拄着玄铁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比斗台边缘。
现在接连得了妘师姐与林师叔的关照,心头一暖,鼻尖一酸,不知怎地就娇气起来,似是半分疼痛都忍不得了。
她微微吸了口凉气压下泪意,才缓缓点头,“弟子听师叔的,只是还需劳烦李师兄……”
李润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采薇师妹放心,行善积德之事,谁做谁赚,我做我赚!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夏明萱看了看那不安的七人,也开口道:“李润毕竟是个男子,白鹤镇中百姓或有疏忽之处,不如明萱一同前去。”
她原先沾了一点蝎尾蛛之毒,早已被妘明月拔除。
同为女子又有相似的经历,自然也更能体谅这七人。
文采薇拱了拱手,“那就拜托给夏师姐和李师兄了!”
之后,夏明萱和李润领着七人下了破云舟,往白鹤镇口走去。
破云舟穿过归一派的护山大阵,一路飞至凌云峰紫阳殿。
林意歌收起破云舟,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储物袋,交给文采薇。
“这是那苗秉均的储物袋,我已经抹除了上面的神识印记。采薇,你将这些整理入库!”
除去“柳扶风”外,三人都呆了一呆。
他们属实没想到,林师叔以筑基期对阵元婴期,不但轻而易举地胜出,竟还有心思觑准时机拿下对方的储物袋?!
这可真是精打细算,一点不浪费!
文采薇最先回过神来,接过储物袋后略扫过一眼,巴掌大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惊讶。
苗秉均身为天武宗执事长老,其一人所拥有的资源,已抵得上文氏年收成的一成之多!
而天武宗内,像苗秉均这样的执事长老,少说也有一两百个。
天武宗不愧是九大宗门之一,一流宗门,富得流油!
只说苗秉均储物袋中灵石,就足够将归一派上上下下都翻新一回,再把各处大小阵法都维护一遍;
更不用说,还有难以用灵石衡量的丹药和天材地宝。
那要是林师叔能击杀天武宗宗主……
文采薇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心砰砰直跳。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林师叔虽然能击败高出两个大境界的苗秉均,但天武宗宗主已经是炼虚期,整整高出四个大境界!
至少也要等林师叔再提升两个大境界,达到元婴期修为。
“林师叔放心。”文采薇默默点头,应承下来。
林意歌见她接了储物袋,一招手将幻形傀儡收起。
“柳扶风”转瞬化作一掌高的无脸傀儡,进入了林师叔的纳戒,倒是把姜砚吓了一跳。
姜砚联想到之前种种怪异之处,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傀儡所化。
难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突然变得狂妄无比,也难怪之前林师叔与苗秉均对阵时,“大师兄”毫无波澜。
换言之,他们这群连金丹期都没到的修士,就这么在新秀会上杀进杀出,满载而归?
这也太刺激了吧?
妘明月倒是淡定得多。
起初她也没看出“柳扶风”是假的,还是蛊虫们先辨认出那傀儡身上毫无生气,她才有所怀疑。
此时不过是印证了她的猜测罢了。
……
鹤鸣山洞天内灵气浓郁,林意歌之前中断结丹,丹田中本就存储了过多的灵力,此刻又隐隐有翻滚的迹象。
加上庚辛又一刻不停地用灵识传音嘀嘀咕咕,她不由轻叹口气。
对三人说了一句自己打算闭关数日,无事不得打扰后,她便被庚辛拽着回了坤道院。
一落入自己暂居的精舍院中,庚辛就现出了人形。
她紧紧抱着林意歌的大腿,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嘴角湿润,“主人,我的三锭金子呢?三锭金子呢?金子呢?”
林意歌无奈,取出那三锭金子,说道:“我又不会跑,你先松手行不行?”
之前金豆还好,庚辛的力道还在她承受范围内,可现在……
庚辛是相当于化神期的木灵,她这肉身可实打实只有筑基后期。
林意歌就怕她一个激动,把自己的腿给抱骨折了!
庚辛眨了眨眼,松开她的大腿后退半步,又将两只胖乎乎的手合拢成半碗捧在胸前,等着主人的投喂。
等林意歌将三锭金灿灿的小元宝放在手里,庚辛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捧着三锭金子,跺了跺脚,半空中出现了一截紫竹筒。
庚辛将三锭金子捂在手中搓了搓,那金子瞬间变成了一粒粒大小均匀、圆润饱满的金豆子,叮叮咚咚地落入紫竹筒中。
随后她抓住紫竹筒,倒出一粒放入口中。
庚辛如同吃到什么稀世珍馐一般心满意足,还拍着胸口保证:“主人安心结丹,庚辛会为你护法的!”
主从休戚相关,且庚辛的修为更高,她自然察觉到主人即将突破之事。
与此同时,林意歌也没法再压制灵力的暴涨,当即席地而坐。
她主动引导着灵气进入体内,运转过大周天后化作灵力,并不断将灵力在丹田中压缩再压缩。
……
坤道院顶上忽然凝集了大片劫云,远远超出了金丹雷劫该有的规模。
冰天雪地中,白发女冠忽地睁开了琉璃般的眸子。庚辛吃到第五粒金豆的时候,停云峰上空就凝集了大片乌云。
那黑压压的劫云将坤道院在内的整个山峰笼罩在内,远超普通金丹期雷劫该有的规模。
庚辛哪里还吃得下金豆?
主人要是死在劫雷之下,她作为从属就会修为倒退,甚至灵智溃散!
她还没吃到妘明月说要给主人的那一大块金子呢!
庚辛急得团团转,可林意歌毫无所觉。
她仍在一刻不停地运转归一炼气诀,将源源不断的灵气化为己身灵力。
灵气旋成漏斗状,从头顶百会沿着被重塑过的宽阔经脉,一寸寸冲刷过血肉之躯。
从四面八方冲入丹田的灵力,不断压缩着、撞击着,直至诞生出一粒不停旋转着的芝麻大的金丹。
汹涌如海浪的灵力似乎有了去处,涌向那粒金丹。
金丹从芝麻变成了米粒,又变成黄豆大……
不知过了多久,金丹渐渐稳定下来。
就在金丹稳定下来的那一刻,在那厚厚云层中流窜多时的劫雷,找到了目标似的,一瞬便落入了坤道院。
经历过金丹雷劫,才算真正踏上长生仙途。
按照归一派的规矩,也要结丹后才能成为内门弟子。
林意歌前世便经历过金丹、元婴、化神、炼虚的雷劫,此时再渡金丹雷劫,本该轻车熟路。
但那道劫雷落下之时,足有水桶粗细,远超金丹期能承受的威力,隐约接近元婴期突破至化神期时的雷劫了。
那道劫雷瞬间到了眼前,林意歌避无可避,脑海中一瞬间掠过许多念头。
为何自己的金丹雷劫会有如此规模?
是因为她神魂重聚后转世投胎了?
还是说,自己神魂太强与肉身不匹配而引起了天道的误会?
难不成今日就要死在这里?
可她连罪魁祸首都还没抓到,大仇未报,怎能就死?!
……
林意歌念头还没转完,庚辛已借着主从契约之便,于瞬息之间一头扑在了她怀里!
虽然庚辛有化神期修为,完全能挡下这道劫雷,但……
“庚辛你至少该化成灵剑模样吧?!”
将来想起自己拿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挡劫雷,怕不是要心魔缠身!
一阵寒凉冷风拂过,劫雷倏然消失。
庚辛这会儿才依言变成了灵剑的模样。
林意歌抱着庚辛剑抬头,果然看到了半空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大师姐?!”
风轻轻以寒冰将那一团暴烈的紫白色劫雷困住,才垂眸看了林意歌一眼,微微颔首。
“十日。”
这次结丹竟耗费十日?
林意歌神识略微一扫,便发现坤道院中弟子已全数被转移,这才放了心。
劫雷被困住,劫云仍迟迟不散,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
林意歌干脆起身将庚辛剑握在了手中,以防万一。
风轻轻抬眸,冷冷看向那一大片劫云。
转瞬间,一道狂风将劫云如同团棉花一般,揉搓压缩成黑漆漆的一团。
风轻轻伸手一摘,那团被揉搓成桃子一般大的劫云,也落入了她手中。
林意歌惊讶地发现,大劫云之上竟然还有一团小劫云。
这团小劫云,倒像是金丹雷劫该有的规模!
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从那团劫云中落下一道手指粗的劫雷。
风轻轻没有插手这道劫雷,任其在小师妹脑门上劈了个正着。
那道劫雷不但把林意歌劈了个外焦里嫩,还不依不饶地冲向丹田,就要破坏刚刚成型的金丹。
林意歌醒过神来,忙引着丹田中的剑意将那残余的劫雷击溃,这才保住了同前生一样的无瑕金丹!
无瑕金丹之于修习归一炼气诀的归一派弟子,意义重大。
无瑕,即圆满无漏,自然能容纳更多的灵力,也能更好地支持归一剑诀的修炼。
林意歌强忍着浑身灼伤般的疼痛,引导着金丹中的灵力游走全身,修复被破坏的皮肉。
这正是雷劫淬体的一部分。
风轻轻在旁看了一会儿,确认小师妹安然无恙,她才带着那道本不该出现的劫雷和劫云,离开了坤道院。
眨眼间,风轻轻就回到了小寒洞。
只不知何时,无边无际的冰原上,卷起了狂风暴雪。
风轻轻神识一点点地扫过那团被冰封的紫白色闪电与劫云。
这团“劫雷”与“劫云”都没有丝毫天道气息,显然是人为的。
只没能看出究竟是何人想假借天道名义,趁着金丹雷劫来除掉小师妹。
风轻轻将两团东西扔在地上,伸手便凝聚出一把冰剑。
一剑挥出,冰封万里。
劫雷与劫云被冻住,又起了一阵呼啸的狂风。
转瞬间,雷与云皆散作天地灵力,风化成尘雾,消散无踪。
……
就在林意歌雷劫淬体之时,天武宗上下都得知了归一派独揽新秀榜的消息。
商辛巳自然也听说了此事。
不过他与旁人不同,最先感到的不是羞耻或愤怒,而是满满的庆幸与后怕。
原本他还想在新秀会之后,请苗长老出手为自己解除血契。
为此他早已上下打点,花费不少。
收到玄鹤传音后,商辛巳唯恐引起血契主林希声的注意,便按兵不动,试探着提供了天武宗门内小比选出来的十位新秀弟子的信息玉简。
反正归一派的弟子刚入门,就算有这玉简又如何?
但商辛巳万万没想到,归一派不但独揽新秀榜,筑基期的林希声还把元婴期的苗秉均长老给杀了?!
商辛巳摸不清林希声的神识修为究竟如何,他有些混乱。
只庆幸自己没有提前请苗长老帮自己解除血契,否则,以血契主这轻松击杀元婴期的实力解决他这刚刚进入先天期的小虫子,不费吹灰之力!
一时的犹豫,竟救了自己一命!
商辛巳颓然叹了口气,暂歇了解除血契的心思。
只要他老老实实提供天武宗的消息,想来血契主也不会为难他这个有用之人。
至于天武宗兴衰荣辱,那是商辛巳该关心的,与他商无病何干?
……
短短十日,九州报馆借着前十位顾客能获赠报馆馆主曹白丹青墨宝,赚得盆满钵满。
五味斋也因为归一派弟子人手一食盒灵食,而客流不息。
也在这一日,归一派山门前,敲锣打鼓地来了一群人。一名看上去二十来岁肤色微黑的青年,带着一支十二人的鼓乐队,一路吹吹打打地进了白鹤镇。
白鹤镇上百姓皆被这阵势惊动,看着那队伍穿过白鹤镇主干道往归一派山门去,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归一派独揽新秀榜的消息,通过开遍九州的谈氏包子铺传出,这几天白鹤镇上已经来了不少附近郡城的人。
但这一队人的衣着打扮,显然不是阳州十二郡的。
这锣鼓喧天的阵势,也不像是来闯归一派试炼迷阵的。
白鹤镇百姓家家户户有余粮,见此便收摊的收摊,关铺子的关铺子,准备去看戏凑热闹。
更有些在地里松土的,干脆扔下锄头,连裤管子都没放,就一路跟到了归一派山门前。
到了山门前,为首的青年一挥手,锣鼓声便是一静。
鼓乐队将乐器一收,换了统一的佩刀,瞬间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护卫队。
那青年将一道拜帖送入归一派山门中,之后便对着山门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在下合欢宗武孟麟,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特来迎娶归一派夏明萱。”
夏明萱前几日还跟李润一起,安置了文采薇的七位“亲眷”,白鹤镇上见过她的人不少。
因此,武孟麟此话一出,白鹤镇百姓便炸开了锅。
“什么?夏仙长竟有婚约在身?那李仙长该怎么办?”
“我还以为他们将来会结为道侣来着……”
“不……我不接受!”
“夏仙长怎能嫁去合欢宗?为何不是他合欢宗弟子入赘归一派?”
“倒也不必合欢宗弟子来入赘,免得坏了一锅好粥!”
“没错,还是直接退婚最好!”
武孟麟不屑地扫过这群叽叽喳喳的凡人。
要不是在归一派山门前杀人不妥,这些人早就成了他拳下肉泥!
他勉强按下动手的念头,冷哼道:“本公子三书六礼齐全,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夏明萱不肯!”
就在这时,一艘镶嵌着诸多晶石珠玉的飞舟破空而来,停在了归一派的护山大阵前。
众人皆抬头去看,只见一名气质清冷、衣着华贵的青年修士,站在飞舟上,颇有些睥睨众生之意。
青年对身旁的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修士点了点头。
那中年修士连忙跃下飞舟,对归一派山门方向行了一礼,送出一道拜帖。
“豫州文氏贺文氏采薇,喜得阳州十二郡新秀榜首!文氏备下薄礼,特来祝贺!”
话落,便有一群衣着统一的男男女女,手捧玉盒玉瓶或大小宝箱,从飞舟上跃下,在归一派山门前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
箱盒上贴了物品名,虽不能直接亲眼见到天材地宝,却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药香。
白鹤镇百姓自然又是好一番议论。
“小老儿活了一辈子,半只脚入土的人,竟然也有机会闻到这种天材地宝!”
“闻一闻就神清气爽,要是能吃上一口岂不返老还童?”
“别想了,你又没修炼过!这种东西吃了只会经脉受阻、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人群中有一灰袍修士,正暗暗操控着留影璧,将那些天材地宝清晰地记录在留影璧中。
他变换着嗓音开口,将话题扯回文采薇身上。
“文采薇是豫州文氏五小姐?她是那个‘病五张’?!”
“不可能吧!病五张不是经常药石难进,风吹就病,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吗?”
“这般病弱娇躯,竟也能通过归一派的试炼阵?”
中年修士温和答道:“这两位乡亲说的没错!我家五小姐自幼灵慧,偏偏身子骨弱,从六岁上一直病到束发之龄……”
说着,中年修士长叹口气,“五小姐病弱,因此足足花了两天两夜,才通过归一派试炼迷阵!”
“不过这才一年时间,束发后被测定是‘废灵根’的五小姐,不但身子康健,还成了新秀榜首!”
“要知道,当初参加新秀会的,可是阳州十二郡、大小二十一个势力共两百位踏入仙途多年的新秀弟子!”
……
武孟麟久久不见归一派来人迎接,一旁又有文氏之人喋喋不休地述说着文采薇种种事迹,早已心烦意乱。
他忍不住摸出怀里新得的一小坛子灵酒,一气连灌了几口,才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不知是不是错觉,武孟麟觉得这坛子酒,比以往的任何一种灵酒都要烈。
没想到成天同阴沟里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的武仲凌,竟偷藏了这般好酒!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找出来了?
醉意上涌,武孟麟犯起了迷糊,嘀嘀咕咕地说开了。
“呵,什么新秀榜首?不过是被我退婚的病秧子!”
“那种豆芽菜一样的女修,我一拳能打八个!”
“不嫁?哼,她不嫁正好,一看就是个下不了蛋的,谁稀罕!”
“文氏算什么东西?合欢宗迟早要把文氏给吞了……”
“文孟月闭关就想男人,文宗易元阳都没了还假正经……”
文宗易炼虚初期修为,自是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落下!
他轻声冷笑,宛如上好白玉雕刻而成的修长五指微微一动。
一连三道轻微的爆破声后,武孟麟如同一个破麻袋一般,“啪嗒”摔在了地上。
武氏护卫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却见武孟麟已气息全无。
他们站得近,自然也听到了自家少主武孟麟的只言片语,明白是祸从口出。
为免被牵连诛杀,武氏护卫只默不作声地抬起武孟麟的尸身,火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白鹤镇上的百姓倒是没听到什么,只看到武孟麟灌了几口酒,就突然倒地暴毙了。
等到武氏护卫带着武孟麟离开,众人无不松了口气。
……
林意歌完成天雷淬体后,稍作打理便召来文采薇和姜砚,一同下山去迎文氏送宝队。
刚到山门,她就听到了武孟麟说的那些找死的话。
随后看到文宗易悄无声息又干脆利落地弄死了武孟麟。
林意歌阻止不及,看着武孟麟软倒在地,心中暗道一句可惜。
这人交给她来杀,那该多好?
林意歌带着两人走出山门,“文家主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敬失敬。”林意歌带着文采薇与姜砚出现在山门前,白鹤镇百姓齐齐看向从山门内出来的三人。
领头的自然是时隔百年之后,第一个拜入归一派的林仙长。
林仙长左手边那个女修,与飞舟上的青年修士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病五张”,文氏五小姐文采薇。
文采薇娇小玲珑,一头长发被养护得乌黑柔亮,更衬得皮肤粉嫩白皙,吹弹可破。
只是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还没长大似的。
再看林仙长右手边那个……
众人一时愣住,这世间竟有如此美貌?!
文宗易视线扫过三人,对林意歌点了点头,“林道友,借一步说话。”
林意歌对采薇和姜砚交代了一声,随后便一跃而起,上了文氏的飞舟。
一等她踏上飞舟,文宗易便挥手设下了一个隔音阵,又递过一枚玉简。
“这是文宗思画的老道小像,费了我不少功夫。”
林意歌神识探入,只见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没有任何可以记忆的特点。
她将玉简收好,准备交给六师兄屠百草。
林意歌又想起六师兄说的那些话,便想着要和老友互通有无,免得他也遭了殃。
“据我六师兄调查,那黑袍老道有可能是欢喜宗的人。”
“欢喜宗?”文宗易惊讶道,“未曾听过。是与合欢宗一样专行阴阳双修之法的?”
林意歌摇了摇头,暗道,果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猜错!
“欢喜宗位于九州边域,宗门弟子行踪隐蔽,修太古吞天功,可将他人修为、生机、阴阳之气等,悉数化为己用。”
“将他人修为生机化为己用,这不是邪法吗?!”
文宗易说完便是一怔,好半晌才恍然低语道:“难不成,难不成我母亲她……原来如此……”
林意歌看他失魂落魄,似哭似笑的样子,心中一叹。
“文宗易,你……唉!”
林意歌原想劝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知自己父母为谁,从不必为此纠结。
但文宗易几次身处险境,或多或少都受过文氏八姝其他七人的恩情。
若六师兄猜得不错,文孟月为了自己的寿元与修为,简直六亲不认。
文宗易捂住脸,叹了口气,再拿下手时,他已经恢复了原来那副清高孤傲的样子。
只除了微微泛红的眼眶。
“将来可能要请老友帮我一个忙。”
还能是什么忙?
定是文宗易怕自己下不了手,请她代劳。
若文孟月当真与欢喜宗弟子勾结,将文氏姐妹的修为生机化为己用,不用文宗易开口,林意歌也会出手斩杀邪道。
林意歌挠了挠脸,猜到几分,讪讪道:“其实你家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说不定是我六师兄猜错了呢?”
文宗易望向飞舟外,十分平静地说道:“九州报馆馆主的消息,基本不会出错。我也没必要自欺欺人。”
“你知道?”林意歌惊讶反问。
她可只说了六师兄,压根没提到九州报馆!
“我倒是宁可不知道这些。”文宗易唇角透出一丝苦涩,又叹了口气,“若是不知道这些,邬兰就还是我的道侣邬兰真人,而不是多情剑仙池无澜。”
林意歌无语地望了望天,“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情种了!”
“你说……池无澜她对我,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留恋?要不然她怎么一年了还没找新的伴侣?”
林意歌搓了搓手臂,嫌弃道:“我会帮你的忙……但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讨论这种问题。”
一提到三师姐池无澜,文宗易的理智和冷静就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
文宗易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那不说这个,我听说采薇领悟了水月镜花诀?”
“不错,要不然以她的修为,不可能夺得新秀榜首。”
……
又稍微聊过几句,林意歌才带着黑袍老道的小像下了飞舟。
文采薇已经将天材地宝一一清点验收完毕,正细声细气地跟白鹤镇百姓讲述自己当初拜入山门的经历。
而另一边的姜砚,正被年轻的少年男女围着,问东问西。
山门前的人,已经比林意歌刚上飞舟之时翻了一番,都是冲着两人来的。
林意歌轻咳一声,对众人说道:“无论何种体质,无论何种天赋,通过试炼迷阵者,皆可入我归一派!一路直行,即可通过试炼迷阵!”
干巴巴地说完这两句后,林意歌就卡了壳。
在她心里,归一派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
且不说几位师兄师姐,就连归一派内惩罚弟子关禁闭的大寒洞,比起其他宗门关禁闭之地,都要更严酷些!
不过话说回来,有求仙问道之心的,自然会闯试炼迷阵;若无此意,倒也不好强求。
想罢,林意歌叫过姜砚和文采薇,“林某人先行一步,于凌云峰迎仙阁静候诸位!”
说完,三人就返回了护山大阵之中。
姜砚大松口气,“林师叔,可别叫我再做这种苦差事了。”
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他差点要窒息了。
“与其到山门前招揽新弟子,我宁可去演武场里再把基础剑法练上一百回!”
林意歌笑说道:“那你现在就去把基础剑法练上一百回!”
文采薇也跟着笑,但想起白鹤镇百姓告诉自己的事,顿时笑容一凝。
“林师叔,武孟麟此来是为求娶夏师姐的,他声称自己三书六礼齐全,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照修真世家的规矩,武孟麟死了,武氏子弟与夏师姐的婚约依然成立。”
“还有这种规矩?”
林意歌倒是听文宗易提起过,武氏将武孟麟送入合欢宗,又将武仲凌送入听风阁,两头巴结。
如今武孟麟已死,婚约就落到了武仲凌头上。
管他是武孟麟还是武仲凌,这桩婚约就很莫名其妙。
夏明萱是被人卖入了东海郡风月馆,又被暗盟所救,父母之命,究竟从何而来?
“不急,找夏明萱来问问便知。”
文采薇点了点头,“弟子稍候就找夏师姐询问此事。”
三人正说着话,一名少女如同一阵风般,从一旁身边跑过,带起一阵药香。
7017k考虑到文采薇娇弱,林意歌和姜砚都有意放慢脚步,边走边聊,因此三人此时距离迎仙阁还有一半路程。
望着那少女直奔迎仙阁而去的身影,林意歌微微皱眉。
她总觉得方才瞥见的那张圆脸,还有这股清淡又复杂的特殊药香,都似曾相识。
只是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将近七百岁,杀过救过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太杂,竟一时间难以回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到了迎仙阁,就能得到答案。
姜砚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向前方的背影,脱口而出道:“这姑娘闯试炼迷阵的速度,竟不下于我!”
文采薇听到这话,抬手扶额。
姜师兄得天独厚,无病无灾,还拥有上好的修炼资质和一副倾世容貌,可惜会说话。
文采薇掩下眼中艳羡之意,笑着说道:“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又要多一个师姐了!”
她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到常人水准,修炼起来也是事倍功半,当初闯过试炼迷阵更费了整整两日。
而刚才那位少女,在山间小道上奔跑时,宛如林中小鹿,敏捷又灵动。
修炼起来比自己快,师妹变师姐,再正常不过。
林意歌对姜砚点了点头,“我与采薇先回紫阳殿,姜砚你先去迎仙阁为那姑娘做引导,再去演武场把基础剑法练上一百回。”
姜砚张了张嘴,顿时后悔自己口快,说什么要去把基础剑法练上一百回。
但话是他自己说的,为了避免被林师叔派去山门,被各色少年男女看来看去,他也只得认命点头。
“是,弟子这就先行一步。”
等姜砚离开,林意歌御剑而行,文采薇则召来一直充当坐骑的那只白鹤,两人一同回了紫阳殿。
林意歌没看到谷骁云,原本他该为文采薇代管掌门令,负责帮她传达命令。
“谷骁云长老回了执法堂?”
“是,自从弟子引气入体,修出一丝神识,能够借着掌门令通过护山大阵传音之后,谷长老说什么都要交出掌门令,不肯在紫阳殿多留。”
“……倒确实像他的行事作风。”
谷骁云虽然也是传道长老,但他与赵元和路横波不同,以他对归一剑诀的领悟程度,原本是有机会成为真传弟子的。
但他觉得真传弟子所背负的责任太过重大,干脆没去参加祖师殿的真传考验。
要不是六代传道长老天天去找他,还以青云剑诱惑他,谷骁云可能都不想拜传道长老为师。
如今他主要负责传授归一剑诀,执行归一派门规,其余与剑无关之事,少有过问。
那掌门令在谷骁云看来,跟烫手山芋没什么两样。
林意歌心道,这次去新秀会,幻形傀儡用的是元婴期柳扶风的脸;
等到之后天骄战,九州金丹期和元婴期修士齐聚一堂,各宗各派来的都至少是化神期长老,到那时就借谷骁云的脸一用吧!
文采薇通过掌门令,传音召了夏明萱到紫阳殿来。
与修真世家的婚约,还是尽早处理为好。
尤其还是这阴魂不散的武氏。
夏明萱一踏入紫阳殿,便察觉两人面上没什么喜色,倒是多了一份愁绪。
他们下山去迎接文氏派来送天材地宝的人,顺便再将采薇师妹如何在一年间从病弱垂危一跃成为阳州十二郡新秀榜首之事宣扬一番,怎么也不该是这副样子!
夏明萱直觉此时与自己有关,当即问道:“林师叔,采薇师妹,发生了什么事?”
文采薇皱着眉,想了又想,才说道:“夏师姐,许州合欢宗附属家族,豫州武氏少主武孟麟,声称与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到归一派山门前来迎亲了。”
夏明萱平日里少有大喜大悲,但此刻听到文采薇的话,不由花容失色。
她瞪大了眼,不自觉握紧了双拳,“这不可能!”
但转瞬,她如遭雷击一般,呆愣当场。
好半晌,夏明萱才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那武孟麟还在山门?我先去叫他离开……”
她眼眶微微泛红,没意识到自己的声线带上了微微的颤抖。
文采薇插话道:“武孟麟被我大伯父杀了。”
夏明萱一怔,暗暗松了口气。
正要道谢,又听文采薇细声细气地说道:“所以夏师姐你现在的婚约者,该是武孟麟的弟弟,听风阁弟子武仲凌。”
这大起大落,将夏明萱的满腔怒气驱散了大半,叫她有些哭笑不得。
“采薇师妹,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文采薇眨了眨眼,无辜至极,“夏师姐这是在为难我,你明知道我身体弱,没办法一口气说很长的话呀!”
林意歌也催促道:“归一派虽然不过问弟子出身,但这事已经影响到你修炼,想到什么尽管说来,一同解决便是!”
夏明萱无奈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世娓娓道来。
“说来话长,这要从十六年前说起……”
原来,夏明萱出生于许州瀛国,乃国主夏柳培数十年深耕细作,辛勤了大半辈子才求来的唯一血脉。
夏柳培将诞下女儿的妃子封为王后,又将唯一的掌上明珠封为太女,但同时,他像是重燃信心般,迎进了一个又一个新人。
如此十年后,王后竟再度有喜,顺利诞下一子。
这么一来,已经十岁的太女夏明萱,在夏柳培眼中就变得碍事起来。
夏柳培干脆将夏明萱送到了东海郡,美其名曰,方便她束发之后参加合欢宗弟子遴选。
林意歌不解道:“那你怎么会被卖到风月馆中?”
夏明萱深吸口气,平静道:“出发前往东海郡的前一天,我跟父王告完别,去跟母后告别时,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
……
不用夏明萱展开细说,林意歌和文采薇都猜到了之后发生的事。
这么看来,应该是夏明萱在新秀会上崭露头角,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才牵扯出这么一桩事。
还真有点棘手。
林意歌沉吟片刻,果断道:“既然没法用正常手段退婚,那就只能直接把那婚书毁了!”夏明萱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残余的一点情绪,也被暖流冲淡了。
“林师叔的良苦用心,弟子明白。但毁了这一份婚书,或许还有下一份……”
文采薇也想到这一点,补充道:“武氏的婚书,除了瀛国国主与武氏家主之命,想必还有合欢宗为媒,毁了也还能再立。”
林意歌原想快刀斩乱麻,此刻听两人一说,也觉得毁掉婚书不妥。
与武氏的婚书毁了还能重立不说,说不定夏柳培还能受此启发,跟赵氏、钱氏、孙氏……立下婚书。
简直没完没了。
要不然,直接把源头的瀛国国主和王后给杀了……
咳,这个,有待斟酌。
林意歌忽地想到,若以夏明萱作饵,岂不是能钓上一箩筐鱼?
那样一来,她提升修为就容易多了。
这么想着,林意歌便提议道:“不如等那武氏上门,来一个解决一个。震慑得武氏主动退婚,还有哪个修真家族敢和你立下婚书?”
文采薇听罢,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附和道:“不如就按林师叔说的,来一个解决一个。”
夏明萱想到什么,忽地神色一松,喃喃道:“其实不毁婚书也无妨……”
夏柳培身为瀛国一国之君,拥有王朝气运护体,才能与修真世家武氏定下婚书。
若换了一般凡人,婚书根本立不成。
夏明萱毕竟接受过几年的太女教育,大概也能猜到,夏柳培所图无非是国土之内风调雨顺,而武氏完全能帮瀛国达成此事。
虽然不知道武氏所图为何,但这种手段,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武氏想拿瀛国国主来拿捏我,可算是想错了。”
夏明萱十分肯定地说道:“因为我不是夏柳培的血脉。”
……
林意歌和文采薇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依照夏明萱所说,合理推测,武氏那婚书对象怕是还没出生。
“弟子方才听到婚约之事,太过震惊,竟一时间没能想到此事。”
夏明萱有些不好意思,对两人拱了拱手道:“林师叔和采薇师妹原谅则个。”
林意歌摆了摆手,“罢了,你且故作不知,看看武氏后续如何。”
“是,此事任凭林师叔处理。”
就在此时,紫阳殿内的花名册亮起,上面多了一个新的名字——“木菁莪”。
林意歌看到这名字,总算想起那圆脸少女为何面善了。
木菁莪是二师兄谈笑创立的无患灵药铺大掌柜木葳蕤的妹妹,之前曾打过交道。
依稀记得,那是个想尽办法卖药赚钱的小姑娘。
……
夏明萱离开紫阳殿没多久,姜砚就带着一名圆脸姑娘,到了紫阳殿门口。
那圆脸姑娘拧着身子,满脸的不情愿,“仙长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讲道理?我就是来送个请帖,不是存心要拜入归一派的!”
姜砚早已拿灵力把她困住了,好不容易才在没有伤到她的情况下,把这倔强的姑娘带到紫阳殿。
“我还不讲道理?!你到了迎仙阁,在花名册上登记了姓名,那就是归一派弟子!”
“可我真的只是来送个请帖!我以为那花名册是登记访客的册子……”
姜砚无奈叹气,指了指殿内,说道:“若殿内两人同意,自然就会放你走了。”
圆脸少女停止了无谓的挣扎,棕褐色瞳仁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过分好看的仙长,“真的?”
“千真万确。”
姜砚轻轻一掌,将一身药香的少女推进紫阳殿,同时解开了她身上的灵力束缚。
做完这些,他也没进殿,只火急火燎地往演武场去。
……
圆脸少女踉跄几步才站稳,她搓了搓被无形之物捆过的手臂,抬头就看见两名女修。
她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林仙长。
而另一人娇小玲珑,整个人几乎陷在蓬松柔软的蚕丝被里,想来应该是山门前的百姓们说起的豫州文氏五小姐文采薇。
这位文采薇吃过的药,可能比她认识的还要多!
少女恭敬地拱了拱手,“小民木菁莪,奉家姐之命,向归一派送上请帖。”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张青底银边,写着“无患灵药”的精美帖子,“请仙长过目!”
林意歌勾了勾食指,那张请帖便飞到了她手上。
打开帖子,林意歌看到上面只写了“木菁莪”,不由微微一愣。
她瞥了木菁莪一眼,隐约猜到了帖子的用意。
木菁莪身上的木灵根尤为突出,足有两分粗细,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
回想起二师兄对于木葳蕤无法修仙而略带遗憾的话,再想到近百年来,师兄师姐们正儿八经派来归一派闯试炼迷阵的人,没一个能成功……
木菁莪一门心思要送请帖到迎仙阁,倒也算是心无旁骛了。
此法甚妙。
只不过不一定能奏效。
林意歌合上请帖,问道:“你可知道这请帖中的内容?”
木菁莪摇摇头,“家姐不许我看,只叫我将这请帖送到归一派迎仙阁。”
林意歌微微颔首,更确定心中所想,“听你在殿门口说,你不想拜入归一派?”
“我不是这个意思……”木菁莪吞吞吐吐地说道,“归一派也很好……就是我还没准备好。”
她今年刚刚束发就大致测定了灵根,只是还没想好要拜入哪个宗门。
这会儿按照指示送个请帖,莫名其妙成了归一派弟子,毫无准备。
木菁莪顿了顿,抱拳说道:“家姐只叫我将请帖送至归一派迎仙阁。现在请帖已经送到,林仙长你就放我下山吧!”
她听姐姐说了,林仙长与无患灵药铺东家相熟。
东家对木家祖上有恩,穷苦百姓前来买药也是分文不取。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东家的旧识,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林意歌忍不住笑了一声,将手中请帖递给木菁莪,“你自己看看吧!”
木菁莪不明所以,接过请帖一看,片刻呆滞之后,也反应过来,满脸懊恼,“姐姐怎么能这样?!”
文采薇在旁看着,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若是想不明白,尽管去信问上一问。”木菁莪皱着眉将手中请帖递还给林仙长,微噘了嘴,说道:“我非得亲自同家姐对质不可!请仙长们先放我下山,我去去就回!”
这气哼哼的样子,演的跟真的一样。
林意歌却微微一笑,“放你下山是不可能的。”
到嘴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
圆脸少女衣着干净,活蹦乱跳地走下山去,外面的人一看再一问,若知道她入了迎仙阁却不肯入归一派,指不定还以为是归一派不行不值得,留不住新弟子。
木菁莪脸颊微鼓,片刻后眼中便泛起了泪意。
她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带上了哭腔:“姐姐亲自把我带大,我却总惹她生气,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两位仙长,让我下山去跟姐姐告个别吧!”
……
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若放在修仙问道之上,定然大有可为!
不过,木菁莪求仙之意不坚,强留反倒不美。
林意歌心念百转间,想到了安魂镇魄丹的丹方。
去年她刚闭关没多久,四师兄余维则已经带了暗盟的人,将九黎山纳入羽翼下保护。
之后,妘明月通过暗盟与毒灵蜂,将丹方中九黎山药草部分解读了大半。
如今也该叫妘明月和二师兄聚在一起,将完整丹方大致复原了。
这只是个开始。
想要彻底还原丹方,成功炼制出安魂镇魄丹,还不知道要调试和炼制多少次。
研究丹方、炼制丹药、培养丹师,都是无底洞。
但为了不受制于丹道大宗无虑山,也为了预防和应对黑袍道人的分魂夺舍之术,更为了搞清楚九黎部落灭族之祸的真相,安魂镇魄丹的炼制,便成了必然。
不仅如此,安魂镇魄丹炼制成功后,还需要将其推销出去,才能逐步取代价格高昂的震灵丸。
而自小接触灵草、几乎在无患灵药铺长大的木菁莪,正是雪中送的那一块炭!
无论木葳蕤此举是否暗藏私心,归一派都将实打实地从中受益。
“让你和木葳蕤见上一面,倒是不成问题。不过,下山之事不必再说!”
木菁莪揉着眼睛的手一顿,忙抬头说道:“从泗安郡到苍梧郡,舟车劳顿,旅途辛苦,怎能让姐姐遭罪?不如还是我——”
“你想都别想!”林意歌不等她说完就否决道。
她当即转头跟文采薇说道:“采薇,给无患散人去一封帖子,邀他带木掌柜同来鹤鸣山。”
文采薇点点头,拿起一张归一派对外专用的玄底金边帖,正要落笔,又顿了一顿。
若只邀请无患灵药大掌柜木葳蕤来鹤鸣山,倒还好说,毕竟无患灵药商谈议价之事,都是木掌柜在处理。
归一派如今招了新弟子,也该准备些灵草灵药,以备不时之需。
但无患散人与众多门派世家都保持着不亲不疏的关系,从未亲自上门拜访过哪个修真势力。
文采薇凝眉思虑片刻,没想到合适的由头,便问道:“林师叔,以何种名义邀请为好?依弟子看,不若用传音符,请无患散人与木掌柜私下前来一会?”
无患散人的修为,完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木掌柜私下过来。
林意歌却有其他考量。
复原丹方非一朝一夕之功,此外,二师兄谈笑已晋升大乘之事,也需要一个见证人。
“无患散人对外是炼虚后期修为,归一派由谈笑真人出面接待,可这两人从未有过来往……”
林意歌正沉吟着,不经意间瞥到桌案角落里,躺着一封大红烫金的帖子。
这帖子看上去和喜帖没差别,正是合欢宗千年不变的请帖样式。
林意歌忽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合欢宗邀请归一派弟子,能编出什么像样的由头。
说不定能拿来借鉴借鉴。
她拿起帖子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这封邀请函,是合欢宗昨日发出的,旨在邀请各宗各派的新秀榜弟子以及刚刚结成金丹的修士,前往东海郡,聚而论道。
合欢宗内遍植丹叶虹李树,每年每一棵丹叶虹李树上都会结出至少一枚初阶灵果——太上虹李。
受邀宗门的弟子可享用太上虹李,因此这场聚会也被称作“虹李会”。
九州各自的新秀会结束之后,九州新秀榜上弟子大多是筑基期巅峰,离着金丹期只差临门一脚。
这种金丹期前后的修士共聚一堂,的确是个互相印证、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但合欢宗提供初阶灵果,组织“虹李会”,并非纯然出于好心。
金丹期修士,算得上修炼小有所成,同时阅历不丰……
每次“虹李会”结束后,合欢宗弟子基本上都能容光焕发,修为大进,比直接服用太上虹李的效果还要好。
归一派弟子在新秀榜上大出风头,收到“虹李会”邀请函,倒也不算意外。
林意歌暂且按下此事,只把帖子上的理由拿来用了。
“修士突破大境界前后,常聚在一起交流心得、相互印证。”
她想了想,便对文采薇说道:“你就以归一派七代真传二长老谈笑真人突破大乘的名义,请无患散人到鹤鸣山一聚,切磋论道!”
文采薇微愣,转瞬便明白了此举用意。
无患散人为了突破至大乘,受邀来鹤鸣山切磋论道,接受前辈指点,无可指摘;反过来,无患散人又“亲眼见证”了归一派谈笑真人已经突破大乘。
当真是一举两得!
没想到林师叔也是粗中有细,并非只知道拔剑蛮干。
文采薇低头,在那玄底金边帖上运笔如飞。
纤细莹白的手,执笔极稳。
一手无可挑剔的簪花小楷,叫人无法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卧榻九年的病弱少女之手。
不过片刻便写好了帖子。
文采薇扫过一遍,又让林师叔看过一眼,才催动灵力,用掌门令在那帖子上一按。
玄底金边帖随即化作一道玄金色光芒飞出了紫阳殿,消失在群山之上。
木菁莪望着那道消失的金光,醒过神来,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重要的请帖怎会叫我亲自来送?东家肯定会帮姐姐直接发帖子啊!”木菁莪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
要怪也怪她自己太相信姐姐,竟然没看出这么大的破绽!
其实木菁莪没觉得归一派不好,只是还想多去几个门派考察看看。
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要不然,她早就直说自己不入归一派了。
林仙长与东家相识,想必不会太为难她。
文采薇通过掌门令,知会路横波长老前来紫阳殿接人,转头就看见木菁莪垂头丧气的样子。
她想了想,将自己用过的归一派门规纸本的《归一祖师训》取出,递过去。
“木师妹不如先看看我归一派的门规,再后悔不迟。”
木菁莪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接过。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道,不看白不看,反正看上去也走不了了。
这种宗门规矩,还不是各门各派自己写了算?
总归是“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而已,看了能有什么用?
木菁莪粗略一瞄,心道,自己怎么可能因为门规而改变想……
下一瞬,木菁莪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视线黏在了那份《归一祖师训》上。
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也不知道归一派祖师究竟是何方神圣,竟以白话写了一堆“不可”。
什么“不可以人为货”,“不可嫖不可赌”,“不可欺男霸女”,还有不可这个不可那个……
如此直白又朴实的道门规范,木菁莪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这归一派……好像还不错?
……
路横波来紫阳殿把木菁莪拎走时,对着“归一派福星”又是一顿好夸。
林意歌抬手揉了揉自己尴尬得差点僵住的脸,转身将那份大红烫金如喜帖般的虹李会邀请函递给文采薇。
“看看这个。”
文采薇看了一眼那刺目的红色,“这是今晨刚送到的。”
说着,她伸手接过邀请函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合欢宗发起‘虹李会’,邀请各宗新晋的金丹期修士和九州新秀榜上弟子,前去东海郡合欢宗所在的云龙山鸾凤台,赏花品果,切磋论道。
其中提到的太上虹李,文采薇早在灵果图鉴中看过,知道它滋养肉身的效果堪比中阶灵果。
若非食用之后会同酒醉一般,或胡言乱语指天骂地,或不省人事任人摆布,或撒泼打滚丑态百出,太上虹李绝不会只是初阶灵果。
文采薇一想到“滋养肉身”便心动不已。
但她仍强自按捺住自己的想法,征询道:“依林师叔所见,我们该不该去?”
林意歌浅浅一笑,说道:“合欢宗这么大方,愿意拿太上虹李一年的收成招待新晋金丹与新秀榜弟子,我们为何不去?何况,太上虹李滋养肉身的效果,确实不错。”
九州虽然各自举办新秀比试大会,但时间都定在了深秋寒露之后。
而历届阳州十二郡新秀会,都是从九月十五开始,直至九月十七落幕。
大约是为了等新秀榜上弟子结成金丹,也为了等当年的太上虹李成熟,虹李会的时间定在新秀会来年七月初七。
也就是说,虹李会距今尚有九个月。
等到九个月后,不在新秀榜上的妘明月,从筑基后期突破至金丹期,应当十拿九稳!
而原本就在新秀榜上的四人,其中姜砚有筑基中期修为,可以冲击一下金丹;
至于李润和夏明萱如今都还在筑基初期,九个月内结成金丹,就有些好高骛远了。
文采薇的话……应该可以筑基。
而归一派金丹期弟子早已入了内门,入门年份最少的也超过了一百年。
他们怎么都算不上是“新晋”。
目前整个鹤鸣山洞天,也就只有林意歌自己一个人满足虹李会“新晋金丹修士”的要求。
除了没有带队长老,前往虹李会的人选,竟与新秀会一模一样。
“去虹李会的,还是妘明月、姜砚、李润、夏明萱及你我二人。”
“弟子稍候便将此事知会师兄师姐们。”
文采薇说罢,又微微皱眉,“只是弟子从未沾酒,也不知服用太上虹李之后会如何……”
合欢宗发起的虹李会,加上那初阶灵果奇特的后效……
只要不是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不问世事修炼纯阳童子功的,就不会不知道其中隐藏的代价是什么。
只不过合欢宗弟子的上乘双修功法对双方修为都有助益,且合欢宗弟子大多姿容出众……
故而总有部分修士看破不说破,半推半就便玉成其事。
每次虹李会之后,总会因此牵扯出一些“真情遇上假意”,“斩不断理还乱”的戏码。
而不愿意与合欢宗弟子进行深入交流的修士,或者高价跟合欢宗购买可解除后效的蜜炼虹李丹,或者与同门结伴约定轮流错开食用太上虹李的时间,或者全凭意志与醉意抗争。
以往归一派弟子参加虹李会,基本上就是留一个清醒的,其他硬抗!
不过这一回,显然可以多一种后备方案。
林意歌直接问道:“无患散人什么时候来鹤鸣山?”
“弟子在邀请函上定的是三日之后。”
文采薇说罢,恍然道:“林师叔的意思是,请无患散人出手炼制些清心解醉的丹药?”
林意歌点点头,“不错,清心解醉的丹药效果虽比不上合欢宗特制的蜜炼虹李丹,但有总比没有好。”
二师兄谈笑难得回来,单方尚未复原,还不能立即开始炼制安魂镇魄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既不用提供炼制丹药所需的灵草,也不用支付灵石,还能看到二师兄在木葳蕤面前故作大方,实则肉痛不已的表情,可谓一石三鸟!
不,还不止这些,等二师兄炼丹之时,还可以叫妘明月帮忙打打下手,顺便学点修真界炼丹制药的手法。
二师兄可以压榨……不,可以帮上的忙,实在是太多了!
大概解决了眼前的事,林意歌也想起自己结成金丹之后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回惊蛰洞。
坤道院暂住的弟子精舍,远不如惊蛰洞更叫林意歌安心。
只是惊蛰洞久未打理,蛇虫鼠蚁应该又泛滥了。“无患散人还有三日才到,我先回惊蛰洞……坤道院巩固下修为。”
林意歌说完,等文采薇点了头,才离开了紫阳殿。
前世下山历练之前,她将珍视的那些物件都封存在了惊蛰洞中,之后还在洞外设下了层层禁制。
其中就有初入山门时的衣履饰物,自小到大习文锻体修炼用的玉简书册,以及每次突破顿悟之后记录心得和杀戮剑意的真意玉简。
玉石经由刻绘阵纹,便可制成玉简。
玉简分为两种,一是普通玉简,另一种则是真意玉简。
修真者以神识将文字、图案等内容录入普通玉简,以此取代容易破损的纸本书册珍籍,不但更便于携带,也可以防止凡人读取。
而真意玉简则不同,不但可以同普通玉简一样,记录文字和图案,还能将玄而又玄的剑意、修炼感悟、甚至剑气剑招,储存记录下来。
之后,其他修士即可通过真意玉简,化身其中,直接体悟其中剑意、感悟、剑法等。
但真意玉简的制作和记录都需要极其强大的神识,因此多用于传承剑意或功法。
归一派真传弟子都需要将自己领悟剑意的心得及剑法真意录入真意玉简,林意歌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玉简,另外还有些前生留下的丹药,不知千年过去是否已经失效。
……
惊蛰洞乃九重崖下二十四洞之一,洞中各成一方小天地。
唯有悟出剑意的归一派弟子,方有资格择洞而栖。
惊蛰洞地势险,只能御剑进出。
洞中时有惊雷炸响,除不尽的蛇虫鼠蚁便会被惊动,倾巢而出,极为骇人。
千年前林意歌将惊蛰洞清理过一回,但如今千年过去……
林意歌御剑落在惊蛰洞口,一人高的干枯蓬草将洞口掩了大半。
她拨开枯草,等身高的惊蛰洞口被一整块巨石堵住了。
林意歌抬手在巨石上敲击了三下,三声沉闷鼓声之后,这巨石往下一沉,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光线昏暗,依稀能看到往下的层层台阶上,已经布满青苔。
林意歌没有立即踏上台阶,而是以神识探入洞口,解开第一道禁制。
她的神识正是千年前自己所留的神念转化而来,因此那无形屏障丝毫不曾抵抗,便消失无踪。
林意歌踏上台阶,厚实的青苔又湿又滑,与此同时,身后的石鼓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洞中顿时一片漆黑,唯有上方倒垂下的石柱上,泛出荧荧微光。
林意歌轻车熟路地走下台阶,这点微光足够金丹期修士看清洞中景象。
根系如枯藤一般交错,窸窣声、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阴冷潮湿。
林意歌神识一扫,那些细微的声响霎时一静。
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便离开了阴暗的洞口,眼前豁然一亮,是一片竹林。
避开刚刚破土的竹笋尖,穿过竹林,林意歌看到一片无边无际、花叶果并存的桃林。
阴沉的天空中隐隐响起几道闷雷,细雨如丝,让整片桃林都笼在蒙蒙雾气中。
走过这片桃林,应该是一片鲜黄色的棣棠花,之后还应有一大片深深浅浅的蔷薇。
但林意歌停下了脚步,神识扫过整片桃林。
没找到那个大师姐亲手做的桃木宝箱。
林意歌皱了皱眉,握住了庚辛剑,视线落在正中最大的桃树身上。
她提着剑,沉着脸低喝一声,“出来!”
一路行来不见一条蛇,没看见一只老鼠,更奇怪的是,桃树上挂着许多皮薄多汁、灵气丰沛的蜜桃,却没见到一条虫!
若非那时不时响起的闷雷和飘散如烟的细雨,这方小天地,花叶繁盛,莺啼鹂啭,生机盎然,林意歌恍然间还以为自己进到了春分洞里。
千年未归,这惊蛰洞里怕是有灵物成精了!
林意歌提着剑,一挥手便打断了那棵大桃树胳膊粗的枝丫。
她没叫那枝丫落地,直接隔空摄物,将那挂满了饱满水蜜桃的枝丫装进了纳戒中。
别的先不说,这桃子已经接近初阶灵果,不拿白不拿。
……
大桃树一阵颤抖,满树花瓣纷纷落下,旋转聚拢着化作一个粗浅人形,一下趴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
花瓣散了一地,花瓣人手里捧着的宝箱也落在地上,里面的物件和玉简散了一地。
林意歌抬手将那些物件摄入手中,先仔细查看了桃木宝箱,确认桃木箱完好无损之后,才发现少了那枚真意玉简。
那花瓣又聚成一团,又化出大大张开的花瓣四肢,一道分不出男女的少年嗓音喊道:“主人!”
林意歌还没说什么,手里一空,庚辛剑化成了人形,紧紧抱着她的胳膊,满脸警惕地看向那粉色花瓣人。
“主人是我的!主人只能有我一个!”
林意歌摸了摸庚辛的头,稍作安抚才看向花瓣人,“桃木灵?”
花瓣人似乎还不会化形,点了点那个应该是脑袋的花瓣球,又说了一句“主人!”
庚辛粉嫩的脸上沾了薄红,气得口齿不清:“不许你叫主人惹!再叫我吃惹你!”
林意歌没料到庚辛会如此暴躁,连忙在她背上轻拍两下。
这么一拍,庚辛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呜呜呜……主人只能有我一个……不要别的木灵……”
庚辛是紫竹生出的木灵,花瓣人是桃树生出的木灵,要是让庚辛把那桃木灵吃了,确实大补!
不过这桃木生灵,正意味着桃木开了灵智。
林意歌怕庚辛吃了桃木灵会留下隐患,无冤无仇无缘无故,同类相食,总归不大好。
“主人!”那花瓣人不合时宜地又叫了一声,似乎只认得这一个词似的。
庚辛哭声稍稍一顿,紧接着哭得更大声了,“我可以少吃一点金子……呜哇哇哇啊……主人不要它、不要!”
“好了好了,我不收它,只要你这个木灵!”
庚辛立即收了声,眼里的眼泪还没擦,理直气壮地要求道:“也不要别的灵剑!”
林意歌无奈叹气,庚辛好养又听话,实力也够强,什么都好,就是这独占欲……
“好,也只要你这把灵剑!”
哄好了庚辛,林意歌分出一缕神识飞向那花瓣人。神识与灵识的交流无需通过言语,林意歌顺利地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那一大团花瓣。
花瓣人一散一聚,似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没再开口叫“主人”。
林意歌看了眼左手抱着的宝箱,又以神识质问花瓣人真传玉简的去向。
花瓣人忽地飞散开来,一枚玉简不知从何而来,“啪”的一声落在打开的桃木宝箱里。
随后那些花瓣重新聚成人形,只是相较于之前同样粗细长短的四肢,人形比例变得精确许多。
林意歌收起宝箱,只留下那枚玉简。
一入手便知,这的确是她常用来记录心得体会与剑意的真意玉简。
只是本该水色通透的玉石中,好似长出了无数棉絮,整块玉简变得浑浊又黯淡。
真传玉简上的阵法已经被毁坏了大半,其中存储的剑法真意及突破感悟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林意歌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那花瓣人,要它给个合理的解释。
若不然,她不介意将它灵智封印个百八十年的,直到它结出足够的水蜜桃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危险,花瓣人双手向下一挥,数片花瓣便离了体。
两片桃花瓣,看似慢实则极快地飞掠过林意歌的脸颊。
身后随即响起两道长剑入木声。
林意歌转头看去,只见两片花瓣飘飘荡荡尚未落地,十丈远处一株矮小的桃树上,两根枝丫忽地断裂落下。
随之而来的是树枝断裂的咔嚓声,及其落地发出的哗啦声。
断面平整得好似用了利器,只断裂切口的中心处,各有半截仍扭动不息的桃蛀螟。
林意歌微微有些讶异,这桃木灵还不能化形,却已能飞花成剑?!
如此想来,这桃木灵应当是看了她的真意玉简,借着飞花成剑而将蛇虫鼠蚁除去了大半,只不知怎地将玉简给损坏了。
林意歌看着桃木灵若有所思,真意玉简若是平白损坏,确实令人着恼。
但桃木灵从真意玉简上学会了飞花成剑,似乎又不那么让人生气了。
真意玉简坏了大半,大不了重新刻录一枚便是。
眼前这既能结出灵气充沛且皮薄汁多水蜜桃,又能飞花成剑杀虫于无形的桃木灵,倒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桃木灵本体正是那棵最大的桃树,树上还挂着十数个粉里透红的水蜜桃。
圆润喜人的水蜜桃披着一层细密半透明的绒毛,绒毛尖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散出朦胧的五色彩光。
清甜诱人的果香混合了桃花淡淡的微苦清香,叫人垂涎欲滴。
这桃木灵若非生在惊蛰洞中,怕是早已被人契约成灵宠了。
林意歌一眼扫过,确认其桃中灵气含量已达到凡阶极品,勉强可称灵桃。
比起初阶灵果尚有一丝差距,但凡阶极品也有其独特的优点——凡人也可食用。
正适合新入门的弟子于锻体期间,配合灵食享用。
若不是已经有了庚辛,她是极乐意与这桃木灵订立主从契约的。
正这么想着,右臂忽然一紧。
林意歌回神看去,正好对上小醋坛子湿漉漉的大眼睛——庚辛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
林意歌神识传意给桃木灵,容许其在惊蛰洞中修炼,只需要将结出的灵桃上交。
花瓣人自然乐意至极,当即散成漫天花瓣,将自己身上的诸多成熟灵桃连着一寸长的枝叶,一并摘下送到林意歌面前。
等到林意歌收了灵桃,花瓣纷纷飞回巨大的桃树枝上。
碧绿桃叶映着粉色桃花,仍是春意融融。
林意歌转头又看到庚辛紧紧巴在自己手臂上,却撇过头去,正生闷气。
她隐约能理解三师姐池无澜的心态了。
三师姐身旁有伴侣时,并不影响她欣赏那些儒雅随和的美髯男子。
她自己虽然契约了庚辛,却也不想拒绝其他灵物的示好。
“这惊蛰洞是我洞府,便也是你的洞府,这桃树不过是我们洞府中,一件平平无奇的摆设罢了。”
林意歌看庚辛似有所动,又加了一句:“千年过去,开启灵智也是寻常。若不是看它有点用处,我早已将它砍了送去集味堂当木柴了!庚辛你明白的吧?”
庚辛这才咧开嘴,一边斜眼看向那棵比自己本体的紫竹要高大数倍的桃树,一边点头。
“当然了!我当然明白了!”
林意歌笑了笑,庚辛从诞生至今,只跟剑灵们有过一点交流,接触过的人就自己一个,所以才如此单纯好哄。
换了流转无数人手的强大剑灵,三两句话是哄不住的。
“庚辛你自己在惊蛰洞里玩,我要重新刻录一枚真意玉简。”
庚辛闻言,放心地松开主人胳膊,小短腿往桃树林外刚走两步,又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赶在脸着地之前,庚辛整个人忽地浮了空,没和刚化形时一样摔个四仰八叉。
她放弃了走路,干脆在半空中调整了姿势,站得笔直,往桃树林外飞去。
林意歌收回视线,折返至靠近洞口的竹林。
竹林中有一片空地,放着一张石案并两个石凳。
林意歌掐了个清尘诀,将落满竹叶的桌椅清理出来。
在石凳上坐下后,顺手从纳戒中拿了一枚空白的真意玉简。
她一边探出神识,将损坏大半的真意玉简中还算完好的真意,原原本本地挪到空白的真意玉简上。
之后,林意歌在新的真意玉简上增补上已经丢失的杀戮剑意与心得体会。
重制恢复了之前的真意玉简后,林意歌慎重地把自己使用归一剑诀最后一式——毁天灭地的“天人合德”——的经验体悟,转化成玄妙的真意存入其中。
做完这些,林意歌方才揉了揉额角,刻录真传玉简十分耗费神识,以林意歌如今肉身金丹期修为,要调动炼虚期神识刻录真意玉简,也有些勉强了。
若不是那桃木灵将这惊蛰洞中的蜇虫收拾干净了,林意歌绝不会只叫它用灵桃相抵。
她收起真意玉简,只等将来像大师姐那样,把真意玉简传授给自己收的真传弟子。
林意歌估算了一下时辰,也该到山门前去迎接无患散人和无患灵药大掌柜木葳蕤了。惊蛰洞自成一方天地,也有日月照明、昼夜交替。
林意歌之前没有刻意调整洞内时间流逝的速度,因此惊蛰洞内外的时间是相同的。
等到她重新刻录完真意玉简,三日转瞬即逝,到了二师兄谈笑回鹤鸣山的日子。
林意歌心念一动,召唤了庚辛一声,却迟迟不见那小醋坛子现身。
她神识在惊蛰洞中扫过,发现庚辛正赤着白胖肉乎的两只小脚,蹲在横贯惊蛰洞的冰冷小溪中。
那条小溪的源头是鹤鸣山洞天中,凌云峰祖师殿下五百丈的地下灵泉。
二十四洞原本是普通的天然石洞,开山祖师以无边伟力将二十四洞与那地下灵泉相连,又设下乾坤衍化阵。
过了上千年,二十四洞才渐渐变成了如今模样,各自展现不同的节气。
林意歌转瞬便现身在小溪旁,果然发现庚辛正在一小捧一小捧地淘沙,将其中金子挑选出来凝聚成金豆,装在腰间的紫竹筒中。
“庚辛,跟我出去几日。”
没想到三日不见,庚辛都会自己淘沙筛金子了!
庚辛这才抬起头来,依依不舍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细细碎碎闪烁着金光的沙子。
小溪中虽然也有金子,但都很细很小,跟着主人出去,就能得到大块的金锭!
庚辛没有犹豫多久,弯腰把沙子往小溪中一放,还在瞬间恢复清澈的溪水中洗了两下,才把凝聚出的一粒芝麻大小的金砂塞在了嘴里。
随后她乖乖化作灵剑模样,自动自觉地挂在了主人的腰间。
林意歌出了惊蛰洞,恰好赶上晨钟响过。
她直接御剑到了衍道台,给准备开始练剑的外门新弟子们,挨个儿分了一只灵桃。
那颗巨大的桃树,成熟的灵桃总计大约三十个灵桃,分完一圈还剩下大半。
林意歌没有将剩下的灵桃直接上交宗门库房,只等着将来拿桃子去骗……去吸引人上鹤鸣山。
一旁众多内门弟子只是瞥了一眼新弟子们手中的凡阶极品灵桃,并无艳羡之色,反倒隐隐生出一丝窃喜。
区区凡阶极品灵果,他们内门弟子可都沾过这位林长老的光,享用过五味斋主的手艺,怎可相提并论?!
八代弟子们的想法在此刻达成了一致。
林长老不仅慷慨大方、清丽秀美、平易近人,还很重视我们内门(外门)弟子!
这不得趁她人在衍道台,多练个十回八回的好好表现?
衍道台上响起的剑刃破空声,变得更加短促有力了。
……
林意歌刚刚将归一剑诀演练了一遍,护山大阵便传来隐隐震动。
无患散人已经抵达山门。
和路横波说了一声,林意歌召来两只白鹤载着文采薇与木菁莪,自己则御剑往山麓飞去。
见到浓眉大眼的二师兄和眉目如画的木葳蕤,林意歌率先迎上前去,拱了拱手。
“无患前辈,木大掌柜,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谈笑拱手回礼,语调平平,“贵派谈笑真人突破大乘,敝人应邀前来切磋论道。”
木葳蕤也行了一礼,“诸位仙长有礼。”
说罢,木葳蕤瞥了木菁莪一眼,几日不见,菁莪的脸怎么变得更圆了?
木菁莪轻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双方见礼过后,林意歌便道:“无患前辈,谈笑师兄已在白露洞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文采薇则上前牵起木葳蕤的手,一边凭借掌门令将她带入山门,一边说道:“木大掌柜,这边请。”
众人入了山门,木葳蕤姐妹和文采薇先行乘鹤前往紫阳殿。
而谈笑和林意歌则在山门内驻足等候了片刻。
不多时,林中飞起几只通体黑色唯有眼环与喙为黄色的乌鸫。
乌鸫振翅乘风,往西北方飞去,速度不似凡鸟,转瞬便没了踪迹。
西北方有听风阁和天衍剑宗,但驯化各类飞禽当传讯信使的,也只有听风阁了。
“相比于老六的九州报馆,通过听风阁将无患散人和谈笑论道切磋的消息传出去,确实更能取信九大宗门。”
谈笑颇感惊异地分析道。
他虽然也以神识将鹤鸣山附近扫了一遍,却只把这乌鸫当成是普通凡鸟。
“小师妹连这都算到了?”
“我没算到啊!”林意歌摇了摇头,“只是归一派山门附近有一对凤头鹰,寻常凡鸟有来无回,那乌鸫又怎能例外?”
除非那不是凡鸟乌鸫,而是听风阁以灵兽灵果饲养的乌鸫。
“是二师兄眼里就容得下灵石灵植灵草,才忽略了旁的事。”
二师兄的话,倒也正常,毕竟他都没注意到身旁那么个温婉美人的一片痴心。
“原来如此。”谈笑不甚在意地点头道。
想起自己收到的邀请函,他不由对林意歌拱了拱手,“对了,还没向小师妹道谢。多亏你找了这么个借口请我回鹤鸣山,此后我不必以本来身份现身人前,就能证实归一派多了一位大乘修士。”
林意歌斜睨他一眼,没看到他有什么实质性的“谢意”。
“二师兄若是真心感谢我,就自掏腰包出了那炼制安魂镇魄丹所需灵草和开销吧!”
谈笑噎了片刻,说道:“……你当初说这安魂镇魄丹卖了灵石有我一份,那我便出一份研制的开销。怎么能叫我一人负担全部?”
“这安魂镇魄丹,将来只在二师兄你的无患灵药铺有售。”
“好!”
谈笑不假思索地应下,看到小师妹那无语的神情,才解释了一句。
“看在小师妹亲自开口的份上,我就咬咬牙,担下这份开销!”
林意歌望了望天,没再纠结此事。
“二师兄既然回来,就多留几日,尽量和九黎的妘明月一同将那丹方复原,顺便指点指点她吧!”
“可以是可以。”谈笑犹豫着应下,随即露出肉痛的表情,“就是这么一来,无患灵药就不能开张,怕是要少许多进账……”
“叫木大掌柜回去张罗灵药铺,不就成了?”
“她一个人要如何回去?”
“二师兄,有一件能保护她的宝贝,你要不要买给木葳蕤?”此次谈笑回鹤鸣山,主要是坐实归一派七代真传弟子谈笑晋升大乘之事,顺便带木葳蕤来见上木菁莪一面。
而木葳蕤身为凡女,担了无患灵药大掌柜之责,出门在外总有几分危险。
谈笑自然不愿意叫她独自回泗安郡打理灵药铺。
此时听到林意歌说有能够护卫木葳蕤的宝贝,心动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警惕。
谈笑下意识捂住了手上的纳戒,说道:“我亲自送葳蕤回泗安郡,再潜行回来,岂不方便?”
无患灵药铺内有重重阵法,又有数位修士担任伙计,远近势力也不敢无患散人的产业起心动念。
“只要木葳蕤安全回了灵药铺,我回鹤鸣山待上十年八年也不成问题。”
林意歌笑了笑,反问道:“二师兄,你怎么敢把木掌柜和无患灵药铺,押在其他修士身上?”
“有何不可?灵药铺中修士皆有灵契在身,其余人又知道我是无患灵药的东家,怎敢对葳蕤不利?”
谈笑叫伙计们修炼的,是他从一处修真坊市中偶然购得的一份炼气诀。
据说是某个修真世家败落后流出的。
那炼气诀唯一的优点便是简单易懂好上手;缺点也很明显,修炼效率不高,对灵根也有要求。
这也是木葳蕤没办法修炼的原因。
林意歌心念一转,说道:“二师兄,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就算你灵药铺中修士没问题,那么多灵植药草资源也足够叫人眼红了!”
……
“以往无患散人久居灵药铺倒也罢了。众人皆知,无患散人造访归一派谈笑真人未归……还有比这更好的下手机会吗?”
……
“二师兄叫木掌柜独自打理那无患灵药铺,在九大宗门眼中,不正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吗?”
……
“到时候岂止是被送回去掌管大宗灵药生意的木葳蕤,连他灵药铺中其他修士也自身难保!”
……
“将无患灵药劫掠一空,按照常理,无患散人若找不到动手的人,必然迁怒于归一派!”
林意歌有意挑拣了最糟糕的发展,务必要达到危言耸听的效果。
“既能得大把资源,又能挑拨无患散人与归一派的关系……我要是九大宗门,我一定这么干!”
谈笑想了想,小师妹说的确有道理,只是……
“小师妹你这也太夸大了,九大宗门也不傻,应当不会如此顾头不顾尾吧?”
“二师兄,我的经历不就是前车之鉴?”
林意歌摇了摇头,叹道:“那想要杀我的人至今还没找出来,你也不一定能找到仇家;就算报了仇,二师兄你这几百年的心血也付之东流了啊!”
“好吧!”谈笑想了想,这后果确实有些难以承受,便问道,“那你有什么宝贝,真能护住木葳蕤?”
林意歌狡黠一笑,直接从纳戒中取出一具幻化成谈笑模样的幻形傀儡,放在一旁。
“二师兄且看!”
谈笑先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辨认出来,“这是……傀儡?”
林意歌心道,二师兄大乘期的神识果然不同,能看破炼虚期的四师兄设下的幻阵。
但他沉迷于培育灵植,足不出无患灵药铺;有祖师规训在先,未曾去过合欢宗所在的东海郡。
除了六师兄屠百草,师兄师姐之间少有联系,因此不知道这事四师兄做的幻形傀儡也是正常。
不过,这两个幻形傀儡是四师兄特别制作的,与普通的只能幻化成凡人的那种不同。
“一般炼虚期神识都无法识破这幻形傀儡。而且只要有足够的灵石,这傀儡最多能发挥出化神期修士的实力。二师兄存一道神念在傀儡中,即可远程操控,最适合守卫木掌柜!”
……
谈笑看着这好似身外化身的傀儡,有些许心动。
大乘修士想要修出个身外化身,需要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
而且身外化身若是受损,将会反噬自身,轻则修为跌落,重则心境受损。
有了这傀儡,相当于多了个现成的身外化身,就算损毁也不会反噬自身。
不但方便他立即能兼顾复原丹方和坐镇无患灵药,说不定将来他这两个身份,“谈笑真人”能和“无患散人”同时现身人前!
不过林意歌才回鹤鸣山不到两年,这种品阶的傀儡,显然是其他几个真传弟子的手笔。
谈笑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开口确认道:“这幻形傀儡是谁做的?”
林意歌看他一眼,二师兄的守护剑意对上同门,威力要打个折,因此他很少和四师兄余维则切磋交流。
而四师兄的行事风格,先拳拳到肉地打一场,再说其他。
“四师兄专程为我做的。”林意歌作势要收起傀儡,“二师兄你究竟要是不要?”
“别……我要,我要还不成吗?!可我身上灵石不多……”谈笑连忙按住那幻形傀儡的肩膀说道。
林意歌收了手,笑说道:“二师兄这话说的,同门之间,谈灵石多伤感情啊!”
她原本就想把其中一个幻形傀儡交给已经突破大乘期的二师兄,以免他一不小心先露了马脚,凭白给人可乘之机。
此刻时机正好,只是不能白白便宜了二师兄。
谈笑闻言,虎目一亮,“小师妹的意思是……?”
“清心丹、回元丹、紫云丹、破障丹……”林意歌一连报了十余种丹药名,“除了以上这些,其他常用丹药都不够了。”
她微微一笑,“二师兄受累,每一种都先炼个十瓶吧!”
“……你这也太狠了!”谈笑抱怨了一句,看了那傀儡两眼又说,“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小师妹呢?”
“哦,对了,库房里用来炼制这些丹药的灵草也有些不够,劳烦二师兄了!”
过了好半天,谈笑才咬了咬牙,“……行!”
“二师兄一片丹心为宗门,师妹好生感动!”
林意歌满意地点了点头,从纳戒中取了两个饱满的灵桃,递给谈笑,“这是师妹的一点心意!”
谈笑看着递到眼前的凡阶极品灵果,损失大笔灵草的肉痛之感,烟消云散。
“你要不是我小师妹,我……”
他嘀咕着收起两个灵桃,才把那幻形傀儡收好。谈笑好不容易把自己劝好,跟着林意歌去了九重崖。
林意歌装模作样地把“无患散人”送到九重崖下的白露洞口,等谈笑进了洞,她才返身去了一趟藏书阁。
自成一方天地的惊蛰洞中诞生的那个桃木灵,无从获得传承,既不会说话,又不知该如何化形,甚至连读取真意玉简都能把玉简损坏还没学到精髓。
因此,林意歌在藏书阁复制了一些灵物启蒙与修炼的玉简。
好在这些启蒙与修炼的玉简中也记录了对应的音像,不必她亲自口授言传身教。
到时候她只需将这些玉简扔给桃木灵就好。
若不然,庚辛怕是要把惊蛰洞都闹个底朝天。
之后她又给文采薇传了音,定下九个月之后,自己和五人一同前往虹李会的日子。
至于木菁莪、木葳蕤还有二师兄谈笑,有文采薇安排,林意歌倒是不操心。
做完这些,林意歌带着玉简和庚辛回了惊蛰洞。
她准备先闭关巩固一下修为,好应对虹李会上可能的突发状况。
之前因为刻录真意玉简,她的神识损耗了一些,也正好趁着这几个月补回来。
将玉简扔给桃木灵之后,林意歌用一锭一两重的金子打发了庚辛,这才穿过了桃林,在棣棠花海中找到那一大块光滑平整的天然玉石。
这是她千年前静坐入定的地方。
金黄的棣棠花海中,冷风、闷雷、细雨,都变得微不足道。
林意歌坐上玉石台,或许是因为熟悉又叫人安心的环境,她入定的速度比以往在坤道院的弟子精舍内修炼时要快上许多。
——————
九个月后,林意歌在怡人的棣棠花香中,睁开了眼。
她抬手暗运灵力,掌心飞速凝聚起一粒金砂,很快就变得有黄豆大小。
林意歌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转,微微叹了口气。
修士结丹之后即可辟谷,因此这九个月期间,她都在不眠不休地修炼。
可是,整整九个月过去,她的修为也只增长了一成。
想要突破至金丹中期,修为还需再增长九倍之多!
入定静修,对于林意歌目前这具灵根不太出色的身体而言,效果并不显著。
按照她目前闭关修炼的速度,若一直闭关清修,还需要二十年才能达到金丹后期甚至金丹期巅峰。
若是顺利的话,再有五十年的积累,便可碎丹成婴。
这还是托了大师姐风轻轻剑气开脉的福,否则以她金水木各一分粗细的三灵根,这样普通的资质是无法达到这种修炼速度的。
归一派弟子大多也是从金丹期后,开始陆续进入归一派名下的秘境、遗迹、古修洞府等历练。
唯有实战,才能大幅提升剑修的修为!
因此,林意歌现在只希望,虹李会上不识相的人能够多一点。
借着杀戮剑意,她才能更快地突破。
作为天生地养的木灵,庚辛目前只有相当于化神期初期修为。
林意歌要对付化神期以下,如苗秉均那样的元婴期巅峰,能够借用庚辛的灵力将其一招击杀。
可话说回来,纵使她和庚辛有主从契在,她从庚辛那里借来的灵力与自己修炼所得,始终存在着差异。
若遇上化神期以上修士,林意歌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而千年前,能够教唆众多炼虚期修士前来击杀自己,能够打动九大宗门的炼虚期修士的人,修为只高不低。
……
林意歌正要收了金豆起身,一道影子飞扑过来,一口叼走了掌心的金豆,只留下一点湿润。
庚辛含着金豆,咧嘴露出六颗米粒大小的牙,“主人,九个月啦,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林意歌瞥了一眼庚辛腰间小巧的紫竹筒,紫竹筒没有封住,隐约透出一点金色。
庚辛也低头看了一眼,连忙将那紫竹筒捂住,转瞬便封好了口,再看不出里面有多少金子了。
林意歌好笑地点点庚辛的额头,又取了一锭金子给她。
“是该出去了,这回可能还得借你的灵力一用。”
庚辛抓了金锭,往腰间的紫竹筒里一塞,“主人放心,我的灵力多着呢!”
主从说话间,一枚桃花瓣径直穿过棣棠花海,飞向庚辛。
庚辛伸手一抓,那桃花瓣一侧沾了一粒芝麻大的金砂。
林意歌眯了眯眼,怀疑地看向正把那粒金砂往嘴里塞的小女娃。
九个月不见,庚辛竟然还学会了使唤桃木灵?!
庚辛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扑过来抱住主人,奶声奶气地夸赞道:“主人是对的!桃木灵真好用!”
林意歌用已经完全恢复的神识,将惊蛰洞扫了一遍,没发现与她入定之前有什么不同。
“桃木灵还没化形?”
“当然没有了!”庚辛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像庚辛这么聪明的木灵,天上地下,只有一个!”
庚辛吞吃了一整个剑冢的灵剑,又和剑灵有交流,比起被封闭在惊蛰洞中的唯一生灵桃木,自然要快很多。
林意歌也没揭穿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示意她变成灵剑。
庚辛化作二尺四寸的灵剑模样,只是剑柄处多了一个竹节状的黑玉挂饰。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庚辛“腰缠万贯”指日可待了!
林意歌想着,拨弄了一下那竹节状的挂坠,惹得庚辛发出一阵紧张的剑鸣。
离开惊蛰洞前,林意歌还是将桃木宝箱埋在了巨大的桃树下,并严令桃木灵不得擅自将其打开。
……
等到林意歌离开惊蛰洞,御剑抵达紫阳殿,原定准备参与虹李会的人已聚在此处等候。
神识一扫,只见妘明月已晋升至金丹期,其丹田内的金丹,亦是圆润无瑕。
姜砚停在筑基期巅峰,没有继续冲击金丹;
李润和夏明萱齐头并进,提升了一个小境界,目前都是筑基中期。
文采薇原先是炼气后期,现在已经筑基,只是气息还有些不稳,显然刚突破没多久。
众人见了林意歌,齐齐拱手行过一礼。
林意歌微微颔首以作招呼,又见文采薇递过来一个白玉小瓷瓶。
“这是无患散人炼制的清心丹,请师叔收好。”林意歌接过白玉小瓷瓶,问道:“无患散人回去了?”
文采薇轻点了点头,回道:“无患散人与真传谈师叔切磋论道近一个月后,陪同木掌柜回了泗安郡。木菁莪师妹也没再嚷嚷着下山,上个月,木师妹和谈师弟谈师妹,引气入体了。”
简单问过各人修行上的困难之处,林意歌便带着众人上了破云舟,往合欢宗所在的云龙山飞去。
……
距虹李会尚有一日,破云舟行得不快。
参加虹李会的修士,自有合欢宗安排住所,倒也不必火急火燎地赶去东海郡提前安置。
破云舟上,文采薇抓紧时间稳固修为;姜砚修为稳固,便百无聊赖地在破云舟上晃悠。
李润和夏明萱肩并肩,站在船舷边上说话。
两人都是从东海郡来的,都曾沦落风月馆,这次要回东海郡,心境与旁人不同,心中感慨颇多。
妘明月则站在林意歌身边,一边玩弄着自己愈加乌黑油亮的大发辫,一边以神识传音,汇报安魂镇魄丹丹方目前的复原进度。
“谈笑师叔带弟子在白露洞中探讨印证月余,之后又分头试验……迄今为止尚有三种灵草,无法确认。”
林意歌闻言,点了点头。
前后加起来,得到这丹方残卷也才两年,没有完整复原,倒也正常。
那安魂镇魄丹的丹方被一分为二,变成两份丹方残卷,残卷边缘的上古文字已经无法辨认。
按照二师兄谈笑的习惯,白露洞中一旬,相当于世间一日。
如此算下来,实际两人花费了十个月,才将丹方解读复原至此。
也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此方用以安魂镇魄,药名不容一字之谬,分量不容毫厘之差,倒也不必急于求成。”
说罢,林意歌侧头看向妘明月,“只是无患散人的身份……”
妘明月在白露洞中与谈笑探讨灵草药材,废寝忘食。
朝夕相处之下,早已猜到无患散人正是七代真传谈笑长老。
期间谈笑长老不但指导她动手炼丹制药,还有问必答,更将他早年用过的旧丹炉相赠,早已坐实师徒之谊。
此时听林意歌提醒,妘明月自然心领神会。
她隔着道袍,指了指蕴含巫族血脉之力的血痣所在,说道:“弟子必将守口如瓶。”
……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破云舟终于抵达了云龙山。
从飞舟上往下看去,隔着浮云也能一眼看到合欢宗的云龙山。
正是太上虹李成熟的季节。
漫山遍野的丹叶虹李树,为云烟氤氲的云龙山增添了片片丹霞。
破云舟尚未降落,却似乎已经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混杂了酒香的酸甜果香。
林意歌正要控制破云舟再往前飞上几十丈,好进入合欢宗的领空。
就在此时,破云舟后方来了一艘华丽的飞舟,突然加速与破云舟擦身而过,提前占据了云龙山正上方的位置。
飞舟上众人俱一眼认出那飞舟上挂着的是天武宗的旗帜。
“……天武宗的人怎么这样?”文采薇小小声地嘀咕道。
姜砚也认出那是天武宗的飞舟,哼笑一声,“我还当是哪方势力如此霸道无理,原来是天武宗。如果是他们的话,如此行事倒也正常。”
夏明萱抬头看了一眼破云舟上挂着的归一派旗帜,“天武宗定是认出了我们归一派,才故意挑衅!”
李润笑嘻嘻地说道:“想必虹李会时,他们还会挑衅我等。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们一个教训,我们不但能出气,还能出风头……算来算去,我们归一派这是又要赚了!”
夏明萱转头笑看李润,“李润你又胡说了,你倒是说说,有哪回你是不赚的?”
“遇上你之前……”
夏明萱的笑颜近在眼前,李润鬼使神差接了一句。
破云舟上霎时一静。
众人把视线从天武宗飞舟上收回,落在了两位同门身上,兴味盎然。
夏明萱双颊染上薄红,羞恼地拍了李润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什么呢!”
……
归一派不乏同门成道侣的前例,林意歌见多了三师姐池无澜与历任伴侣的卿卿我我,早已见怪不怪。
而对于天武宗插队的行为,林意歌非但不生气,甚至还期待天武宗行事能够更加过分一点。
到了虹李会上,她可以借此跟天武宗理论一番,让他们为归一派众人因此产生的“心境障碍”,弥补一二。
若是闹得不可开交了,说不定她还能借此机会提升自己的修为……
只需忍耐片刻,归一派稳赚不赔!
想罢,林意歌放弃了驾驶破云舟撞碎天武宗飞舟的想法,只停在原地等候天武宗离开。
没多久,一道剑光从云龙山腾空而起,停在了天武宗华美飞舟之前。
那是一名身穿合欢宗统一制式白绲边银朱道袍的阴柔男修。
一张脸光洁白皙,不见半点胡茬,勉强可称唇红齿白,只是领口松垮,露了半片胸膛在外,内里却未着寸缕。
林意歌见此,想起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合欢宗青茗真人,也是这般装束。
比起千年前,合欢宗在道袍上的用料,真是节约了不少!
“合欢宗洪巍,恭迎天武宗诸位道友!请随在下前往鸾凤台。”
名为洪巍的男修一边拱手对天武宗众人行礼,一边往破云舟抛来一个媚眼。
只是当他看清这艘飞舟的朴实无华,看到归一派标志的旗帜,确认并非九大宗门,洪巍当即收回了视线。
……
等到天武宗的飞舟在洪巍的引领下降落后,破云舟往前飞了几十丈,便碰上了无形的阻碍。
片刻之后,又一人御剑飞至破云舟前,正是合欢宗前来迎接归一派一行的金丹期女修。
那女修骨肉匀停,容貌只是寻常,却有一双风流眉眼。
她身上也是合欢宗统一制式的白绲边银朱道袍,只领口与洪巍不同,已尽量收拢。
无边艳色包裹在道袍之下,反而引人无限遐想。
微风过处,下摆小幅翻飞,隐约露出一截粉白细腻的小腿肚。
“合欢宗邵昕雨,恭迎归一派诸位道友!请随在下前往鸾凤台。”破云舟随着前来迎接的合欢宗金丹期女修邵昕雨,缓缓降落在鸾凤台上。
鸾凤台是云龙山中一处开阔的平台,也是合欢宗举办虹李会的场所。
考虑到参加虹李会的筑基期修士还无法御剑,鸾凤台上专门空出来一块,供各大宗门停靠飞舟。
而虹李会期间的切磋挑战,也将在这一块空地上进行。
鸾凤台上,石案石凳摆放得错落有致,合欢宗弟子正来来往往地准备着茶酒器具。
新晋金丹修士大多与新秀榜弟子重合,新秀榜又几乎是九大宗门囊中之物。
其中有四大皆空的空觉寺,精医毒丹药而看不上太上虹李的无虑山,资源充沛无意初阶灵果的听风阁,还有文心学宫、神机门部分不喜酒色的……
九大宗门弟子不缺这几颗初阶灵果,因此往届虹李会一般在一百人上下。
林意歌一眼扫过鸾凤台上的石凳,这一次虹李会只有九十人参加,比往届少了约有一成。
少的大概就是天武宗那一群?
她收起破云舟,带着众人跟随邵昕雨一路从鸾凤台往下,直到一处清幽偏僻的院落。
邵昕雨推开院落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咸不淡地说道:“诸位道友,这里便是归一派于虹李会期间的居所。”
林意歌与五人一同进入院落,四下打量了一番。
“多谢邵道友引路。在下归一派林希声,是此次虹李会带队弟子。”
合欢宗发出的正式邀请函上,除了邀请各宗各派新晋金丹期修士和九州新秀榜上弟子参加虹李会,特别声明了不欢迎其他修士。
因此,各宗各派弟子没有带队长老,而只有带队的师兄师姐。
“林道友客气。”邵昕雨眉眼未动,只牵起嘴角敷衍一笑,“贵派多年未曾参加此会,若有不明白的,请尽管开口询问在下。”
“正要跟邵道友请教!”林意歌对邵昕雨的态度不以为意,“不知那初阶灵果太上虹李,每人能用几枚,可有定数?”
她只知道合欢宗会拿出一整年的收成,却不知道对每人的分量是否有安排和限制。
“太上虹李虽是初阶灵果,但其效果堪比中阶,若道友不怕服用过多,筋脉无法承受而损毁,想用多少用多少。”
说完,邵昕雨看了归一派众弟子一眼。
归一派一共来了两位新晋金丹女修,另外四人都是筑基期修为。
这六人的装束基本统一,都是归一派制式道袍、制式玄铁长剑、制式储物袋。
除了最娇弱的那名女修腰间装不了多少东西的五味斋食盒外,都是些不值灵石的凡物。
邵昕雨想了想,又补充道:“虹李会入场时,我宗会派出一位炼虚期长老,为诸位的储物袋或纳戒加上一层禁制。还望诸位道友谅解。”
闻言,夏明萱与文采薇都皱了皱眉。
林意歌给了两人一个眼神,才继续问道:“虹李会上,可否拒绝其他修士的切磋挑战?”
“自然可以,只需服下一枚太上虹李。”
林意歌大概也明白了。
这差不多就是把太上虹李当成烈酒了。
若拒绝切磋,就得自罚“一杯”。
为保险起见,林意歌又确认道:“除去那位炼虚期长老给储物器具下禁制外,合欢宗不会有其他金丹期以上修士插手虹李会吧?”
“这是自然!”邵昕雨一脸傲然。
合欢宗好歹也是九大宗门之一,虽然同境界弟子中实力偏弱,但比起二流宗门还是要强上很多的。
再有迷药迷阵迷情术,综合实力在法修之中不算弱。
“虹李会上都是金丹期修士,我合欢宗煌煌大宗,何须恃强凌弱?”
林意歌拱了拱手,“多谢邵道友解惑!”
邵昕雨回了一礼,“林道友不必多礼。在下还有要务在身,若诸位没有别的问题……”
“邵道友请便!”
……
等到邵昕雨走了,林意歌先用神识把整个院落扫了一遍,又重新设下隔音阵和防御阵。
在其他宗门的地盘,再谨慎也不为过。
文采薇这时才把嘴里的话说出来,“那邵昕雨说话叫人好生来气!”
夏明萱面色也不太好,“谁会不知道储物袋上要加禁制,也没问她这个,何必专程提起此事?”
“嫌贫爱富罢了。”姜砚倒是不在意,嫌贫爱富至少比见了他就走不动道的,相处起来更自在些。
李润想了想,“不过也因为这个,我们不用给她谢礼。省了谢礼,就算只是一块下品灵石,我们也是赚了!”
夏明萱听罢,忍不住笑了一声。
反应过来后,她强自将笑意压下,转而瞪了李润一眼。
“原本没想要连吃带拿,被她这么一提,我倒想干脆坐实此事!”
妘明月说着,摸了摸辫子,“他们只给储物袋下禁制,其实我的蛊盅里还有好大的空间。”
她用来安置蛊虫的,实际上是一个个蛊盅,每一种蛊虫都被安置在不同的蛊盅里。
而这些蛊盅,被她藏在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的发辫中。
文采薇一听这话,就想到一群蛊虫密密麻麻爬在果子上的场景。
她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妘师姐,你该不会想要用蛊盅存放太上虹李吧?”
“采薇师妹,你别看我的虫儿们黑黑黄黄或者长毛,它们其实很干净。”妘明月无奈道。
见师弟师妹们满脸写着拒绝,妘明月只好转向唯一可能支持自己、心心念念都是归一派弟子的林师叔。
“林师叔,您觉得我这法子如何?”
林意歌略想了想,太上虹李虽然堪比中阶灵果,可滋养身体,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虹李中的灵气会渐渐消散,酒醉的后效则日益增强。
也就是说,想要保存太上虹李,需要能封锁灵气流逝的容器。
不仅如此,将来入门的弟子,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参加虹李会的资格。
她没必要为他们铺好每一步路。
“采薇用五味斋的食盒装一些走就好。”
林意歌说着,看向妘明月,“剩下的,妘师侄不如考虑一下喂蛊虫。”经过一番权衡,林意歌提议用五味斋食盒装一些太上虹李,还建议妘明月直接将剩下的喂蛊虫。
妘明月听到这法子,愣了半晌。
倒是文采薇,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掰着纤纤素手,计算起来。
“据我所知,每株丹叶虹李树,只有当年新生的那根树枝,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结出一枚太上虹李。整个云龙山里大概有三到五万棵丹叶虹李树,这么算来,合欢宗一年太上虹李的收成,一般不会超过五百枚。”
林意歌看了她一眼,不愧是文采薇,思虑周全,竟连这个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错,扣除虹李会上九十余人的份额,剩下也就三百多枚太上虹李。”
文采薇皱了皱秀气的鼻子,有些不满,“可妘师姐的蛊虫,只毒灵蜂就不止这个数,算下来还喂不饱呢!”
妘明月反应过来,见文采薇自然流露的嫌弃之意,无奈笑了笑,“你还嫌少了?”
她自身灵根纤细如发,修炼速度能比得上天级资质,正是蛊虫们一同修炼并将灵气反哺的缘故。
按照此法将太上虹李喂给蛊虫,她甚至可以只取太上虹李的灵气,由蛊虫承担酒醉的后效。
不过妘明月并不打算这么做。
一则,那灵气量太过庞大,她一时半会儿的也无法将其转化为自身灵力;
二则,虫儿们辛劳两年,助她这个主人修炼,也该对虫儿们奖励一二。
想罢,妘明月便拱手谢道:“此法甚妙,弟子替虫儿们谢过林师叔!”
林意歌摆了摆手,笑道:“不必谢我。这可是合欢宗修士亲口说的,‘想用多少用多少’。”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纷纷赞叹。
“合欢宗煌煌大宗,赠我归一派三百多枚初阶灵果,属实大方又好客!”
“这一趟,我归一派可真是赚大了!”
“确实,李润你这回总算没胡说。”
“明日,我定要找机会跟合欢宗修士道谢!”
……
说笑片刻后,六人各自择房安置。
一夜修炼不提。
次日正是七月初七。
辰时,林意歌带着众人一同前往鸾凤台。
归一派众人登上鸾凤台时,早有十数人到场,另有合欢宗派来负责虹李会秩序的数名金丹期修士。
到场修士大多来自阳州之外其他八州的二流宗门,归一派与他们素无交集。
鸾凤台上每一张石案正中,摆着一个高脚果盘,堆满了太上虹李。
太上虹李约有鸡蛋大小,果形似桃,皮色似李,紫红色表皮上带着一层白色果霜。
空气中弥漫着比之昨日更为浓郁的酸甜李香与酒香。
“诸位且等一等。”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微风伴着松柏清香,众人眼前出现了一道银朱夹杂象牙白的身影,挡住了入鸾凤台虹李会场的入口。
那人神情慵懒,下巴光洁无须,锁骨清晰又精致,肌肤细嫩得好似一碰触就能留下绯色痕迹,匀称粉白的长腿在银朱色道袍下若隐若现……
林意歌根据那人身上松松垮垮的道袍,认出来人正是青茗真人。
她不禁想到昨日邵昕雨提及的,合欢宗会派出一位炼虚期长老为众人的储物袋和纳戒下禁制,竟是青茗真人?
与此同时,青茗真人也认出了她,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暗盟之主魏则护得死紧,叫人无处追寻的那位佳人,竟是归一派的领头弟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想着,青茗真人微微勾起唇角,低低轻笑,话语中带上了缱绻之意。
“去年东海云岫楼前一别,本座真是茶不思饭不想,如今再遇,定是前世缘分注定!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林意歌却不为所动,心中腹诽不已,什么茶不思饭不想,炼虚期修士不吃不喝又不会死。
她无心寒暄,便直言道:“归一派林希声。请青茗真人设下禁制,好让我等进入鸾凤台!”
青茗真人见自己所向披靡的魅术,继邬兰真人之后再度失效,不由面色一僵。
想到之前自己从魏则那儿受到的种种羞辱,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起伏,不至于露出狰狞之色。
很快,青茗真人缓和了神色,伸手在六人的储物袋和纳戒上轻轻点过,设下禁制。
做完正事,青茗真人提议道:“太上虹李醉人,本座愿以虹李丹相赠,只求虹李会后与小友一叙。”
虹李丹正是合欢宗独家炼制的,可完全解除酒醉之效的丹药,售价极高。
“不必!青茗真人好意,在下心领。”
说罢,林意歌带着五人径直略过面色难看的青茗真人,入了鸾凤台。
几人在鸾凤台上随意挑选了一张恰好六人座的石案落座。
一落座,石案上的浓郁果香便扑面而来。
文采薇伸手拿过一枚紫红色的太上虹李,嘟囔道:“那位就是合欢宗的青茗真人?依我看,远不如姜师兄俊美无俦!姜师兄要是穿合欢宗的道袍,一定能艳压群芳!”
姜砚冷不防听到这话,瞪大了猫儿般的眼睛,什么艳压群芳?
他可是立志要力压群雄的姜大砚!
“采薇师妹,你说什么呢?!”
林意歌闻言,也看了文采薇一眼。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早已染上酡红。
眼神迷离,竟已有七分醉态!
若非亲眼所见,林意歌也没法相信,这世上还真有闻一闻太上虹李的果香就醉了的人。
想来应该是文采薇身娇体弱,又刚刚突破筑基,修为还不稳固,才会如此。
姜砚也发现了文采薇的不对劲,“……采薇师妹这是醉了?她不是还没吃上吗?”
“谁?谁醉了?姜师兄醉了?”
文采薇皱了皱眉,看上去迷迷瞪瞪的,讲话倒是不含糊。
“妘师姐,快给姜师兄一只蝎尾蛛做镇物,设下厌胜之术,免得叫人借着醉意占了姜师兄的便宜!”
妘明月笑了笑,点头应下:“好,采薇师妹放心吧!”
她抬手摸了下发辫,手上便多了一只绿豆大的小蝎尾蛛。
妘明月将蝎尾蛛递到文采薇眼前晃了晃。
文采薇见了蝎尾蛛,安了心,纤细的脖子像是承受不住脑袋,缓缓趴在了石案上。妘明月反手将蝎尾蛛放在文采薇的肩头,暗念咒语,那蝎尾蛛瞬间消失了踪影。
林意歌看着文采薇乌黑的发顶,也只能无奈叹气。
虹李会尚未开始,归一派已有一人倒下。
林意歌取出那瓶清心丹,先喂给文采薇一粒,之后便给众人分发。
清心丹虽不及虹李丹能彻底消除后效,但可以减缓醉意,且不影响太上虹李滋养肉身的效果。
等众人服下清心丹,林意歌才叮嘱道:“你们先用太上虹李,尽量在清醒状态下将其吸收。”
妘明月没听她说起错时食用之事,不禁问道:“林师叔您不用么?”
以往归一派弟子参加虹李会,基本上就是留一两个清醒的,其他硬抗;等到有人抗过了后效,改由清醒的修士服下虹李。
林意歌摆了摆手,“不用,太上虹李于我而言,弊大于利。”
相对于她用过的千年骨碎补和极品煅龙骨炼制成的锻体方,一年一结的太上虹李,效果不会很明显。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保持清醒。
若服下太上虹李后,醉意朦胧中与其他修士起了冲突,万一误杀了谁,影响心境,岂非得不偿失?
妘明月点了点头,为以防万一,便以蝎尾蛛为镇物,为姜砚、夏明萱、李润分别设下吉祥压胜。
只要是他们六人之外的人碰触,蝎尾蛛的剧毒立刻就能把人麻翻在地!
之后妘明月才拿起一枚太上虹李,往发辫上一塞,先喂给蛊王尝尝鲜,顺便看看它的反应。
就在这时,鸾凤台上响起修士惊呼之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虹李会入口处站了一个身穿听风阁道袍的青年修士。
那修士金丹初期修为,皮肤偏黑,身材瘦削,阴鸷双眼在鸾凤台上逡巡一圈后,往归一派这边看来。
林意歌不禁皱起了眉,隐约猜到来者何人。
果不其然,那青年修士入了鸾凤台后,径直往归一派众人所在走来。
走到近前,那青年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在李润身上。
李润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正要开口,却见那青年对夏明萱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听风阁武仲凌,请夏明萱道友借一步说话。”
夏明萱回头看了林师叔一眼,才缓缓起身,回了一礼,“在下归一派夏明萱,武道友,请。”
武仲凌跟夏明萱离开前,还使劲儿往李润身上瞟了两眼,弄得李润整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在鸾凤台边缘以神识交谈起来。
火红的丹叶虹李树枝叶挡住了两人的上半身,叫人看不清两人的神情。
李润拿着太上虹李,久久没下嘴。
不多时,夏明萱沉着脸,返身回了归一派的石案。
武仲凌从丹叶虹李树后走出,面上神色不显,眼中却有杀机迸发。
两人显然是不欢而散。
武仲凌随手拿了一枚太上虹李塞进口中,咀嚼两下后,囫囵吞下。
他望向归一派众人,舔去唇角的汁水,拉过一个合欢宗男修低语几句,随后勾肩搭背地出了鸾凤台。
李润见武仲凌离开,那没来由的急躁,总算消散了大半。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明萱,你跟那武仲凌聊了什么?”
“那武仲凌提议履行婚书,但他保证……”夏明萱说了一半,嘴角微抽,含混带过,“无妨,碍不着我们。”
“婚书?”
李润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意识到有旁人在场,才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立了婚书,还是和那种又黑又瘦的丑八怪?我怎么不知道?!”
夏明萱想到武仲凌的提议,便觉得一阵膈应,不愿多说,“别问了,那婚书……与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你只能跟我……”
“你又胡说了,我为什么只能跟你?”
……
林意歌见两人说了半天没说到关键处,无奈扶额,说道:“李润,夏明萱那婚书不作数的。”
夏明萱点了点头,“没错,我早就说了,碍不着我们。”
李润抹了把额头,低声嘀咕道:“还以为我得赚个道侣的道侣呢,可吓死我了!”
一旁看戏的姜砚插话道:“我怎么觉得武仲凌看李师弟的眼神,比起看夏师姐,要热烈得多?”
李润一回想,打了个哆嗦,“姜师兄你别胡说,我跟你一比,我是鱼目你是珍珠!那武仲凌怎么可能舍珍珠而就鱼目?!”
姜砚咬了口太上虹李,笑得意味深长,“你别不信,我直觉向来很准的!”
……
林意歌催促了一句,随后姜砚、李润、夏明萱和妘明月都吃下了太上虹李。
不多时,夏明萱与姜砚脸上泛起酡红,而李润的脸色反倒变白了,只有妘明月,微黑的皮肤看不出任何变化。
四人静坐,运转归一炼气诀,将太上虹李中的灵气与药力化入血肉,同时抵挡着汹涌而来的醉意。
归一派弟子本就通过了试炼迷阵的考验,心志坚定,又有清心丹缓和醉意,四人都没有指天骂地,也没有撒泼打滚,只是有些安静。
过了约有一刻钟,阳州真武宗牛安、玄天宗阮逸辰、丹霞宗桑万青、无影门薛滢,四人结伴而行,抵达了鸾凤台。
四人都从筑基后期突破到了金丹期,还特地过来与归一派打了招呼。
林意歌这才勉强将宗门名号与本人对应起来。
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却不见乾元宗弟子,林意歌问那落座在附近石案的四人,“怎么不见乾元宗弟子?”
牛安挠了挠头,说道:“乾元宗自认是天武宗附属宗门,自然跟天武宗弟子一起来了。”
阮逸辰补充道:“我听说原本有望突破的赵淳、钱朴和庞云飞,九个月过去都没能结成金丹。”
桑万青轻掩朱唇,“或许他们也听说了归一派诸位道友被合欢宗邀请来虹李会吧?”
薛滢冷淡附和,“也许吧!”
至此,虹李会上除了九大宗门的弟子,九州修士几乎都到齐了,基本上都是新晋金丹修士。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武宗弟子才姗姗来迟。妘明月反手将蝎尾蛛放在文采薇的肩头,暗念咒语,那蝎尾蛛瞬间消失了踪影。
林意歌看着文采薇乌黑的发顶,也只能无奈叹气。
虹李会尚未开始,归一派已有一人倒下。
林意歌取出那瓶清心丹,先喂给文采薇一粒,之后便给众人分发。
清心丹虽不及虹李丹能彻底消除后效,但可以减缓醉意,且不影响太上虹李滋养肉身的效果。
等众人服下清心丹,林意歌才叮嘱道:“你们先用太上虹李,尽量在清醒状态下将其吸收。”
妘明月没听她说起错时食用之事,不禁问道:“林师叔您不用么?”
以往归一派弟子参加虹李会,基本上就是留一两个清醒的,其他硬抗;等到有人抗过了后效,改由清醒的修士服下虹李。
林意歌摆了摆手,“不用,太上虹李于我而言,弊大于利。”
相对于她用过的千年骨碎补和极品煅龙骨炼制成的锻体方,一年一结的太上虹李,效果不会很明显。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保持清醒。
若服下太上虹李后,醉意朦胧中与其他修士起了冲突,万一误杀了谁,影响心境,岂非得不偿失?
妘明月点了点头,为以防万一,便以蝎尾蛛为镇物,为姜砚、夏明萱、李润分别设下吉祥压胜。
只要是他们六人之外的人碰触,蝎尾蛛的剧毒立刻就能把人麻翻在地!
之后妘明月才拿起一枚太上虹李,往发辫上一塞,先喂给蛊王尝尝鲜,顺便看看它的反应。
就在这时,鸾凤台上响起修士惊呼之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虹李会入口处站了一个身穿听风阁道袍的青年修士。
那修士金丹初期修为,皮肤偏黑,身材瘦削,阴鸷双眼在鸾凤台上逡巡一圈后,往归一派这边看来。
林意歌不禁皱起了眉,隐约猜到来者何人。
果不其然,那青年修士入了鸾凤台后,径直往归一派众人所在走来。
走到近前,那青年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在李润身上。
李润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正要开口,却见那青年对夏明萱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听风阁武仲凌,请夏明萱道友借一步说话。”
夏明萱回头看了林师叔一眼,才缓缓起身,回了一礼,“在下归一派夏明萱,武道友,请。”
武仲凌跟夏明萱离开前,还使劲儿往李润身上瞟了两眼,弄得李润整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在鸾凤台边缘以神识交谈起来。
火红的丹叶虹李树枝叶挡住了两人的上半身,叫人看不清两人的神情。
李润拿着太上虹李,久久没下嘴。
不多时,夏明萱沉着脸,返身回了归一派的石案。
武仲凌从丹叶虹李树后走出,面上神色不显,眼中却有杀机迸发。
两人显然是不欢而散。
武仲凌随手拿了一枚太上虹李塞进口中,咀嚼两下后,囫囵吞下。
他望向归一派众人,舔去唇角的汁水,拉过一个合欢宗男修低语几句,随后勾肩搭背地出了鸾凤台。
李润见武仲凌离开,那没来由的急躁,总算消散了大半。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明萱,你跟那武仲凌聊了什么?”
“那武仲凌提议履行婚书,但他保证……”夏明萱说了一半,嘴角微抽,含混带过,“无妨,碍不着我们。”
“婚书?”
李润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意识到有旁人在场,才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立了婚书,还是和那种又黑又瘦的丑八怪?我怎么不知道?!”
夏明萱想到武仲凌的提议,便觉得一阵膈应,不愿多说,“别问了,那婚书……与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你只能跟我……”
“你又胡说了,我为什么只能跟你?”
……
林意歌见两人说了半天没说到关键处,无奈扶额,说道:“李润,夏明萱那婚书不作数的。”
夏明萱点了点头,“没错,我早就说了,碍不着我们。”
李润抹了把额头,低声嘀咕道:“还以为我得赚个道侣的道侣呢,可吓死我了!”
一旁看戏的姜砚插话道:“我怎么觉得武仲凌看李师弟的眼神,比起看夏师姐,要热烈得多?”
李润一回想,打了个哆嗦,“姜师兄你别胡说,我跟你一比,我是鱼目你是珍珠!那武仲凌怎么可能舍珍珠而就鱼目?!”
姜砚咬了口太上虹李,笑得意味深长,“你别不信,我直觉向来很准的!”
……
林意歌催促了一句,随后姜砚、李润、夏明萱和妘明月都吃下了太上虹李。
不多时,夏明萱与姜砚脸上泛起酡红,而李润的脸色反倒变白了,只有妘明月,微黑的皮肤看不出任何变化。
四人静坐,运转归一炼气诀,将太上虹李中的灵气与药力化入血肉,同时抵挡着汹涌而来的醉意。
归一派弟子本就通过了试炼迷阵的考验,心志坚定,又有清心丹缓和醉意,四人都没有指天骂地,也没有撒泼打滚,只是有些安静。
过了约有一刻钟,阳州真武宗牛安、玄天宗阮逸辰、丹霞宗桑万青、无影门薛滢,四人结伴而行,抵达了鸾凤台。
四人都从筑基后期突破到了金丹期,还特地过来与归一派打了招呼。
林意歌这才勉强将宗门名号与本人对应起来。
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却不见乾元宗弟子,林意歌问那落座在附近石案的四人,“怎么不见乾元宗弟子?”
牛安挠了挠头,说道:“乾元宗自认是天武宗附属宗门,自然跟天武宗弟子一起来了。”
阮逸辰补充道:“我听说原本有望突破的赵淳、钱朴和庞云飞,九个月过去都没能结成金丹。”
桑万青轻掩朱唇,“或许他们也听说了归一派诸位道友被合欢宗邀请来虹李会吧?”
薛滢冷淡附和,“也许吧!”
至此,虹李会上除了九大宗门的弟子,九州修士几乎都到齐了,基本上都是新晋金丹修士。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武宗弟子才姗姗来迟。林意歌看向鸾凤台入口处,发现天武宗也只来了四男一女,没看到乾元宗弟子。
而其中天武宗领头弟子竟有金丹中期!
虹李会邀请的新晋金丹期修士,一般是指会前三年内突破至金丹期的修士。
也就是说,天武宗领头的弟子,在短短三年间便从金丹初期提升到了金丹中期!
林意歌以神识扫过那人,发现那人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纯阳体质,且拥有极粗的单金灵根。
按照修真界对于修炼资质的评判标准,此人可称天级资质,比起姜砚的地级资质还要更胜一筹!
那人似有所觉,向着归一派这边看了一眼,顺势扫过整个鸾凤台中修士,才收回了视线。
天武宗弟子与青茗真人寒暄几句,进了鸾凤台后,领头的弟子对跟在身边的合欢宗弟子说了些什么。
那名合欢宗弟子正是洪巍,昨日迎接天武宗的金丹期阴柔男修。
林意歌收回视线,当初天武宗弟子上过阳州十二郡新秀榜的,有七个人。
可这一回来的五人,林意歌只认出其中唯有一人是此前原新秀榜二——商庚辰。
商庚辰那覆盖了半张脸的青黑色胎记,令人过目难忘。
至于金丹中期领队之外的三人,似乎没见过。
林意歌低声问右侧邻近石案上的四人,“天武宗新秀弟子怎么只来了商庚辰一个?”
玄天宗阮逸辰闻言,悄声解释道:“林前辈,我听说,天武宗在新秀会上败给贵派姜砚公子的那几个回了玉笥山后都被罚了禁闭!”
真武宗牛安挠了挠头,“我就知道天武宗参加新秀会的几个,只有商庚辰成功结丹了。”
无影门薛滢则抬眼望向武宗弟子中唯一的女修,眼中战意凌然,“此女藏锋守拙,深不可测,真乃吾辈劲敌!”
丹霞宗的桑万青瞥了四周一眼,指了指姜砚,恭维道:“不如归一派姜砚公子,以筑基中期实力连挫六位筑基后期,真真是风姿无双,吾辈楷模!”
姜砚正静坐入定,引气运转功法,化用太上虹李的功效。
他闭着眼睛满脸酡红,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引来附近男女频频打量。
而听到桑万青这话后,修士们都稍稍收敛了自己过于直白的目光。
林意歌承情,抬眼看到天武宗弟子盯着自己的方向笑得意味深长,心中有了些预感。
“你们只管自己享用太上虹李便是,不必掺和进来,免得祸及宗门。”
四人对视几眼,由着阮逸辰代为答道:“多谢林前辈体谅!”
之后,阳州二流宗门的四人便分作两组,由牛安和桑万青先用了太上虹李,而阮逸辰和薛滢则一人守着一个,以免被合欢宗弟子带走“安置”。
……
天武宗弟子抵达之后,天衍剑宗、文心学宫、神机门和五蕴宗的新晋金丹修士,也陆陆续续地进入了鸾凤台。
九大宗门之间往来密切,九宗弟子想要太上虹李,以宗门功勋换取即可,不必通过虹李会。
因此九宗除了无虑山、空觉寺,都只各自派了一两名新晋金丹,带着各州新秀榜上尚未结丹的筑基后期弟子同来。
日上中天,所有参加虹李会的修士才算是到齐了。
青茗真人在鸾凤台另一侧未放置石案石凳的空地上,放下一个棋盘状的法宝。
随着青茗真人变换法印,那棋盘状的法宝迎风见长,转瞬变成了一个长宽各三十丈的方形擂台。
擂台放置完毕,青茗真人大步走上台去,袍裾翻飞间,整条匀称光滑的长腿晃得近前的修士看直了眼。
他一眼扫过整个鸾凤台,特意看了一眼归一派所在,薄唇轻启,嗓音缠绵。
“诸位小友能千里迢迢到访鸾凤台虹李会,合欢宗不胜欢迎!望诸位今日开怀畅饮,会虹李之芳园,叙鸾凤之乐事……”
青茗真人说着说着,诗兴大发,又吟了一首艳诗,直将鸾凤台中半数修士撩拨得两颊绯红。
他瞥向归一派方向,却见那归一派领队弟子林希声一脸淡定,甚至都没给他正眼。
归一派弟子真是不解风情!
青茗真人手上多了一个透明的长颈瓶,瓶中液体色如玛瑙,黏稠如蜜。
“今年虹李会,参与切磋论道并拔得头筹的小道友,可得一小瓶云山朱蜜!”
话音刚落,鸾凤台上众修士便喧哗起来。
“云山朱蜜,难不成是百年才能酿制成功,内服可洗精伐髓,能将每一种灵根都拓宽一丝;外敷可美容养颜、永葆青春的云山朱蜜?”
“那岂不是可以让废灵根的凡人,也踏入仙途?”
“不止如此,云山朱蜜对金丹期修士,也有同等效果!”
“这次真是来对了!”
……
往届虹李会,合欢宗也会设下各种彩头以表彰论道魁首,但远不及这云山朱蜜来得叫人心动。
谁不希望自己的灵根能够更上一层楼?
不要说是二三流宗门的修士,就连九大宗门的金丹期弟子都有些蠢蠢欲动。
这云山朱蜜,就算他们自己资质上乘用不到,还可以拿去上交宗门换取宗门贡献,或者孝敬宗门大能以换取功法资源或机遇。
再不济,直接托付给听风阁拍卖,也是一笔不菲的进项。
林意歌听到“云山朱蜜”,也是眼中一亮。
这东西十分难得,不是天材地宝,而是“山中奇珍”。
要酿制出朱蜜,需要灵蜂群在百年间只采朱果花蜜,不能混入其他灵植哪怕一粒花粉。
百年之后,蜂巢中便会产出一小瓶这种色艳如血的朱蜜。
而这种朱蜜又以云龙山中的云峰出产的为最佳,谓之“云山朱蜜”。
云山朱蜜产量稀少,合欢宗自身也将其视若珍宝。
这一次虹李会拿出“云山朱蜜”当彩头,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只是……这至多不过金丹修士聚集的虹李会,又何须拿出这样的彩头?
青茗真人将那小瓶子往擂台上空一抛,云山朱蜜便被嵌在了擂台的阵法上,叫人触之不着。
就在这时,合欢宗弟子洪巍从鸾凤台外引入一人,那人身穿灰色道袍,袖口上绣着一个繁复的图案,隐约能看出是“九州”二字。
7017k林意歌没料到,合欢宗竟然还邀请了九州报馆的修士。
那九州报馆的修士看着十分面善,林意歌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他似的。
他似乎刚晋升至金丹,气息都还有些不稳。
青茗真人说完自己该说的,把彩头安置好后,便按照惯例与众多修士点头权作招呼,随后离开了鸾凤台。
至此,鸾凤台上除了虹李会邀请的宾客九十余人,还有合欢宗派出的修士二十余人。
林意歌看了一眼,发现合欢宗派出的二十余人,竟有半数是金丹期后期!
这是要把吃醉了的修士当成大补之物,帮助自己突破瓶颈?
虽说合欢宗弟子修行的上乘双修功法,对修行的双方皆有好处,但那是在双方清醒的状态下,共同引导阴阳之气流转的结果。
服下太上虹李之后烂醉如泥的修士,又如何知道自己究竟得了多少好处?
不过林意歌没想管归一派之外的人,只等妘明月熬过醉意收了功,她就打算去夺那一瓶云山朱蜜。
虽然她也能接受自己如今的金水木各一分粗细的三灵根资质,但能有这样拓宽灵根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林意歌还没动作,天武宗修士之中站起一名女修,直接走到了她眼前。
“在下天武宗商庚辰,想请归一派林希声道友指教。”
鸾凤台上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归一派的石案处。
林意歌皱了皱眉,妘明月还没醒,姜砚也依然满脸酡红,更不用说修为更低的李润和夏明萱。
能施展幻音术的文采薇,正睡得香。
“林某暂时不方便走开……”
商庚辰冷笑一声,脸上青黑色的胎记仿佛活物一般动起来,“既如此,在下就等到林道友方便为止。”
说着,她就站到了一旁,低垂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姜砚来。
商庚辰如此,天武宗其他四人倒是不好再出面邀请她指点切磋了。
林意歌隐约觉得商庚辰是为了帮归一派才有意如此,只不知其意图为何。
归一派这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天武宗与归一派僵持不下,鸾凤台上对那云山朱蜜动心的可不止一人。
听风阁的武仲凌不知何时已返回了鸾凤台,衣衫凌乱,偏黑肤色遮不住两颊的嫣红。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上擂台,拱手道:“在下听风阁武仲凌,可有道友指点一二?”
听风阁名下的数十座云岫楼,不止经营拍卖行和传送阵网,也出售各色法宝丹药、天材地宝和奇花异草。
武仲凌身为听风阁弟子,出面想要那云山朱蜜,反倒惹得众人对那彩头更为迫切。
右侧石案上突然站起一人,是无影门薛滢。
她将醉醺醺地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桑万青从身上撕下,顺手塞在了一旁商庚辰怀里,随后一跃上了擂台。
商庚辰还没把怀里的女修推开,桑万青忽地睁开了眼,“冒犯商道友了!”
说着,桑万青揉着额头退到了一旁,她眼神还不十分清明,显然是刚刚从醉意中清醒过来的。
而此刻鸾凤台的擂台上,薛滢身板挺得笔直,抱拳道:“阳州无影门,薛滢,请武道友指教!”
武仲凌斜斜地扫了薛滢一眼,扯了扯嘴角,“女流之辈,不堪一击!”
说罢,武仲凌手上掐诀,瞬间召出了十枚冰蒺藜。
一挥手,那冰蒺藜便冲着薛滢的周身要害飞去!
林意歌见此也是一愣,短短两个时辰,武仲凌竟快要突破至金丹中期了!
若说初见之时,武仲凌的修为就像装了一半的小水缸,现在小水缸已经满溢,到了该换成更大水缸的时候。
不期然而然,林意歌想起武仲凌吃下太上虹李后,与一个合欢宗男修勾肩搭背地出了鸾凤台。
她恍然大悟,这怕是已经双修过了吧?
这么看来,姜砚的直觉,似乎是对的……
不过武仲凌这么做,也在虹李会切磋论道的规则之内。
转瞬间,两人已过了几招。
薛滢施法速度远不及武仲凌,在一开始被冰蒺藜在脸上划了一道之后,便拿了自己惯用的苗刀,将浑身舞得密不透风。
如此才勉强挡下武仲凌源源不断召出的冰蒺藜。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薛滢刀法一顿,身形飘忽起来,忽远忽近,叫武仲凌的冰蒺藜失去了目标。
武仲凌将冰蒺藜一收,转手掏出一根寒光闪闪的玄铁精金长鞭来。
擂台之上斗得正激烈,妘明月忽地睁开了眼。
林意歌看到她清醒过来,当即指了指姜砚等人,“明月你看顾好他们,我和商庚辰道友切磋切磋。”
妘明月刚清醒就听到这个,没有立即应下。
她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新秀会后的擂台上,林师叔可是以筑基后期修为,将他们天武宗元婴期巅峰的执事长老给打死了啊!
天武宗怎么敢的?
商庚辰当初也是亲眼所见,她又是怎么敢的啊?
基于对林师叔强大实力的信任,妘明月还是应下了此事。
林意歌站起身,稍一拱手,“商道友,林某方便了。请。”
商庚辰把视线从酷似商辛巳的姜砚脸上移开,瞥了林意歌腰间的竹节鞭一眼。
“在下手中只有一柄普通的玄铁大刀,可否请林道友改用合欢宗提供的玄铁剑?”
林意歌一怔,先捂住了庚辛剑,不让她发出剑鸣。
“既然商道友如此要求,在下自然配合!”
庚辛立即灵识传音,奶凶奶凶地说道:“主人你不能有其他灵剑!你答应过的!”
林意歌跟她再三保证,只是临时使用一下灵剑,事后任凭庚辛处置那把灵剑。
说完,她还往庚辛剑那竹节状的挂坠里塞了一锭金子。
庚辛得了保证,又白赚一锭金子,这才气哼哼地不再吵吵。
擂台上武仲凌和薛滢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
鞭影纠缠着刀影,风声夹杂着兵刃相接声,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但武仲凌的修为更高,还有没施展的种种手段,只有打斗技巧比起无影门的薛滢略有不足。
薛滢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此时,商庚辰率先跃上了擂台。
7017k商庚辰赤手空拳,将玄铁精金鞭抓在手中,左手只两指便轻巧地夹住了薛滢的苗刀。
只见她双臂一振,武仲凌与薛滢便被甩出了擂台。
武仲凌落地倒退四五丈才险险站稳,手中玄铁精金鞭已只剩下半截。
薛滢早有桑万青飞身而起接住,两人一同倒飞了数丈,才稳稳落地。
她的苗刀上只留下两个浅浅的指印。
武仲凌抬头便看到一名女修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见她身穿天武宗道袍,四肢修长,身高与自己仿佛,脸上带了一大块青黑胎记,武仲凌嫌恶地移开了眼。
他将手中断鞭扔在地上,瞄了一眼天武宗所在。
天武宗四名金丹修士颇具阳刚之气,均对自己点头示意,他怒气先消了大半。
“天武宗此举何意?!”
商庚辰见此,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亲善笑容,“我天武宗只是出于好意,想替武道友省下功夫罢了。”
修士之间,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自然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这一下子省下的,不止是武仲凌与薛滢的打斗功夫,还有他与商庚辰的打斗功夫。
武仲凌面色不虞,无奈刚才那番交手,叫他清楚商庚辰实力比自己要强上不止三分,只好暂时按下此事。
他随手拈起又一枚太上虹李,与另一个合欢宗弟子低语几句,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鸾凤台。
薛滢倒是没说话,只拱手对擂台之上长身而立的商庚辰行了一礼,便和桑万青一同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商庚辰神情冷淡下来,胎记仿佛结成了一片青黑色岩石。
她拱了拱手,声音格外冷硬,“请归一派林希声道友,上台切磋。”
林意歌回了一礼,脚尖一点,跃上擂台。
她伸手一招,便从擂台边缘放着玄铁精炼的十八般兵器的兵器架上找过一柄平平无奇的玄铁长剑。
商庚辰也弃了自己随身的长刀不用,同样招了兵器架上的长刀在手。
掂了掂手中长刀,商庚辰微微皱了眉,合欢宗弟子轻浮也就罢了,竟连兵器也轻得很!
林意歌趁此以神识扫过商庚辰的丹田,微微一惊。
若说武仲凌的水缸中装的是水,那么商庚辰的水缸中,装的就是熔化的铁水。
其质与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难怪薛滢会说她“藏锋守拙,深不可测”!
唯一叫人不解的是,商庚辰如此夯实的修为,竟迟迟没有突破至金丹中期。
不过考虑到天武宗的整体氛围,商庚辰不显山不露水,甘居人下,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林意歌挽了个剑花,手中玄铁剑轻飘飘的,不太趁手。
“商道友先请。”
林意歌话音刚落,一眨眼,商庚辰的长刀已砍至头顶。
或许是速度太快,也可能是力道太大,长刀身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若非商庚辰早已灌注了灵力在刀上,此刻长刀早该支离破碎。
真是一点都不带留手的。
林意歌微微一笑,来得正好!
她身形忽地一晃,剑尖已轻飘飘地点在了商庚辰的心口上。
长剑灌注着灵气,轻而易举地划破了商庚辰的道袍,刺入她被强化了无数倍的血肉。
只一招,胜负已分。
林意歌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把灵剑继续往商庚辰心口捅的冲动,却见商庚辰忽地一笑。
刀光一闪,长剑发出一声脆响,被刀砍成了八截,碎落在地。
与此同时,那长刀也不堪重负,直接碎裂成一堆铁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即使是金丹期修士,也没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见漫天刀光,听得一阵叮叮咣咣的铁片落地声,擂台之上才显出两人的身影。
商庚辰以手作刀架在林希声的脖子上,另一手勉强挡下她点在自己胸口的剑指。
“谁胜谁负?”
“天武宗的商庚辰胜了吧?要不是她留手,归一派林希声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会吧!应该是林希声胜出才对!九州报馆的新秀会特刊上不是说,林希声击杀了天武宗元婴期执事长老吗?”
“你们没发现吗,两人用的都是合欢宗提供的玄铁兵器,说不定当初林希声是借着归一派的剑符或法宝,才击杀了天武宗长老!”
“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了。想来也是,天武宗的元婴期长老,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筑基后期修士击杀呢?”
……
擂台上两人都听到了台下众人的议论。
商庚辰收了手,从胸口将那一截险些伤及心脏的断剑拔出,扔在地上。
她捂着伤处运转灵力,恢复大半才直起身,拱手道:“天武宗商庚辰,甘拜下风!”
林意歌笑了笑,“商道友,承让!”
眼角余光中,天武宗那金丹中期的领队弟子盯着商庚辰看了一眼,眉宇间放松不少。
而鸾凤台上众人,看到那一截带血的剑尖,才恍然大悟!
留手之人,不是天武宗商庚辰,而是归一派林希声!
若不是鸾凤台虹李会切磋论道需点到为止的要求,毫无疑问,此刻命丧黄泉的该是商庚辰啊!
虽说林希声当初击杀天武宗元婴期修士,或许用了种种手段,但她本身实力早已远超同境界修士。
对那云山朱蜜心动不已的诸多二流宗门修士,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天武宗商庚辰实力在听风阁武仲凌之上,而九宗弟子武仲凌又比无影门薛滢强上一些。
稍一评估也能知道,自己甚至还不是商庚辰的对手!
明知自己打不过,何必还要自取其辱?
林意歌目送商庚辰下了擂台,便抬手掐了个清尘诀,将玄铁刀剑的碎片一律清理出了鸾凤台。
之后,林意歌独自站在擂台上,环视一周后,说道:“还有哪位道友,想要与在下切磋?”
问过半晌,久不闻有人出声。
林意歌便对鸾凤台上修士拱了拱手,笑道:“承蒙诸位道友谦让,这一小瓶云山朱蜜,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正要飞身而起,却见天武宗那金丹中期的修士,一瞬到了擂台之上。
“天武宗归海铮,请林道友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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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上大神的直播课,先码了一章,第二章会晚。
7017k林意歌停下动作,转身将阻挠自己的天武宗领队弟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端端正正的一张国字脸上,五官并无出彩之处,却也当得起一句“相貌堂堂”。
他生的肩宽体阔,身上天武宗的道袍完全掩不住虬结的肌肉。
雄躯凛凛,手上偏拿了一柄洒金折扇,折损了三分粗豪之气。
“归海道友,幸会幸会!”林意歌对他拱了拱手,随后握住了庚辛剑。
归海铮与商庚辰不同。
林意歌前生现世加起来,将近七百年,对于剑法的掌控与战斗经验远超商庚辰。
因此才能弥补两人修为上的差距,以下克上。
依据虹李会规则,切磋打斗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林意歌对上修为高出自己一个小境界的归海铮,便有些束手束脚。
只能借助庚辛剑了。
但在那之前,林意歌记起来,这虹李会是供人“切磋”和“论道”的!
或许,她也可以冷静地和归海铮论道呢?
以理服人,才是她此生追求啊!
而且,动刀动剑的,万一错手将归海铮这天级资质的给杀了,天武宗不得天天找茬吗?
虽然归一派如今有大师姐风轻轻和二师兄谈笑两位大乘修士,加上红鸾馆、暗盟、五味斋和九州报馆,联合起来足以应付天武宗的围攻。
但她的目标从来不是跟天武宗、甚至九大宗门起冲突,而是重振归一派啊!
况且,天武宗门人弟子是归一派的百倍千倍,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坚持“无罪不杀”的归一派!
就算要起冲突,至少也不该是因为她林意歌在虹李会上,错手将眼前这位无冤无仇的天级资质给切磋没了。
思及此,林意歌便提议道:“归海道友,不如你我坐而论道?”
归海铮哼笑一声,“林道友这是怕了?”
林意歌见归海铮信心满满,猜想他这天级资质,定是深受天武宗重视的。
身上法宝、神兵定然不缺,保命手段也多,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她打死。
林意歌想罢,改了主意,轻笑道:“归海道友修为高出林某一个小境界……天武宗恃强凌弱落人口实,事小;若林某一个不小心伤了道友性命,那就事大了!”
归海铮原本对玄级资质都算不上的三灵根林希声,击败仅弱于自己的同门师妹商庚辰,还有些敬佩欣赏之意。
可林希声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真打不过她一般!
不就是仗着手握法宝神兵,击败了天武宗元婴期执事长老苗秉均,如今才如此狂妄么?
自从听说新秀会之事,归海铮就估量过,若换作自己,是否也能击杀轻敌的苗秉均长老?
毫无疑问,他也可以。
归海铮咬了咬牙,脸上的肉不自觉地颤了颤,法宝神兵,谁没有啊?!
他可是天级资质,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十年内就能突破元婴,百年内可直达化神!
作为整个归海家全族的希望,他早已继承了归海家的祖传神兵!
归海铮“啪”地一声,收了折扇,说道:“既然林道友有信心伤我性命,又何来恃强凌弱之说?道法难分高下,倒不如你我堂堂正正打过一场,如此才能心服口服!”
“好一个堂堂正正!”林意歌以庚辛剑轻挽了个剑花,“归海道友,那林某就不留手了!”
“林道友无需留手!”归海铮说罢,从不知何处抽出一根齐眉长棍,竖在一旁。
“今日,我归海铮就用这虬龙梃,杀杀你归一派的威风!”
林意歌扫过那虬龙梃,一眼看出那竟是一件极品宝器!
按理说,极品宝器,唯有元婴化神修士方能驾驭。
唯有一种例外,祖祖辈辈世代相传的法宝,不论继承者何种修为用它,都能如臂指使!
那虬龙梃呈似锈非锈暗红色,两头有以纯金虬龙环绕,整体透出一股奇特的血煞之气。
林意歌有炼虚期神识,自然不惧此物。
她尚未如何,擂台附近的修士却一时不备,被那虬龙梃上散发的威压震得双腿抖个不停,险些跪倒。
手中庚辛剑微微一颤,识海中同时响起庚辛兴奋的传音,“主人,金子!好多金子!庚辛能吃吗?”
林意歌心中无奈,但转念一想,不能杀归海铮,还不能毁他法宝吗?
反正归一派也没人用棍棒,毁了也就毁了。
这么想着,她一边对庚辛说了“能吃”,一边对归海铮抱拳一礼,“那林某就得罪了!”
话音刚落,林意歌腾挪两步,欺身上前,将手中庚辛剑直送向归海铮心口。
归海铮不慌不忙,只一翻手腕,虬龙梃便将对方那根紫竹鞭荡开了。
林意歌如今已结了金丹,自然不需要庚辛帮忙御剑,暂时也不需要借助庚辛的灵力,只叫庚辛在棍鞭相接之时专心啃金子。
她则以当下身体金丹初期的实力,加上前生的打斗经验,与归海铮你来我往地缠斗起来。
一时间,两人相持不下。
……
过了片刻,归海铮忽地一愣。
他疾退数丈,与女修拉开距离,眼睛往手中虬龙梃一瞥,顿时目眦欲裂!
只见那虬龙梃两头金箍,其上环绕的虬龙已经没有一条完整的了!
定神细看,似乎像是……牙印?
等到这刻有强化阵纹的虬龙金箍被彻底损坏,虬龙梃不但会变成光秃秃的长棍,还会跌落品阶。
归海铮紧紧握着虬龙梃,怒意勃发,喝问道:“林希声!你手中竹节鞭究竟何物,敢坏我虬龙梃?!”
这竹节鞭若是落在自己身上,金丹期肉身无论如何都比不得虬龙梃来得坚实,岂不是要被啃得坑坑洼洼?
如此想着,归海铮不敢收起虬龙梃,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虬龙梃掉落品阶,竟有些骑虎难下!
林意歌没有乘胜追击,只笑说道,“归海道友何必归咎于法宝?技不如我,认输便是!”
归海铮静立片刻,紧紧握住那虬龙梃,招过一旁石案果盘中的一枚太上虹李,往口中一塞。
他只咬了两口,便将太上虹李吞入腹中。
几乎同时,归海铮浑身气势一变,竟是要临场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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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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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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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在旁等候,观察着归一派少有的天级资质突破的全过程。
归海铮浑身灵力翻涌,道袍像是灌入了风似的鼓胀起来。
他双目微阖却不紧闭,头脊正直,站姿舒适自然。
先是皮肤一闪而过隐约的金属光泽,随之而来的,是琴弦被拉扯到极限将断未断一般的微微震动,转瞬即逝。
血液翻涌,仿佛洪水冲刷过河流,又很快平息下来。
他疯狂地汲取着鸾凤台上的灵气,运转功法,促使丹田中的金丹又猛然增大了一圈。
……
鸾凤台上众修士也发现了擂台上的异状。
天武宗归海铮竟要借助后效强劲的太上虹李,临阵突破,冲击金丹后期?
在这种嘈杂的场合,毫无顾忌地借助灵果,轻而易举地突破小境界,这就是天级资质吗?
“不愧是千年一遇的天级资质,结丹不足三年,便要冲击金丹后期了!真如吃饭喝水一般容易!”
“老天不公啊……嗝!我结丹也快三年,嗝!吃了太上虹李,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嗝!”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修炼资质这东西,命中注定的,求是求不来的!”
“谁说求不得?你要是能夺得虹李会魁首,得了那一小瓶云山朱蜜,资质定能更上一层楼!”
“别异想天开了,就云山朱蜜提升的那一丝儿,让我从玄级资质提升至地级资质都够呛!”
“修仙问道,资质只是其一。财侣法地,更为重要吧?”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归一派招收弟子,不重资质!”
……
过了约有一刻钟,归海铮身上气息平稳下来。
炯炯有神的双目猛然一睁,眸中掠过一道精光,显然已经成功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渊渟岳峙,散发出一股强劲且沉稳的威势。
只那满脸酡红,稍稍破坏了他的气势。
林意歌握紧了庚辛剑,暗暗提防。
归海铮也没有让她失望,提着手中虬龙梃,一瞬到了眼前。
他突破一个小境界后,速度也提升了十倍之多!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
林意歌疾退疾闪,仗着自己炼虚期的神识,提早预判了归海铮的动作,才借着庚辛勉强挡下那势大力沉又密不透风的虬龙梃。
几招下来,她发现,归海铮只攻不防。
显然,那太上虹李的后效,已经影响了他的判断。
林意歌趁此,借着庚辛的灵力施展身法,直接闪身到了归海铮身后。
她觑准时机,拧身对着他的后颈,以金丹后期修士能承受的最大威能给了他一鞭。
“啪”的一声,道袍破裂,后背上留下一道两指宽的嫣红鞭痕,同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颈骨错位和碎裂声。
归海铮身形一晃,仆倒在地!
对于纯阳体质的归海铮而言,这一鞭并未伤及丹田及命门玄关,只不过是睡一觉就能恢复的伤势。
林意歌正欲上前再补上几下,却见归海铮蓦然腾跃翻身,似乎对庚辛剑留下的那一道鞭痕毫无所觉。
归海铮反手将虬龙梃当做长枪,旋身往林意歌眉间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林意歌边退边以神识扫过归海铮,发现了一丝不对。
归海铮相貌堂堂,此刻却双眼灼灼,透着极其违和的血煞之气!
也就是说,如今驱使他的,反倒是那一柄虬龙梃?
若不趁此将那虬龙梃上生出的一点灵光打散,长年累月的血煞之气侵染下,这点灵光将渐渐化作邪灵!
林意歌原本就打算将虬龙梃摧毁,此时倒是多了个正经的理由。
她心念一动,传音给庚辛:“先毁虬龙梃!”
庚辛剑发出一阵雀跃轻鸣,不等主人施展剑法,已经拽着她冲上前去。
鞭棍相击。
“锵——”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石崩裂声后,虬龙梃被庚辛拦腰击断,半截跌落在擂台上。
与此同时,鸾凤台上响起一阵鬼哭狼嚎似的哀鸣,令人毛骨悚然!
归海铮也彻底瘫倒在地,一动不动,好似没了声息。
林意歌搓了搓被震得发麻的右手臂,上前从归海铮手中把半截虬龙梃抽出。
她顺手将两头还残留着阵纹的虬龙金箍拔下,揉成一坨金子,往庚辛剑的竹节挂坠上一塞。
听到金坨子落入竹筒的声音,庚辛震颤两下,灵识传音也透露着激动。
“主人,庚辛的!最好的!天下第一!”
林意歌对这些“甜言蜜语”无奈一笑,只看着虬龙梃剩下的两截棍身犯了难。
纳戒被下了禁制,没法带回去给大师姐处置;留着这东西,后患无穷。
如此,她只好施展归一剑诀,镇煞伏魔驱邪!
震耳欲聋的敲击声中,那两截暗红色的短棍在紫竹鞭的抽打下,渐渐变成了普通的金属碎渣。
鸾凤台上原有合欢宗修士弹琴吹箫,以靡靡之音催化一片旖旎缱绻。
诸多修士此刻却从醉意中清醒过来。
这盖过了一切的噪音叫人心浮气躁,他们哪里还有心思与合欢宗修士眉来眼去?
林意歌才不管鸾凤台上众人如何,她招来一道风,卷起这些碎渣,带出了鸾凤台。
做完这些,她对地上伤势自动修复了大半却醉得不省人事的归海铮,抱拳一礼。
“归海道友,承让!”
轻巧地挽过一个剑花,剑尖一挑,归海铮被挑落擂台,扔回了天武宗弟子所在。
林意歌一眼扫过鸾凤台,果然看到那九州报馆的金丹修士正举着一块留影璧,尽心尽责地执行访事的任务,将全程记录下来。
对于归一派女修面不改色地毁了归海铮的法宝,还把残损的法宝敲个粉碎的做法,鸾凤台上众修士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那天武宗的归海铮可是天级资质,手持极品宝器,还临阵突破到了金丹后期啊!
原本有些意动的九大宗门金丹弟子,此刻也歇了心思。
只要不切磋,就不会输。
再者说,何必拿保命护身的手段去和那归一派女修一决高下,只为了那一小瓶云山朱蜜?林意歌提着庚辛剑,长身玉立,缓缓扫过整个鸾凤台。
她微微一笑,自认为和气地问道:“还有哪位道友,想要与在下切磋论道?在下一定奉陪到底。”
鸾凤台上一片寂静。
弹琴的,吹箫的,倒酒的,陪坐的,调笑的……早已停下了动作。
众修士纷纷避开擂台上女修那充满杀气的目光。
林意歌扫了一圈,不见回应,正要再度催促,鸾凤台上却响起一道柔媚女声。
“诸位道友若无异议,不如就以归一派林希声道友,为本届虹李会魁首?”M..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说话的女修,正是合欢宗衣着最为齐整的一个。
“小女子邵昕雨,有意请五蕴宗道友切磋,心痒难耐,才有此一言!若有冒犯不妥之处,还请诸位道友原谅则个!”
邵昕雨媚眼如丝,勾魂摄魄;身段曼妙,引人遐想。
更重要的是,此话一出,那擂台上居高临下的女修便不再以那迫人的目光盯着众人看了。
原本天武宗石案旁陪坐的洪巍忽地醒过神来。
此刻他只暗悔,当初抢在邵昕雨之前,迎了天武宗的飞舟!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洪巍双目放光地看向擂台上的女修,朗声说道:“那瓶云山朱蜜,也请归一派林希声道友、虹李会魁首,笑纳了吧!”
林意歌闻言,看了那阴柔男修一眼,“既如此,林某便却之不恭了!”
说罢,她足尖一点,飞身而起,轻松抓住了那瓶云山朱蜜。
但那装着云山朱蜜的透明小瓶,好似整个嵌在了擂台的阵法上。
林意歌用力拽了拽,那小瓶非但纹丝不动,还隐约出现了裂纹。
她转头看向鸾凤台外看戏的青茗真人,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这种为难,又是何必?
庚辛剑上紫色剑芒一吐,沿着小瓷瓶灵巧地勾勒了一圈。
一丝轻微的琉璃碎裂声传来,那云山朱蜜便落入了林意歌手中。
林意歌拿着云山朱蜜,连擂台都未曾再踏足,直接飞落到归一派的石案旁。
至于擂台本身的阵法残损,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一落地,妘明月便起身拱手,贺道:“恭喜林师叔夺得虹李会魁首!”
林意歌小小地谦虚了一下:“这算什么?我不过是战胜了天武宗两个新晋金丹修士罢了!妘师侄,你上你也行。”
鸾凤台上众修士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到了这话。
天武宗临阵突破至金丹后期的天级资质归海铮,以及那轻易就能解决听风阁武仲凌的商庚辰,由她说来,就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新晋金丹初期修士。
好像连那异族容貌的女修也能胜出一样,不值一提。
偏偏这位魁首的语气就像闲话家常,一点也听不出吹嘘的意味。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丝微妙的不满。
魁首林希声也就罢了,归一派是个人都能碾压九宗金丹修士不成?!
归一派这一定是在装腔作势!
天武宗不曾出手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也从其他两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他们或许打不过魁首林希声,但对付归一派另一个新晋金丹修士,挽回些颜面,应该不难吧?
虹李会上决出魁首之后,切磋与论道依然照常进行,只没了彩头而已。
不如,邀请那位妘姓女修,切磋一二?
……
林意歌一一看过尚未清醒的四人后,直接打开了装着云山朱蜜的透明小瓶。
这瓶子轻薄通透易碎,且小得表里如一。
云山朱蜜拢共也只有葡萄大小的一团,勉强只够两人的份。
林意歌先引出了半瓶,悬在半空,仔细观察。
那一小团云山朱蜜,色如玛瑙,状如琥珀,朱果清香混杂着蜜香,与太上虹李的酸甜果香与醇厚酒香,截然不同。
确认云山朱蜜没有问题之后,她才将其含入口中。
寻常奇珍异宝拿来引人觊觎、诱人出手,倒还好说。
可云山朱蜜这种吃用的东西,还是落肚为安。
不然被人打碎了、吃用了、弄坏了,可划不来!
云山朱蜜刚入喉,便直奔玄关命门中的五种灵根而去。
一刻钟后,林意歌忍过了裂魂蚀骨般的灼痛。
她运转归一炼气诀,确信五行灵根被生生拓宽了一成,但依然是普通的金水木三灵根,只不过提升了两成灵气吸收速度。
于玄级资质都没达到的林意歌而言,聊胜于无。
但对于文采薇这种接近一分粗细的混沌灵根而言,能均匀拓宽五行灵根的云山朱蜜,其好处不可估量!
在众人眼中五行灵根均不足一分的“废灵根”,经过拓宽,修炼资质等级可接近甚至达到地级资质!
可原灵根越细,拓宽灵根时的疼痛就越是剧烈。
文采薇现在还醉意朦胧地昏睡着,感受不到太大的疼痛,这时候给她喂食云山朱蜜,应该可以少受点罪。
这么想着,林意歌指了指文采薇,“明月,你扶着采薇。”
妘明月依言将文采薇从桌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林意歌则将剩下的云山朱蜜引入她口中。
云山朱蜜被无意识的文采薇,习以为常似地吞咽下去。
没多久,文采薇却清醒过来。
她直起身,睁着通红的双眼,未语泪先流。
“林师叔,妘师姐……我这是怎么了?我……我是不是又病了?”
文采薇一边细声细气地说着,一边轻轻吸了吸鼻子,却怎么也忍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
她这才无病无灾地过了不到两年,怎么又出现了这种没来由的疼痛?
灵根像是被烧红的铁丝,将熔未熔,灼得她浑身上下都跟着痛起来。
这一次……竟还是在玄关命门这种地方!
林意歌看她强自压抑着哭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由一叹。
“你没生病,我给你喂了云山朱蜜,拓宽灵根用的,会有点痛。”
文采薇一愣,恍然间,那销魂蚀骨般的疼痛都变轻了许多。
“我该先把你叫醒的。”林意歌说道,她这也是好心办坏事,把采薇吓了个够呛。
文采薇深吸口气止住了泪,“林师叔哪里的话,您一定是心疼弟子,才会趁着弟子睡……诶?弟子醉了?”得知自己服用了能够拓宽灵根的云山朱蜜,文采薇几乎瞬间反应过来。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进入鸾凤台后没多久,就陷入了沉醉。
文采薇一挥手,两道泪水消失无踪,只剩下白嫩皮肤被泪水刺激过后,残留的微红。
只余玄关命门中的灼痛,仍在继续。
妘明月见她恢复了神志清明,便放开她解释道:“林师叔为了这云山朱蜜的彩头,连战两场才夺下虹李会魁首。”
闻言,文采薇胸口涌起一阵难言的酸胀,险些又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叫林师叔费心了!”
亲生父兄,因“废灵根”便将她弃若敝履;大伯父看重她的能力,倒是常有照拂。
可林师叔与她无亲无故,帮她拜入归一派,助她修补神魂,又为她筹谋良多……
恩重如山,何以为报?!
或许……
通过祖师殿的真传考验成为真传弟子,名正言顺地帮着林师叔重振归一派,方能报答万一。
文采薇轻咬着粉润樱唇,定下心意。
她轻抽口气,细声细气地说道:“只怪弟子体弱,竟未能亲见林师叔英姿!”
林意歌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还是我以大欺小了。”
文采薇又看向妘明月,问道:“妘师姐,太上虹李的效果如何?清心丹的效果又如何?”
根据她多年卧病在床得出的经验,只有分心说话或想点别的事,才不会太痛。
“清心丹……没太大的效果。”妘明月摇了摇头,“灵气和后效,都由虫儿们分担了大半,我才能清醒得这么快。”
文采薇将手中攥了好半天,没来得及吃的太上虹李也递给妘明月,“那妘师姐你再多吃些,我和林师叔守着姜师兄他们就好了。”
妘明月笑了笑,一边接过太上虹李,一边说道:“采薇师妹,你也别忘记拿五味斋的食盒装上几枚带回去。将来我或许也能炼制出和虹李丹一样,完全解除后效的丹药。”
“那是自然,妘师姐放心!”
归一派几人正说着,合欢宗洪巍带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天武宗弟子过来。
两人先对林意歌抱拳为礼,洪巍扯了扯衣领,开口道:“林魁首,在下洪巍,昨日我们曾见过一面,这位是……”
那天武宗弟子没等洪巍介绍完,便接话道:“在下天武宗宁劲秋,林魁首实力超群,在下心服口服!”
说罢,宁劲秋又转向归一派异族长相的女修,“贵派这位道友看着有些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林意歌心下了然,天武宗这是想从妘明月身上找回些颜面了。
不过妘明月刚刚晋升金丹期,能有个势均力敌的人切磋一二,互相印证,自然是极好的。
林意歌看了妘明月一眼,点了点头。
妘明月对宁劲秋拱了拱手,“在下归一派八代内门弟子,妘明月。”
“妘明月?”宁劲秋微微挑眉,提高了声音,“难不成是阳州新秀会上不曾现身出战的那位?”
“正是。”妘明月说着,摸了摸发辫。
得了回答,宁劲秋面上泛起一丝笑意。
“不知妘道友可愿受邀与在下上台切磋一番?”
妘明月看了擂台一眼,合欢宗的邵昕雨正邀了五蕴宗修士在擂台上切磋。
说是切磋,两人眉来眼去的,手中动作招数都轻柔至极,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掐掐腰,更像是在调情。
宁劲秋也看到那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歪缠,不禁扯了扯嘴角,对一旁洪巍说道:“还请洪师兄叫邵师姐速战速决!”
洪巍听到这话,不满地撇了撇嘴,却又不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宁劲秋说些什么,只得应了。
“在下去去就回。”
等到擂台上邵昕雨和五蕴宗修士在洪巍的催促下,搂抱着离开,妘明月才点了头,“那……还请宁道友多多指教!”
“该是在下请妘道友手下留情才是!”
两人正要上台,一道娇软女声叫住了他们。
“妘师姐且慢!”
文采薇轻抽一口气,拧着眉头忍耐灵根的灼痛,细声细气地说道:“如今虹李会没了彩头,上台切磋万一受伤,岂不是赔本的买卖?!”
宁劲秋当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他只顾着关注归一派的金丹期修士,未曾注意到归一派其他几个还没结丹的筑基期弟子。
这时候他才认出说话的柔弱女修,正是阳州新秀会历届榜首中修为最低的一人——文采薇。
此女出身豫州文氏,修习领悟了水月镜花诀,曾以炼气后期击杀筑基期巅峰的苗云蔚。
想到这里,宁劲秋也有些发怵。
他扯起嘴角问道:“不知文道友想要如何?”
“我妘师姐还没吃够太上虹李,等她吃够了再切磋,也就没那么容易受伤了!”文采薇对妘明月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宁劲秋,“宁道友,你觉得怎么样?”
妘明月心领神会,如此一来,倒是不必让虫儿们在虹李会结束时现身人前了。
她隐约担心的,虫儿们引发修士恐慌,混乱中被击杀大半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毕竟,蛊虫被击杀,会直接影响她的修炼速度。
妘明月干脆应道:“采薇师妹所言,甚合我意!不知宁道友可愿等上一时半刻?”
文采薇娇声娇气地说道:“妘师姐已经答应与你切磋啦!你就等上一会儿,等妘师姐吃够了再切磋也不迟呀!你要是担心妘师姐吃了太上虹李变得太强,你也一起吃好了!”
宁劲秋皱了皱眉,对这提议有些意外。
虹李会期间,金丹期修士一人也就能用个一两枚,就到了经脉能够承受的极限。
除非天赋异禀,经脉强韧且宽阔无比,否则太上虹李用得多了,若不能将其中汹涌的灵气转化完,被撑爆经脉是必然的后果。
原以为妘明月用过一枚,已经差不多了,听她们语气,好似还能再吃几枚?
就算能承受那汹涌的灵气,太上虹李的后效又岂是说着玩儿的?
归一派的修士,可真会装腔作势!若妘明月说下如此大话,结果被太上虹李的灵气撑爆经脉,或是直接被后效影响,醉意朦胧中做出种种不得体的行为,归一派岂不是颜面扫地?
思来想去,此事都于他无害。
宁劲秋不禁勾起一边嘴角,笑道:“妘道友安心享用太上虹李便是,在下等得起!”
此时返回归一派所在石案的洪巍刚好听到这一句,脸色一青。
刚去把擂台清出来,这边就商量着等等再打,那他不就是白跑了一趟?
文采薇捂着嘴,笑得狡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似乎完全忘记了灵根灼痛之苦。
林意歌笑看她一眼,采薇这双生机勃勃眼睛真是,与她病弱娇躯完全不符。
她转头对洪巍说道:“还请洪巍道友将合欢宗预备下的太上虹李,全都送来。”
洪巍嘴角一抽,想了想还是劝说道:“林魁首,合欢宗举办虹李会以来,最多也就一口气吃下十枚的。不过片刻功夫,那人便经脉寸断,神智受损,从此道途断绝!”
“洪道友取来便是。有什么后果,我归一派绝不会迁怒他人。”林意歌笑了笑,“莫非合欢宗还舍不得了?”
“林魁首慎言!”洪巍扯了扯领口,烦躁地叹了口气,“在下去去就回!”
等到洪巍出了鸾凤台,妘明月才摆开架势,双手各拿了一枚太上虹李,准备左右开弓,喂养蠢蠢欲动的虫儿们。
鸾凤台上众多修士见状,再无人关注空荡荡的擂台。
凡是清醒着的,都将目光落在了归一派众人身上。
“这架势,归一派是疯了吧?这太上虹李虽然效果强劲,可吃多了经脉真受不住!”
“可不是么!嗝!来虹李会之前,我师尊千叮咛万嘱咐,嗝!叫我不要贪吃……嗝!”
“那位是叫妘明月吧?好像没有在阳州新秀会上露面,据九州报馆的特刊,她可能比那领悟了水月镜花诀的豫州文氏文采薇还要强些!”
“就算有虹李丹解决后效,就算是归海铮那种天级资质,最多也只能吃下三枚!”
……
文采薇坐在一旁,一边听着众人的低声议论,一边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为了腾出食盒空间而取出来的几道点心。
虹李会可真有意思!
不但有云山朱蜜这样的彩头可拿,还有这么多初阶灵果,林师叔和妘师姐都能大出风头!
回了鹤鸣山后,她得好好查一查,修真界还有哪些类似的切磋论道大会!
这么想着,文采薇就觉得自己灵根上的灼痛又轻了一些。
……
妘明月之前已喂给蛊王一枚,又自己用了一枚,大致掌握了如何将大部分灵气和所有后效转移给虫儿们的办法。
起初她动作还有些生涩,服下两枚太上虹李之后,眼神也朦胧了盏茶时间。
到后来,几乎是吞下的瞬间,就通过那承载着巫族血脉之力,与蛊王生息与共的血痣,转移了太上虹李的灵气与后效。
每一枚太上虹李下肚,就有数只蛊虫沉醉在蛊盅里。
而众修士看着妘明月用了足有十枚太上虹李之后,眼神清明,神色淡然,都有些难以置信。
林意歌看了看鸾凤台入口,洪巍尚未返回。
幸而到了现在,鸾凤台上除了林意歌自己和早早醉倒的文采薇,几乎每个修士都已经用过了太上虹李。
她对合欢宗修士拱了拱手,说道:“还请合欢宗的道友,将多余的太上虹李送到这里来!”
话落,不等合欢宗修士动手,早有其他看好戏的修士,径直端起自己石案上的果盘送过来。
鸾凤台上众修士起初还议论几句。
随着妘明月接连不断地把太上虹李塞入口中,鸾凤台上便静下来。
众修士惊疑不定,这妘明月的丹田经脉,难不成是无底洞吗?
有青茗真人逐一下禁制,加上妘明月把太上虹李咬得嘎吱嘎吱响,倒是没人怀疑妘明月身上藏了储物袋。
洪巍带着满满一篓子太上虹李回来时,整个鸾凤台上,已经一枚都不剩了。
妘明月的动作越发纯熟,只用了一刻钟就把那一篓太上虹李吃了个干净。
等到蛊王也沉醉过去,妘明月才停了手。
尽管大部分效力都转移给了蛊虫们,妘明月也难免沾染了些。
一共三百三十二枚太上虹李,每一个舔一口也足以叫她微醺。
只是她微黑的肤色,掩住了两颊微微的酡红。
妘明月将乌黑蓬松的发辫一甩,豪气顿生,一跃到了擂台之上,“宁劲秋?来战!”
宁劲秋方才看着妘明月接连不断地吞下三百多枚太上虹李,早已心生怯意。
但切磋也是他提出来的,若是反悔,颜面扫地的就是天武宗!
相较之下,与妘明月切磋败下阵来,反而比较体面。
宁劲秋只能硬着头皮跳上擂台,手中提了一把大刀,拱手道:“妘道友,请!”
妘明月抱拳回了一礼,便抽出腰间的玄铁长剑,带着浑身酒气,攻向宁劲秋。
她晋升金丹期后,便按照归一派的惯例,开始修习归一剑诀。
短短几个月过去,仍有些不熟练,施展出来破绽极多。
不过妘明月早已备下了几个剧毒蝎尾蛛丝囊,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落败。
好在宁劲秋一上来,气势先弱了一筹。
没等妘明月用上后手,胜负已分!
这一场打斗实在无趣。
不要说是鸾凤台上围观的修士,就连妘明月都有些意外。
妘明月愣了一愣,方才拱手道:“宁……宁道友,承让!”
说罢,她便自顾自下了擂台。
妘明月摇摇晃晃地,一路走过了归一派的石案。
林意歌忙将她拉回来坐下,再看时,妘明月已经倒在石案上,醉得狠了。
此时正值日落。
原本虹李会为期三日,可如今鸾凤台上只剩下五六枚太上虹李。
林意歌看了看归一派几人,筑基期的姜砚和李润、夏明萱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眼看就要清醒过来;
文采薇的灵根已经重新稳固下来,被云山朱蜜拓宽至一分粗细;
而妘明月反倒醉得不省人事。
如此,好像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到虹李会结束。
林意歌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提前带着众人离场,恰在此时,姜砚睁开一双猫儿般的圆眼。
“林师叔,不好,我要结丹了!”林意歌正想着要找个由头,好带众人开溜,姜砚忽地睁眼,“林师叔,不好,我要结丹了!”
话虽如此,姜砚恢复了白皙丰润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紧张神色。
“林师叔好得很!”文采薇先没好气地开了口,“姜师兄你要结丹,又怎么不好了?”
令人艳羡的地级资质,无病无灾的矫健身躯,畅通无阻地修炼到现在,再有林师叔在旁,还说什么“不好”……
姜师兄真是讨打!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结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姜砚摸了摸下巴,“好像有点容易。”
听姜砚依然不说人话,刚刚经历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灵根拓宽之痛的文采薇,眼眶瞬间红了。
要不是打不过,她非得揍姜师兄一顿不可!
文采薇咬了咬粉润下唇,撇过头轻哼了一声。
如今她的灵根被拓宽,资质已今非昔比,总有一天修为能赶超姜师兄!
到时候,她也要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林意歌这会儿已经用神识把姜砚的丹田扫了一遍,看到他丹田里已经隐隐约约出现金丹的雏形,也是微微一惊。
这哪里是“要结丹”了?
这是已经开始结丹了!
鸾凤台上修士众多,自然不适合姜砚渡金丹雷劫。
修士渡劫,若有其他修士在雷劫范围内,雷劫威力翻倍不说,雷劫范围内的修士还会被劫雷无差别乱劈。
如此一来,归一派就有了足够充分的,提前从虹李会退场的理由。
林意歌没有耽误,对鸾凤台上众修士稍稍拱手,简单说道:“我派弟子结丹迫在眉睫,诸位道友,后会有期!”
说话的同时,她两指并拢成剑指,引动丹田中的那一道剑意,在纳戒上一抹。
剑气瞬间破开了纳戒上只能防元婴以下修士的简单禁制。
鸾凤台外的青茗真人似有所觉,遥遥望过来一眼。
林意歌取了破云舟,又命姜砚扶了李润,文采薇扶了夏明萱,她自己则拎着妘明月,直接上了飞舟。
落日余晖中,她径直驱使着飞舟,以远超来时的速度,飞离了鸾凤台。
……
众人只看到归一派女修摸了下手上纳戒,取出一搜朴实无华的飞舟。
下一瞬,飞舟现出原本的大小,而六人也都到了飞舟之上。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那飞舟就往南边飞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看着飞舟消失的方向,鸾凤台上清醒着的修士,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林魁首不是才金丹期吗?她怎能破开炼虚期的青茗真人所设下的禁制?”
“青茗真人一人要为上百人设下禁制,之后还得解除禁制……换了你,你会设下复杂难解的禁制?”
“说的也是……反正虹李会来的都是新晋金丹期,只要金丹期没办法破开禁制就行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破不开这禁制。要不然,我就能多装些太上虹李回宗门慢慢享用了!”
“如此说来,合欢宗总算是防住了一个你!”
“听说归一派林希声,击杀了天武宗元婴期巅峰的修士……如今看来,并非谣传!”
听到众人谈及九州报馆,一旁操控留影璧的灰袍修士勾唇一笑,却仍是一言不发。
归一派修士离开后,合欢宗修士接着奏乐接着舞,鸾凤台上气氛也松快了许多。
……
破云舟还没飞出东海郡,李润和夏明萱便一前一后地清醒过来。
两人的修为也有了很大的提升,眼看着就要突破至筑基后期。
众人齐齐聚在破云舟舟头,唯有姜砚在舟尾静立,运转归一炼气诀。
夏明萱问了文采薇几句,便明白了当下的状况。
要是在和迎仙阁差不多大小的破云舟上渡劫,大家都得遭殃。
想起姜砚往常突破小境界时,过于轻松的表现,夏明萱不禁愁上心头。
“姜师兄要渡金丹雷劫,怕是赶不及回去鹤鸣山!”
李润看了看夏明萱,难得正经地提议道:“不若就地找座灵山海岛,等姜师兄渡过雷劫再回鹤鸣山。”
林意歌的神识一直锁定在姜砚身上。
看着他丹田中飞速成型的金丹,也不得不承认,以破云舟的速度,几乎没可能在姜砚成功结丹引来金丹雷劫之前,抵达苍梧郡。
除非……给破云舟塞上几块极品灵石。
多数金丹期修士终其一生,都难得到一块极品灵石。
为了姜砚渡金丹雷劫,用上极品灵石……
大可不必!
破云舟此时已经飞过许州东海郡,进入了阳州丹杨郡地界。
林意歌对阳州十二郡再熟悉不过。
丹杨郡主要有两大修真势力,一是丹杨郡龙氏,另一个则是小宗门落月谷。
林意歌直接调整了破云舟飞行的方向,转向落月谷。
落月谷地处揽月山,因遍布湖泊和沼泽而人迹罕至。
姜砚可以在高耸的揽月峰上渡金丹雷劫。
说起来,落月谷和归一派还有那么一点缘分。
阳州新秀会第一轮比试时,文采薇的对手就是落月谷弟子全泓雨。
没多久,破云舟就飞到了落月谷上空。
从破云舟上往下看去,水光潋滟,莲叶田田,映照着晚霞,如梦似幻。
若等到深秋满月,无数湖泊都映出一轮圆月,壮观至极!
落月谷也因此得名。
林意歌将破云舟停在半空,拎着姜砚的道袍后领,直接落在揽月峰上。
她放下姜砚,便返回了破云舟,只留了一道神识,远远看着。
……
破云舟出现在落月谷上方,并未隐藏行迹,自然引起了落月谷中修士的注意。
“来者何人?”一道雄浑的声音飘荡在落月谷中。
与此同时,落月谷中也弥漫起了五色迷雾。
文采薇站在破云舟头,对着落月谷方向,拱了拱手,“归一派文采薇,与同门历练归来,途经落月谷恰逢有同门突破,欲借揽月峰一用。”
林意歌听着文采薇与落月谷交涉,心中一叹。
她要是有采薇这把软绵绵娇滴滴、毫无气势的嗓音,“钓鱼”就更有效率了!
落月谷中静默半晌,那道浑厚嗓音才说道:“原是归一派的贵客!”修真势力以修为最高者的实力以及势力整体规模,粗略划分为四个等级。
九大宗门底蕴深厚,各拥有数位大乘修士,门下弟子数以万计,自然属于一流势力。
如同豫州文氏、乾元宗、玄天宗那般,拥有数位炼虚期修士,门下弟子数以千计的,则属于二流势力。
而落月谷修为最高的不过化神期,弟子数量也不足千数,只算得上三流势力。
修真界更有数不清的不入流势力。
归一派虽有两名大乘修士,可门内弟子最鼎盛时期也不过三千人,按照修真界的划分方式,应介于一流与二流之间。
因此,归一派也当得起落月谷称一声“贵客”。
过不多时,夏日微风吹散了那落月谷中的五色迷雾,空气中弥漫着莲花的淡雅清香。
一名素净的玄衣女修踩着一片碧绿的莲叶,悠悠飞到破云舟前,拱手相迎。
“在下落月谷全泓雨,请归一派诸位道友赏脸,入谷一叙。”
林意歌看了全泓雨一眼,发现她已结丹。
按理说,全泓雨也完全符合虹李会的标准,但她并未现身鸾凤台。
要么就是合欢宗未发邀请函,要么就是落月谷未曾宣扬此事,本就不愿意参加那虹李会。
想起虹李会上修士大多来自二流及以上势力,还有刚刚抵达云龙山时,合欢宗弟子邵昕雨和洪巍的态度……
可能落月谷也不想热脸去贴合欢宗的冷屁股?
此刻落月谷派了年岁修为相仿,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全泓雨来迎,可见其诚意拳拳!
再考虑到落月谷并未依附其他宗门……
按照立派祖师的说法,这就是可以团结的力量,能够争取的同盟!
思及此,林意歌对文采薇点了点头,传音道:“那全泓雨看着是个心思端正的,你与她常来常往,也未尝不可。”
文采薇自然听出了“常来常往”的弦外之音。
“落月谷盛情难却,叨扰了!”
文采薇、李润和夏明萱还无法御物而行,破云舟先落在了山谷口的湖中礁石上。
全泓雨早有准备,只吹了一声口哨,便有四条长约一丈的鼍龙浮上水面。
“请诸位道友乘此鼍龙,随在下入谷。”
林意歌笑了笑,指了指破云舟上昏睡的妘明月和揽月峰上的姜砚,“全道友只管带他们三人入谷,林某还需照拂两位同门,不便同行。”
全泓雨顺着这位新秀会一鸣惊人的归一派七代弟子林希声所指,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异族女修,以及那令人过目难忘的姜砚公子。
“林前辈若改了主意,只管叫我一声。”
说罢,全泓雨抿唇一笑,从莲叶上跳到了最大的那只鼍龙背上。
文采薇下了破云舟,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小心翼翼地站到鼍龙背上。
鼍龙性情凶残,咬死个把筑基期修士,不在话下。
她身形娇小,都不够鼍龙塞牙缝的,如今却站在鼍龙背上,真是……
太刺激了!
继乘了白鹤之后,又乘了鼍龙,文采薇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坐骑了。
李润也是满脸惊奇,只有夏明萱面上波澜不惊。.
等到四人乘坐鼍龙消失在夜色中,姜砚也结成了金丹。
揽月峰上劫云凝集,规模比起一般金丹期的劫云,要稍微大一些。
姜砚挺直了脊梁,抬头看向那一大片劫云。
劫雷在劫云中翻滚了大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落下,直接没入了姜砚的眉心。
林意歌看着就皱起了眉,同样是劫雷,劈自己的那一道,不但把自己劈得外焦里嫩,还险些在金丹上留下瑕疵;
怎么姜砚的那道劫雷,却生怕伤到他似的,连一点焦黑都未曾留下?
那劫雷甚至还避开了姜砚丹田中的金丹,只淬炼他的肉身经脉。
正因如此,姜砚的金丹也是完美无瑕!
林意歌扶额,这老天,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鉴于姜砚也是归一派弟子,林意歌没有太纠结于此。
落月谷中灵气氤氲,她也没有耽误大好时光,修炼起来。
……
等到姜砚神清气爽地御剑落在破云舟上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夜。
林意歌又为他细细检查一番。
姜砚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雷劫之力,将其化入血肉经脉之中,生机更盛,堪称是一次完美的渡劫!
“林师叔,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还以为无瑕金丹很难得,可我什么都没干就是无瑕金丹!这不是很简单吗?”
姜砚眨了眨眼,求知欲正盛。
林意歌真是快被他气笑了,“姜砚,你还是少说话吧!”
所以说,这种独得老天宠爱的美人,为什么会说话?!
偏偏姜砚在归一派山门前被众人围住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一夜过去,文采薇三人迟迟未归。
见妘明月的醉意消散得差不多,林意歌将她叫醒后,便朝着落月谷深处,叫了全泓雨一声。
不多时,一名同样朴素的玄衣男修踏着莲叶飞至破云舟前,“在下落月谷韦琛,几位请随我来。”
林意歌却纹丝不动,只问道:“全泓雨呢?”
韦琛面上闪过一丝气愤之色,但他很快又按捺住情绪,板着一张脸,生硬地说道:“全师姐不慎中了毒,无法起身,还请林前辈见谅!”
“中了毒?”林意歌想起来了,除了她和妘明月自己,其他几个身上都被妘明月以蝎尾蛛为镇物,设下了吉祥压胜。
外人一碰就会被剧毒的蝎尾蛛狠狠咬上一口,当场麻痹,动弹不得。
随着妘明月修为的提升,那蝎尾蛛的毒性也增强了不少。
妘明月也反应过来,心虚地摸了两下发辫,低声道:“弟子把这事给忘了。”
虹李会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那么些事,后来干脆醉意上涌,哪里还能记得吉祥压胜?
况且那蝎尾蛛也只会麻翻试图碰触文采薇他们的外人,对归一派同门不会有反应,她忘记也很正常吧?
林意歌无奈,歉然笑道:“是我师侄忘记将毒撤下,还请韦道友引路。”
韦琛闻言,立马换上一副热情的面孔,“诸位贵客,请随我来,全师姐已经恭候多时了!”韦琛只有筑基后期修为,来时便一路踏着莲叶飞奔到落月谷口。
再返身带路,也是在接天莲叶上按照特定的路线跳跃。
客随主便,林意歌收起破云舟,带着三人跟在韦琛身后进了落月谷。
荷叶上的晨露只轻轻滚动了两下,便恢复了平静。
……
落月谷深处,错落有致地分部着一大片白墙绿瓦的院落。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这里就是一个依山傍水的世外村落。
三人跟着韦琛一路到了村落中一扇不起眼的木制院门前。
韦琛指了指那间客舍,转身对三人拱手道:“全师姐就在里面,还请三位贵客出手,为她解毒。”
林意歌神识一扫,院内沾染着晨露的石砖地面上,全泓雨睁着眼、举着手、仰躺在地。
如石像般僵硬,且无法动弹。
李润和夏明萱则坐在一旁石桌边喝茶说话,不见文采薇踪迹。
“文采薇人在何处?”林意歌直接问道。
韦琛微微一愣,指了指旁边的院子,“说来也巧,诸位贵客来之前,文氏恰好派了一位管事来落月谷求购七色莲。但七色莲尚未成熟,落月谷只好先将文氏那名管事,安排在这边的客舍。文道友可能是去见那管事了!”
林意歌顺着韦琛所指,神识粗略扫过隔壁客舍。
只见那文氏派来的管事与文宗易有几分相似,筑基后期修为,此时正板着一张脸,对文采薇说些什么。
按照他的骨龄估算,极有可能就是文采薇的生父——文宗思。
林意歌皱了皱眉,伸手推开眼前院门,对抬头望来的夏明萱与李润点头招呼。
随后她指了指隔壁的客舍,对几人说道:“既然是文氏的管事,我归一派也有必要去问候一声。”
说罢,林意歌示意妘明月上前为全泓雨拔除毒素,她自己则直接转身去了隔壁客舍。
而妘明月快步上前,在全泓雨高举着的右手上查看起来。
蝎尾蛛的剧毒主要效果是麻痹,可以阻止灵力运转恢复伤口,因此会残留一个不起眼的伤口。
妘明月很快就发现了蝎尾蛛蛰过的泛着一丝诡异幽蓝的小伤口。
她一指点在伤口上,以血脉中的巫力将那蝎尾蛛剧毒从全泓雨的经脉血肉之中剥离、抽取。
趁着韦琛一眼不错地盯着妘明月为全泓雨拔毒的时机,姜砚上前瞥了一眼全泓雨,故作不经意地问道:“韦道友,全道友为何会中毒?”
除非是亲密关系,或是切磋比斗,否则修士之间根本不存在意外接触的可能。
韦琛不假思索地回道:“全师姐邀文道友切磋,不小心与文道友对了一掌。”.
夏明萱和李润也是在场的,纷纷点头证实此事。
姜砚皱着眉,追问道:“采薇师妹她没事吧?”
全泓雨已经结丹,文采薇却只有筑基期,且不论两人修为相差一个大境界;
就采薇师妹那细胳膊细腿的,和纤秾合度的全泓雨不用灵力地对上一掌,采薇师妹那条胳膊都可能断裂!
“应该……没事。”
韦琛也不太确定,不过谷主没说,那就等于没事!
幸好他没有冲动行事。
若因误会而无故伤及归一派弟子性命,归一派掌门只需一剑,就能把落月谷变成烂泥塘!
这正是大乘修士的恐怖之处!
夏明萱点了点头,“全道友那一掌只用了一成威力,采薇师妹没事,姜师兄尽管放心。”
李润想了想,笑嘻嘻地说道:“还没贺喜姜师兄顺利结丹。去了一趟虹李会,我们归一派又多一名金丹,真是赚大了!”
姜砚与两人说笑间,妘明月已经将蝎尾蛛的剧毒渐渐凝聚成一点针尖大的幽蓝。
拔毒之后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全泓雨僵硬的身躯几乎在剧毒清除的那一刹那,恢复了柔韧。
手上的蜇伤也在一瞬间恢复如初。
妘明月抬手将那毒液凝成一小粒冰晶,往发辫上一塞,放进了蝎尾蛛的蛊盅里。
蝎尾蛛们醒来后,还能重新回收利用这一滴毒液。
全泓雨甩了甩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僵硬的手,起身站定,对众人拱了拱手,“诸位见笑。”
妘明月回了一礼,歉然说道:“在下归一派妘明月,全道友平白无故遇此一遭,是在下疏忽所致。”
她在虹李会上与天武宗宁劲秋切磋,没把新学的归一剑诀施展个遍,就莫名其妙地胜了。
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弄得她浑身不舒坦,总想找个人把归一剑诀剩下的一半剑招施展完。
眼下落月谷全泓雨正好是金丹期修士,且态度友好,正是最好的人选!
思及此,妘明月加了一句,“为表歉意,也为弥补采薇师妹无法与全道友切磋的遗憾,不如就由在下陪全道友过上两招?”
全泓雨闻言,不由一顿。
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妘明月是要怎么下毒的。
怎样下毒才不会毒到文采薇和夏明萱、李润,却能轻易毒倒金丹期的自己?
再和妘明月过上两招,不就等同于,自己再莫名其妙地中上两次毒?
真没想到,修真界除去无虑山弟子外,竟还有妘明月这样精通毒术的?
而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
能使如此毒术,想必她炼丹制药也不在话下。
与炼丹师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
与同境界修士切磋,也能相互印证修道所得,利大于弊。
全泓雨心思百转间,已将利弊得失分析完毕,她笑了笑,“妘道友若不用毒,在下还能陪你走上两招……”
妘明月干脆点头,道:“按全道友说的来便是!”
韦琛在旁看着,插不上话。
等到两人商定要切磋几招,才瞅准间隙,忧心忡忡地问道:“全师姐,你真没事了吧?”
“嗯。”全泓雨看了韦琛一眼,笑意瞬间散去,显出和面对妘明月时截然不同的冷淡。
“那我去告诉我爹……我是说谷主!”
全泓雨冷着一张脸,“行。”
韦琛得了回答,转身乐颠颠地出了院门。
妘明月对归一派三人招呼了一声,就跟着全泓雨去了比起客舍院子更为开阔的落月台。落月谷中这些院落之间都设了隔音阵。
林意歌推开隔壁虚掩着的院门后,才听到中年男子一连串响亮的叫骂声。
“你祖母叫你回去你敢不回?我打死你个逆女!”
“我生你养你要你嫁人,天经地义,你还敢逃婚?让你逃,我打断你的腿,你再逃啊!”
“那武氏家大业大,你嫁过去当少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逃婚跟我作对!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贱种!你身上流着的是我文宗思的血,跟他断子绝孙的文宗易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幼清也不会被废去修为逐出文氏!你这祸害,我早该把你踹死在肚子里!”
“文宗易给你撑腰是吧?!我先打死你,然后让他去
“让你关我!还敢关娘?都是大逆不道的东西!杀!该杀!”
“去死!去死!……怎么打不死?!”
……
林意歌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作为旁观者,她都觉得自己有些气血上涌。
却迟迟不见文采薇有什么反应和动静,低声辩解几句都没有。
林意歌推门而入,只见一个样貌有四十来岁,骨龄却有两百多,接近三百的筑基期修士。
筑基期修士活不到这个年岁还结不了金丹,仙途差不多也就走到头了。
但豫州文氏财大气粗,区区延寿丹,不在话下。
因此他只要不被提前弄死,他还能活上三百来年!
文宗思一忽儿哭一忽儿笑,正发疯似地殴打着自己。
他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身上。
这……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干得漂亮?!
文采薇坐在一旁石桌上一边晃着纤细的两条小腿,一边哼着古怪的旋律,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
林意歌脚步一顿,唤道:“采薇!”
文采薇身形一僵,哼唱声断了。
她转过头来,无辜地眨眨眼,“林师叔来了啊,姜师兄已经成功结丹了吗?”
问完,文采薇皱着眉头,小小声地嘀咕道:“他也太快了吧!”
林意歌见她面上干干净净,眼中也没有泛红,不像哭过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她简单交代道:“姜砚结了丹,妘明月也醒了,现在正给全泓雨拔毒。”
文采薇点点头,娇声道:“叫林师叔费心了!您还亲自入谷来接我们……”
虹李会刚开始没多久,她已经“醉倒”昏睡过去,自然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妘明月下了吉祥压胜。
如此,才因切磋而使全泓雨被麻翻在地。
或许是因为文采薇停止了哼唱,把自己揍得满头包的文宗思也渐渐安静下来。
毕竟是筑基期修士,恢复速度还不错,红肿和淤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
文宗思面上出现挣扎之色,似乎很快要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文采薇见此,又开口轻声哼唱起来。
文宗思浑身一震,很快面上又没了表情,开始再次张牙舞爪地对自己饱以老拳,口中不断蹦出骂人的话。M..
林意歌看到文宗易的状态,皱眉道:“你试验幻音术,怎么不叫他闭上嘴?污言秽语的,脏了耳朵!”
文采薇为了不中断幻音术,便神识传音回道:“那样一来,弟子就无法得知他们想要做什么了。”
林意歌也听到了文宗思那些疯言疯语,但她对此颇有些不以为意。
文老太君满心满眼的小儿子和孙子们,什么时候想起过文采薇,怎么可能想要见她?
文孟月是化神期巅峰,想杀炼虚期的文宗易,又谈何容易?
“文宗思和你祖母文孟月,不是被看守起来了吗?怎么会以文氏管事的身份,到落月谷来求购七色莲?”
文采薇口中哼唱不停,想了一会儿才传音说道:“应该是弟子的大伯父故意放松了看守,让他们逃出来的。至于文氏管事的身份,弟子有位兄长在文氏当管事。文四老爷想必是冒用了兄长的身份。”
林意歌觉得文采薇的猜测,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这么久了,没查到那黑袍老道一点声息。
不要说是文宗易,换作谁都会有点着急。
尤其文孟月和文宗思的寿元都快耗尽了。
文宗思还好,他修为低微,吃一枚极品延寿丹,就能增加一倍寿元。
可延寿丹对于修至化神的文孟月,早已没了用处。
文孟月唯一的路,就是突破到炼虚期。
可曾经走过捷径的人,再要走正道,要对抗的不止是一路的种种困难,还有自己的心魔。
她不得不再次借助欢喜宗修士,抽取他人修为、生机、阴阳之气为己所用。
到时候那欢喜宗的老道,说不定就会出现。
文宗易也不敢逼得太狠,就怕她鱼死网破、狗急跳墙。
化神期巅峰的修士若是不管不顾起来,直接在熊耳山大开杀戒,屠戮族人……
到时候豫州文氏可能从二流势力中的佼佼者,沦落成三流或者不入流的小势力。
林意歌耐着性子,陪文采薇听文宗思边骂边打地,一个人热闹了好一会儿。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修真世家培养出的修士骂人,来来回回就是“贱婢、贱种、贱畜、逆女、祸害……”
虽然比起混迹于市井的六师兄屠百草,没什么新鲜的,甚至算得上文雅了。
但继续听下去的话,林意歌就不能保证自己还能“顾全大局”了。
“既然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采薇你就把幻音术撤了吧!”
话落,林意歌才意识到,不知何时,那旋律古怪的哼唱早已停了。
文采薇一脸难色,捏了捏手指,“林师叔,其实……我幻音术还不能收放自如。”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此林意歌也曾粗略地了解过幻术。
凡是幻术没了施术者提供的灵力支持,终会消散。
水月镜花诀终究也是幻术罢了。
因此,林意歌便提议道:“干脆就把他扔在这儿,等他醒来,自然只会当成是梦一场。”
文采薇凝神思索片刻,发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也只能这样了。”
林意歌和文采薇把客舍院门关得严严实实,收拾了可疑的痕迹,才一同离开了客舍。日头渐高,落月谷中也热闹起来。
落月谷谷主和化神期长老们负责守卫落月谷防御大阵的关键阵眼,元婴期修士则自行在揽月山上择地散居。
因此这白墙绿瓦的院落中,住着的大多是落月谷低阶修为的普通弟子,以及谷中修士的眷属。
林意歌与文采薇离了客舍,就遇上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姜砚,以及一旁看热闹的李润和夏明萱。
夏明萱迎上前来,说道:“林师叔,妘师姐跟全泓雨去落月台切磋了。”
李润指了指被围起来的姜砚,说道:“林师叔再来晚一些,姜师兄就能给咱们赚好几个储物袋的莲花莲叶莲子了!”
落月谷中莲叶连天,盛产莲花莲叶莲子,更出产天材地宝七色莲。
谷中弟子为了和姜砚套近乎,都奉上了自己能拿出的“特产”。
林意歌看了一眼姜砚,见他被众多落月谷青年男女围着送这送那、问东问西,而姜砚一言不发浑身僵硬,也觉得有些好笑。
平常姜砚总说些能够气死同门的话,现在倒是安静了。
文采薇看了一眼姜砚身周的众多青年少年,发现其中还有不少灵根资质不显的所谓“废灵根”。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心中盘算起来。
林师叔心心念念要振兴归一派,但近百年间,来苍梧郡的求仙者越来越少。
而这些求仙者中,但凡不是废灵根,基本上都被附近的大小宗门哄走诱走。
剩下大多都是凡人出身,偶然间获悉归一派不以资质为限,想来碰运气求仙缘的。
千里迢迢赶来已经疲惫不堪,又听了归一派百年间都没有新弟子入门的传闻,难免动摇。
虽然这两年间,归一派收了八个新弟子,但闯出的名堂还远远不够!
在文采薇看来,倒不如先跟小宗门小家族要些废灵根的子弟,带回去试着闯一下试炼迷阵。
若是能成,于那些废灵根而言,可谓绝处逢生;
于那些小宗门小家族而言,这是个不引人注意就能拉近与归一派关系的机会;
于归一派自身而言,这些求仙者对修真界有一定的了解,会更珍惜机缘,通过试炼迷阵的可能性也会高一些。
除了那些明里暗里给归一派使绊子的修真势力外,可谓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文采薇便小小声地提醒道:“林师叔,之前弟子问过全道友,落月谷中有不少废灵根仍想求仙的。来都来了,不如我们顺便帮他们一把?”
林意歌闻言,起初还有些惊讶,但转瞬也想明白了其中利害。
文采薇不愧是文氏这一代子弟中最出色的一个!
更不愧是令文宗易早早备下极品延寿丹,并花费大量灵石金银延医请药,仍要倾力栽培的继承人!
当初她对文采薇生出的那一丝不忍和心软,此刻正千万倍地回报着她。
林意歌点了点头,回想文采薇的话,忍不住笑道:“我归一派向来与人为善,助人为乐!”
夏明萱听到两人的话,一瞬间也明白了两人的打算。
遇到这位自幼灵慧的师妹后,她才知道什么是“七巧玲珑心”!
李润见夏明萱看着采薇师妹,目中光彩连连,不禁说道:“归一派这是又要赚了!”
众人笑谈片刻,便在谷中弟子热情指引下,到了村落后面一处开阔的平台。
全泓雨和妘明月已经切磋完了,这会儿正坐在落月台边上说话。
见到归一派众人,全泓雨忙跳下落月台,拱手为礼:“与妘道友切磋,在下受益匪浅,竟一时怠慢了诸位!”
林意歌摆了摆手,不甚在意,“无妨。”
远远地就听到两人在讨论七色莲各个部位的功效,她自然不会怪罪。
林意歌开门见山道:“不知全道友可否引我去见落月谷谷主?林某有要事与谷主相商。”
全泓雨微微一怔,又拱手道:“落月谷中事,谷主已全权交托与我,林前辈直说便是。”
文采薇闻言,连忙上前说道:“林师叔,不如由弟子与全道友商议?”
若不是与化神期的落月谷谷主面对面,自然没有让林师叔出面的必要。
全泓雨代理落月谷中事,那还是由她文采薇出面更为合适。
林意歌点了点头,说道:“归一派代掌门闭关,目前归一派大小事务,也是采薇在处理。”
全泓雨难掩惊讶,文采薇虽然出身豫州文氏,可她如今筑基没多久,已接手了归一派大小事务?
难怪之前夏明萱和李润,明明修为更高些,说话间却以文采薇为主。
全泓雨很快恢复如初,也不去其他地方,只就近请了文采薇上落月台。
落月台设有阵法,切磋论道还是商议要事,都不会被外人所知。
在商议正事之前,文采薇先屏住呼吸从五味斋的食盒中取了一枚太上虹李。
“不小心叫全道友中了一回毒,这枚太上虹李,聊表歉意,还请全道友收下。”
说着,文采薇将那枚太上虹李递给全泓雨。
全泓雨闻到那一股夹杂着酒香的酸甜果香,口舌生津,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文道友无心之失,而且妘道友已替在下解了毒,方才还与我切磋了几招,此事早已了结。这太上虹李贵重,在下不能收。”
话虽如此,全泓雨还是遗憾地看了那枚熟透的桃形灵果一眼。
文采薇将她神情收入严重,微微一笑,纤纤素手打开腰间的小食盒,露出里面数颗太上虹李,“全道友不必推辞,在下不过是借花献佛。”
说罢,她合上食盒,对全泓雨眨了眨眼,“况且,全道友本就收到了虹李会的邀请函。”
全泓雨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枚太上虹李。
只是神情有些不自在。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归一派想要与落月谷商议何事?”
文采薇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之前听全道友说起,落月谷中有不少测定为废灵根的子弟,仍有志于求仙问道。不如送他们来我归一派试试?”
7017k全泓雨惊讶地看了娇弱的文采薇一眼,暗道,这话无异于是提议落月谷和归一派结盟。
没想到这娇娇小小的筑基初期修士,口气倒是不小。
不过文采薇都敢以炼气后期对上筑基后期的天武宗苗云蔚,还成功将其击杀,相较而言,提议结盟之事也不算太意外了。
看谷主叫她亲自迎接归一派众人入谷歇脚,落月谷与归一派结盟,谷主应该是不反对的。
不过……
“文道友,虽说归一派在之前的新秀会上一骑绝尘,独占新秀榜,但你们都是有灵根的啊!送人去苍梧郡,这一来一回岂不是白费功夫,叫人空欢喜?”
文采薇不曾料到全泓雨会这么说,瞬间想到自己的废灵根,“可我就是废灵根!”
全泓雨皱眉看她,摇了摇头,“文道友别开玩笑了,你可是混沌灵根,地级资质!之前应该是病弱的缘故没有显示出来,因而被误判为‘废灵根’罢了!”
文采薇知道自己是用了云山朱蜜才将灵根拓宽至一分以上,但此刻显然无法让全泓雨相信此事。
她想到了最早拜入归一派的谈青禾谈青苗兄妹,两人灵根不显。
“归一派也收了谈氏家主的一双儿女,他们都没有显露灵根……”
全泓雨又摇了摇头,“那两人不曾参加新秀会,想来还没有束发。束发之前,灵根不露,这是常有的事。”
她顿了顿,十分肯定地说道:“换句话说,百年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废灵根’成功拜入了归一派!”
文采薇没料到自己出师不利,微蹙了眉,回头看了归一派众人一眼。
原来在外人眼中,归一派新招收的弟子全都不是真正的“废灵根”!
难怪这两年虽然零星有几人来鹤鸣山,和往年比起来,数量却不见涨。
看到百无聊赖地玩弄自己发辫的妘明月,她眼中一亮,说道:“妘师姐!妘师姐五行灵根纤细如发,按照修真界的说法,她是废灵根中的废灵根!”
全泓雨呆了一呆,这属实是灯下黑了。
因妘明月擅长毒术,全泓雨生怕冒犯到妘明月,便不曾查探过妘明月的资质。
她转头看了妘明月一眼,隔着落月台的阵法也无法验证此事。
全泓雨权且信了。
“话虽如此,落月谷送人去归一派,难免有些招人耳目。”
落月谷并非不愿承担与归一派结盟的风险,只是……
就怕人送去了,结果一个都没成!
且不论期间多出的开销,到时候叫天武宗认为落月谷依附了归一派,岂不是得不偿失?
文采薇笑了笑,这个她早有对策。
“全道友,听闻落月谷七色莲有巩固修为之效。文氏家主怜我身娇体弱,修为不稳,跟落月谷求购了七色莲,直接送到归一派。”
七色莲除了和大多数天材地宝一样,拥有充沛的灵气之外,修士在突破之后服用能巩固修为。
若在突破之前服用七色莲,即使突破失败,修为也不至于跌落得太狠。
七色莲定价为三块极品灵石,恰好是突破失败容易跌落境界的化神期以上修士能够负担且愿意负担的价格。
而化神期以下修士,即使突破失败,也不容易跌落境界,反而有些可有可无。
但豫州文氏家主为了文采薇这种九年病弱娇小姐,愿意在修凡两界重金悬赏,如今为了稳固她筑基初期的修为买下七色莲……
似乎还挺让人信服的?
在落月谷“养莲人”寸步不离的精心呵护下,七色莲每年的产量大约是三朵。
凭借七色莲的种植技术,落月谷偏安丹杨郡,却也很难再提升等级和规模。
落月谷出身的归一派弟子,将来听到落月谷受难,自然也不会不闻不问!
如今归一派释放善意,机会难得!
全泓雨心中闪过种种念头,最终笑着叹了口气。
“文道友考虑得如此周全,那我落月谷也没有必要放着灵石不赚。”
“成交!”全泓雨举起右掌,掌中浮现一份简单的灵契文书,“文道友,击掌为誓?”
文采薇见此,伸出小了一圈的手掌,掌中同样浮现一份简单的灵契文书。
“啪!”一大一小、一厚一薄的双掌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咚!”全泓雨浑身僵硬地仰倒在落月台上!
文采薇微微一愣,无奈扶额道:“哎呀,我怎么忘记了!还没让妘师姐解除这吉祥压胜呢!”
……
落月台下,林意歌一行人便看着文采薇先拿了一枚太上虹李赔礼道歉,全泓雨也收下了这枚初阶灵果。
两人都是年纪轻轻就代理宗门的,交流起来比之前少了些客套,你来我往地交谈起来。
众人也不担心,毕竟文采薇的提议对归一派和落月谷双方都有好处,全泓雨没道理拒绝。
不出所料,文采薇和全泓雨相视而笑,伸出手掌,结契盟誓。
随后情势急转直下,全泓雨面带微笑地被麻翻在地!
众人恍然惊觉,采薇身上的蝎尾蛛又“尽心尽责”了一回……
林意歌看向妘明月,无奈地示意她上去再为全泓雨拔一次毒。
妘明月无奈摇了摇头,道:“这落月台上有阵法相隔,弟子进不去。”
林意歌抓住了庚辛剑,正要动手破开阵法,却听见一道男声响起。
“全师姐!”
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韦琛不知何时来了落月台。
林意歌一见韦琛,也冷静下来,松开了庚辛剑。
刚刚和落月谷结盟,就把落月台的阵法给拆了,似乎……的确不太妥当。
“你们归一派怎么回事?!”韦琛怒目相向道。
韦琛很快又深吸口气,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取出一块令牌,出手将落月台的阵法收了。
“还请妘道友再为全师姐拔毒!”
没等韦琛开口,妘明月已经上了落月台。
她先在文采薇肩上一拍,手中便抓了缩小到不及绿豆大的蝎尾蛛,顺手放回发辫中暗藏的蛊盅里。
接着,妘明月才抓住全泓雨的手,开始了第二次拔毒。
7017k一回生,二回熟。
妘明月再次为全泓雨拔毒,已然熟练了很多。
韦琛却急得来回踱步,时不时就问:“连着两次中毒,真不会影响我全师姐修炼?”
文采薇有些理亏,弱声弱气地说道:“韦道友不用担心,这毒,我夏师姐也中过的,妘师姐为她拔毒之后,完全没影响修炼。”
夏明萱闻言,忙现身说法,“不错,新秀会比试时,在下也不慎中了蝎尾蛛毒,妘师姐拔毒非常彻底……比得上是洗经伐髓了。”
李润则笑眯眯地劝道:“妘师姐拔一回毒,便是洗经伐髓;连着拔毒两回,全道友便是连着经历了两回洗经伐髓!照我说,这是你落月谷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韦琛咬牙说道。
李润却自然而然地接话道:“这福气给我,我当然要啊!还能得一枚太上虹李,多好的事?你落月谷简直赚翻了!”
韦琛被李润这话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全泓雨的手臂落下,他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悄悄松了口气。
“全师姐,你没事儿吧?”
“我好得很,不劳你费心。”对上韦琛关心的眼神,恢复如初的全泓雨,又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师姐,你别这样!我……”
“闭嘴!”全泓雨揉了揉额角,露出一丝烦躁,“我现在不想跟你吵。”
韦琛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只在一旁幽怨地看着全泓雨。
众人一瞬就明白这师姐弟之间有点不对劲了。
文采薇想了想,又取了一枚太上虹李,递给全泓雨,“是在下的疏忽,还请全道友见谅。”
“这是哪里的话,也是我自己的疏忽,文道友不必挂怀!”
说着,全泓雨看了一眼韦琛,干脆接过太上虹李,又从绣着七色莲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彩釉小瓷瓶。
那小瓷瓶上,七色霞光氤氲,七色莲半开不开,最外层的莲花瓣上停着一滴晶莹晨露,好似随时都能滚落下来。
全泓雨小心地捏着瓷瓶递过去,生怕再碰到文采薇的手。
“这是落月谷特产的七色莲花露,是从七色莲上采集的晨露凝练而成,能帮文道友稳固修为。还望文道友不要嫌弃!”
落月谷与归一派已经结盟,全泓雨这般做法,将赔礼道歉化作礼尚往来,无可挑剔。
文采薇接过七色莲花露,又想起客舍隔壁还陷在幻境中的文宗思。
“文氏派来求购七色莲的管事,若是问起在下是否去见过他,还望全道友予以否认。”
全泓雨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
文氏一个普通的采买管事,和深受文氏家主器重,如今又代理归一派诸多事务的文采薇,完全没法比。
文采薇放下心来,转头征求了林师叔一眼。
林意歌点点头,“归一派叨扰落月谷多时,也该告辞了。”
文采薇对全泓雨拱了拱手,“等到七色莲成熟,还请落月谷安排将七色莲送来苍梧郡鹤鸣山。”
现在就把人召集起来带走,动静太大了,文宗思还在落月谷中呢!
也要给落月谷一点时间,把这件事安排下去,弄出个章程来。
全泓雨自然明白这些,拱手道:“诸位请放心。一帆风顺!”
“承您吉言!”
……
与全泓雨告别后,归一派众人便乘坐破云舟回了鹤鸣山。
期间再无波折。
破云舟平稳地落在紫阳殿前。
众人刚下破云舟,便有一人从殿内迎出来。
“小……林师叔,采薇师妹,你们可算回来了!”
来人竟是闭关了一年多的柳扶风!
林意歌看他眉宇间的隐隐焦躁,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可归一派的护山大阵运行如常,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她以神识扫过柳扶风,发现他已突破至元婴期巅峰,只差一点就能突破至化神期。
与此同时,林意歌丹田中那一道剑意,忽地震动起来。
这是杀戮剑意探查到其他剑意,陡然生出了凛然战意。
看来,柳扶风总算悟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剑意!
但柳扶风初悟剑意,此刻更应该闭关加深对剑意的理解,顺便借此提升自己的修为,怎么还中途出关了?
林意歌按下心头疑惑,压制住躁动的剑意,才对柳扶风点了点头,“扶风师侄。”
文采薇五人纷纷拱手行礼,异口同声道:“大师兄!”
柳扶风这会儿镇定下来,对几位师弟师妹温和笑道:“诸位师弟师妹辛苦了!先回乾坤道院修整一日,明日再来紫阳殿领取宗门贡献!”
说罢,他看向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的文采薇,眼神一柔,“采薇师妹留下。”
林意歌看了柳扶风一眼,对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回去。
妘明月、李润和夏明萱皆拱手应是,或御剑或乘鹤,离开了紫阳殿。
只留下姜砚,后退了两步拉开与柳扶风的距离,远远说道:“大师兄,我要升级弟子玉符。”
姜砚突破至金丹期,便从外门弟子变成了内门弟子。
而归一派的外门、内门、亲传、真传的弟子玉符,无论是外观还是权限,都有些微的不同。
这是为了按照弟子的能力,区分他们能够接取的宗门任务和获得的宗门贡献。
不至于叫内门弟子专挑了轻松简单的任务,而使得外门弟子没有任务可做,无法获取宗门贡献。
而且,归一派外门弟子晨起修炼基础剑法,与内门弟子修习归一剑诀,所能获得的贡献点差距极大。
柳扶风看姜砚对自己避如蛇蝎,皱了皱眉,刚要说些什么,只听文采薇轻声细语道:“既如此,姜师兄也一起入殿吧!”
如此,柳扶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咛道:“采薇师妹,进入紫阳殿时,你千万要跟在我身后!”
紫阳殿内外也有阵法隔绝,而文采薇修为不高,不明所以,只能点了点头,轻移莲步走到柳扶风身后。
林意歌探出神识,扫了紫阳殿内一眼,总算明白了柳扶风为何那般焦躁。
她和其余三人一同踏入了紫阳殿。
刚刚穿过紫阳殿阵法,便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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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友+1
7017k入目是一片火红,是一堆足有两人高的火行天材地宝。
紫阳殿内极热,连空气都变形了。
好似身处冬日里燃烧正旺的暖炉里,又像是身在岩浆翻滚沸腾的火山口,叫人透不过气来。
林意歌修为只有金丹初期,面对这一殿的火行天材地宝,也有些不适。
但她快速运转归一炼气诀,催动灵力转化成水灵气,在体表薄薄地覆盖了一层,隔绝混乱又暴虐的火灵气。
文采薇修为最低,只有筑基初期,若不是躲在柳扶风身后,有元婴期巅峰的柳扶风护着,她那柔弱的皮肤怕是已经被灼伤了。
姜砚一入紫阳殿,也有些后悔了。
头发眉毛都要烧起来似的,转眼间,归一派的制式道袍也被烤得滚烫!
不听大师兄言,吃亏在眼前!
姜砚看了与自己修为相仿的林师叔一眼。
当即有些笨拙地学着用水灵气在体表覆盖了一层,才感觉好受了些。
他不由暗暗提醒自己,男修也有不为他外表所迷的,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至少,大师兄和那天武宗宗主王知南不同,对自己那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下次大师兄的话,还是得听一听。
柳扶风看了一眼姜砚,“姜师弟,外门弟子玉符。”
姜砚乖乖拿出自己的弟子玉符,递给柳扶风。
柳扶风在那弟子玉符上添了数十道交错的玄妙符文,又伸手招过放在桌案上的掌门令,在新添的符文上一点。
弟子玉符一震,碎裂下一层薄薄的玉石皮,姜砚的名讳像是被勾上了一圈金线。
柳扶风将崭新的内门弟子玉符交还给姜砚,“快出去吧!”
姜砚也顾不得其他,从大师兄手里接过弟子玉符,就火烧火燎地退出了紫阳殿。
林意歌这才指了指堆成小山似的火行天材地宝,问道:“扶风师侄,这就是你提前出关的理由?”
柳扶风点了点头,简单解释了自己出关后的事。
他初初领悟剑意,喜不自禁地出关跟师尊汇报,正要回去闭关巩固,恰好收到了师弟师妹们从火犀秘境回来的消息。
回了一趟紫阳殿,结果师弟师妹们上交火犀令的同时,又上交了四堆两人高的火行天材地宝。
火犀秘境中出产的玄铁矿倒是还好,但赤炎石、火灵晶、赤焰灵芝等,暴烈的火灵气都能把凡人烤没了!
虽然单件的火行灵材宝物不至于伤及已经筑基的文采薇,顶多就是有点烫手,那点烫伤转眼就能恢复。
可海量的火行天材地宝堆积在一起,那就不是烫手的问题了。
采薇师妹本就身娇体弱,若因此受伤休养,这一宗门的事务又要落到他柳扶风头上。
他之前已经看了一眼采薇师妹理过的账务。
只能说,账务处理得干净整洁,结果简单明了。
就是那过程……完全看不懂!
“弟子处理完这些再去闭关不迟!可这些火行灵材宝物,害采薇师妹受伤了,弟子也无法安心闭关!”
林意歌瞄了一眼那一堆看上去好像没动过的火行天材地宝,“那你清点得如何了?”
“弟子本想趁着小师叔你们回来之前,将这些清点完的。”
柳扶风轻咳一声,“不过……可能是因为刚刚领悟了剑意,总有些心绪不宁,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
“辛苦大师兄了!”文采薇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回了柳扶风身后,“大师兄清点了几成?”
“这个……因为我心绪不宁,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所以才清点了两成……两成不到。”
说着,柳扶风心虚地看了小师叔一眼。
林意歌无语地望了望天。
磨磨蹭蹭干了一点儿活,叫柳扶风说得好像自己出了多大的力气似的!
这浑水摸鱼的功力,当真是无人能敌!
其实柳扶风能够通过祖师殿的真传考验,被大师姐风轻轻定为真传弟子的,怎么都不会太笨。
况且,他修习那些古修留下的法术玉简,无师自通。
只不知为何,处理这些宗门事务,就十分力不从心。
说起来,大师姐风轻轻似乎也不太擅长宗门事务?
历代掌门,似乎也只有开派祖师,除了留下的手札和玉简偏向白话之外,什么都会一点。
文采薇沉默了片刻,弱弱地说道:“大师兄……你还是去闭关吧!”
柳扶风将清点好的储物袋和玉简,以及从谷骁云那里拿回的掌门令,全都交给文采薇。
“那就劳烦采薇师妹清点登记了!”
随后,柳扶风转向林意歌,拱手道:“小师叔,火犀秘境回来的四位师弟师妹受了伤,谷长老正在引导他们修复伤势。还得劳烦您护着采薇师妹,清点这些火行天材地宝。”
“我虽然没去过火犀秘境,但那是四师兄带着众多师兄师姐整修过的。四个元婴期弟子同往,怎么都不该受伤才对!”
“师弟师妹们难得去一回火犀秘境,或许有些忘形了吧?入了火犀秘境后,四人就分头行动了!”
“……”
虽然剑修是要一往无前,可这么莽撞,还是有点过了吧?
林意歌想起千年前,归一派弟子前往各个秘境或古修洞府历练之前,六代传道长老之一会专程传授一点必要的经验,免得白白折损在历练之中。
而这两年,那位传授历练经验的六代传道长老的亲传弟子赵元,正忙着给无处寄身的剑灵们锻造灵剑。
难免就顾此失彼,疏忽了门内弟子。
林意歌心中暗叹口气,说起来还是得怪庚辛!
饿极了,一点不挑食,什么剑都给啃了!
她以神识与庚辛传音,用两锭金子的价格说动庚辛暂时顶替文采薇腰间的玄铁长剑,顺便在火行天材地宝中护住她不受灼伤。
之后,林意歌将庚辛剑系在文采薇腰间,“采薇你先清点。”
庚辛剑发出一道紫光,将文采薇整个笼住,挡下热浪。
文采薇从柳扶风身后试着走出,果然没再感觉到那灼人的热浪。
她站在刚喷发过的小火山一样的火行天材地宝山前,双手齐用,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地清点起来。
林意歌见此,收回目光,问柳扶风道:“赵元长老的灵剑炼制得如何了?”
7017k为了给庚辛祸害的剑灵们准备合适的栖身灵剑,赵元长老已经锻造了两年的灵剑。
如今看来,这已经影响到他履行传道长老的职责。
此事源起于庚辛。
作为庚辛的主人,也是为了归一派弟子出门历练的安全,林意歌不得不过问。
“赵元长老的灵剑炼制得如何了?”
柳扶风回道:“剑灵太过挑剔,赵元长老一柄剑需要重锻十几回才能造出一把合适的。至今仍有一只剑灵没有满意的灵剑寄身。”
林意歌皱眉想了想,那些剑灵大多是经过归一派好几位弟子的手,渐渐被激发灵性,从灵光化作剑灵的。
她可不记得有哪一把灵剑会这么难搞!
“那剑灵原本是哪一把剑的剑灵?”
“是二代掌门年轻时用过的地火明夷剑。这一年来,赵元长老都在为明夷剑灵重锻灵剑。”
想到赵元长老好不容易锻好一把剑,被明夷剑灵转瞬崩断后,他那一脸崩溃的样子,柳扶风不由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林意歌一听是二代掌门的地火明夷剑,想到紫阳殿内这堆火行材料,稍稍放下心来。
“有了现在这一批赤炎石和火灵晶,应当可以满足那明夷剑灵的要求了。”
地火明夷剑,乃火行灵剑,自然离不开火行炼材。
火犀秘境中出产的赤炎石、火灵晶、夜山火玉等,都是上好的火行炼材。
原先二代掌门用地火明夷剑的时候,那柄剑还只有一点灵光,并未生出剑灵。
后来,那位掌门剑道大成,飞花摘叶皆可成剑,便弃明夷剑不用,将其埋在剑冢静待有缘人。
几万年过去,那柄剑都没有等到完全契合的新主人。
当初林意歌去剑冢选剑,也曾拿在手里试过。
只是不太适合当初单水灵根的自己。
没想到那地火明夷剑,几万年没有新主人施展剑法激发灵性,却在最近这千年间,独自进化成了剑灵?!
想到这里,林意歌又有些发愁。
这种脾气特别倔、认死理的剑灵,很难寻到新主人。
换句话说,赵元长老想方设法为它重锻灵剑,将来也只能被埋在剑冢,而不会成为归一派弟子的灵剑。
剑灵能辅助灵剑之主施展剑气、领悟剑意,与之相对的,剑修长年累月地使用灵剑,方能促进剑灵的灵性增长。
而新锻的地火明夷剑若不能为剑修所用,明夷剑灵的灵智很难继续增长,只能止步于此。
剑灵无法成长,灵剑也无法使用,无异于暴殄天物!
想罢,林意歌直接吩咐柳扶风,说道:“扶风师侄你去跟赵元说,等他重铸明夷剑,由明夷剑灵自己在归一派弟子中择主。”
赵元长老至今还不知道,如今归一派代掌门中事务的,已经换成了文采薇。
他为人古板又认死理,自然不能接受文采薇这样还未结丹成为内门弟子,更没有通过真传考验的外门弟子代管归一派。
林意歌叫柳扶风去跟赵元说道这事,就是要赵元看着地火明夷剑择文采薇为主。
如此一来,就不必费力说服赵元,赵元也不会太过为难文采薇。
柳扶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把新弟子在心中过了一遍。
他有些为难地说道:“归一派还没有灵剑的就只有最近拜入归一派的新弟子。可这些新弟子中,没有一个带火灵根的……”
原本人有五行灵根,但单火灵根的修士,是最为稀少的。
火灵根吸纳的火灵气最为暴虐,若无其他灵根制约,极容易使人失去理智,引火自焚酿成恶果。
这样的人想要闯过归一派的试炼迷阵,就更是千难万难。
“你忘记还有采薇了吗?”林意歌传音提醒道,“虹李会的魁首彩头是云山朱蜜,我与采薇都用了,她的灵根拓宽了不少。”
混沌灵根能够吸取单一灵气,炼化后自行转化成平衡的五行灵力,为己所用。
反之亦然。
混沌灵根也可以吸取五行灵气,炼化之后转换成单一或多种属性的灵力。
正因如此,世间没有混沌灵根用不了的法宝,没有混沌灵根学不了的法术!
这也是文采薇的混沌灵根只勉强超出一分,就算得上是地级资质的原因。M..
柳扶风看了一旁全神贯注清点着火行材料的文采薇一眼。
小师叔的紫竹鞭发出的紫光只笼住了采薇师妹的躯干,却没有护着她从紫光中伸出来清点灵材的双手。
文采薇白嫩指尖隔着紫色淡光接触到火行灵材的瞬间,便起了燎泡。
灵力运转间转瞬又消下去。
周而复始,她微微皱着眉,眼眶泛红,像是强忍着灼痛似的。
他不禁皱起眉头,传音说道:“采薇师妹是五行均衡的混沌灵根,可她如此娇弱,被那明夷剑灵反客为主,又该如何?”
采薇师妹若是制不住明夷剑灵,祭炼之时被反噬,伤了识海或神魂,这整个鹤鸣山的事务,岂不是还要落回他的肩上?
相较之下,还是修炼剑法容易些!
领悟法术也比管理宗门事务简单有趣得多!
“你怎么也小看采薇?”林意歌看他一眼,传音说道,“明夷剑灵若伤了采薇,就把它埋回剑冢去,封上个千年万年的。”
柳扶风扶额,小师叔对采薇师妹的信心,可真是不讲道理!
他叹了口气,当师侄的能怎么办?
只能顺着小师叔的意。
说起来,他之前专程出关去小寒洞外,跟师尊汇报自己领悟了剑意,连师尊的面都没见着。
可听谷骁云长老说,小师叔之前渡金丹劫,师尊不但主动出关,还在旁护法了好久。
真不知道师尊的真传亲徒弟,究竟是他柳扶风还是小师叔林意歌!
转念想到自己代管宗门期间,归一派江河日下;小师叔回了鹤鸣山后,归一派蒸蒸日上,柳扶风心头那点酸意又瞬间消散了。
比起自己这个干啥都不行的徒弟,师尊更喜欢小师叔,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弟子先去找赵元长老了。”
林意歌对柳扶风挥了挥手,“去吧,跟他说完你就闭关,等修为和剑意都稳固了再说。”柳扶风正要离开紫阳殿,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反手取出一枚玉简递过来。
“小师叔,这是归一派名下各个灵境的信息,或许您需要这个?”
等到手中玉简被接过,柳扶风才转身离开。
林意歌神识探入手中玉简,看到归一派名下共十二个灵境及洞府的开放间隔以及修为限制。
前生她结了金丹之后便埋头苦修归一剑诀,碎丹成婴之后立即进行了真传弟子考验。
之后成为六代掌门的真传弟子,又不能擅自下山历练。
因此,这归一派十二灵境,林意歌只去过其中两个。
一个是结丹之前去的,通过鹤鸣山内传送阵可以直接抵达的试炼塔;另一个是下山之后去的,只容许化神期以上修士进入的古修洞府。
试炼塔是开派祖师炼制的一座七层炼心宝塔,每一层都针对弟子的七情六欲而产生不同的幻象。
筑基期和金丹期弟子,随时可以申请传送入试炼塔中修炼。
而那古修洞府……
印象中,她只在那富丽堂皇的古修洞府中拿了一枚印信状的物件,还在玉蟠山时毁坏了。
已经去过的这两个可以排除。
林意歌神识在那十二灵境中筛选着适合自己当下修为的,却猛然醒悟过来。
她不需要去归一派那些修整好的没有太大危险的灵境里历练啊!
要去也该去未发掘的无主之地,何必和宗门后辈抢天材地宝?
想要提升修为,闭关修炼,或者放饵“钓鱼”,都比去灵境中历练更好些。
差点忘了,振兴归一派才是正经事!
剩下的就是找出当年的玉蟠山围杀策划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最多……再加上找出欢喜宗的黑袍老道,将其斩杀;找出灭了九黎巫族的人,把他干掉。
振兴归一派需要盟友。
如今落月谷已经成了归一派盟友,不日就会送来一批一心求仙问道的束发少年。
接下来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在阳州十二郡,甚至九州域内,获得更多弟子来源。
不如就以落月谷为例,照猫画虎,与十二郡各个家族势力与宗门,都暗中交涉一番?
林意歌正想着,忽然,一只黑乎乎毛茸茸圆滚滚的传音玄鹤从影子里钻出来。
四师兄那道磁性的声音直接在林意歌识海中响起。
“暗盟得了一截广天黄木,十日后将在豫州万千质舍公开拍卖。小师妹若有空暇,可来豫州一叙。”
“广天黄木?”林意歌喃喃重复道。
广天黄木,乃上古神木在地下经过上亿年的埋藏,被挖出后仍留存着一丝神力的木块。
虽名为木,却坚若磐石,敲击时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普通灵木截然不同。
而这广天黄木,也正是当初上古诛魔阵的主要设阵材料之一。
修真界唯有豫州武氏,保留了一截广天黄木。
但根据四师兄查到的消息,武氏那一截广天黄木,早已在千年前便失窃了。
怎么时隔千年反倒重现人世,被拿来典当给了万千质舍?
林意歌还没想明白呢,一旁文采薇已经停下了动作。
小山一样的火行天材地宝,只剩下一地品质不高,没必要入库的瑕疵品。
文采薇悄悄往满是燎泡的手上呼了呼,同时运转归一炼气诀,吸取残留的火灵气。
火灵气被转化成火灵力,又变化为平衡的五行灵力。
一阵清凉之感流过掌心与指尖,燎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那令人麻木的难耐剧痛,逐渐被灵力抚平。
文采薇抹去脸上痛出来的眼泪,轻轻吸了口气,随手一挥,将剩下的残次灵材收入另一个储物袋。
做完这些,她才收起一旁以神识登记的玉简,转向沉思着什么的林师叔。
“林师叔,弟子已经清点好了。”
“啊?”
林意歌被打断了思绪,回头一看,才发现殿内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原本的火行灵材宝山,好像只是她的幻觉一般,连残留的火灵气都没了。
文采薇这效率,真该叫柳扶风留在这里看着,多学学!
林意歌一招手,庚辛剑便将紫光一收,从文采薇腰间蹿到了自家主人腰间。
她想了想,对文采薇吩咐道:“将这些材料分出两成给四位前往火犀秘境的元婴期内门弟子,分出四成,叫人……叫白鹤送去给赵元长老,剩下的入库。”
“弟子和林师叔想一块儿去了!”
说着,文采薇便小步疾走,到了紫阳殿门口吹了一声口哨。
不多时,她最常用来代步的白鹤便从明镜湖上飞来,落在紫阳殿门口。
文采薇取出早已按份分好的储物袋,直接将其挂在了白鹤喙上。
林意歌等她回转,便直接说道:“我打算十日后去一趟中州万千质舍。”
“林师叔去万千质舍做什么?”文采薇有些惊讶地问道。
林师叔出手大方,也不在意灵石,还要去万千质舍当东西?
她转瞬反应过来,一些遇到难事的修士,去万千质舍当了宝物后,因种种原因,成了死当。
这些无人赎回的宝物,积累到一定数量之后,就会由万千质舍组织拍卖会,将其高价售出。
文采薇又改口问道:“林师叔是想去万千质舍的拍卖会?”
“不错,万千质舍收了一件广天黄木,我去看看。”
“广天黄木?”文采薇有些惊讶地确认道,“是和青玄霞宝、冥域麟胆、九孔琼珠齐名,能够镇压邪祟的上古至宝吗?”
“没错,有了这四件最主要的宝物,再加上些其他的天材地宝,就有可能成功布下上古诛魔大阵!”
文采薇眨了眨眼,“林师叔,弟子还没见过广天黄木呢!能不能跟您一起去呀?”
少女软绵绵的声音撒起娇来,让人无法抗拒。
林意歌瞥了一眼代掌门桌案上杂乱的玉简,想到文采薇还未彻底稳定的修为,就要开口拒绝。
却不料,文采薇抢先说道:“林师叔,文四老爷说的,文老太君想见弟子。另外,弟子忧心大伯父安危,请林师叔成全!”
“十日之内,你把修为往上提一个小境界,我便带你同去。”文采薇噘了噘嘴,“林师叔,十日之内要弟子如何提升一个小境界嘛?!”
林意歌看她爱娇的模样,心下一软,却没有答应。
“你刚刚筑基,安心修炼便是,担心文宗易那炼虚期的做什么?”
想要弄死一个炼虚期,可没有那么容易。
当初她被三十六炼虚修士围困在玉蟠山秘境中时也是炼虚初期,若真有心想逃,机会多得是!
更何况,文老太君文孟月只有化神期巅峰修为。
在林意歌看来,只要文宗易没遇上三师姐池无澜,那就没多大问题。
文采薇软了语气求人的时候,少有败绩,此刻被拒绝,也是一愣。
“那文老太君……”
话到一半,文采薇又蓦地打住了。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林师叔的考量是对的。
文老太君可不是什么慈祥的祖母。
她长这么大,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文老太君。
再加上之前林师叔去了文氏一趟,她八哥文幼清就因为乱说话,被大伯父定了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逐出文氏……
文老太君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以往病弱时,文采薇只想在痛苦中得到一时半刻的喘息,做个无病无灾的普通人已经是她最大的愿望。
现在无病无灾了,还有同门与师叔的疼爱呵护,她就不自觉地想要更多。
林意歌看采薇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伸手在纳戒上一点,取出幻形傀儡,将其变作娇弱少女的模样。
“有这幻形傀儡,何必让你亲去冒险?”
这世上能修仙的,满坑满谷,看看九大宗门各个过万的弟子数量就知道了。
可是能把偌大的宗门家族打理好的,却是屈指可数!
反正那文孟月和文宗思,也不清楚文采薇真正的性格,林意歌有把握一心二用,演好“文采薇”。
文采薇看着那无脸傀儡,想到林师叔当时操控的狂妄霸气“柳扶风”,忍不住提醒道:“林师叔,弟子原先在文氏时缠绵病榻,须平心静气,连大笑都是不能的。”
林意歌收起幻化好的傀儡,心不在焉地点头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转手将柳扶风给的玉简交给文采薇,吩咐道:“这是归一派门下拥有的十二处灵境,你明日叫姜砚和妘明月进试炼塔。”
文采薇神色如常地接过玉简,低声应是。
作为占据着十大洞天之一的归一派,占有几个遗迹秘境和古修洞府,再正常不过。
早在她清算整理将近千年的旧账时,就已经知道这十二处灵境中出产的天材地宝、灵石晶石、灵兽灵植等,是归一派的主要进项了。
文采薇神识一扫,果然看到那玉简上记录的详细方位与进入方式。
大师兄柳扶风没有一开始就把这枚玉简交给她,想来也是出于谨慎。
林意歌等文采薇收了玉简,才叮嘱道:“出了鹤鸣山,这修真界还是实力为尊。采薇你要对修炼多上心些!”
听到这话,文采薇不禁眼眶一热。
如果当初大伯父成功让邬兰真人当她的大伯母……
邬兰真人,应该也会像林师叔这样,是个真心爱护她的严厉长辈吧?
可恨大伯父不争气!
也幸亏大伯父不争气,才让她不但有了林师叔、池师叔,还有这么多同门!
文采薇抿唇笑道:“还是林师叔对弟子最好了!”
……
林意歌离了紫阳殿,去了衍道台一趟。
路横波一见到她,就立马夸开了。
“林师妹不但夺了虹李会魁首,还舍得将那难得的云山朱蜜分给同门……有林师妹在,何愁不能振兴归一派?!”
林意歌被夸得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道:“路师姐,你可别再这么夸我了!振兴归一派,非我一人之功,只是时运相济罢了!”
“好好好,”路横波笑说道,“林师妹难得来衍道台,是来看青禾青苗他们的?”
“叫路师姐说中了。不知道青禾青苗,什么时候能够引气入体?”
谈青禾与谈青苗两人隔了老远,各自静立,正凝神聚气。
两年过去,谈青禾与谈青苗在五味斋食修陈七妙与罗景和的投喂下,都长高了一大截。
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已经与十五束发的少年没多大区别了。
“不出一个月就能成。”路横波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看了一眼相看两厌的兄妹,笑道:“之前他俩还在比较谁对基础剑法更熟悉,现下,大约是在比较谁能先成功引气入体了!”
林意歌失笑,没想到这对兄妹还和以前一样,成日里相互较劲。
只是那两人灵根不显,至今都没有任何一种灵根超出一分粗细,是标准的“废灵根”。
想要用麦芒般粗细的灵根,将身周流转的灵气吸入体内并炼化,即使有归一炼气构建的“虚灵根”,也并非易事。
尤其是最初感受到身周灵气,并成功将其引入体内完成的第一个周天,最为困难。
不过……归一派曾有弟子耗费了十年才成功引气入体,谈青禾与谈青苗拜入山门才两年,甚至还未束发,倒也不必操之过急。
再看路横波面上没有丝毫担忧,林意歌也放下心来,问起最近入门的新弟子。
“木菁莪可还有提起下山之事?”
“木菁莪?”路横波指了指另一边捧着纸本门规赞叹个不停的圆脸少女,“你现在就是把她打一顿再赶她下山,她也是不肯走的了。”
林意歌懂木菁莪的心情,山海难寻第二个如同祖师一般的妙人!
“她引气入体也就在这两天了。木菁莪的木灵根足有两分,又自小下地种药材,上山挖人参,锻体省了不少功夫,倒是不需要怎么干预。”
路横波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只是,木菁莪入门九个月以来,再没有新弟子了。”
林意歌把落月谷将要送人来闯试炼迷阵的事说了,请她今日多多关注。
路横波精神一振,竖起大拇指,夸人的话信口拈来。
“林师妹不但是归一派福星,竟还有如此远见卓识!”
林意歌摇了摇头,笑说道:“我可不能冒领了采薇的功劳。”
“采薇不就是林师妹你远见卓识的结果么?”
……
7017k林意歌有些受不住路横波的花式夸奖,只说自己在虹李会上略有所得,要巩固一二,便离开了衍道台。
她转身回了惊蛰洞。
一入惊蛰洞,庚辛显出人形,捧着紫竹筒,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自家主人。
等到林意歌把答应的金子付清后,庚辛抱着一竹筒金豆,笑得露出六颗米粒大的牙。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去啊?”
出去一趟,比在惊蛰洞里九个月淘来的金砂加起来还要多!
林意歌点点庚辛的额头,“过十天就出去,这几天你别叫桃木灵去淘金子了。”
庚辛抬起下巴,噘着嘴解释:“我没有叫桃木灵去淘金子!谁让它不吃金子还来学我?”
林意歌看她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也只能无奈笑笑。
桃木灵不比庚辛,又没接触过外界,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淘金工具。
庚辛也只是凭借木灵的本能,驱使更弱小的木灵替自己办事罢了。
“叫它淘金子,不如叫它多结几个灵桃,可以换成金子。”
庚辛听罢,眼中一亮,“灵桃可以换成金子,我当然知道了!嘿嘿!”
林意歌打发庚辛自己玩,她自己则在棣棠花海中的玉石台上静坐修炼起来。
虹李会一行,虽然未曾动用剑意,却实打实地对战了商庚辰与归海铮两人。
此外,还借着云山朱蜜将灵根拓宽了一成。
林意歌全力引灵气入体修炼之时,就感觉到了不同,修炼效率比之前枯坐静修提升了数倍之多!
……
短短九日,林意歌只觉自己修为水涨船高。
她抬手凝聚金子,顺便检视自己,果然往金丹中期迈进了一大步。
照这趋势,要是能在万千质舍的拍卖会上遇到几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回来后或许能顺利突破一个小境界了。
林意歌暗自点头,随后召回吃了睡睡了吃的庚辛,一齐出了惊蛰洞。
这个时辰出发,到豫州的万千质舍,亦即豫州暗盟所在,应该还能从四师兄余维则那儿多了解一点关于这一截广天黄木的信息。
整个豫州划分为西北的弘农、襄城、济阴三郡和东南的南阳、上洛两郡。
豫州的万千质舍,设在听风阁所在的南阳郡。
听风阁弟子经商,旗下几十座云岫楼,都与当地郡城中的修真势力订立了不同的灵契,借此在许多灵植灵兽、丹药法宝方面,做到了“一家独大”。
依照四师兄那刚硬的性子,别的州郡可以没有暗盟,但九大宗门所在郡城,暗盟就要迎难而上!
林意歌独自御剑,顺利抵达了异常繁华的豫州南阳郡城。
虽有外方山脉阻隔西北与东南,但南洛河、涡河都在此地汇入长江,漕运发达;又有百姓开山辟路,还有听风阁飞舟、云岫楼传送阵用以运输,南阳郡城仍可算得上是四通八达。
听风阁山门伏牛山洞天在此,整个南阳郡的风气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南阳郡城中贩夫走卒比比皆是,普通百姓穿的吃的,和其他地方没太大不同。
林意歌在郡城外落了地,这里和所有修凡混居的郡城一样,城内设有修士执法队,不许御剑飞行,也不许城中闹事。
凡修士入城,都需要根据自身修为,缴纳一定的灵石。
炼气期需要缴纳一块下品灵石,筑基期则是五十块下品灵石,金丹期一块中品灵石,元婴期则是五十块中品灵石。
南阳郡城城主不过是化神期修为,因此化神期、炼虚期和大乘期的修士,自然是不必缴纳灵石的。
林意歌只有金丹初期,老老实实地交了一块中品灵石,才入了城。
一入南阳郡城,就有一群男男女女涌上前来,互相推搡着自我推销起来。
“前辈,我是土生土长的南阳郡人,不如由我来为您带路?只收您一块中品灵石……”
“仙子选我!我祖上十八辈都是南阳郡人!我也只要一块中品灵石!”
“仙长!我我我,我只要九百九十九下品灵石,为您向导一个时辰!”
“九百九十九下品,两个时辰!”
“两个半时辰我只要九百!”
“草!你怎么不讲商德?!……那我三个时辰八百八十八!”
……
林意歌也没料到,这才一会儿功夫,向导们要求的价格越来越低。
按照归一派祖师的说法,就是“卷”起来了!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
除了听风阁所在的伏牛山,以及停满了船只的河港,南阳郡并无名山大川,修士来此地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大多数修士来此就是冲着南阳郡物流天下,“有灵石什么都能买到”。
修士入城后,只需沿着最宽阔的街道去听风阁的云岫楼;或是直接询问早已打听好的店铺怎么走就成。
根本无需向导。
林意歌挠了挠脸,怀疑这些人就是看自己是个外来修士,想要欺生。
她不禁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不劳诸位,在下自有旧识来迎。”
万一不小心碰上了谁,被讹诈一笔事小,因此跟执法队起了冲突,耽误了正事可划不来。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毫不犹豫地挤进人群。
那少年就像抢食的锦鲤中最灵活的那一尾,几乎眨眼间就到了林意歌近前。
他转身对众人说道:“这是我万千质舍的贵客!”
众人一听是“万千质舍”,脸上露出几分惧意,纷纷作鸟兽散。
林意歌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发现他顶多就是炼气期修为,而那一群男男女女中不乏有筑基期的修士。
不等她开口,少年转过身来,拱手一礼,道:“在下丁颂,奉盟主之命,前来迎接林希声道友!”
丁颂说罢,亮出了一块玉质令牌。
令牌上阳刻雷云纹,中间单单一个“暗”字,正是四师兄的得力手下所持有的专属令牌样式。
“盟主已在南阳郡五味斋顶层备下筵席,静候林前辈多时。”
林意歌有些惊讶,四师兄余维则会五味斋设宴,说明了一件事——五师姐郁莹也来了。
“请小友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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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腰疼,吃了止痛药,又躺了大半天。这几天打算换个椅子。
7017k林意歌请丁颂带路前往位于南杨郡最繁华主干道的五味斋。
丁颂却是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粒玉珠,“林道友,请捏碎此珠。”
林意歌一眼便看出这一粒玉珠正是四师兄余维则亲手篆刻的传送玉符,能够将她传送至预先设定好的目的地。
她见怪不怪地接过玉珠,道了一声谢。
丁颂见她并无讶异之色,便只拱手还了一礼,没有多作解释。
林意歌捏碎传送玉符。
随着玉珠清脆的碎裂声,从头上笼下一束耀眼的白光,将她整个笼住。
一息过后,白光散尽,少女也没了踪影。
……
林意歌只觉眼前一花,便到了一处风雅静僻之所。
入目是几方摆了佳酿的桌案,将桌案分隔开的是潺潺清泉,四周有茂林修竹,灵气氤氲成雾,仿佛山中胜景。
也只有五师姐郁莹构想,四师兄余维则出手设阵,才能将五味斋顶层设置成这个样子。
竹林后走出一名女修,脸上嵌着两个甜甜的酒窝,正是郁莹。
郁莹指了指唯一一个放了食盒的桌案,说道:“小师妹来了,坐。”
林意歌看到那食盒,心里便是一跳。
今日又要“受苦”了。
郁莹却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笑道:“今日有正事要商量,不能叫小师妹大快朵颐,小师妹且将那食盒带回去,慢慢享用。”
林意歌闻言,顿时心头一松,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五师姐总为我准备这么多灵食,实在太破费了!”
郁莹笑盈盈地打量小师妹,见她短短两年已经突破至金丹期,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我做你吃,千金难买我乐意,何来破费一说?”
林意歌心虚地笑笑,又问道:“四师兄呢?是他派人来接我的。”
“四师兄在帮我处理灵兽。”郁莹说道,“小师妹也是知道的,我只喜欢做灵食。”
林意歌了然点头,五师姐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除了烹制灵食之外的事,能差使别人,她就绝不会自己动手。
四师兄余维则入道之前出身屠户,对处理各类灵兽很有一套。
除了大师姐和自己之外,四师兄是唯一能请动五师姐免费洗手作羹汤的人了。
林意歌四下张望,神识扫过整个“五味斋顶层”,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今日就我们三个?”
郁莹摇了摇头,说道:“不止,三师姐和老六也会来。”
提到那两人,她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说道:“这两个不会择菜也不会杀猪,就是来吃白食的!还想叫我给他们烤兔腿?!”
林意歌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也不会择菜、不会杀猪,转念想到五师姐偏爱自己是因为她“会吃”,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么看来,除了镇守鹤鸣山的大师姐风轻轻和调整并尝试炼制安魂镇魄丹的二师兄谈笑之外,归一派七代真传弟子竟都到齐了?!
上一回大家聚在一起,还是千年前在她下山历练之前。
林意歌一边走到指定的桌案前将那食盒收起,一边问道:“三师姐和六师兄什么时候来?”
就在这时,流水边闪过一道白光,有熟悉的女声笑道:“我来巧了,小师妹念叨我呢!”
白光散去,明艳端方的女修对林意歌挑了挑眉,又眨了下眼。
“三师姐。”林意歌唤了一声。
紧接着,她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三师姐,你眼睛里进虫子了?”
转头一看,六师兄屠百草也到了。
他一张圆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对着三师姐翻了个白眼。
池无澜红唇微微一掀,笑道:“我身边狂蜂浪蝶太多,眼里难免进个虫子……不像有些小屁孩,毛都没长齐,连朵桃花都没见过!”
屠百草被气得鼓起了脸颊,活像个河豚。
但他黑眼珠子一转,也跟着笑起来,“三师姐还吹牛呢?什么狂蜂浪蝶,那是蝴蝶吗?是扑棱蛾子吧?!”
池无澜一噎,咬了咬红唇。
和文宗易那种无论蓄不蓄须,都堪称绝色的前任伴侣比起来,池无澜目前身边围绕着的,还真只能算是扑棱蛾子。
正因如此,她才格外烦躁。
自从跟文宗易分开,想要再找个合心意的长须美髯儒雅书生,变得特别难!
池无澜一抬手,手中便多了一把戒尺,咬牙切齿地说道:“屠老六,你让我打一顿,我保证还你两个烤兔腿!”
屠百草躲到小师妹身后,“要还你早就还了,别想骗我!”
林意歌见状,只好打圆场,说道:“三师姐,六师兄,别吵了,五师姐要赶你们出去了。”
两个“吃白食”的一听,果然看到郁莹一言不发,皱眉盯着两人,顿时卸了火气。
也就在这时,四师兄余维则带着一身血腥气,闪现在众人面前。
郁莹见人都到齐了,给每人指定了桌案。
众人齐齐落座之后,郁莹才一挥手,为每人桌案上布置了不同的菜色,只除了她自己。
郁莹在制作灵食过程中,能借着五味调和之气提升自己的修为,从来不肯再费心为自己备下一份灵食。
林意歌转头看了看师兄师姐们的桌案,五师姐嘴上说着嫌弃的话,给三师姐和六师兄准备的却都花费了不少心思。
甚至给三师姐准备了两个烤兔腿。
三师姐专程请五师姐做的?
还是五师姐想让两人和解?
正这么想着,林意歌就看到池无澜先藏起了两个烤兔腿。
她忙转眼去看六师兄,只见屠百草正盯着自己眼前的灵食直咽口水。
……
林意歌无语地看向三师姐,恰好对上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
池无澜挑眉对她抛了个媚眼,才转回去举杯说道:“诸位师弟师妹,难得齐聚一堂,先共饮一杯如何?”
在座辈分最大的也就是排行老三的池无澜。
不等众人举杯,屠百草哼了一声,直接捞起一块酥炸软骨往嘴里一扔。
一小截软骨被他咬得咯吱咯吱响。
池无澜一顿,无奈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提起筷子,“也罢,总不能饿着老六。”郁莹所做的灵食,并非只是普通灵材烹饪在一起,而是暗合五行相生之理,能不同程度地提升食客的修为,还兼顾了口味。
而归一派众人面前桌案上各不相同的特制灵食,则更为特殊。
是郁莹根据每个人不同的灵根天赋、修为境界以及不同的剑意,专程制作的。
池无澜和屠百草手中的筷子已出现了残影,恨不得端起盘子往嘴里倒,完全没了外人面前的端方模样;
相形之下,身高八尺的余维则,用小剑快速将一整只跟林意歌差不多大的火行灵兽腿分割成小块,再把那小剑当牙签串着肉块吃,反倒显得文雅了许多。
郁莹对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也束手无策,只得转头看身旁小师妹细嚼慢咽。
她怎么有这么一群饿死鬼投胎的同门?
林意歌吃完自己桌上的那一份灵食,又熟练地将丰沛无比的灵气转化为自己的灵力。
一顿灵食下来,她的修为已经逼近金丹中期,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突破这个小境界。
与此同时,林意歌也注意到,五师姐郁莹这一回为自己准备的灵食,似乎多了些适合金灵根和木灵根的。
前生她是单水灵根,水利万物而不争,任何属性的灵食都能利用个七八成,因此从没往这方面考虑过。
现在想来,同为奉行勤俭节约的归一派弟子,五师姐不该没有考虑到自己会浪费那些灵食中的两三成灵气……
也就是说,五师姐或许早就知道他们联合起来瞒着她,分享灵食的事?
林意歌看了五师姐一眼,见她心满意足地喝着灵茶,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
见小师妹终于解决了那点子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的灵食,众人也放下手中灵茶。
此时早已茶过三巡。
距万千质舍的拍卖会,还剩下一个时辰。
池无澜扫过四个师弟师妹,率先开口说道:“我先简单梳理一下,若有错漏之处,你们再补充。”
众人齐齐点了点头。
“小师妹在那玉蟠山秘境中被围杀时,受困于上古诛魔阵。而要设下此阵,必须有四样上古至宝,分别为广天黄木、青玄霞宝、冥域麟胆和九孔琼珠。老四主要查的就是这几样世间难得的至宝,老六主要查的是围攻小师妹的三十六炼虚修士。”
林意歌闻言,点了点头,这就是她托了四师兄和六师兄去查的。
她又摇了摇头,说道:“三师姐说错了一点,我没有受困于上古诛魔阵。”
那上古诛魔阵,对她没起什么效果。
当初林意歌还以为是自己替天行道、一身正气,所以诛魔阵对自己无效呢!
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回想着刀光剑影中,那诛魔阵若有似无的压制,林意歌说道:“那上古诛魔阵,对我有些影响,又没有特别大的影响。若四师兄手上的广天黄木真是武氏失窃的那一截……倒说得过去了。”
余维则闻言,若有所思,手指轻敲了敲蒲扇般的大掌中,显得格外玲珑的茶碗。
“我虽没见过武氏失窃的那一截广天黄木,不知其粗细长短还有年份,但广天黄木本身已经绝迹,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截。而之前来我万千质舍出当广天黄木的,只不过是个凡人。”
池无澜微微颔首,又问道:“剩下的三样上古至宝,可还在原处?”
“青玄霞宝在天衍剑宗,九孔琼珠在空觉寺,冥域麟胆在无虑山……不过我手下都是散修,只能打听到这些,没法判断它们是否还在它们该在的地方。”
余维则话落,室内气氛变得有些冷凝。
归一派真传弟子招揽的人才大多都是散修。
自己培养修士,至今也不过五百年,实在是有些不上不下。
他们若想知道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理由,亲自前去拜访。
郁莹看了看众人,笑吟吟地打破了沉默。
“忘了跟你们说,天武宗与我五味斋签订了灵契,要我们送几个食修过去。”
屠百草仍有些不信,“我手下怎么没听说这个?”
九州报馆派出的访事,都修习了特殊的功法,连一里地外的蚊吟也能收入耳中。
此事怎么会一丝风声都不曾听到?
郁莹看了屠百草一眼,说道:“昨日天武宗宗主亲自来五味斋定下的,怎能泄露出去?”
真不知老六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九大宗门的大能行事都较为谨慎,隔音阵防窥阵都是常备的。
就算要泄露,也得趁着万千质舍拍卖会的这种场合,人多嘴杂才是好时机。
“我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当面告诉你们。”
屠百草抬眉耸肩,两手一摊,说道:“五师姐你告诉我也没用啊,我的人没办法进入玉笥山洞天,打听不到什么。”
郁莹见他这样,一时没说话。
林意歌见此,插话道:“六师兄你挑几个人送给五师姐,或者将那窥听的功法传授给五师姐选中的人不就成了?”
郁莹笑靥如花,满眼赞赏,说道:“还是小师妹懂我。”
……
“五师姐就知道偏心小师妹……”屠百草撇撇嘴,“说到这个,我最近收了个人才,什么都一学就会!不如我把他送给五师姐?”
修五味调和之法,味觉必须超出常人。
因此,但凡是个五感超乎常人的修士,都能修习此法。
不过,一般修士几乎不可能“屈尊降贵”来当庖厨中人。
“此人可靠与否?”郁莹不太放心,就怕来个帮倒忙的。
“当然可靠!”屠百草拍了拍胸口,信心满满,“我与他分头来的豫州,五师姐到时候在拍卖会时,可以考察一二。”
郁莹点了点头,暂将此事按下。
林意歌又问道:“六师兄查那三十六炼虚修士,可有什么收获?”
“那三十六炼虚修士我都派人仔细查过了,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屠百草摸着自己没长毛的下巴,喃喃自语道:“非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除了空觉寺那四人,都曾有过道侣?”
说完,他就摇了摇头,自己否认道:“这怎么也不算异常吧?”“怎么不算呢?”
池无澜看众人对屠百草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不由问道。
屠百草瞥她一眼,歪了歪头,不解道:“怎么就算呢?”
池无澜不以为意,说道:“假设那空觉寺的四人都谨守清规戒律,三十二个炼虚修士都有过道侣,这也巧合得过分了。”
屠百草立即反驳道:“有过道侣多正常啊!三师姐你还有过十九任道侣呢!”
“我和他们能一样么?”池无澜懒得跟他解释,直接问道,“他们可曾留下子嗣?”
修士子嗣艰难。
若双方都是修士,想要延绵后代,还要折损一定修为。
愿意诞育子嗣的,大多对自己的子嗣寄予厚望,怎么也不会置之不理。
屠百草露出几分得意,说道:“我当然也查了他们的子嗣。可只有十一人得了子嗣,还都没有修炼天赋!”
“……就算不是为了子嗣,修士为了提升修为,铤而走险也是寻常。”
郁莹转了转手中的茶碗,唇角微扬,轻笑道:“三十六人围攻一人,在他们眼中应当也算不上是铤而走险。”
余维则赞同地点点头,补充道:“更何况,他们还有上古诛魔阵相助。”
林意歌想了想,福至心灵,恍然道:“是我想岔了,该叫六师兄去查玉蟠山秘境中有异宝现世的消息是谁发出来的才对!”
那三十六炼虚期修士若单纯是接取了同一个任务,六师兄屠百草再怎么查都是徒劳。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池无澜支着脑袋,袍袖滑落露出一截粉白藕臂,她斜斜看向林意歌,端的是妩媚动人。
“一直没问,小师妹你去玉蟠山秘境,是为了什么异宝?”
该是什么天材地宝,才能叫从不参与夺宝的小师妹动心?!
林意歌实话实说道:“听风阁说玉蟠山秘境中出了一块太微紫玉,我才专程赶去雍州的。”
“太微紫玉?”池无澜也知道这是世间难得的宝玉,“那东西对你也没什么用啊!”
太微紫玉不惧天雷,坚不可摧,需用水磨工夫才能加工成型。
稍稍添上两道强化阵纹,太微紫玉便可承受住时空乱流,能穿梭于大千世界而无损。
太微紫玉因其淡雅的紫色,及坚不可摧的性质,是上好的制作纳戒的材料。
林意歌点点头,坦然说道:“我原想拿太微紫玉做一枚平安扣,作为飞升贺礼送给大师姐。”
那时她还有九年就满了百年历练之期,彼时大师姐风轻轻早已修至大乘期圆满,只等自己历练回去就要历劫飞升,离开山海界。
听说太微紫玉现世,林意歌就想着拿它做一枚平安扣,再将自己全力施展的剑意封存其中送给大师姐。
虽然以大师姐风轻轻的实力,应该用不上那无极平安扣中的剑意,但她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回报的了。
……
池无澜微微坐直了身子,酸溜溜地说道:“大师姐飞升能有小师妹你亲自做的太微紫玉平安扣,我飞升的时候也要!”
大师姐为小师妹精心准备千岁宴礼物不带她,小师妹为大师姐精心准备飞升礼也不带她。
大师姐和小师妹亲密无间也就罢了。
就连五师妹,也要她费老牛鼻子劲才肯帮忙烤两个兔腿!
二师兄有佳人在侧还缺根筋,四师弟成天想活动拳脚,六师弟又记着夺食之仇……
真传同门竟无一人关心自己!
池无澜暗暗叹气,还是得找个养眼的美髯书生,上厅堂下厨房地只关心自己一人!
被三师姐盯着,林意歌轻轻挠了挠脸,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我进了玉蟠山秘境之后,就发现那是个假消息。这么一来,想送给大师姐的平安扣没了……”
屠百草幸灾乐祸地嘲讽道:“三师姐,你醒醒,哪有你这样讨要飞升礼的?而且你都还没突破大乘期!”
“老六别闹!”余维则大掌落在屠百草肩上,“小师妹得到的消息是太微紫玉,但其他炼虚期修士未必。”
林意歌深有同感,点头道:“四师兄说的有理,而且那三十六人训练有素,配合无间,似乎能预判我要用的剑招。”
余维则眉头打结,大掌落在膝盖上,手指轻敲,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安排这场围杀和放出太微紫玉消息的人,对小师妹颇有了解。”
屠百草当即接口道:“该不会是归一派出了内鬼吧?”
“老六!”郁莹两颊的酒窝隐去,甜甜的声线中多了一丝冷意。
“老六这话叫大师姐知道,该罚他在大寒洞关禁闭一个月!”
余维则大掌重新落在六师弟肩上,“屠百草,你别讲话不过脑子。”
老六明明是个机灵人,偏在自家人面前太过随意。
让人手痒,想揍。
屠百草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轻拍了下嘴,告饶道:“师兄师姐们也知道,我是个有口无心的。我知错了,下回可不敢再说这种话,千万别告诉大师姐啊!”
他也曾去大寒洞面壁思过几回,那可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若是寻常内外门弟子犯错,便由执法堂长老出手封住大半修为扔进大寒洞。
而他们几个真传弟子犯了错,大师姐就会亲自出手。
大师姐冷心冷情的,屠百草再怎么哭喊告饶,都是不为所动的。
“六师兄可别再乱猜了,伤了同门和气!就这一次,下次我一定告诉大师姐!”
这话一出,众人也顺着小师妹的意点了点头,缓和了神色。
林意歌看了看池无澜,猜测道:“既然三师姐能推算出我没死,说不定也有其他人能推算出我在玉蟠山秘境中会用的招式。”
池无澜美眸一亮,说道:“此人测算如此精准,不知用的是何种方法……”
她话说一半,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法无善恶,心有正邪。精通术数是为趋利避害,此人却以术数暗害小师妹,真是可恶至极!”
就在这时,郁莹出声提醒道:“诸位,时候不早了。”
众人聚在一起讨论了许久,还未得出什么结果,竟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万千质舍的拍卖会开始在即!眼看万千质舍即将拍卖广天黄木,众人也不好再悠闲地留在五味斋。
池无澜率先开口道:“那我先去将星辰榜上修士打探一遍,看看是否有人擅长推演天机!”
余维则点了点头,紧接着说道:“我会继续追查广天黄木之外的三件上古至宝,是否还完好。”
屠百草拍了拍胸,“我来查当初是听风阁中何人传出的消息!”
郁莹笑看林意歌一眼,说道:“多亏出身文氏的文采薇,眼下五味斋与各个势力都有了接触,你们来五味斋倒也不会太过显眼。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五味斋找我。”
林意歌见师兄师姐们把事情瓜分完毕,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小师妹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屠百草说道。
“重振归一派的担子都在小师妹肩上了。”池无澜说道。
“小师妹你这修为,能不能抓紧一点?”余维则不满地说道。
郁莹赞同地点头,“四师兄说得对,小师妹你目前最要紧的就是提升恢复修为。至于归一派新弟子,也要看缘分的。”
时间愈发紧迫,林意歌只好乖乖应下。
“小师妹与我同去,你们各自分开行动,不要露了行踪。”
余维则说罢,一挥手将池无澜和屠百草送出了五味斋,原路送回捏碎传送玉符之地。
郁莹笑了笑,酒窝里漾满了甜意,“你们两个先去,我稍候就到。”
于是,林意歌就跟着余维则出了五味斋,带着守在门口的丁颂一同去了万千质舍。
跟着四师兄进入万千质舍所在的小楼时,林意歌发现豫州南杨郡的万千质舍同许州东海郡那间是不同的设置。
虽然一层都是开放的万千质舍,但豫州这一间的二层却是简单布置的拍卖场,空间比之东海郡万千质舍二层的暗盟总部,只大不小。
显然是余维则用了乾坤术,将其扩大了数倍。
这一处拍卖场与云岫楼拍卖场十分不同。
且不说拍卖场中连个座椅都不曾备下,更不用说什么灵果灵茶之类,也不提供遮掩修为的法宝供客人租用。
是归一派一脉相承的朴实做派。
但这般简朴的样子,落在众多宗门眼中,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碍于暗盟之主魏则有炼虚中期修为,众人没敢开口罢了,但眼神和举止中的嫌弃,可一分没少。
林意歌一眼看去,就发现各大宗门都派了化神期长老前来。
此外,还来了不少看新鲜的二流势力,也不乏有来凑热闹的三流势力。
武氏也派了武仲凌前来,广天黄木原属于武氏,只是千年前已经失窃,这回来拍卖会,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林意歌正逐个辨认来拍卖会的修士所属势力,身后有一掌袭来!
但那一掌没有带起任何气流,轻柔且毫无杀气。
林意歌身形微微一顿,不曾躲闪。
但在那一掌碰到肩膀之前,却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掌挡下了。
余维则皱眉看向衣着华贵,满脸骄矜之色的俊美男修,沉声道:“文家主,不要对女修动手动脚。”
文宗易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魏盟主,我只是跟林……小友打个招呼,与你何干?”
两位炼虚期大能和一个金丹期女修,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女修只有金丹期,竟引得豫州文氏家主与暗盟之主争夺,究竟是何来历?”
“切不可胡说!那女修是今年合欢宗鸾凤台虹李会魁首,林希声,归一派弟子!”
“归一派弟子啊……那没事了。”
“那他们一定是忘年交。”
“你们刚才还说两男争一女呢?”
“我说了吗?我可没说!你别瞎说!”
能夺得虹李会魁首,还能接触暗盟之主和文氏家主,在归一派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千余年前,也曾有修士谣传归一派七代弟子的桃色传闻。
凡是添油加醋传播谣言的,片刻间不是被拔了舌就是被废去了子孙根!
后来才知道,那是目前归一派掌门风轻轻一念之间所为!
此后胆敢讹传归一派女修桃色传闻的,一夕之间绝了迹。
传承千年以上的势力都知道这事,心存忌惮,岂敢胡说?
虽然不敢胡说,但拍卖场中众修士的眼神仍聚焦在那三人身上。
余维则皱眉看着文宗易,心存提防。
池无澜与文宗易断绝情缘之事,外界虽不知,但老六早就告诉他们几个了。
他别的不怕,就怕文宗易目的不纯,到时候叫三师姐和小师妹不自在。
时间不等人,眼看着就到了原定的拍卖会开始时刻。
余维则转头对丁颂叮嘱道:“丁颂,你护卫在林道友身旁,不要叫阿猫阿狗靠近她。”
林意歌闻言,再度扫了丁颂一眼。
她这才发觉丁颂修为掩饰得极好,并非只有炼气期,而是元婴期。
难怪他能得到暗盟盟主得力手下专属的“暗”字雷云纹玉质令牌!
而文宗易等余维则走到房间正中,才低声对林意歌埋怨道:“什么阿猫阿狗?林……希声,我是阿猫阿狗吗?”
林意歌无奈叹了口气,看了丁颂一眼,传音说道:“别贫了,等下邬兰真人也会来,你要不要先避避?”
之前几次提到三师姐池无澜,文宗易都是一副失了智的样子,林意歌不得不担心,文宗易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一副怨男模样,对着旧情缘死缠烂打。
文宗易闻言,惊喜地看向拍卖会门口,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林意歌也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三师姐池无澜明艳不可方物,款款行来。
拍卖场中众多修士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在了邬兰真人身上。
“邬兰真人!啊啊啊邬兰真人!邬兰真人真绝色!”
“听说邬兰真人斩断了旧情缘,我等会儿就找机会毛遂自荐一番!”
“就凭你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黄毛,邬兰真人也不能看上你!”
“再怎么说我还是有点机会的,总好过你这完全没机会的女修吧?”
“你闭嘴!邬兰真人只是没试过和女子结缘!”
……
听到身旁修士的悄声低语,林意歌瞥了文宗易一眼。
他虽极力控制,脸色还是不可遏制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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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秀会围观的偏低阶修士,比较口无遮拦。文宗易好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既没有冲到邬兰真人面前,又没有对那些对邬兰真人蠢蠢欲动的修士动手。
只除了一双眼睛,始终追随着那道魂牵梦绕的倩影。
林意歌见此,也稍稍安了心。
要不然,她真不知到时候要如何收场。
可她刚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身姿妖娆的邬兰真人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随即,文宗易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由自主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幸好林意歌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他。
文宗易反应过来,捂脸叹了口气,同时压下心口重新泛起的酸涩。
方才邬兰真人看过来的眼中,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情意。
仿佛那百年恩爱,都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文宗易不由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道:“……我果然还是蓄须比较好吧?!”
林意歌见他恢复了些许理智,当即传音问起别的事来。
“你母亲可曾交代了合欢宗那黑袍老道的事?”
文宗易放下手,露出一张冷淡又俊美的脸庞。
他将视线投向拍卖会场中心的魏则,略过生母的辱骂和唾弃,简单传音回道:“问过了,她不肯说。”
林意歌传音将之前在落月谷的事告诉他,“之前在落月谷遇到了文宗思,采薇以水月镜花诀叫他陷入幻境后,听他意思,似乎要对你不利。”
文宗易露出一个冷笑,他刚将文氏整顿完毕,废去了一批文氏子弟的修为,并将他们逐出了文氏。
“我正好闲得没事,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对付我。”
“还有,文孟月似乎想见一见文采薇。”
文宗易眉头微微一皱,“采薇长到这么大,她除了安排与武氏的联姻,何曾过问一句?这时候想见采薇,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林意歌不以为意,“总之你亲自安排一下,让她能‘找到机会’见上采薇一面。”
文宗易对这侄女,很是花了几分心思。
起初是有意将她培养成文氏临时代理人,好为自己多争取些与邬兰相处的时间。
加上文采薇在文氏的境遇,同父不详娘不爱的自己有相似之处,物伤其类,时日长了总归也有了几分感情。
现在文采薇拜入归一派,将来或许能够拜池无澜为师,如此,他和池无澜就又有了牵绊……
但眼下,老友显然是想将计就计,借着采薇撬开文孟月的嘴。
有一说一,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唯一的问题是,采薇那小身板对上不念血脉之情的文孟月,怕是会有去无回。
“安排她俩私下会面不难,但采薇去见她,是不是太危险了?”
林意歌微微一笑,保证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采薇亲自冒险。”
闻言,文宗易只当林意歌是要亲自出马,也就没多问。
反正文孟月也不曾亲眼见过文采薇,两人私下单独见面,要冒名顶替也不是什么难事。
文宗易点了点头,“我安排好后,就传音给你。”
两人以神识谈论间,继引发众人关注的红鸾馆邬兰真人之后,又陆续来了五味斋主嬴渔,九州报馆馆主曹白。
众人虽不认得嬴渔,但她身后跟着的那两名食修都背着锅铲挂着菜刀,加之其炼虚初期的修为,五味斋主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而曹白虽是孤身一人,但他一手妙笔丹青,绘制了数册避火图,拥趸众多,为人所众知。
拍卖场中修士,见到两人先后到来,顿时又一阵喧哗。
“魏盟主好大的面子,除了邬兰真人,竟还请到了五味斋主和九州报馆馆主!”
“想多了吧,我觉得他们是听说要拍卖广天黄木才来的!”
“我看他们未必是冲着广天黄木来的。万千质舍这一回拍卖的还有夜山火玉、玄光八角、神吾黄漆……”
“道友所言甚是!不过九大宗门的应该是冲着广天黄木来的吧?”
“那是肯定的!这可是早已绝迹的上古至宝,就算拍下之后不用,也可以拿来镇派。”
……
文宗易瞥见嬴渔和曹白前后到场,也不由绷紧了面皮。
若能与邬兰重修旧好,这些人就都是他的岳家姨舅了!
想到这,文宗易不由开始反省自己方才对暗盟之主魏则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妥。
而此时,余维则一眼扫过众人。
炼虚中期的威压散开,原本有些喧闹的拍卖场中,霎时安静下来。
余维则满意地点了点头,蒲扇般的大掌一翻便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白玉枕头。
他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玉枕头放在拍卖台上,对身侧的金丹期修士点头示意。
那修士正是近些年跟在魏则身边的得力下属,周诚。
“在下周诚。”周诚对众人拱手说道,随后又指了指身旁的八尺壮汉,“这是我们暗盟之主魏则。”
在场修士都拱手回了一礼,魏则对众人颔首示意。
做了介绍之后,周诚继续说道:“在下是个粗人,言语粗陋,请诸位道友见谅。”
他指着拍卖桌上说道:“诸位请看,这是万千质舍第一件拍卖品,广天黄木!”
“广天黄木中留存着一丝神力,虽名为木,却坚若磐石,敲击时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不但可以拿来雕刻饰物,随身携带滋养肉身血脉;还可以用作炼材,为法宝提升一个品阶;拿来做成乐器,其乐声也能清心宁神……妙用无穷,还待诸位发掘!”
“广天黄木,起价十块极品灵石,每次加价最低一块极品灵石。”
周诚说完,就等众人出价。
众人往那拍卖桌上看,却只有一个看起来有一丝灵气缭绕的白玉枕头。
谁也没看到那闪耀着灼灼金光、宝气冲天的广天黄木。
身穿天武宗道袍的长老没忍住,说道:“广天黄木呢?没有亲眼看到那广天黄木,老夫可不会出价!”
“就是,指着个白玉枕头说是广天黄木,当我们眼瞎吗?”
“这白玉枕头顶天了几百两金子……”
周诚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诸位许是没看清楚,这不是白玉枕,而是封灵白玉盒!玉枕样式的封灵白玉盒。”
……拍卖场中响起一声女子轻笑。
众人看去,只见邬兰真人轻抚了下鬓发,妩媚一笑道:“这封灵白玉盒能骗过这么多人,就算是买椟还珠,也不算亏了。”
邬兰真人这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量却足够叫场中所有人都听清楚。
确实,能把上古至宝的气息遮掩到这个程度,还能唬弄这么多化神甚至炼虚期修士,这白玉枕已然非同凡响。
邬兰真人又举了下手,起落间闪过一截粉白藕臂,第一个出价道:“十块极品灵石!”
“还是邬兰真人有眼光!十块极品灵石!”
周诚险些被那倾城美貌晃了神,定了定心才继续解释道:“广天黄木中的神力,打开一次便会多消散一分。若诸位执意要看,在下这就打开这封灵白玉盒。”
听周诚这么一说,倒是没人再要求打开封灵白玉盒。
再说邬兰真人已经出价,这就相当于是万千质舍与红鸾馆都认证了这是广天黄木!
出不起价的众多修士,不由幸灾乐祸地看向武氏家族派来的武仲凌。
武仲凌面色不虞。
那广天黄木本就是他武氏祖祠中封印着的宝物!
哪有叫原主人出价拍卖的道理?
武仲凌拱了拱手,说道:“还是请周道友将那封灵白玉盒打开。若是我武氏失窃的那一截广天黄木,本该物归原主才是!”
此话一出,在场修士无不哗然。
人群中有修士说道:“武氏打得好算盘!我们谁也没见过武氏失窃的那一截,到时候还不是你武氏的人说了算?”
“这么说来,武氏不就是白捡了一截广天黄木?”
“可不是么,没想到武氏这么臭不要脸!”
“不看了不看了,继续拍卖吧!”
……
武仲凌咬了咬牙,脸上不多的肉也跟着抽了抽,“暗盟将广天黄木物归原主,我武氏自会酬谢一番!”
周诚笑了笑,说道:“武道友这话说的,武氏失窃又不是我万千质舍做的,何来物归原主之说?”
武仲凌还想再说,一旁与他同来的听风阁长老皱眉看他,“退下,别丢人现眼!”
听风阁派来竞价的,正是负责云岫楼拍卖会的长老凌朗。
他举了下手,淡淡道:“十二块极品灵石!”
“听风阁长老,出价十二块极品灵石!”周诚兢兢业业地报价道。
武仲凌虽然是武氏少主,却也是听风阁弟子,被化神期的凌朗呵斥之后,只能灰溜溜地退下,不敢再说什么。
天武宗道袍的长老这时候也抬了抬手,说道:“十五块极品灵石!”
周诚眼中一亮,“天武宗出价,十五块极品灵石!”
自此,拍卖场中九大宗门的长老也纷纷加入了竞价。
等到财大气粗的九大宗门出过一轮价后,邬兰真人也只能望价兴叹。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那白玉枕好几眼,才摇了摇头,“败退”下来。
“二十六块极品灵石!”
周诚挑了挑眉,再次报价道:“豫州文氏家主,出价二十六块极品灵石!”
林意歌疑惑地转头看向文宗易,“你需要这个?”
除了年代久远、已经绝迹、残存神力之外,能取代广天黄木的天材地宝并不少。
以豫州文氏的财力,寻找个同样功效甚至更好的天材地宝,并不难。
文宗易察觉到老友眼神中的不解,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邬兰真人看上去想要……”
林意歌无奈扶额,一语双关,“你别自作多情了,她不需要。”
其实这万千质舍的拍卖会,基本上就是四师兄余维则拿那些颇具价值的绝当品,来“劫富济贫”的。
参与的修士毫不掩饰自己的修为和面容,拍卖过程也十分公开透明。
换句话说,即使有修士拍下了宝物,一旦出了门,也不见得能够守住。
除非……
再出一笔灵石,雇佣暗盟修士相护。
而林意歌来这里,原本是为了广天黄木与四师兄见面一叙,本意并非是参加这不适合金丹初期修士的万千质舍拍卖会。
只没想到,四师兄还安排了三师姐、五师姐和六师兄齐聚于此。
简单商量完正事后,她就打算回鹤鸣山的。
眼看着文宗易在三师姐面前又要把持不住,林意歌更是想叫他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免得一发不可收拾。
刚要开口,却见邬兰真人对着文宗易挑了挑眉,勾唇笑道:“文家主,借一步说话。”
会场中又是一静。
将近两百位修士齐齐看向说话的邬兰真人。
看清她面容与那勾魂摄魄的双眼时,或多或少,都露出一丝痴迷。
等到林意歌反应过来,文宗易已经丢了魂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邬兰真人身后,离开了拍卖会场。
恰在此时,听风阁凌朗又报出了新的价位,“三十六块极品灵石!”
众人原本追随邬兰真人与文宗易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听风阁的长老身上。
“不愧是听风阁,竟直接加价十块极品灵石!”
“这架势,势在必得啊!”
“听风阁财力丰厚不稀奇,倒是豫州文氏能出二十六块极品灵石买一个用处不大的上古至宝……”
“豫州文氏真是好大一块肥肉!听说他们与归一派结盟了?”
“不过是送了个五小姐去归一派,算不上结盟吧?”
……
林意歌听得皱起了眉,文宗易这次出价,太冲动了。
邬兰真人报了个起价,明显就是给万千质舍的拍卖会热个场子,等后面九大宗门入场竞价,便再没参与报价。
因此众人不会觉得红鸾馆有多么富得流油。
可文宗易却不同,他是等到九大宗门竞价一圈之后才出了个高价!
难怪三师姐竟一反常态,将他叫出去!
再由着他出价,豫州文氏这块肥肉,九大宗门肯定不介意咬上一口。
跟四师兄传音说了一声之后,又跟身旁的丁颂说道:“丁道友,在下门中尚有要务,先行一步。”
丁颂看了眼盟主魏则,得了准许才点了点头,“奉盟主之命,我送您出去。”
……
林意歌出了万千质舍,就看到文宗易正低着头听邬兰真人训斥,嘴角却诡异地上扬着。池无澜简直要被这前任伴侣给整无语了。
她揉了揉额角,深深呼吸,再度后悔自己当初色迷心窍,接受了文宗易。
百年来,她也不过是履行了伴侣的义务,谁知道这人发什么癫?
先是黏黏糊糊不肯离开自己半步,再是试探着派人调查自己,到后来甚至还想直接上归一派,接下去是不是要公告天下了?
当真是得寸进尺、欲壑难填!
险些就坏了她多年心血与筹谋!
如今断了情缘,做事反倒愈发没有分寸。
相处百年,她还能不知道文宗易为什么突然出价竞拍吗?
池无澜蹙眉,微微抬头,定定凝视着文宗易的眼睛,神识传音。
“文宗易,你身为文氏家主,还要我教你做事?”
“你是不是灵石多了烧得慌?二十六块极品灵石拿来干什么不好?”
“那广天黄木是你文氏能消受的?还嫌文氏不够招风吗?”
“你若无所谓九大宗门把文氏瓜分,倒不如直接依附归一派!”
……
文宗易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昔日伴侣训斥自己。
他的视线避开邬兰真人,一路从她紧抿的红唇沿着圆润的下巴划过优美的脖颈,最终落在对称完美的锁骨上。
文宗易心跳如鼓,不敢再往下看。
他握紧了拳,心中暗恨自己当初为何那般决绝!
方才冲动出价,只想着邬兰真人从不吃回头草,想要试探自己能否让她破例。
现在看来,邬兰还是在意他的,只不过她在意的是他手中的文氏,或者说,是归一派弟子文采薇将来可能继承的豫州文氏。
……
林意歌出了万千质舍,看到邬兰真人正冷着一张脸,蹙眉看着文宗易。
他俩虽然并未设下隔音阵,却是以神识传音。
林意歌没法知道内容,只能揣测是三师姐在训斥文宗易。
只不过,看文宗易那古怪的笑容,就知道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指不定又为三师姐的魅力倾倒一回。
想到这里,林意歌便对护送自己的丁颂说道:“丁道友留步。”
丁颂瞄了那两位含情脉脉对视的炼虚期大能一眼,点头应下,便退回了万千质舍的拍卖场中。
等到在场没了外人,林意歌才走上前去,“邬兰真人,文家主。”
池无澜微微一顿,转而对林意歌点了点头,便一脸淡然地返身回了拍卖会场。
文宗易跟着邬兰真人疾走两步才醒过神来。
他连忙停了脚步,看向林意歌,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广天黄木拍卖完了?”
“还没。”林意歌摇了摇头,四下张望一番才说道,“我怕你们两个打起来。”
文宗易没忍住瞪了老友一眼,“胡说什么,邬兰真人可不是那种人!”
林意歌笑得意味深长,“你也知道啊?”
文宗易大概明白林意歌在暗示什么。
要不是林意歌突然从拍卖会场中出来,他可能已经按捺不住跟邬兰真人请求重归于好了。
百年相处,他自然也知道,邬兰真人最不耐烦伴侣在斩断情缘之后纠缠不休。
她之前的十八任凡人伴侣中,在斩断情缘时知道她是修士后,也有几任想要重归旧好的。
邬兰真人直接出手,以幻情术将他们关于她这个人的所有记忆都给篡改了。
文宗易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邬兰修为超出自己两个大境界,她篡改记忆的手法业已炉火纯青……
他差一点连那段珍贵的记忆都保不住!
林意歌叹了口气,换了话题,“还是快刀斩乱麻,我直接跟你去熊耳山见文老太君吧!”
话落,她就站在了庚辛剑上,御剑而起,往距离南杨郡不算太远的熊耳山飞去。
与其叫文宗易闲的没事,总去三师姐面前犯蠢,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做。
文宗易微微一愣,也御剑而起跟上林意歌,问道:“你不是说要等我安排她们见面吗?”
“我想了想,亲孙女求见亲祖母,天经地义,要什么理由?就算不是去见文孟月,回文氏看看,也是再寻常不过!”
说着,林意歌对着文宗易一伸手,“给我一块极品灵石。”
文宗易不明所以,拿了一块极品灵石给她。
林意歌御剑飞在半空中,顺手掏出了巴掌高的幻形傀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傀儡身上的中品灵石换成了极品灵石。
之后她又将傀儡往文宗易的剑上一扔。
傀儡瞬间化作娇弱少女,一下坐在文宗易的飞剑上。
文宗易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脚下的飞剑上,转瞬多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神识一扫,却看不出那傀儡身上与筑基初期的文采薇之间,有分毫区别。
要不是林意歌当着自己的面把这傀儡扔出来,他可能也要被唬弄过去。
文老太君的修为不及自己,应该也是认不出来的。
“这傀儡竟能瞒过我的神识,以假乱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林意歌不答,笑问道:“你猜?”
“归一派七代真传中,最擅长阵法的莫过于余维则……不会是魏则吧?”
文宗易想到那八尺壮汉摆弄巴掌大的傀儡,莫名觉得有些喜感。
“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也这么觉得。”
……
说话间,两人一傀儡,就落在了熊耳山下。
只是这一次,林意歌没有在山下前遇到任何刁难,一路行至山腰水榭。
文宗易设下隔音阵后,倒是没有叫人端上佳酿,反而亲手泡了一壶灵茶。
林意歌接过灵茶,问道:“你那八个,不对,七个亲侄子呢?”
文宗易瞥了一眼林意歌,轻笑道:“你是说采薇那几个兄长?除了比较能干的大侄子文仲清,都被我调去别院了。祖孙每日都聚在一起,共叙天伦。”
林意歌想到祖孙相亲相怨的场景,也忍不住笑道:“文宗易,你可真行!不过文宗思上一回就是顶着文氏管事的头衔,去的落月谷。”
文宗易嘬饮了一口热茶,“好,过两天我就把文老太君最喜爱的大孙子也送去别院。”
“文采薇”在旁突然开口,夸道:“祖母定会感念大伯父这一片孝心!”林意歌在幻形傀儡身上附了一道神识,操控着“文采薇”娇滴滴地夸道:“祖母定会感念大伯父这一片孝心!”
文宗易正喝茶,冷不丁听到这生硬中充满了矫揉造作的夸奖,险些将滚烫的茶水倒在自己身上。
他轻咳几声,压下笑意,建议道:“不如还是由我来操控这傀儡吧?”
要是由着林意歌操控傀儡对上文老太君,一开口就会被识破。
林意歌皱了皱眉,“我觉得我操控得还行啊!采薇难道不是这么说话的?”
采薇说话不就是这样,娇滴滴、软绵绵、惹人怜爱吗?
文宗易沉默片刻,忍不住说道:“……你以前还觉得自己的丹青笔墨,都还不错呢!”
林意歌一听这话,当即放下茶碗,抓起庚辛剑,“文宗易,你是不是想吃我一剑?!”
“怕了你了!”文宗易连连摆手,解释道,“采薇在我面前从不会这样假模假样地说话,她很清楚我这个文氏家主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子侄后辈。”
“豫州文氏,还真是……”
林意歌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说法。
“豫州文氏怎么了?采薇若不是生在豫州文氏嫡系,若不是早生灵慧,她连十岁都活不到。”
文宗易说完,却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大概明白你说的。可整个修真界风气便是如此,又岂止是我豫州文氏?!”
山海界的修真者,以强者为尊。
因此,修士自身为了变强,不停争夺资源、传承、功法等一切可争之物;大宗门为了壮大,对小势力倾轧不止,对秘境资源竭泽而渔。
而修真家族,同源血脉,因天定的修炼资质,一夕之间分作三六九等,自然也免不了内斗。
在接触到归一派弟子之前,文宗易也不觉得修真界以强者为尊有什么问题。
直到遇上林意歌,他才知道,还能把整个宗门的人当做可靠的同伴!
想到这里,文宗易满眼艳羡,说道:“真要说也该是你们归一派特立独行吧?”
林意歌眨了眨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若修士将心思耗费在外物与争斗上,又要怎么全心全力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我归一派弟子也分外门、内门、亲传和真传弟子,只是各司其职、和睦相处罢了,何来特立独行一说?”
文宗易一噎,猛然想起自己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个,“不说这个了,你还是把傀儡交给我操控吧!”
林意歌指引着文宗易将自己的神识与幻形傀儡联通。
她没有收回“文采薇”身上的那道神识,如此一来,她就能听到“文采薇”与文孟月的所有谈话内容。
文宗易操控着“文采薇”喝了杯灵茶,一切变化与正常筑基期修士饮用灵茶别无二致。
“话说回来,我看了新秀会的留影,当时归一派的带队长老‘柳扶风’,怕也是个幻形傀儡吧?”
林意歌有些惊讶,“你连这个都知道?”
柳扶风身为归一派代掌门,从不是狂妄的性子,但凡与他有过接触的,都能猜到吧?
文宗易好不容易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也不难猜吧?我和归一派代掌门柳扶风有过几次接触。”
随口解释了一句后,文宗易便起身说道:“那我先带‘采薇’去见文老太君,你在这水榭里等我一会儿。”
林意歌随意点了点头,就准备全神贯注地借着“文采薇”的双眼,看文孟月有什么计划。
……
文宗易带着“文采薇”御剑在熊耳山上飞了片刻,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别院。
他深吸口气,才一把推开院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院中静悄悄地,看上去就像个没有住人似的。
文宗易带着“文采薇”走进院子的同时,院门就被关上了。
院门口淡淡的血腥气,霎时间浓郁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腐臭和诸多灵药的清香。
他咬了咬牙,挺直了脊背才说道:“文氏家主文宗易,带文氏少主文采薇,求见文老太君。”
良久,寂静院中才传来一句清亮女声:“呵,你这是连一句‘母亲’都不肯叫了。”
那声音好似出谷黄鹂般优美动听,完全无法同一个大限将至的两千余岁的女修联系在一起。
文宗易冷笑一声,“你真要听我那样叫你?”
那女声沉默良久,才说道:“……家中族老们都中意文采薇当文氏少主?”
文宗易朗声笑道:“他们中意不中意有什么关系,我中意就行。”
文氏族老只管修炼,不管杂事。
只要文氏内部太平,能够供应上他们所需的资源和天材地宝,叫他们中意谁都行。
自从文宗易掌权以来,他们的资源待遇比起文孟月掌权时,可提高了不少。
“你可算还有点眼光。虽然是个丫头片子,毕竟是宗思的血脉,定然差不到哪里去!”女声中多了一丝欣慰。
文宗易皱了皱眉,身为女子,不该像邬兰或林意歌那样,对女子也格外友好才对么?
真不知道文老太君是怎么想的,竟连她自己也瞧不上女子!
“文老太君,你也曾是个丫头片子。”
“你给我滚出去!”女声中多了一丝恼羞成怒,“……文采薇留下。”
文宗易笑了笑,转身对“文采薇”叮嘱道:“采薇,不要惹你祖母生气。”
“文采薇”拱手一礼,郑重说道:“侄女省得。”
文宗易满意地点了点头,目送“文采薇”一路走进了院中的正堂后,才回转身准备离开这别院。
他身形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文老太君,侄儿们怎么不出声?不来迎接一下我这个家主?”
“你还有脸提他们?!我的孙儿们好端端地当着管事,哪里碍着你了,将他们送来别院?”
文宗易眼眸沉沉,“文老太君,我的侄儿们好端端地活着,又哪里碍着你了?!虎毒尚不食子,那都是你的血脉!”
“胡说八道!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一道黑红光芒闪过,文宗易只觉得一道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眨眼间就到了院门之外。这一处别院内外,分别有一层阵法阻隔。
外层是文宗易联合文氏家老一同设下的,内层则是文老太君设下的。
被那道无法抗拒的黑红光芒驱逐出内层阵法范围后,文宗易盯着院门,眸光微深。
他的神识自始至终都操控着“文采薇”,自然也看到了她进入院中正堂之后所见的六个坐得东倒西歪的青年。
六人皆眼窝深陷,一副油尽灯枯、被吸干了生机的模样。
文宗易轻叹口气,他跟这六个不争气的侄儿没多深的感情,原本只想着让他们祖孙朝夕相对生出嫌隙,也好将他们掰回来。
归根究底,还是他低估了文孟月的狠辣与迫切。
真没想到,文孟月竟能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孙子都化作滋补自身的“养料”!
大限将至,文老太君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寿元。
在生死面前,对着她那几个心尖尖上的宝贝孙子和小儿子,和对自己这个长子,也没什么不同。
文宗易这么想着,内心竟奇异地感到一丝平和。
话虽如此,方才那一道黑红光芒,连他这个炼虚初期猝不及防之下都有些抵挡不住,自然不能继续放任文孟月借着六人延寿和突破。
……
“文采薇”入得正堂,看到那六人,孱弱的身子猛然一震,疾走到最近一人身旁推了推。
“四哥,醒醒,你们这是怎么了?”
触碰的一瞬间,“文采薇”便确认了,六人气息心跳虽弱,但确实还活着。
勉强也算应了文孟月那句“活得好好的”。
“你就是文采薇?”
一个跟文采薇差不多身高的纤瘦女子,从一旁阴影中走出,露出一张白净秀气的瓜子脸。
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年纪。
“文采薇”转头,见着来人,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敬慕之色。
她转过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采薇拜见祖母!”
文孟月低头,审视着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娇柔少女。
混沌灵根,地级资质,拜入已经没落的归一派?
简直浪费天赋!
这骄里娇气的丫头片子胆敢逃婚,两年时间却只修成筑基?
果真是个废物!
这般资质,若是个吃得了苦的男丁,不用说是结丹,说不定都能突破元婴了。
有了同源血脉的混沌元婴,她想突破炼虚期,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她现在修为稳定了些,寿元也借着几个孙子延长了几年,应该还能等得到她结婴的那一日。
文孟月微微俯下身去,伸手抬起少女的下巴。
“文采薇”瑟缩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了身体。
文孟月正待仔细端详少女那吹弹可破的紧致脸颊,却先注意到入手那一片细滑。
少女含苞待放,正是最好的年华。
不愧是那人早早预定的躯壳之一。
即使是她文孟月看了,都心动不已。
若自己能够拥有这般资质,还会落到如今境地?
借着同源血脉,延长自己的寿元和突破,终究只是饮鸩止渴。
文孟月松开少女的下巴,却见那娇嫩至极的皮肤上,留下了自己的指印。
她起身挥手,一道带着些血腥气的黑红光芒闪过,那六个奄奄一息的青年便被送出了别院。
别院附近有文氏子弟轮值,自然会把他们带走医治。
堂中只剩下了一对亲祖孙。
文孟月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文宗易说你是文氏少主,就不会有变故?”
确实,要干预文宗易的决定,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解决问题的根源……
杀了文采薇,文氏少主自然就空出来了。
“文采薇”神情一僵,似有所悟。
她很快便趴伏下去,显露出柔顺的姿态,“采薇不敢。”
“你最好是真的不敢。”文孟月轻哼一声,“修真界向来强者为尊,就你这筑基初期修为,要如何坐稳少主之位?”
“采薇谨遵祖母教诲,一定潜心修炼,提升修为!”
“就算坐稳少主之位,你头上有文宗易,文氏永远也落不到你手上。”
“大伯父……家主修为高深,采薇拍马不及,不敢妄想取而代之。”
“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文宗易毕竟是男子,接管文氏理所当然,他又怎能了解我们以女子之身接掌家族的难处?”
“祖母良苦用心,孙女省得。”
文孟月仔细端详文采薇的神色,再三确认之后,才取出一瓶丹药。
“看你身子有些瘦弱,这万花丹,你且拿去吃着玩。”
“文采薇”顺从地接过丹药瓶,又叩拜道:“祖母恩德,采薇铭记于心。”
文孟月点了点头,初次见面,不好操之过急。
巩固巩固祖孙情,才是正理。
“据我所知,归一派弟子结丹择师之前全凭自觉修炼。你若遇到修炼上的问题,就来别院见我。”
文孟月顾惜道:“当祖母的,指点指点唯一的亲孙女,没人会说些什么。”
“文采薇”自然又是感激涕零。
两人一问一答,好一副祖孙情深的融洽模样。
……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文采薇”才从别院出来,跟着文宗易回了熊耳山寒潭水榭。
林意歌围观了全程,见了文宗易也不得不佩服道:“文宗易,你可真行!”
要不是自己带来的幻形傀儡,她差点要信以为真,当那傀儡是真的文采薇了。
“那是自然!”文宗易面有得色,“邬兰能与我百年好合,还不是因为我完全按照她喜好……”
说了一半,文宗易便失了声,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林意歌看着他,眼中兴味盎然,“你都装了百年了,为何不继续装下去?”
文宗易长叹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又醒悟过来。
“差点上了你的当,我跟你这清修不沾染情爱的,聊这些干什么?!”
林意歌望了望天,“平常哪一次你不聊这个?腻腻歪歪的!我聊起来你倒是不想说了。”
文宗易这会儿已经从傀儡身上收回自己的神识,拿出那瓶文老太君给的养身丹药。
一打开丹药瓶,里面飘出奇香,馥郁芬芳。
林意歌皱了眉,“这文孟月给的是万花丹?”万花丹,顾名思义,以万朵灵花经过多道工序方能制成一粒,又名养颜丹。
它极为特殊,提取的是万朵灵花中丝丝缕缕的生机,因此凡人也能服用。
依据使用的灵花不同,效果会有细微的差异,总体还是养颜养身为主。
万花丹是豫州文氏产业之一,分为下中上极四个品阶。
其中极品万花丹珍贵,一年才得一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此,各宗各派修士都不惜重金求购为这极品万花丹。
林意歌虽然没吃过这种丹药,也知道这丹药的珍贵之处。
“文宗易,这万花丹怎么样?”
文宗易轻轻扇闻了一下,“这的确是万花丹,而且还是极品万花丹,的的确确是好东西。”
“那我把这万花丹带给采薇?”林意歌问道。
文宗易摇了摇头,“采薇不差这一瓶极品万花丹,而且她吃这个会生病。”
“……文孟月不知道这个?”林意歌诧异地问道。
“何止是她?连文宗思也不知道这事,只当她是身体弱,受了风寒才病倒的。”
林意歌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文宗易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林意歌了然,嘀咕道:“也就是你文宗易了,要不然谁舍得给她吃极品万花丹?”
好在文宗易只是好心办坏事,最终也没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当祖母的怎能偏待孙女呢?”文宗易望了眼别院方向,转移话题道,“这万花丹有好几枚,采薇自然要同兄长们分享。”
“那六人不是很虚了吗?”
通过“文采薇”的双眼,林意歌也看到了文孟月那几个孙子形容枯槁。
文宗易随意把玩着万花丹药瓶,“也还好吧,跟采薇比起来,他们实在算不得虚。”
林意歌点了点头,又郁闷道:“可惜,都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怎么没有?这万花丹就有许多门道。灵花品种、品阶、花期,还有取用灵花第几片花瓣、第几根花蕊……”
说到万花丹,文宗易滔滔不绝。
“当初我为邬兰特制的万花丹,便用了万朵将离草……”
林意歌对他如何讨好三师姐没什么兴趣,连忙打断道:“说重点,这瓶极品万花丹有什么问题?”
“……这丹药瓶,与这万花丹,并不匹配。”文宗易翻转丹药瓶,指着底下一个难以分辨的徽记,“这是我接管文氏之前用的徽记,而里面的极品万花丹,是我接管文氏之后才做出来的。”
“旧瓶装新酒?”林意歌搞不太明白这其中门道,“算了,你查好了再跟我说一声。”
文宗易想到了什么,说道:“归一派将来要出售什么,也可以用这法子,免得被假冒而影响声誉。”
想要振兴宗门,还是需要有更为稳定的进项。
只凭借灵境洞府遗迹产出,是远远不够的。
林意歌敷衍道:“有采薇在呢!”
“……文老太君说的话也没错,修真界以强者为尊,采薇的修为还差了许多。”
“你放心,下一次天骄战,我会让采薇登上天骄榜!”
“林意歌,你可不要说大话,下一次天骄战,也就剩下三年,采薇顶多就到金丹期而已。”文宗易有些不信地说道。
天骄战五十年一次,参与者的要求,是入道两百年内的修士。
入道两百年,基本上就排除了寿元不足两百年的炼气期和寿元只有两三百年的筑基期,也不曾出现过化神期,因此以金丹期和元婴期修士为主。
其中元婴期又高出金丹期一个大境界。
相差一个大境界,就像隔着一道天堑,能够跨过去的,甚至能得到堪比天骄榜榜首的声望。
可再怎么说,采薇也不可能在三年内结成元婴。
以金丹期进入元婴期为主的天骄榜,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这有什么难的?我大师姐就是金丹期上的天骄榜。”林意歌瞥他一眼,“我也是。”
文宗易被炫了一脸,无语好半晌。
“这可能就是归一派被九大宗门针对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个,林意歌就来气,“讲道理,我们归一派凭本事培养出的金丹期,完全按照规则参加的天骄战,哪里招惹到九大宗门了?有本事他们也栽培几个金丹期天骄啊!”
她下了决心,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决定按照阳州新秀会那么干!”
“我哪有提醒你?都是你自己在说!”文宗易皱起眉说道,“你要像独占阳州新秀榜这样,独占天骄榜?你们归一派有那么多人吗?”
林意歌尴尬地咳了一声,忘记归一派整个鹤鸣山洞天里,符合要求的也只有小猫三两只了。
“急什么?新弟子在招了,真的在招了!”
林意歌灵机一动,问道:“你们文氏有没有想要修炼却天赋不足的?送到鹤鸣山试试啊!”
文宗易点点头,“采薇之前就来信叫我留意此事。等今年测定灵根之后,我会选送一批文氏子弟去鹤鸣山。”
“天骄榜的事还没说完,你们归一派要想独占天骄榜,能不能做到暂且不提,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到时候再招来杀身之祸!”
林意歌无奈,只得静下心来细想了想。
文宗易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不过……谁说归一派要单枪匹马参与天骄战了?
林意歌微微一笑,说道:“归一派七代真传弟子,可不止留在鹤鸣山的大师姐和我!”
归一派和无患灵药铺、红鸾馆、暗盟、五味斋、九州报馆的修士混杂在一起,看上去是好几个势力,实则是同一个。
这样就不会显得太过高调了。
如此也能减少很多对手。
“你豫州文氏也肯定不会与我归一派为敌,加上新秀会和虹李会时,与阳州几个二流势力也算有了一点交情……”
林意歌挑了挑眉,总结陈词道:“问题不大。”
文宗易听罢,也放心了大半,颔首道:“既然你心中有成算,我也不便再提。文老太君叫采薇常来常往,你不如把这幻形傀儡卖给我?”剑仙她以理服人仙为山中人一百五十一、无从得知文宗易提议买下幻化成文采薇模样的幻形傀儡,用以应付文老太君时不时对文采薇的指点。
林意歌略一思索,便伸出一指点在“文采薇”背后,将自己烙下的神识印记抹除。
她示意文宗易接管,说道:“你且用着,等事了之后再还我便是!”
“文采薇”用的是文宗易提供的极品灵石,为的是找出害人不浅的黑袍老道,说到底,还是为那些被欢喜宗祸害的无辜之人讨个公道罢了。
文宗易也不强求着要买下,只是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
“万一文老太君察觉,幻形傀儡被损坏,又该如何计较?”
林意歌搓了搓手指,说道:“到时候你赔我灵石就行。”
文宗易得了准信,才算安了心,点头道:“可行。”
林意歌看了一眼文宗易,不确定道:“你应该知道,文宗思替文孟月求购七色莲的事吧?”
“自然,本就是我亲自下令放宽了文宗思的守卫。要不然,他哪来的机会去找我那还算能干的大侄子?”
文氏经过整顿,勉强也算上下一心。
文宗思和文孟月的举动,几乎逃不开他的耳目。
“那你知道,你为了让采薇能巩固修为早日结成金丹,专程请落月谷派人送七色莲到归一派山门吗?”
“采薇来过信,与我通过气了。”
林意歌暗暗点头,文采薇真是归一派上下,最叫人省心的弟子。
“那你别忘了随便找个借口,把文氏送子弟来鹤鸣山试试。”
“你放心便是。”
文宗易应下,又抬头看了看水榭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云朵染了墨,空气中隐约泛起些潮意。
风云渐起,山雨欲来。
即使是金丹修士,在狂风暴雨闪电中御剑飞行,也有被雷劈的风险。
文宗易端起灵茶,随口问道:“起风了,你雨停了再走?”
林意歌嗤笑道:“与其跟你一样拖拖拉拉,我还不如趁早返回南杨郡。”
她又不是三师姐,能掐会算,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趁着还没打雷下雨,先飞离这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自然又是一碧如洗的晴空。
文宗易下意识反驳道:“我虽算不上雷厉风行,却也不曾耽误了什么事,何来拖拉一说?”
“我没记错的话,你接任文氏家主至今,也有八百年了吧?”林意歌嘲讽一笑,“你跟文孟月耗了八百年,又跟三师姐耗了一百年,这还不够拖拉么?”
“这话不妥,文老太君她……”
虽然不知道文老太君为何如此厌恶自己,恨不能置自己于死地,可他对生身之母,始终留有那么一丝幻想。
但自从得知,当年几次三番解围并数次将自己从鬼门关捞回来的七个姨母,极有可能死于文老太君之手,文宗易便断了自己对于“母慈子孝”的执念。
文宗易叹了口气,“你提她做什么?”
转念想到邬兰真人,两人断了情缘后,他从未将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付诸实践,甚至尽力避开了可能与邬兰相见的场合。
怎么都算得上是果断了吧?
这一回他去万千质舍拍卖会,原本是冲着玄光八角去的,遇上邬兰真人纯属意外!
文宗易脑海中浮现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不禁面露怀念,慨叹道:“与邬兰真人的百年时光,于我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
“行了行了……当我没说!”
林意歌捂了捂耳朵,险些骂出声来,万分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她当机立断,将庚辛剑往空中一扔,一跃站到了剑上。
“我还赶着回去找我六师兄问点事,先告辞了!”
文宗易习惯了她的雷厉风行,只目送她离开熊耳山范围。
……
林意歌前脚飞到外方山脉上空,后脚那片厚实的乌云便投下一袭雨帘。
回到南杨郡城的万千质舍时,正赶上神吾黄漆的拍卖。
那是拍卖会最后一件绝当品,也是六师兄的目标。
神吾黄漆,色泽明亮,呈耀眼的金黄色,其色可千年不褪。
将其涂在宝物表面,可浴火不燃,遇水不朽,是上古时期常用的一种炼材,也是一种上好的染料,更是上好的颜料。
对于旁人而言,稀有却非必需,但对于擅长丹青的九州报馆馆主曹白而言,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林意歌便如同诸多求画的修士一般,在万千质舍外等候。
过不多时,九州报馆之主成功拍下神吾黄漆,拍卖会也算是完满落幕。
众多修士陆陆续续地从拍卖场中出来。
路过门口,他们或明或暗地看了守候的少女一眼,才各自离开。
至于他们心里是否打起了什么小九九,林意歌无从得知。
期间,众人簇拥着邬兰真人出来,那人群险些把她挤下楼梯去。
继池无澜之后,又有数位二流宗门的长老围在五味斋主嬴渔的身边,说着什么。
等到五师姐也离开,九州报馆之主才姗姗而出。
看到门口的小师妹,屠百草也有些意外。
方才他分明“听见”林意歌跟着文宗易那小白脸离开了,怎么又折返回来,还专程等着自己?
难不成……是小师妹终于发现,他今日精心打扮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俊美无俦?
真是罪过,他屠百草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魅力无边的俊美脸蛋?!
那些女修一定是太过害羞而不敢主动靠近搭话,才让他免受桃花缠身之苦。
想到这里,屠百草自信一笑,对着林意歌抬了抬下巴,“小……小友,你怎么还在这里?”
得意忘形之下,他竟险些把“小师妹”叫出来。
九大宗门那些修士可还没走远。
他当初设立九州报馆,就是因为他给自己的设定,是隐世宗门最后一个弟子。
因他自身拥有炼虚初期修为,九大宗门乐见他不把心思放在修炼上,任由他发展那无关紧要的传播小道消息的九州报馆。
并美其名曰,“九宗联手扶持将要绝脉的道门”。
归一派其他几人,除了暗盟,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这些顶多算是小打小闹,终究无法对九大宗门造成威胁。
林意歌神识传音,开门见山道:“六师兄,欢喜宗有眉目了吗?”
7017k剑仙她以理服人仙为山中人一百五十二、留了一手眨眼间,屠百草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他垮起一张脸,设下隔音阵,才满怀怨念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语调微扬。
“你返回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不然呢?”林意歌不解反问道。
今日的六师兄有点怪。
是不是被走到哪里都能成为焦点、永远被修士们众星拱月的三师姐,给刺激到了?
屠百草颇为不满,嘀咕道:“你要问这个,直接给我九州报馆送信就行了啊!”
“当面问你比较快。”林意歌实话实说道。
屠百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愣了片刻,他缓缓说道:“最近一次有人看到欢喜宗弟子,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以他九州报馆的实力,只能查到这些。
两百年前?
林意歌没有太过惊讶。
文宗思恰好是两百岁出头。
结合文孟月的种种行为,说那黑袍老道是文宗思的亲爹、文采薇的亲祖父,似乎也合情合理。
毕竟,相对于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同源血脉之间夺舍,更容易动摇心神。
夺舍成功后,神魂与肉身也更为贴合。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磨合之后,就再也看不出来了。
若真是为了夺舍而生育子嗣,比起没有灵性而同类相残的兽类都不如!
林意歌嫌恶地皱了皱眉,“看来,文宗思的身世**不离十了。”
她按下此事,又对屠百草说道:“还想请六师兄帮我,传消息给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请他们也带人去参加三年后的天骄战。”
屠百草没有立即应下,只问道:“小师妹,天骄战距今只剩三年!三年之后,归一派能有几个符合条件的?”
“归一派原有金丹期弟子共一百零四人,元婴期弟子共五人,但两百年内入道的,只有两个金丹期弟子。归一派新拜入山门的弟子也有两个金丹期,算上我就是三个!”
“我刚才是反问!”屠百草受不了地挠了挠头,“不过,既然小师妹你坚持,我会如实给师兄师姐们传话的。”
“多谢六师兄!”
屠百草摆了摆手,忽地忸怩起来,好半天才开了口。
“刚才不是说到文宗思的身世吗?你还记得我上一回在鹤鸣山清心亭时提起过的,林氏宗族的人在找你吗?”
“这事,六师兄帮我解决了?”
屠百草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没有。”
林意歌一脸失望地看向他,“六师兄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帮我解决的吗?”
“我倒是想帮你解决。可原本只是雍州林氏宗族的人在找你,后来同处雍州的天衍剑宗不知怎么回事,听说林氏宗族失踪的子弟叫‘林意歌’后,他们也插手进来了。”
修士想要唬弄林氏宗族那种凡人宗族,当然不难。
可天衍剑宗无论是实力还是规模,在九大宗门之中都排在首位。
屠百草那点“指鹿为马”的小手段,打发凡人宗族还凑合,但在天衍剑宗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为了不弄巧成拙,他也没有妄自行动。
林意歌紧紧皱起眉头,十分不解,“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为什么紧盯着我不放?”
“这我可不知道,你尽管小心些。虽然你从雍州回来阳州这一路隐藏了行踪,三师姐去找你的那一回也将所有记得你样貌的凡人记忆篡改了一遍,可难免有几个漏网之鱼。”
屠百草顿了顿,“而且,三师姐篡改过的记忆,也有可能恢复。”
林意歌喃喃自语道:“看来,得请四师兄为我专门再做一个幻形傀儡了。”
“这事是我托大了。”
“六师兄也是好意。”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一个灰袍修士从拍卖会场中走出来。
林意歌看到那灰袍修士,顿了顿。
她指着那面善无比的青年,问道:“六师兄,看那灰袍和祥云纹中九州字样,他应该是你九州报馆的人吧?”
屠百草瞄了一眼,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之前说到的那个人才,学什么都很快!我已命他去五味斋自荐成为食修了。”
“看他有些面善,他叫什么名字?”林意歌觉得这人气息似曾相识,只是有些想不起来。
“哦?他叫甘琼。”
“甘琼?”
林意歌沉吟片刻,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我想起来了!我曾在上洛郡云岫楼拍卖会见过他,他不是听风阁弟子吗?”
“他之前曾在云岫楼打过杂,不止是云岫楼,他还去过无虑山灵药铺里当过几日烧火童子,跟天衍剑宗治下的镖师走过镖,还在文心学宫下设的学府里上过学,甚至还给空觉寺施粥摊运过大米……”
“不过他现在是我九州报馆的访事了!他不但去了鸾凤台虹李会,还去了阳州的新秀会……”
屠百草面有得色,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样?小师妹你是不是根本不记得了?”
林意歌确实不记得了。
想起虹李会那个灰袍修士,也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五官。
要不是六师兄说,她会以为云岫楼遇到的甘琼和虹李会的灰袍修士,是两个人。
“他能改变自己的神魂气息?”
林意歌虽然懒得记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长相,但她能记住遇见过的人的神魂气息。
神魂气息与神魂相关,如文采薇补全神魂前后,神魂气息就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改变。
但只要神魂无恙,神魂气息自然也不会发生改变。
这一条,对于人族、妖族、蛮族……凡是有灵众生,都是通用的。
可甘琼身上的神魂气息却是变化的。
“天赋神通!他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改变自身神魂气息。”
林意歌惊讶不已,问道:“这般人才,为何加入九州报馆?”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我给他的待遇是最好的!”
这个理由太有说服力,竟叫林意歌无言以对。
凝思良久,林意歌犹疑道:“由他帮着五师姐的食修弟子混入天武宗,真的没问题?”
今日他能为灵石折腰,岂知他明日是否会为灵石背叛九州报馆?
屠百草挥了挥手,自信满满,“小师妹你尽管放心,我早就留了一手!”
7017k,剑仙她以理服人
听屠百草信誓旦旦说自己留了一手,林意歌反倒更不安心了。
她不由追问道:“六师兄,你跟甘琼立下了主从契,还是血契,还是什么别的灵契?”
屠百草大剌剌地说道:“灵契的约束力有限,倒不如以利诱之……小师妹你放心便是!”
林意歌只好略过此事不提,转而问起拍卖会的事,“那广天黄木,最终花落谁家?
屠百草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说起来还是听风阁财大气粗,出了五十块极品灵石!在那凌朗眼中,五十块极品灵石好像跟五十两金子差不多……”
五十块极品灵石,换作他的九州报馆,也要积累十几年;按照他亲自执笔的九州画报利润来算,得画断他两三根玉笔!
不过,相较于传承数万年的听风阁,九州报馆才创立四百多年,已经十分不错。
林意歌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凌朗拍下广天黄木,就为听风阁增添了一件镇阁之宝。
听风阁旗下几十座云岫楼,无不是“日进斗金”,这五十块极品灵石,要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
实在算不上是多么意外的事。
屠百草贼兮兮地笑问道:“今日拍卖的那一块夜山火玉,看那纹理和形状,应该是归一派火犀秘境出的吧?”
夜山火玉之于火灵根修士的重要性,相当于水玉冰魄之于水灵根修士。
它能够让暴烈的火灵气变得温和,令火灵根修士更易凝神静气,减少其修炼、突破时走火入魔的可能性。
夜山火玉与水玉冰魄虽然都是能够防止走火入魔的天材地宝,珍稀程度却有不同。
火灵根是五行灵根中最不稳定的一种,拥有火灵根,尤其是单火灵根的修士数量最少;而水灵根却恰好相反,是五行灵根中最稳定且最普遍的一种,拥有水灵根的修士,数量是最多的。
拥有水灵根的修士多了,僧多粥少,水玉冰魄因而有市无价。
夜山火玉虽是极其稀有的天材地宝,需要的人却不多,很少能卖上高价。
归一派元婴期弟子们这一回从火犀秘境中带回来的火行材料,相较以往多了不少。
连夜山火玉这种火灵根修士梦寐以求的天材地宝,都有好几块。
为拥有火灵根的内门弟子按照宗门贡献点分配预留之后,还多余了一块拳头大的夜山火玉。
而火犀秘境原本就是四师兄余维则发掘的,刚好又收到了万千质舍拍卖会的消息,林意歌干脆就叫文采薇派人把那多余的夜山火玉送到万千质舍来了。
林意歌微微颔首,解释道:“归一派最近为了炼制安魂镇魄丹,材料消耗也多。正好拿这拍卖夜山火玉所得的灵石,补贴补贴。”
她看向脸颊圆润、奶膘未脱的六师兄,“看六师兄这神情,价格应该很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超出预期!虽然没有卖到广天黄木的价格,也足有三十块极品灵石!”
听到这价格,林意歌也是一惊,脱口而出道:“哪个冤大头……我是说,哪个宗门?”
屠百草哈哈一笑,挤眉弄眼地说道:“天衍剑宗的,据说他们六十年前招了一个两寸火灵根的天才弟子,目前已经金丹期巅峰,现在正忙着碎丹成婴。”
知道是天衍剑宗之后,林意歌瞬间心安理得起来。
天衍剑宗插手林氏宗族追踪“林意歌”,肯定没安好心。
现在林意歌只有金丹初期,修为低微,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多坑点灵石也是好的。
只是他们那天才弟子若借着夜山火玉碎丹成婴,将来又是天骄榜上一员劲敌……
算起来,林意歌还觉得自己有点亏了。
两人说话间,甘琼离开了万千质舍,往五味斋方向去了。
拍卖场内也只剩下暗盟之主魏则和丁颂、周诚两个得力手下,在清点当日收获。
林意歌还要从四师兄手里分灵石,便对屠百草说道:“还请六师兄继续替我留意欢喜宗的消息,还有之前说的,放出玉蟠山秘境中有太微紫玉这一则消息的人……”
“包在我身上!”屠百草再次打了包票,“那我先回九州报馆了?”
暗盟没有给参与万千质舍拍卖会的修士,提供遮掩面容与修为的法宝。
因此,拍得绝当品的修士离开之后还有可能被拦截。
虽然六师兄有炼虚初期修为,不必太过担心,林意歌仍叮嘱了一句,“六师兄路上小心。”
屠百草撤下隔音阵,一边摆手一边走下楼梯,“不用送了。”
……
余维则带着两个得力手下从拍卖场出来,将一个储物袋交给等候的女修。
“这是拍卖那一块夜山火玉的分成。”
“多谢魏盟主。”
林意歌拱了拱手,接过储物袋。
她神识一扫,确认是二十一块极品灵石后,便将其收入了纳戒之中。
按照万千质舍的规矩,若非绝当品而是委托拍卖,则抽取三成佣金。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公事公办。
收了灵石,林意歌想起自己还需要一个幻形傀儡,好金蝉脱壳,彻底摆脱天衍剑宗的的追踪。
她看了看四师兄左右的得力手下,说道:“魏盟主,我还有一事相求。”
余维则挥了挥手,遣退两个手下,顺手又是一个隔音阵。
见此,林意歌将林氏宗族和天衍剑宗的事如实告知。
“老六那个不靠谱的,竟没跟我说过此事!五师妹还真没说错,他个吃白食的!”
余维则眉头打结,蒲扇般的大掌落在林意歌肩上,轻轻拍了拍,“这事还是交给我来办吧!”
有四师兄亲自出手,林意歌再放心不过。
“归一派准备参加三年后的天骄战,势必要在天骄榜上夺得一席之地。我已经请六师兄跟三师姐和五师姐说,请红鸾馆与五味斋带人参加。四师兄也会来吧?”
余维则痛快应道:“当然,自我接掌暗盟之后,从未落下过一次天骄战!”
林意歌安心地提出告辞。
余维则看了林意歌头上那枚光华流转的水玉冰魄簪一眼,问道:“要不要护送你回去?”
7017k,剑仙她以理服人
林意歌察觉到四师兄的视线落在自己头上。
“四师兄是想说,我头上这水玉冰魄簪有些显眼,孤身一人走出万千质舍,离开南阳郡城就可能被守株待兔?”
余维则也不否认,直白道:“不是可能,是肯定。虽然这水玉冰魄簪上留有大师姐的神念,但炼虚期以下的小杂毛,还是没必要惊动大师姐。”
“有庚辛剑在,化神修士又能奈我何?”林意歌拒绝道,“你不是一直催我提升修为吗?这可正是我期盼已久的好机会啊!”
余维则沉默片刻,取出一个阵盘,交给林意歌。
“这个阵盘能把你直接传送到苍梧郡的暗盟别院,以防万一,你把它带上吧!”
林意歌接过阵盘收好,再度提出告辞。
余维则撤了隔音阵,示意丁颂护送林意歌出城。
……
在丁颂的护送下,驻留在南杨郡城内,打着心思想要接近的,都忌惮着暗盟之主的实力,没敢上前。
林意歌顺利地出了南杨郡城。
奇怪的是,南杨郡城外也没有遇到什么修士拦路。
御剑飞行了百里路后,眼看着离开了豫州南杨郡,到了荆州分野内的涡河上,就遇到一高一矮两位修士。
那高个子伸手拦在林意歌身前,“林道友,请留步。”
语气中颇有几分上位者气势。
那矮个子修士看上去稍稍年长些,却唯唯诺诺地跟在高个子修士身旁。
林意歌与庚辛剑一同停滞在半空。
她皱眉扫过两人,发现来的是两个元婴期,当即心中一定。
稳了。
林意歌毫不客气地问道:“拦路者何人?”
高个子修士对矮个子修士挑了挑眉,递过去一个眼神。
那矮个子修士连忙拱了拱手,介绍道:“这位是阳州遂安郡吕氏少主,吕付文;在下丘隐,吕氏护卫。”
“阳州遂安郡吕氏?”林意歌喃喃重复道。
吕付文笑得亲切,说道:“不错,遂安郡紧邻苍梧郡,我吕氏与贵派,也称得上是‘近邻’了!”
林意歌歪了歪头,不解道:“我记得,乾元宗就在遂安郡,你们近邻该是乾元宗才对啊!”
吕付文神情一僵,打了个哈哈,“阳州十二郡皆为近邻,道友这么说,倒显得生疏了!”
林意歌扯起嘴角,敷衍地笑了一下,又冷下脸说道:“往日你吕氏与我归一派素无往来,无旧可叙。废话不必多说,两位拦下林某,所谓何事?”
丘隐取出一个储物袋,说道:“我家少主想求林道友割爱,将头上发簪相让。略备了一千上品灵石,以作酬谢。”
话落,丘隐便上前递过储物袋。
林意歌一头雾水,这发簪他们要买,她就要卖吗?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强买强卖”吧?
她干脆往后一退避开那储物袋,并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发簪于我意义重大,不卖!两位请让开。”
见归一派女修一退几十丈,丘隐顿了顿,转头看向吕付文。
吕付文温和地笑了笑,说道:“道友不肯,怕是嫌灵石少了。丘隐,再加一千上品灵石!”
林意歌压下心头的烦躁,说道:“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吕付文眼神一厉,很快又放柔了表情,为难地说道:“林道友怕是误会了!只是……”
他轻叹一声,解释道:“方才幼妹与我一同在万千质舍拍卖场里见过道友一面。只是幼妹不懂事,看到林道友头上发簪心爱不已,我这个当兄长的才出面帮她求取……”
吕付文说着,取出一枚灵晶磨制而成、样式相仿的晶莹冰花簪。
他眸光微闪,满是为难与羞愧,仍是温言相劝。
“林道友,这发簪与你头上那枚样式相仿,且是水灵晶磨制而成,是难得的珍品。比起你头上那发簪,也是不差的。”
丘隐接过吕付文手中的水灵晶冰花簪,连同另外的五百上品灵石,放入储物袋中,抬头看过来。
林意歌叹了口气,这话谁信啊?
甩锅给“幼妹”,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心?
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他们不直接,那只能自己直接一点了。
林意歌想罢,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是要强买强卖?”
“啧!”吕付文神色微冷,抬了抬下巴,虚骄不已。
“林道友这话说的,捧着两千上品灵石和更高品阶的发簪来跟你换那冰花簪,我多有诚意?怎么能算是强买强卖呢?”
丘隐也开了口,伸手拎着储物袋,说道:“林道友,趁着我们还好声好气地与你商量,你还是识时务些吧!”
说完,丘隐身上便爆发出元婴后期的威压。
无形威压如同铺天盖地的海浪,气势汹汹地扑向女修。
林意歌纹丝不动,任由那威压将身上道袍冲击得猎猎作响。
丘隐见女修面色如常,滞停空中的身形未受分毫影响,不由微微一愣。
回过神来,却听女修冷声说道:“你们现在退下,我可以不计较。否则,我便当做是你吕氏要与归一派为敌!”
定眼看去,不知何时,那女修已凌空而立,将原本踏在足下的紫黑色竹节鞭拿在了手里。
吕付文见她软硬不吃,不禁冷笑一声,“大言不惭!”
归一派弟子何等狂妄?!
区区金丹初期,也敢仗着神兵利器,不给他吕付文这个面子?
“早就打听过了,你林希声曾击杀天武宗元婴后期长老。但现在你面对的,可是两个元婴后期!”
吕付文说着,看向女修手中紫竹鞭时,眼中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贪婪。
他邪邪一笑,手中已多了一柄流星锤。
“参加万千质舍拍卖会的人那么多,都看到了你头上那根水玉冰魄簪。只要你死在这里,谁又能知道是我吕氏出的手?”
吕付文随手一振,那流星锤便燃起一阵火光,势如流星地直砸向女修面门!
“丘隐,出手拔簪!”
丘隐听令,心中却忽地升起一丝不安。
可他无法违抗吕付文,只得依令欺身上前,伸手去拔女修头上那一支五色氤氲的发簪。
7017k林意歌神识强大,早在吕付文和丘隐动手的瞬间,已预判出他们的动向。
她身形一晃,庚辛剑轻巧地拨开流星锤的同时,借力飘然后退了数百丈。
一翻身在半空中立定,林意歌轻挽剑花,一边摸出一块留音珏准备留存证据,一边笑说道:“吕道友说得有理。”
吕付文动作一顿,喝止正要冲上前去的丘隐后,看向不远处的女修,“你想通了?”
“想通了,你说得对!”林意歌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参加万千质舍拍卖会的人那么多,都看到了我头上这根水玉冰魄簪。”
“你要是早些想通这个道理,还能赚个两千上品灵石,换一根水灵晶冰花簪。”
吕付文甩了甩手中火流星一般的流星锤,冷嘲道:“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说着,他对丘隐使了个眼色。
丘隐会意,将储物袋中的水灵晶冰花簪还给吕付文,“请林道友交出水玉冰魄簪,并立下心魔誓,绝不说与第四人知晓。心魔誓一成,我等自然会放你离开。”
“我吕付文怎么会做强买强卖这种没有格调的事?”吕付文甩弄着流星锤,笑吟吟地补充道,“是林道友顾念在下对幼妹的拳拳关爱之情,主动将水玉冰魄簪相赠的。”
林意歌忍不住挑了挑眉,她话还没说完,这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帮着安排好了?
“两位误会了。”她叹了口气,反问道,“我若将水玉冰魄簪交出,如何应对其他想要抢这水玉冰魄簪的人?”
她确实也在考虑这一点。
最近打交道的修士,大多修为没那么高。
除去同门师兄师姐和虹李会遇过的青茗真人外,几乎都在元婴期以下。
以致于她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头上还顶着水玉冰魄簪当“鱼饵”。
水玉冰魄对于修为越高的修士,作用越大,吸引力自然也更大。
眼下解决吕付文和丘隐两人之后,返回鹤鸣山的路上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拦截。
借助化神期的庚辛,对上两个元婴期,还勉强有一战之力。
之后再遇上修为更高的,说不定连传送阵阵盘都来不及激活,就会被对方制住。
“我要是立下心魔誓,不能实话实说,他们必定以为是我不肯给,到时候再要使些强硬手段,还不是我最吃亏?”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说到底,她这一次来万千质舍拍卖会,一不小心钓上来太多“大鱼”了。
有些高估了自己。
林意歌叹了口气,高估自己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吕付文,你拿了水玉冰魄簪也守不住,又是何苦呢?”林意歌苦口婆心地劝道,“我是真不想跟你们动手啊!”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给。”吕付文没了耐心,“不用再说了,丘隐!”
丘隐被叫了一声,又是一顿。
他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只材质不明的勾爪,一闪身就到了女修看上去防备最为薄弱的背后。
丘隐片刻不停,以一击必杀之势,出手如电,向着林意歌后心掏来!
与此同时,吕付文也瞬间闪到了林意歌面前,流星锤更是直击面门,就要和丘隐来个前后夹攻!
林意歌腹背受敌,却也不慌。
她心念一动,庚辛剑一闪。
两道紫色剑芒一前一后,分别挡在自己和那勾爪与流星锤之间。
前后两声刺耳的金石相磨声同时响起的那一刻,林意歌看似极慢实则极快,挥剑反手就是两下。
下一瞬,丘隐与吕付文皆被打得倒飞出去,直退了数丈才稳住身形。
两人面色大变,尤以吕付文最为震惊。
他提起手中流星锤,发现上面多了几道牙印般的奇特痕迹。
这流星锤正是他的本命法宝,被他时时蕴养于丹田。
修士想以元婴期修为,驱使炼虚期后才能驾驭的灵器,并增强自身与法宝的契合度以及威力,将法宝炼化成本命法宝就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而此时此刻,吕付文察觉到,自己的本命法宝流星锤,竟生生从下品灵器掉落成了上品宝器!
本命法宝受损,吕付文丹田中,婴儿般的元神也仿佛被咬了一口似的,令他修为从元婴期巅峰,跌落回了元婴后期。
丘隐也不好受,他的夺命钩虽然不是本命法宝,却也是件难得的上品宝器。
此刻上面的神识印记被破坏殆尽,品阶跌落成了中品宝器。
上品与中品,已是云泥之别!
何况神识印记的破坏,带动了他识海的震荡,令他体内的灵力运转都有些不稳。
林意歌抬手揉了揉额角,听见庚辛灵识传音,“主人,这两样都太难吃了!不吃了,打烂吧!”
要不是有外人在,庚辛此刻大概会幻化成人形,“呸呸呸”地吐口水,再往嘴里塞一把金豆漱漱口。
再用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要金子哄一哄才能好了。
答应给她加两锭金子后,庚辛才安静下来。
林意歌当即提着庚辛剑,冲向元神受损来不及恢复的吕付文。
趁他病要他命!
借着庚辛的灵力一剑挥出,六道剑光将吕付文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位封锁。
之后,林意歌身与剑合,意与神合,化作一道紫白如电的剑光,一瞬贯穿了吕付文的丹田。
剑光将其元神劈散,剑气将其躯体洞穿。
还没反应过来,吕付文眼中神采尽失。
他神魂逸散,躯体也失去了依托,直至坠向三人下方宽阔的涡河河面。
丘隐忽觉神魂一松,瞬间回过神来。
他身上为效力于吕氏少主而立下的灵契,自然消散了。
丘隐何曾预想过这样的结果?
听说天武宗那位苗秉均长老并未使用法宝,原以为凭借他们两个元婴期修士合攻那归一派的金丹初期女修,应该不成问题。
可事实正相反。
那女修出手攻击了流星锤,使吕付文因本命法宝被破坏而实力受损,之后才使出杀招。
灵契消散的事实摆在眼前,只是一个照面,吕付文已魂飞魄散!
丘隐自知修为比起吕付文尚有不足,绝非敌手!
正要耗损自身气血生机,施展血遁之法,抬头却对上女修清凌凌的双眼。林意歌将庚辛剑随手一甩,隔空将吕付文手上的纳戒摄入手中。
吕付文身死魂灭,纳戒上的神识印记,自然也变得极其脆弱。
林意歌随手在纳戒上一抹,那神识印记便不复存在。
她神识粗略一扫,只取了那枚与水玉冰魄簪相仿的水灵晶冰花簪,据为己有。
收好纳戒,林意歌没忘记神识传音,夸了庚辛几句,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身看向丘隐所在。
丘隐被她一看,更是加快了灵力按照特殊经穴的运行。
血遁大法!
浑身气血好似被煮沸一般,消失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暴涨的磅礴灵力。
丘隐默念法诀,脚下现出一黑红遁光。
山河变换,一息千里。
看着丘隐消失,林意歌却没有去追。
反正也追不上,何必白费力气?
更何况,击杀吕付文之后,林意歌浑身灵力翻涌,眼看就要突破至金丹中期!
这时候追上丘隐,无法保证能将其击杀,还可能影响自身突破。
林意歌果断将留音珏收起,带着庚辛降落在距离涡河不远的深山老林中。
她塞给庚辛一锭金子,又叫她替自己护法,随后就选了个清净地方入了定。
……
日出日落,七天过去。
林意歌从入定中醒来,已然突破至金丹中期。
体内的无瑕金丹涨大了一圈,色泽愈发莹润。
她运转灵力,果然,凝聚金豆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庚辛脑袋拱过来,把下巴放在林意歌掌中,小嘴一张就把那一粒金豆吸入口中。
小女娃转头问道:“主人!我还有一锭金子呢?”
林意歌将剩下的那一锭金子交给庚辛,笑问道:“这几日可有异常?”
庚辛想了想,点头道:“嗯嗯!打架的地方,一直有人来。”
“你没被发现吧?”林意歌随口问道。
庚辛歪头一笑,得意道:“当然没有了!他们发现不了我,我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庚辛!”
林意歌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正要再夸一句,却发现庚辛身上的木灵气,有些外泄。
与此同时,庚辛白胖滚圆的脚丫子旁,有紫竹的笋尖破土而出。
察觉到主人的眼神,庚辛低头一看,连忙抬起光溜溜的脚丫子在那笋尖上一踩。
笋尖立即消失了。
但脚丫子原本站立的地方,又冒出了另一个笋尖尖。
……
林意歌大致猜到,庚辛这是“水满则溢”,是要突破的迹象。
“庚辛你先载我回鹤鸣山。”
闻言,庚辛二话不说,化作灵剑模样,载着主人化作一道紫芒,往苍梧郡飞去。
……
此时距离万千质舍拍卖会已过了七日,庚辛又飞得极快,一路上竟没有碰上其他拦截之人。
林意歌抵达鹤鸣山后,一刻未停,直奔惊蛰洞。
入得洞中,她将庚辛安置好后,又命令桃木灵照看一二,才放心地留庚辛在惊蛰洞中突破。
林意歌独自出洞去了紫阳殿。
文采薇一看到林意歌,神色有一瞬的呆怔。
她使劲眨了眨眼,才起身迎上前来。
“林师叔回来时,没出什么事儿吧?”
万千质舍拍卖会结束都已经七天了,总算等到林师叔归来。
“只是回来途中忽有所感,找了个地方突破了小境界,这才耽误了几日。”
林意歌说着,将拍卖夜山火玉所得的那一袋二十一块极品灵石,连同吕付文的纳戒,一同交给文采薇。
文采薇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转眼看到那枚纳戒,不由一惊。
“这是……遂安郡吕氏的徽记,林师叔遇上吕氏的人了?”
能用得起纳戒,绝不是吕氏家族中的普通子弟。
林意歌将留音珏也交给文采薇,笑说道:“遇上自称是吕氏少主的人,先是想要强买强卖,后来干脆对我出手,想直接夺了我的水玉冰魄簪。”
文采薇博闻强识,对修真界当前的状况,了若指掌。
一听是吕氏少主,就知道是他没长眼,杀人夺宝不成反被杀。
她接过留音珏,笑得温柔,“吕氏少主怎么会是这样的强盗呢?林师叔放心,弟子一定要吕氏给个交代!”
林意歌对她万分放心,点了点头,“你看着处理就好。”
“还没跟您说,落月谷送七色莲到鹤鸣山的子弟眷属,有三位闯过了试炼迷阵。”文采薇指了指花名册,汇报道,“弟子已经请路长老安排锻体修炼。”
“之前去火犀秘境的四位师兄师姐,已经大致恢复。”
“还有,赵元长老已经成功重炼了地火明夷剑。再过两日,地火明夷剑就要在衍道台择主。”
“嗯,你办事我放心。”林意歌赞赏道。
见娇弱少女眉间似有忧愁,她不禁问道:“最近山门还有什么别的事?”
文采薇摇了摇头,道:“除了弟子方才汇报的事,山门内一切如常。”
“只是……”文采薇纤长柳眉微蹙,“最近归一派收到了好几封邀请函。八月初一,乾元宗绛烟泽论道会;八月初二,睦安郡商氏家主千岁宴;八月初三,泗安郡林氏双修大典……”
林意歌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都赶在下个月月初?”
除去不入流的势力,阳州十二郡有二十一个叫得上名号的势力。
除非是约好的,不然怎么也不会安排到一起去。
不过,归一派作为二流以上一流未满的势力,自然可以挑挑拣拣,选择去或不去。
“绛烟泽论道会,听上去有点意思。其他两个,不必理会。”
文采薇对这个回答早有所料。
她摇了摇头,补充道:“绛烟泽论道会的邀请函,是以乾元宗名义发给归一派的。除此之外,睦安郡商氏家主的千岁宴邀请的是姜砚师兄;而泗安郡林氏双修大典,邀请的是林师叔您。”
林意歌微感诧异,想了想才说道:“睦安郡商氏与泗安郡林氏,与我归一派素无交情。商氏千岁宴邀请姜砚……暂且不提,林氏怎么会邀请我?”
“许是因为姓氏相同,林氏想借此谋求什么?”文采薇猜测道,“之前文氏家主为弟子张榜求医,也有借着姓氏攀亲的。”闻言,林意歌转念想起六师兄屠百草说起的天衍剑宗插手林氏宗族之事。
她皱了皱眉,询问道:“泗安郡林氏这场双修大典,是为哪两人结契?”
“是林氏家主长孙女,筑基后期的林知妤,和天衍剑宗内门弟子,金丹中期的贝明欢结契。”
听到“天衍剑宗”之名,林意歌微微一惊,又想到文采薇提及的同姓攀亲之事。
“泗安郡林氏在东南阳州,天衍剑宗在西北雍州,天各一方,是怎么攀上的?难不成那泗安郡林氏和雍州青阳郡林氏有渊源?”
文采薇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一转,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雍州青阳郡林氏宗族,是泗安郡林氏北迁的其中一支。”
豫州文氏作为修真家族中的顶级世家,文采薇又是同辈子弟中的佼佼者,她对凡间宗族与修真世家的渊源,比起柳扶风都要清楚得多。
修真世家中到了束发之龄,测定灵根确认无法修炼的子弟,一般是自行选择加入凡间同宗氏族或是自己迁居至其他地方,自立旁支宗族。
若许多代未曾再有修士,这一支和最初的修真世家也就渐渐断了往来。
青阳郡的林氏宗族正是如此,其先祖便出身于泗安郡林氏。
文采薇好奇地看向林师叔,“林师叔竟知道雍州青阳郡林氏宗族?弟子没记错的话,那一支顶多出过屈指可数的先天武者而已,即使在凡俗界也是声名不显的。”
林意歌轻咳一声,含混应付道:“听九州报馆之主说起过。”
她又不解地问道:“我记得林知妤二十出头年纪,去年代表林氏参加了阳州新秀会的。她身为林氏家主长孙女,如今又是筑基后期,金丹在望。为何要与天衍剑宗弟子结契双修?”
修士结契双修,和凡间男女成亲相仿,以强势一方为主。
这一场双修大典,无论是修为还是背景,都是天衍剑宗的贝明欢占据强势一方。
在林意歌看来,林知妤这样,相当于是放弃了将来成为泗安郡林氏家主的可能。
“听说是林氏独子嫡孙今年束发,已测出了灵根。”
……
林意歌揉了揉额角,嘀咕道:“一个现成的金丹可期的后代,竟要为刚刚测定灵根的让路?这是什么道理?”
话虽如此,她心里其实也清楚。
修士子嗣艰难,又要耗费无数精力,因此,修士弟子大多来源于凡俗界。
正因如此,修真门派受凡间男尊女卑风气影响颇深。
而修真家族更甚,男子可娶妻纳妾绵延血脉无数,女子能诞育的子嗣却是有限的。
不到万不得已,几乎不可能让女子接管家族。
如豫州文氏一般,只选各方面能力最出众的血缘者作为继任;如归一派一般,只选修为最强悍的真传弟子当掌门,不论男女的,反而是少数。
“风气如此。”文采薇强笑道。
她也险些被无视才能,送去武氏联姻,对于林知妤的境遇,最是感同身受。
“林师叔问这些,是决定去泗安郡林氏参加双修大典么?”
“既然专程邀请我,那我又何妨走上一趟?”
林意歌伸手跟文采薇要了那一封邀请函,收入纳戒之中。
如今看来,或许青阳郡林氏早已向泗安郡林氏求助了。
真是那样的话,参加新秀会林氏子弟大概已经认出,她和青阳郡林氏宗族所寻找的“林意歌”长得一模一样!
之后她以林希声的名号,以区区筑基期击杀了天武宗元婴期长老,还在虹李会夺了魁首……
稍稍有些高调了。
若因此引起了天衍剑宗的注意,倒也合情合理。
可林知妤若因此被牵扯进来,林意歌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还是亲自走一趟,如果能借此与林知妤结盟,归一派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弟子来源?
虽有风险,却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只是需要给四师兄去一道传音,免得叫他白费功夫。
林意歌心思百转,最终又落在了乾元宗发起的“绛烟泽论道会”上。
“那绛烟泽论道会,又是怎么个章程?”
文采薇将邀请函递过来,说道:“乾元宗邀请了金丹期的年轻修士,到绛烟泽上画舫切磋论道。”
林意歌看了一眼邀请函,“彩头是夜精白草?”
夜精白草生长在绛烟泽深处,有妖兽守护,极难获取。
它也是世间难得的奇花异草,修士服用之后可短暂进入顿悟状态。
众所周知,修士进入顿悟之后,往往能小幅提升修为境界。
林意歌心中一动,前生自己顿悟了好多回,可这一世还没进入过顿悟状态。
这夜精白草,真算得上是乾元宗雪中送炭。
不过林意歌不打算亲自出马,毕竟邀请的都是金丹期的年轻修士。
林意歌很快拿定了主意,安排道:“叫妘明月去绛烟泽凑个热闹,姜砚去睦安郡商氏家主的千岁宴,我亲自去泗安郡林氏双修大典。”
文采薇眼珠子一转,这安排与自己所想差不多。
她期待地看向林师叔,问得道:“那弟子陪林师叔去泗安郡?”
听林师叔之前对泗安郡林氏问得那么仔细,想来其中应当另有隐情。
林意歌看了文采薇的丹田一眼,见她短短几日,修为已经提升至筑基中期,不免感慨。
不愧是地级资质,不愧是五行灵根平衡至极的混沌灵根,按照这个速度,三年后的天骄榜,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想到天骄榜,林意歌便再度拒绝道:“我此去先看看能否将林氏招揽为同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采薇你还是抓紧时间修炼,我可是跟文宗易夸下了海口,要让你在三年后上天骄榜的!”
文采薇愣了愣,反问道:“是那个基本上都是两百岁以内元婴期修士,经过天骄战匹配决胜之后得出排名的天骄榜?”
林意歌一脸理所当然,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个天骄榜。还有其他天骄榜不成?”
文采薇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愕。
三年后,她顶多也就是结成金丹而已。
难道她要以金丹期登上天骄榜?林意歌看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笑说道:“你怎么跟文宗易一样大惊小怪?”
“还不是林师叔太过异想天开?”
文采薇缓过神来,娇声嗔道:“三年结婴,怎么可能啊?若弟子不能结婴,以金丹期修为击败元婴期,就更像是痴人说梦了!”
林意歌笑了笑,“归一派早有过金丹期入天骄榜的前例,何况你的修炼资质大有提升,问题不大。”
文采薇欲哭无泪,林师叔太看好自己,该什么办?
之前曾听过大师兄柳扶风几次称呼林师叔为“小师叔”,眼下看来,林希声果然就是林意歌。
这就难怪,林师叔会觉得问题不大。
文采薇忙说道:“归一派的前例,就是掌门和真传小师叔,弟子怎敢同她们相提并论?”
想到罕有的金丹期天骄,七代掌门和真传小师叔,文采薇也是钦佩不已。
掌门风轻轻二十岁参与天骄战时,甚至还没有通过真传考验拜师六代掌门。
她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大毅力,即使遍体鳞伤,也没有将“认输”二字说出口。
竟生生将元婴初期的天骄战对手熬到心境崩塌,露出破绽,才一举将其击败!
至于掌门亲自监督指点修炼的真传小师叔林意歌,天骄战时遇上元婴期对手越挫越勇,最终险胜,挤进天骄榜!
林意歌听文采薇说得谦虚,却浅浅皱了下眉。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得劲?
虽然祖师说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但谦亦有度,过谦则近伪。
以文采薇如今的混沌灵根,修至金丹轻而易举。
加上她领悟了水月镜花诀,以金丹期修为挤进天骄榜,算不得难事。
“谦虚的话不必再说,采薇你可是无师自通,领悟了水月镜花诀的。”
若换成姜砚,怕是下巴都要朝天去了。
“不过是金丹期天骄罢了,我对你有信心!”
文采薇听到这话,眼眶瞬时一热。
当不辜负林师叔的信任,挤进天骄榜才好!
决定了,今晚多参悟一个时辰的水月镜花诀!
林意歌鼓励完文采薇,就想起妘明月和姜砚入了归一派十二灵境之一的试炼塔。
“妘明月和姜砚还没有从试炼塔出来?”
试炼塔和归一派的试炼迷阵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对心性的考验。
在试炼塔中,归一派弟子会经历种种更为真实的幻境,种种表现都将被记录在留影璧中,作为将来择师收徒时的参考。
若有行差踏错,也是要去大寒洞中受罚的。
“妘师姐和姜师兄在试炼塔内足足坚持了七日,昨日才出来。”文采薇如实答道,“所以弟子将地火明夷剑择主之事安排在明日清晨。”
林意歌微微颔首,“明日衍道台,采薇你可不能缺席!”
按照她的计划,采薇炼化地火明夷剑后,剑法修习速度就能更上一层楼。
三年磨合之后,能发挥出更强的实力。
等文采薇应下后,林意歌才离开紫阳殿,回到惊蛰洞中。
……
惊蛰洞中,黑压压的乌云中雷光闪现,轰隆雷声连绵不绝。
庚辛化作原型,挺立的小紫竹正疯狂地汲取着惊蛰洞中的灵气,竹枝晃动,搅弄风云。
桃花瓣、棣棠花、蔷薇花瓣、竹叶……漫天飞舞。
把个桃木灵吓得瑟瑟发抖,躲到了惊蛰洞口。
林意歌一入惊蛰洞,就发现里面被搅合得乱七八糟。
躲在洞口的桃木灵身上的花瓣被吹散了许多,露出
林意歌心念一动,惊蛰洞中便安静下来。
带着桃木灵走到庚辛所在,林意歌发现庚辛的原形紫竹比之前长高了将近一寸。
不待开口,林意歌手臂一沉,转头看去,庚辛咧开嘴,露出八颗米粒大的牙,“主人!”
突破一个小境界到了化形中期,相当于人族的化神中期,不需要渡雷劫,林意歌因而安心让庚辛在洞中突破。
林意歌抬手摸摸庚辛细软的黑发,示意桃木灵收拾这遍地的花瓣和竹叶,才对挂在手臂上的庚辛说道:“庚辛,你再巩固一下修为。”
庚辛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低头看了眼微微鼓起的小肚子,说道:“可是,金子已经吃完了!”
林意歌扫了眼庚辛腰间的紫竹小筒,里面黄澄澄的金豆子,还有小半个竹筒呢!
“吃完了?”
“当然了!都吃完了!”
庚辛不过是突破了一个小境界,怎么还长心眼了?
林意歌无奈笑笑,干脆取了三锭金子,投喂庚辛。
看着庚辛啃金子啃得一脸满足,想到那地火明夷剑灵也算是庚辛的“老相识”,林意歌便对她说道:“明日我要去看地火明夷剑灵择主。”
庚辛微微一顿,瞪大了眼,手中的金子忽然不香甜了。
她自然认得地火明夷剑灵,是个“硬骨头”。
那把地火明夷剑也特别硬,险些把她刚长出的两粒牙给崩了。
庚辛幽怨地说道:“主人说好了只能有我一个的!”
林意歌对这小醋坛子也没辙,直说道:“我想叫地火明夷剑灵择文采薇为主。”
庚辛一听,立马喜笑颜开,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金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主人真好!嘿嘿!主人当然只会有我!嘿嘿嘿!”
“那到时候,明夷剑灵要是选了我,你要耐着性子,好好用灵识跟它说,可不能露出原形!”
庚辛笑容一僵,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当然了!”
林意歌把明日可能发生的状况和庚辛说了一回,免得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吃飞醋显露原形,才安心地在桃木灵收拾好的玉石台上,静坐修炼了一晚。
……
次日清晨,地火明夷剑择主之日。
林意歌抵达衍道台时,归一派新弟子在路横波的带领下,悉数到场。
妘明月与姜砚是金丹初期,夏明萱与李润已经筑基后期,文采薇是筑基中期,而谈青禾、谈青苗和木菁莪刚刚引气入体,都是炼气期初期。
除去这几人外,落月谷来的三位弟子,还在锻体阶段。
赵元御剑抵达衍道台,落地就看到,路横波身边站着一位陌生同门。赵元背着地火明夷剑抵达衍道台时,一眼就看到路横波站着一位眼生的同门。
他当即反应过来,这位大约就是路横波每次来送炼材,都会提起的“归一派福星”林希声师妹。
按照柳扶风的说法,这位林师妹是真传小师姐林意歌下山之前,拜入归一派的最后一个弟子。
赵元走到路横波身边,拱了拱手,招呼道:“这位想来就是林希声师妹了。”
以林意歌七代真传弟子的身份说来,赵元、路横波和谷骁云三位传道长老,都是她的师弟师妹。
但她现在只是归一派七代关门弟子林希声。
林意歌对着那张端正的国字脸,回了一礼,“赵元师兄。”
赵元瞥了她腰间一眼,只见到一根紫竹鞭,微微皱眉,问道:“林师妹似乎也没有专属灵剑?那你不妨和八代新弟子一起,由地火明夷剑灵择主。”
林意歌连忙按住庚辛剑,微微一笑,摇头拒绝道:“赵元师兄误会,我已经有剑了。”
“林师妹说的剑,难不成……是这根竹节鞭?”
林意歌点点头,道:“正如赵元师兄所说,此剑名为庚辛。”
赵元微微一愣,不禁喃喃低语道:“剑长二尺四,乃斩邪之剑。竹有节,剑无锋……”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元浑身一震,拱手道:“林师妹的剑道境界,远在我之上!”
“……赵元师兄过誉了。”
事实如此,林意歌也只好认下。
她看了一眼衍道台中站着的归一派新收的十一个八代弟子,催促道:“赵元师兄,正事要紧,还是先请地火明夷剑灵择主吧!”
路横波示意赵元看向衍道台正中的弟子,介绍道:“赵师兄,这就是托了林师妹的福,招入归一派的十一个弟子。分别是妘明月、姜砚、夏明萱、李润、文采薇、谈青禾、谈青苗、木菁莪、温良、龚谦、叶田田。”
十一人按照修为高低,突破大小境界的先后排成了一列,对三人齐齐拱手道:“问师叔们安!”
三人对众弟子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路横波这才问道:“赵师兄只见过谈氏兄妹吧?”
赵元微微颔首,道:“重锻地火明夷剑之后,路师妹你传音跟我说要让灵剑择主,我还以为是在谈青禾谈青苗之间二选一。”
“那怎么可能?就算我们肯,明夷剑灵怕也是不肯!”
“这倒也是。谈青禾青苗兄妹的五行灵根都很细,他们的火灵根无法承受明夷剑。而且明夷剑灵秉性……”
赵元没直说,但路横波与林意歌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明夷剑灵对重锻的灵剑不满意,绝不将就,颇有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气节。
只是苦了赵元,连着锻造了两年,才勉强锻造出让明夷剑灵满意的灵剑。
赵元叹了口气,将身后背着的地火明夷剑抽出。
剑一出鞘,便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玄铁矿、赤炎石、火灵晶等十余种材料,在赵元的锤炼下,成功复原了地火明夷剑。
此剑剑身红如火焰,剑刃锋利,呈金红色。
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还镶嵌了一块打磨成菱形的夜山火玉。
“这就是地火明夷剑。”赵元说道。
一句话的时间,林意歌就看到赵元抓着地火明夷剑的手上,已经出现了灼伤。
赵元伸指在剑身上一弹,注入一道灵力,口中低喝一声:“地火明夷,剑灵择主,去!”
明夷剑飞起,悬在半空。
剑上红芒暴涨,影影绰绰地腾起一团烈焰。
那一团金红之色的烈焰又分化成同样大小的十二朵小火苗。
火苗分散向十一名新弟子,余下一朵,奔向了林意歌腰间的竹节鞭。
林意歌被这异动吓了一跳,转瞬便明白,明夷剑灵这是来寻仇了!
赵元也有些惊讶,明夷剑灵怎会选择有剑之主?
更何况,林师妹是金水木三灵根,并不合适。
紧接着,半空中响起一阵轻灵剑鸣。
林意歌腰间紫竹鞭微微一颤,分化出一道紫芒,对上那一团火焰。
红色与紫色相互纠缠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紫芒占据了上风,将小火苗整个笼住了。
紫芒熄灭,“啪嗒”一声,半空中落下一节紫竹筒。
那紫竹节被烤得通红,不停震动着,好似困住了什么活物一般。
赵元瞪大了眼,这和他当初在剑冢看到的,地火明夷剑灵栖身的浑身通红的紫竹,几乎一模一样……
莫非就是林师妹收服的庚辛剑灵,将一干剑灵封在紫竹中,才免去众多剑灵消散的下场?
“林师妹这把庚辛剑,莫非也是出自剑冢?”赵元不由自主地出声问道。
林意歌微微一怔,缓缓点头道:“没错,庚辛剑灵也出自剑冢。实不相瞒,雾影峰上剑灵,无剑可栖,就是我发现的。”
她只说了一半,至于庚辛是“剑冢无剑”的罪魁祸首,则隐下不表。
总归现在差不多已经弥补了过失,剑灵也全都换了新的灵剑作为寄身之所,细究反倒会暴露庚辛的存在。
相较于有大师姐一道神念附身的水玉冰魄簪,庚辛若是被夺,大概率就是灵智消散的下场。
而在修为完全恢复之前,林意歌不愿意冒险暴露庚辛变异木灵的本质。
“原来如此!若非林师妹去了一趟剑冢,这些剑灵的灵智,还不知道能存在多久……”
赵元拱手一礼,说道:“林师妹果真如路师妹所说,是个福星!”
“……赵元师兄过誉了。”林意歌被夸得越发心虚,忙指了指新弟子们,“赵元师兄还是看着点,免得明夷剑灵失了分寸,伤及新弟子。”
赵元微微颔首,随即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十一位经受明夷剑灵考验的新弟子身上,不再关注林师妹。
而林意歌则趁此以神识命令庚辛,释放明夷剑灵。
十一位弟子接收的小火苗,都只是明夷剑灵的一缕灵识和赵元提供的一部分灵力。
只有飞向庚辛的那一团,才是明夷剑灵的主体。
过了一会儿,庚辛才将困着明夷剑灵的紫芒收回剑中。
而那明夷剑灵得了自由,似乎认识到了自己与庚辛的差距,没再继续纠缠,回到了明夷剑中。
7017k直至此刻,林意歌才有心思去看那经受明夷剑灵考验的十一位新弟子。
明夷剑灵所化的十一团小火苗,齐齐钻入了十一人玄关中,粗细不同的火灵根里。
人的灵根,如同草木的根系,长久不用的就容易藏污纳垢,堵塞不通。
明夷剑的火苗将每个人的火灵根中可能存在的杂质灼烧殆尽,将火灵根疏通了一遍。
灵剑择主的标准不一而足。
火属性的明夷剑,可能会选择火灵根最粗壮的、或者使用最多的、或者杂质最少的……
过了一小会儿,三名尚未引气入体的落月谷弟子,最先承受不住。
三人陆续痛得在地上打滚,口中哀叫不停。
好在有赵元出手,将三道明夷剑灵的灵识抽出,才免了三人被活活焚烧而死的下场。
路横波则将这三人转移到衍道台其他的擂台上,强行指引三人忍着剧痛修习基础剑法,借机淬炼肉身,达到锻体之效。
又过了一会儿,谈青苗和谈青禾齐齐败下阵来。
之后木菁莪也红着一张脸,满头大汗地请赵元长老出手。
夏明萱以土灵根为主,不惧烈焰灼烧,足足忍耐了一刻钟;水灵根为主的李润,坚持了近半个时辰才显得后继无力。
姜砚是水土双灵根,比起夏明雪和李润,又坚持得更久。
而明夷剑灵的灵识遇上五行灵根纤细如丝的妘明月,反倒犯了难。
灵根纤细到这个地步,再怎么疏通都没用。
地火明夷剑灵干脆直接放弃了妘明月,掉头返回了明夷剑中。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新弟子中只剩下了文采薇。
她全力运转着归一炼气诀,调用源源不断转化而来的水灵气中和那一团狂暴的同时,也通过火灵根将那火灵气转化成了混沌灵力。
相较于云山朱蜜拓宽五种灵根时,突破上限一般无法忍受的剧痛;
或是长年缠绵病榻时,阴魂不散的全身隐痛;
这一回,文采薇除了脸颊微微发红,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
在同门龇牙咧嘴忍痛的表情衬托下,文采薇这般淡定,就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地火明夷剑的灵识也在她充满包容和变化的混沌灵力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紧接着,悬于半空的金红色灵剑,化作一道金红光芒,直奔向那娇弱少女。
文采薇抬手抓住地火明夷剑,任凭猛烈的火焰将自己笼罩。
她按照预演过无数遍的那样,面不改色地开始将其炼化。
路横波见此,当即宣布道:“地火明夷剑灵,择文采薇为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十一人中,也只有文采薇的火灵根使用频率最高,只有她的混沌灵根能完全承受住地火明夷剑灵那些狂暴的火行灵力。
其余同样接受了地火明夷剑灵考验的十人,自然对此心服口服。
姜砚挑了挑眉,说道:“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我本身就是水土双灵根,这地火明夷剑不太适合我。”
夏明萱眼中掠过一丝艳羡,叹了口气,“可惜了,是我没有那个运气……”
李润笑嘻嘻地劝解道:“诶!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虽然没能被明夷剑择为主人,可我们的火灵根都被疏通了一遍!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十个人,都赚了!”
妘明月拔出玄铁长剑,轻抚剑身,认同道:“李润说得对,灵剑最重要的就是契合,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那地火明夷剑于我而言,和这玄铁长剑没有什么区别!”
……
之后,众弟子就各自选了地方,开始修习基础剑法或归一剑诀,将此地留给还不知要炼化多久的文采薇。
林意歌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文采薇娇弱的身躯微微一震。
她抬手便轻巧地挽了个剑花,似乎已经将地火明夷剑炼化。
那朵剑花,好似盛放的金红色牡丹,一瞬即收。
文采薇一手提着明夷剑,一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看向等在一旁的林师叔。
“林师叔,弟子成功炼化了地火明夷剑!”
说话的同时,文采薇在心中决定,今天开始,多练一个时辰的基础剑法!
至于宗门事务,闭着眼睛都能处理。
只需在午间用膳时,请陈七妙或罗景和将灵食送至紫阳殿。
届时一边用膳一边处理,也耽误不了什么。
这么一来,她文采薇说不定真能不辜负林师叔的期望,成为归一派第三个金丹期天骄!
若是能成,她将是“金丹天骄”,而不再是“病五张”!
光想想就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林意歌对上文采薇激动的小眼神,笑着点了点头。
“有这地火明夷剑灵相助,金丹期天骄,又多一分把握!”
路横波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金丹期天骄?林师妹,你想叫采薇参加天骄战?”
“还没来得及跟路师姐说,”林意歌掷地有声,“三年后的天骄战,归一派不但不能缺席,还要登上天骄榜!”
路横波沉默了半晌,才拍拍林师妹的肩膀,“林师妹你这想法我也能理解,金丹期天骄,尤其还是采薇登上天骄榜,绝对能让九大宗门对我归一派刮目相看!”
说完,路横波叹了口气,“可咱们这把握……真心不大!”
归一派好不容易才收到这么几个弟子,挫伤锐气事小,损伤修道根本,就得不偿失了。
林意歌对路横波拱了拱手,“还需劳烦路师姐和赵元师兄,也多费些心思!”
“既然是林师妹的请求,我们几个传道长老一定尽力配合。除了功法与剑法之外的其他功课,先暂缓三年吧!”
“多谢路师姐体谅!”
归一派弟子日常除了修炼归一炼气诀,修习基础剑法与归一剑诀之外,还有修真界通识、炼丹基础、阵法基础、炼器基础等功课。
门内弟子并非整日只知修炼,身为剑修,也要有另外一技傍身。
这也是祖师传下的规定之一。
说是为了能够调剂身心,避免剑法进境过慢,长期受挫之下,心境受损。
路横波摆了摆手,笑道:“林师妹你可是我们归一派的福星!我相信你!”
7017k听路横波一口一个“福星”地夸,还带动了赵元一起夸,恍惚间,林意歌有种回到千年前的错觉。
那时她与同门切磋时从不吝于分享自己修道感悟,也常被夸。
可惜……那样的归一派,如今却人才凋零。
林意歌心中叹气,面上又对路横波自谦几句。
想起那三封邀请函,她转头问道:“采薇,你同妘明月和姜砚说过八月初的事了吗?”
文采薇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弟子原本打算在灵剑择主之后再告知姜师兄与妘师姐。”
这些可有可无的邀请自然不及剑灵择主来得重要,甚至可能影响两人的心态。
路横波在旁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挑了挑眉,问道:“八月初有什么事?”
见两人不语,她指了指板着一张脸,指点温良、龚谦和叶田田三人的赵元,说道:“原本就该由赵师兄负责教导和监督新入门弟子。”
“如今为了天骄战,又要先把其他功课放一放。”路横波又指了指自己,“没曾想,我倒是成了最闲的那个!”
路横波主要负责的是剑法与功法之外五花八门的其他功课,功法和剑法的修炼,外门有赵元,内门有谷骁云。.
之前因为庚辛吃了一山灵剑,赵元为了给剑灵们重锻栖身的灵剑,这才将这些新弟子托给路横波。
文采薇见林师叔颔首,才将三封邀请函的事简单跟路长老说了一遍,又把原定的安排说了。
路横波思虑片刻,看了眼认真比划着归一剑诀的妘明月,说道:“乾元宗在绛烟泽办金丹期修士论道会,又有夜精白草做彩头,由妘明月去参加,还算稳妥。”
妘明月的那些蛊虫都服了太上虹李,尤其是九黎巫族代代相传的蛊王,甚至蜕下一层壳来,实力大幅提升。
因此,她虽然还是金丹初期,但加上那成百上千的蛊虫……实力难以估量。
至少不必担忧她在绛烟泽的安危。
路横波接着说道:“林师妹亲自去泗安郡林氏,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路横波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不断调整姿势演练归一剑诀的姜砚,“睦安郡商氏家主千岁宴,为何点名道姓,邀请了姜砚?”
林意歌想了想,说道:“之前新秀会时,姜砚曾与商氏序十七的女公子,天武宗商庚辰一战。说不定是因为这个,才发来邀请函。”
路横波恍然,又一个被姜砚“美色”吸引的女修?
她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归一派与这商氏没什么往来,不如不去。”
若林意歌对姜砚的身世一无所知,也会和路横波一样的想法。
只是此事不便解释。
林意歌干脆把不远处练剑的将眼角过来,直接问道:“睦安郡商氏发来邀请函,八月初二商氏家主千岁宴,指明要你去。姜砚你意下如何?”
姜砚突然被告知此事,有些恍惚。
踌躇半刻后,他才定了定神,坚定道:“我要去,请林师叔准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是个机会,他可以亲自向商氏家主询问母亲的下落。
见姜砚决意要去,路横波也看出这事另有隐情,自然也不好再反对。
林意歌瞄了路横波一眼,将自己知道的事告知姜砚:“既然你决心要去,那你要知道,商氏家主夫人出身乾元宗,膝下记有十八位公子,其中四位拜入了天武宗,十四位拜入了乾元宗……”
路横波面露惊异,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她原以为那家主都只有千岁的商氏,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
可这样一个传承几百年的家族,竟有四人拜入一流宗门,十四人拜入二流宗门?!
假以时日,商氏能天武宗争得一席之地;至于乾元宗,说不定都要改姓商了!
商氏如此能耐,真是不可小觑!
话说回来,叫长了一副好相貌、又有出众地级资质的姜砚,独自前去热衷于繁衍子嗣的商氏……
怎么想都是羊入虎口啊!
为此,路横波便主动提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与姜砚同去这千岁宴?”
姜砚一双猫儿般的眼睛睁得老大,稍一思索,才拱手谢道:“多谢路师叔!”
林意歌心想事成,便也跟着笑了笑,说道:“劳路师姐费心了!”
就算姜砚在商氏家主千岁宴时,冲动之下做了什么,有路横波在也好收场。
要不是归一派的人手有些不足,怎么也轮不到要路横波这传道长老出山。
路横波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飞虹涧与松梅涧的师兄师姐们若是出关,也会这么做的。”
……
林意歌演练了一整套归一剑诀后,便离开了衍道台。
地火明夷剑择主之后,距离泗安郡林氏的双修大典,只剩下八天。
她传音给四师兄余维则,告知阳州泗安郡林氏与雍州青阳郡林氏的渊源,还有林氏林知妤和天衍剑宗贝明欢结契双修之事。
林意歌也没忘记跟他约定时间地点,再要一个幻形傀儡。
她也想明白了,要证明林希声并非林氏宗族的“林意歌”,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两者同时出现。
……
很快就到了八月初一,妘明月出发去绛烟泽切磋论道的日子。
绛烟泽地处睦安、遂安、苍梧三郡,距离鹤鸣山不远。
妘明月自行御剑或是借助毒灵蜂群,都能很快抵达绛烟泽。
林意歌将妘明月送至山门,取出一个阵盘递给她,说道:“若有万一,可以激活这个阵盘。这个阵盘能直接把你传送到苍梧郡的暗盟别院。”
这阵盘正是她之前从南杨郡万千质舍拍卖会返回时,四师兄专程给的传送阵盘。
只是她遇上了劫道的吕付文和丘隐,因此突破小境界耽误了七日。
因祸得福,返回鹤鸣山的路上风平浪静,没能用上这阵盘。
妘明月接过阵盘,拱手道:“弟子定不负林师叔所望!”
林意歌又叮嘱道:“夜精白草虽然难得,但比起你自身安危,不值一提。”
目送妘明月离开后,林意歌也离了山门。林意歌离了山门,按照约定,到了苍梧郡城外的暗盟别院。
在周诚的引导下,林意歌独自进入了内院。
没见到四师兄余维则,反倒见到了三师姐池无澜。
池无澜看到林意歌,摸了摸红玉双鱼佩,手上便多了一个掌高的幻形傀儡,比起以往的都要更为精致些。
她将幻形傀儡递给小师妹,说道:“小师妹,这是老四叫我转交给你的幻形傀儡。”
林意歌眼前一亮,说道:“多谢三师姐。”
收好傀儡,她才直截了当地问道:“三师姐怎么在这里,四师兄呢?”
“小师妹这语气听着,有点失望?”
池无澜支着下巴,微微撅起红唇,嘟哝道:“知道你和老四玩得好,你和谁都玩得好,就和我玩得不好……哼!”
“三师姐胡说什么!”林意歌忙解释道,“三师姐的好,我都铭记在心!”
她记得清楚,要不是三师姐,她可能要到结成金丹后才能发现自己神魂有裂痕。
那就会错过最佳修复神魂的时机,留下隐患。
也是三师姐出手拍下另一枚震灵丸,免去她在自己与文采薇之间做抉择。
若不是三师姐坚称自己没死,大师姐风轻轻也不会强行压制修为,等上千年。
大师姐没有飞升,归一派才能留存至今。
不过林意歌很快就回过味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师姐这是……没找到可心的伴侣?”
三师姐数段情缘之间,还没有隔两年这么久的!
池无澜摇头叹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她明眸一闪,转而说起林意歌的事,道:“听说小师妹你要去泗安郡林氏双修大典露面,老四叫我过来帮你。”
近日在红鸾馆看那些登记的修士和凡人之间卿卿我我,池无澜只觉得心烦意乱。
最近遇上的几个,和曾经的文宗易一比,那就是歪瓜裂枣。
她池无澜是个有原则的,对那些没有美须髯,或不是儒雅书生的,决计下不了口。
刚好收到余维则传音,她想也没想,就同意来帮忙了。
林意歌微微一愣,问道:“三师姐要怎么帮我?”
“我听老四说了,林氏宗族纠缠着不放,天衍剑宗也来插了一手。我想的法子,比老四搞个假尸身唬弄天衍剑宗要来得简单。叫那个凡女‘林意歌’,跟在我身边伺候就行。”
按照老四想的,用幻形傀儡变成假尸身送去天衍剑宗,绝对会暴露。
不仅老四的幻形傀儡会暴露,“林意歌”也从一个和千年前殒命的剑修同名同姓的凡人,变得更为可疑。
但留了活着的“林意歌”在炼虚后期的红鸾馆主邬兰真人身边,天衍剑宗难道敢监视她?
要是敢,她也不介意把人揪出来废掉修为。
邬兰真人凶名在外,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池无澜会如此提议,另有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
“之前我就去青阳郡调查过,时间也能圆上。而且,谁还敢从我手里抢人不成?!”
邬兰真人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多“林意歌”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听完池无澜的话,林意歌心悦诚服。
不愧是三师姐,还是这样简单又省心。
“三师姐也受邀去参加泗安郡林氏的双修大典了?”林意歌问道。
“林知妤上个月就辗转请人送了信来红鸾馆求助。”池无澜挑了挑眉,“我邬兰真人,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修被逼着结契双修而袖手旁观?”
林意歌当即明白,林氏这趟浑水,有利可图。
三师姐的红鸾馆可以索要报酬,她林意歌可以耸动一部分被排挤的林氏子弟来归一派。
林意歌与池无澜相视一笑,说道:“只等后日了。”
……
转瞬就到了泗安郡林氏广邀亲朋,举办双修大典的日子。
林意歌将幻形傀儡变成回忆复苏时那个十六岁的瘦削少女。
再召出水镜一对照,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只是五官相似的两个人。
池无澜在旁看着就来了火气,她第一次见到重生归来的小师妹,只觉得她有点瘦。
可眼前这幻形傀儡变出的“林意歌”,除了身高只比文采薇多了些分量,细胳膊细腿的,与小师妹判若两人,怎么看都像是平时吃不饱饭的样子。
池无澜气恼不已,道:“雍州青阳郡那林氏宗族的一个个都脑满肠肥,怎么把你个小姑娘饿成这个样子?!”
林意歌笑了笑,说道:“我这一世,父母死得早,家中又没有男丁可以立户。”
按照林氏宗亲的话,给口饭吃就不错了。
更何况,雍州好细腰。
饿得够瘦,才好在谈婚论嫁时“卖”个好价钱。
饿得没力气,就没有办法逃离宗族,也无法反抗被安排好的婚事。
池无澜闻言,神情前所未有地冷,好半天才叹了一句:“千百年来,从未变过!”
林意歌想起往事,也不禁咬了咬后槽牙。
宗族制,在山海大陆凡间界普遍存在。
顾及生养之恩,考虑到其中宗亲没有单纯的好坏之分,极难处理,林意歌当初逃出来之后,本来没想对林氏做些什么。
但眼下,果然还是不能作壁上观。
时辰将近,林意歌把幻化好的傀儡交给三师姐,说道:“三师姐,我先去泗安郡,你稍等片刻再带着傀儡出发,可好?”
池无澜自无不应,说道:“就按小师妹你说的,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林意歌当即御剑而起,往泗安郡飞去。
金丹中期能达到的速度比起金丹初期又要高出一倍,林意歌没多久就到了泗安郡城。
这不是她第一回来泗安郡,要知道,谈笑的无患灵药一号铺也在泗安郡。
林意歌稍一打听就知道,林氏在泗安郡城隔着安江相望的林家堡,双修大典却是在泗安郡城中办的。
泗安郡城张灯结彩,全城同庆;城主府装饰一新,喜气洋洋。
但堂中准备结契双修、即将歃血盟誓的两人,一人冷着脸,一人噙着笑,气氛一点也不像是在办喜事。林意歌将邀请函交给城主府中迎宾的林氏子弟,并送上一份与自己金丹中期修为相符的贺礼——一双凡阶极品灵桃。
迎宾的修士接过邀请函与贺礼,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拉长了音调,唱道:“归一派林希声来贺——”
随后,林意歌便被另一名林氏子弟引至将要行结契之礼的大堂。
林意歌一进入大堂时,便察觉有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时刻谨记着自己目前只有金丹中期修为,便故作不知,神态自若地杵在了大堂中。
堂中众人反而或多或少地不自在起来。
林意歌抬眼向即将结契的林知妤和贝明欢看去。
身着玄色道袍的两人,一个冷着脸,一个噙着笑,看不出有半分情愫。
这也难怪,若两人同三师姐与文宗易一般,两厢情愿,只需口头盟誓即可,何至于要歃血盟誓?
考虑到林知妤已经向邬兰真人求助,林意歌暂时按兵不动,只以炼虚期神识,将城主府里里外外探查了个遍。
泗安郡林氏乃三流势力,修为最高者,正是化神后期的林氏家主——林正涛。
此次双修大典邀请的宾客不多,基本上都是阳州十二郡中的林姓修士,约有四十人,最高不过金丹期修为。
除此之外,就是雍州天衍剑宗贝明欢的三个金丹期同门,以及他们身边神色谄媚至极的一男一女。
正是林意歌将近三年未见,不知隔了多少房的堂叔堂婶。
就在这时,林氏家主林正涛,与天衍剑宗一位元婴期长老,一同进入大堂。
中年模样的林正涛身后,还跟着一名与他有七八成相似、刚刚引气入体的俊秀少年。
按照文采薇的所说,这少年大概就是林正涛心心念念的宝贝孙子,测出灵根不到一年的林知鸿。
林意歌转眼去看林知妤,果然见她神色微变,眼中流露一道暗芒,转瞬即逝。
正待细看,身边响起一道颤抖沙哑的声音:“意歌?你是意歌吧?你落水之后,我俩找你找了两年多了,怎么也不知道报个平安?!”
是那隔了不知多少房的瘦高堂叔,一边瞟着天衍剑宗的几人,一边掐着虎口强自克制着恐惧,跟她搭话。
膀大腰圆的堂婶倒是不客气,伸手就往林意歌腰间软肉掐来,口中不干不净地骂道:“没良心的小蹄子!吃我的用我的,发达了就想当作不认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林意歌嗤笑一声,任由她掐在自己的腰间。
“哎哟喂!”胖妇人捧着崩断了指甲,渗出血丝的手,怨毒地看向原本细瘦的少女。
疼痛的提醒下,她幡然醒悟:任人欺凌的少女已经是个修士,能够随时要了她的命。
胖妇人“扑通”一声,转头就拉着男人,给林氏家主跪下了。
她口齿清晰地嚎道:“林家祖宗,您给小妇人评评理啊!林意歌克死她爹娘,要不是我和当家的省吃俭用把她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却翻脸不认我这养母,这是什么道理?!”
男人也诺诺开口道:“老祖,就当我白养了这不孝女……请老祖为林氏清理门户!”
大堂中众多宾客多是林姓修士,见到这场闹剧,也议论纷纷。
哪里还有人记得,自己此来是为庆贺林氏双修大典?
他们本就冲着跟林氏攀亲才会不远千里而来,要是能借此和天衍剑宗的搭上关系,那就更好了。
“人都说,养恩大过天!怎么能这样?”
“归一派弟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品?”
“这人真是林氏子孙?真丢了林氏的脸!”
“话说回来,他们养女竟然与归一派已故剑仙林意歌同名?”
……
林意歌由着他们说完,不慌不忙地看向林正涛,问道:“林家主,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门亲戚!”
胖妇人听她这么一说,又要开口,却被男人拉了一把。
她这才满脸不忿地闭上了嘴。
林正涛眼眸一眯,轻抚着胡须笑道:“雍州青阳郡的这两位族亲,想是思女心切才认错了人!这位是归一派林希声道友,并非你们那养女。”
瘦高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像,高举至头顶,说道:“老祖在上,这是我那不孝养女林意歌十五岁时,为议亲而请人画的小像!请老祖为我二人做主!”
林知鸿上前取过画像,当众展开。
堂中众人眼尖,发现那小像上的少女,果然和堂中女修有八成相似。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毕竟在场众人都姓林,源自同个先祖,或多或少总有几分相似。
胖妇人紧跟着说:“林家祖宗,小妇人绝不可能认错!她屁股上有一块红色胎记,验一下就——”
“啪!”
话音未落,妇人被扇了一个耳光,脸上留下一个娇小的手印。
“无知蠢妇,休得胡言!”林知妤拧紧了眉说道,眼中有怒火跳跃。
这妇人好毒的心思!
若林希声是凡女,验,则落下不孝之名;不验,则污名再难洗清,唯有死路一条!
幸而林希声如今是修士,不至于寻死。
但她今日受此大辱,其后归一派必然与泗安郡林氏交恶!
“林氏子弟无论男女,十五束发测定灵根。若你们所言为真,我倒要问问,你二人耽误林氏子弟求仙问道,又是何居心?!”
胖妇人被这一掌,打得满口是血,又听林知妤如此质问,心虚之下再不敢说些什么。
林正涛微皱了眉,冷冷地瞥了越俎代庖的长孙女一眼,说道:“小友若问心无愧,又何妨自证?”
林意歌也看了眼林知妤,学她拧紧眉头,问道:“我早说了没这门亲戚,到头来还要我当众自证?”
天衍剑宗的长老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说道:“倒也不必如此。”
林正涛忙缓了神色,低眉顺眼地问道:“齐长老的意思是?”
齐长老摆了摆手,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他上下打量少女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本座此行也带了女弟子前来,林小友不妨叫她看看?”
林意歌闻言,故作沉吟。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略过天衍剑宗长老,直接问林正涛:“我若信口胡诌林家主您是个野种,您是不是也要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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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问道:“我若信口胡诌林家主您是个野种,您是不是也要自证?”
话音一落,大堂中霎时一静。
那林氏家主的父母入土多年,林正涛想要自证,岂不是要挖坟掘墓?
众人还没来得及感慨这女修的胆大包天,就听得一声呵斥如惊雷般炸响。
“放肆!”
林正涛怒不可遏,伸手抓向女修的脖子。
天衍剑宗的齐长老看着化神期后期的林正涛出手,并不阻止,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林意歌却不闪不避,面带笑意地看着林正涛,对他的杀意恍若未觉。
众人俱是屏息凝神,只等那归一派女修命丧当场。
恰在此时,大堂门口传来一道深沉圆润的成熟女声:“我这是赶上了好戏开场?”
话音未落,林正涛只觉自己被强大的神识锁定,不由身形一滞。
化神期修士的直觉告诉他,此刻收手才有活命的机会。
他反应极快,顺手一甩自己伸出的胳膊,改成拱手的姿势,“是哪位前辈造访我林氏?”
众人此刻也转头看去,见到来人,皆是一愣。
一名红衣女修逆着光款款行来,却不减半分风华。
“邬兰真人?!”
有人先认出那张叫人一见难忘的倾世容颜。
林正涛此时也已经认出来人,心念急转间,转头看了林知妤一眼,果然见她面上欢欣鼓舞,不似以往唯唯诺诺。
“原来是邬兰真人!”林正涛拱手说道,眼神却瞟向了身旁天衍剑宗的齐长老。
邬兰真人懒懒点头,美眸扫过山羊胡的林正涛,又看向满脸短须的天衍剑宗长老。
她心不在焉地说道:“听说林氏正办双修大典,刚好路过,就来瞧瞧。”
齐长老被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一瞥,顿时丢了半边魂。
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谄笑道:“在下天衍剑宗执事长老齐镛,见过邬兰真人!”
“邬兰真人。”林意歌对池无澜拱了拱手,“还有林小友。”
这时众人才发现,邬兰真人身后跟着一名侍女。
看清那侍女容貌的瞬间,众人无不惊愕。
邬兰真人的侍女和那雍州林氏夫妻提供的小像,一模一样!
这么一对比,林希声与那小像中少女,倒是越看越不像了。
真相呼之欲出。
胖妇人与瘦男人也瞧见了那面无表情的枯瘦少女。
“林意歌?!”
两人俱是惊恐不已,一个牙齿打颤手脚冰冷,一个腰膝酸软瘫倒在地。
妇人喃喃道:“完了完了还真认错了……”
男子直起身,狠狠地抽了身旁发妻两个大耳刮子,怒道:“都怪你,眼皮子恁浅!找回林意歌能换几个钱?!还不快跟仙长赔罪?”
妇人被抽,反倒不怵了,将满口的血混着口水与浓痰吐在男人脸上。
她扑将上去,笨重的身子将瘦弱男子压住,胡乱捶打着大骂道:“林富贵!你个没种的烂赌狗软货!要不是你把我儿子娶媳妇的钱赔了个精光,我会想起这小蹄子?现在得罪了仙长,反倒来怪我?!”
两人纠缠作一团,好端端的双修大典,仿佛成了一场闹剧。
林正涛一挥手,将两人扔出大堂之外,很快又有林氏子弟上前,将两人分开制住,带了下去。
咒骂声渐渐远去,堂中又静默半晌。
“家务事,叫邬兰真人见笑了。”林正涛赔笑道,“敢问邬兰真人这位侍女,是何来历?”
邬兰眸中波光滟潋,红唇轻启:“这苦命孩子,是我两年前路过雍州青阳郡时,从上洛河里捞起来的。说来也巧,她和归一派千年前已故剑仙林意歌同名同姓!”
说着,邬兰长叹口气,说道:“她这身子亏空多年,手无缚鸡之力,我看她无处可去,便叫她跟在我身边了。”
“林意歌”应和着点了点头,说道:“邬兰真人大恩大德,小女子身无长处,无以为报……愿端茶送水,捶肩揉腿,侍奉左右!”
众人闻言,神识毫不避忌地在“林意歌”身上扫过,果然见她只是个“废灵根”。
“原来如此!”林正涛欣慰道,“不曾想我泗安郡林氏旁支子孙,竟与邬兰真人有这般缘分!”
说罢,林正涛又对林希声拱了拱手,惭愧道:“是老朽糊涂了,险些误会了希声小友!”
林意歌见他前倨后恭,嗤笑一声,说道:“林家主,怎么邬兰真人说这是林意歌,你便信了?不验验她臀上胎记?”
“什么?!”邬兰真人面上笑意尽失,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指着林意歌,难以置信道:“你们原本想要验她臀上胎记?”
邬兰真人的红鸾馆起初就是为了给修士玩弄的凡女讨个公道,后来渐渐才扩大到为修凡姻缘中的凡人一方主持公道。
近来,红鸾馆甚至开始为结契道侣分道扬镳主持公道了。
她最是见不得这种事的。
“邬兰真人莫恼。”齐镛打了个哈哈,“这不是没验成嘛!”
邬兰真人冷着一张脸,仍惊艳得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齐镛心跳如鼓,怪不得合欢宗那青茗真人,总想让邬兰真人把他踩在脚下……
他也想。
邬兰不耐烦地瞥了齐镛一眼,说道:“要不是没验成,他现在已经死了。”
林正涛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一时陷入了沉默。
趁此,林知妤一把抓过呆愣的林知鸿手中小像,收起递还给“林意歌”,并出声打破凝滞的氛围:“在下林知妤,有一事相询。”
林意歌看了林知妤一眼,想到方才她所言所行,心中一动。
幻形傀儡所化的“林意歌”点了点头,问道:“林少主请说。”
林知妤被这称呼弄得一愣,于电光石火间,窥见了一丝希望。
祖父林正涛带着堂弟林知鸿入大堂以来,还没来得及宣布少主变动,双修大典也还未开始,此时她还是林氏继承人!
林知妤偷偷看了邬兰真人和祖父林正涛一眼,见无人注意这点,心中愈发确定这个念头。
她环视堂中林姓修士,朗声问道:“林氏祖训,族中子弟无论男女,束发之龄皆可测定灵根。请族妹如实告知,雍州青阳郡林氏支系,是否只测定男子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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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众人看向林知妤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打量。
林知妤骨龄大约二十五岁,木灵根约有三分粗,眼下是筑基期巅峰修为。
而她身旁不知所措的林知鸿,灵根只有两分半,束发一年才到练气初期。
“林意歌”适时开口道:“不错,雍州青阳郡林氏支系,束发之龄,男测灵根女议亲。”
林知妤眼神微微一沉,正要追问,却听自家祖父说道:“反正青阳郡那一支,传了三十多代,从未测出过灵根。每年为族中子弟测定灵根也是一笔不菲开支……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林知妤一顿,心头泛起一阵没来由的委屈。
眼角余光看到邬兰真人和林希声,反倒平静下来。
林知妤分辩道:“可我前几日翻看林氏族谱,发现开辟青阳郡那一支的那位族亲的长姐,是测出了灵根的……”
林正涛打断她,不容置疑道:“事已至此,总归是同源血脉,今后叫那一支注意些便是!何必纠结不放?!”
这种事,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要不是邬兰真人在,他早就给林知妤下禁言咒了。
林知妤握紧了拳,转头看了自始至终没开过口的贝明欢一眼。
视线交汇,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据理力争道:“林氏近些年来,支系子弟能够修炼的年复一年地减少,说不准便与此有关!事关家族兴衰,怎么纠结都不过分!”
一旁林知鸿总算醒过神来,驳斥道:“祖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祖父才是家主,他难道不知道怎么管理家族?堂姐又何必忤逆家主?!”
林知鸿扫过堂中众人,目光落在明艳女修的脸上,呆了一瞬。
不知怎地就生出几分胆气,训斥道:“家丑不可外扬,堂姐你今日大喜,别不识大体,叫外人看了笑话!”
齐镛眼神一转,笑道:“知鸿小友说得不错!今日我等是为了林氏与我天衍剑宗的喜食才聚集于此,无意听这些家事!”
“倒是和得一手好稀泥!”邬兰真人说完,神色更冷,唇角绷得紧紧的。
她看向林正涛,声音里染上几分隐怒,诘问道:“今日在场,何来外人?林家主是觉得本馆主长舌,还是天衍剑宗会搬弄是非?!”
众人皆是一愣,没料到邬兰真人会如此反应。
对上她灼灼目光,齐镛第一个附和道:“邬兰真人所言有理!林知妤小友一片丹心为家族,林家主有此后人,我天衍剑宗弟子有此道侣,真乃福气也!”
邬兰真人冷哼一声,看向林知妤的眼神反倒柔和了不少。
林意歌微微一笑,插话道:“齐长老对双修大典如此心切,在下也能理解。我归一派也是如此求贤若渴!”
她对堂中众多林姓修士拱了拱手,说道:“若诸位家中有适龄子弟,尽可托付给九州各郡县的谈氏商行,送来鹤鸣山试上一试!”
文采薇将归一派千年来的账务开支清算后,又重新安排各项支出预算,专门留出了一部分用于招收弟子。
因此,林意歌说得底气十足:“林氏弟子到鹤鸣山求仙缘所需吃穿用度,车马开销……一切开支,皆有我归一派负担!”
眼下泗安郡林氏不重视支系族中女儿测定灵根之事,对归一派而言,不失为一个“捡漏”时机。
若林氏就此重视起来,无数林氏女子受益,自然也是一桩好事。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应声。
原本林正涛与林知妤有些剑拔弩张,事情都还没有个定论,归一派这女修突然开始招揽弟子……
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归一派这两年来,一改颓靡之态,又不需要额外花费,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至少可以叫族中那些“废灵根”去试试。
邬兰真人闻言,美眸一转,红唇微勾,笑得颠倒众生。
“希声小友此言,可把我红鸾馆排除在外了?”
难得有三师姐配合,林意歌自然要把握住机会,忙告饶道:“邬兰真人若肯叫红鸾馆中弟子后人来鹤鸣山,归一派求之不得!”
邬兰真人面上早已不复冷艳之色,如冰雪消融,如桃李绽放,容色比起之前,更胜一筹。
她微微颔首,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邬兰真人玉手轻拂过双鱼佩,掌心便多了两个雕刻了“双鱼戏珠”的玉符。
她看向林意歌与林知妤,微挑了挑眉,说道:“林希声,林知妤,你们到我跟前来。”
林意歌一看就知道三师姐用意。
这是打算找个由头,给自己和林知妤当靠山呢!
林意歌率先上前,林知妤见状紧随其后。
邬兰真人将双鱼符递给两人,说道:“林希声与林知妤小友言行,深得我意。将来若有难,你们可凭借此符,来红鸾馆找我。”
堂中众人见此,一片哗然。
“邬兰真人怎么不看看我?!”
“你都金丹期了,看你做什么?你跟人青春年少的林知妤有可比性?”
“那归一派林希声也是金丹期啊!”
“人林希声筑基期就能击杀元婴期修士了,你跟她有可比性?”
“邬兰真人,人美心善还乐于帮助弱女子……这种完美的前辈,是真实存在的吗?”
……
谁不想被这种美艳无双、且坐拥无数资源的炼虚期大能看重?
此前只知邬兰真人最好美须髯的儒雅男修,没想到,她竟然也会青睐女修?
众所周知,邬兰真人虽然有过十九任伴侣,膝下却无子嗣,也没有亲传弟子。
而红鸾馆借着调解姻缘合散,每年获益也能赶得上一个普通的三流势力。
邬兰真人此举,是否有意要两人中的一个,继承衣钵?
林意歌正要伸手,林知妤却快她一步,先接过了一块双鱼符,深深作揖道:“晚辈谢过邬兰真人!”
“多谢邬兰真人!”林意歌也不恼,接过双鱼玉符后拱手道谢。
邬兰真人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今日是林氏双修大典,莫要误了良辰吉时。”
说罢,她又满脸遗憾地看了林知妤一眼,轻声叹道:“多好的姑娘,竟要结契盟誓,可惜了!”修真界与凡间界不同,基本上只有势力联姻,才会搞什么结契盟誓,举办双修大典。
平常修士两厢情愿的,口头盟誓即可,将来也好一拍两散。
林正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声应道:“邬兰真人说得对,只是老头子糊涂,今日并非我孙女的双修大典,而是她与天衍剑宗弟子贝明欢的结义大典!”
齐镛一听,变了脸色,“林家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林正涛能屈能伸惯了,当机立断对齐镛拱手道歉:“齐长老见谅,确实是老头子年岁大,糊涂了!”
他至少比元婴期的齐镛大了一千岁,这话倒也不算错。
早在邬兰真人给林知妤双鱼符,并许诺相助之时,林正涛就开始后悔了。
邬兰真人的红鸾馆,那可是接近二流势力的存在!
她本人也是炼虚后期修为,观其骨龄不足两千岁,大乘可期。
他这大孙女竟有此造化,能攀上如此靠山!
原本让林知妤和贝明欢结契,相当于是送孙女出嫁到远在雍州的天衍剑宗,顺带着给孙子林知鸿让位。
泗安郡林氏有难,天衍剑宗不一定能出手相助,而邬兰真人亲口许给林知妤一个承诺……
这下再按原计划举办双修大典,就得不偿失了。
齐镛原本对双修大典无可无不可,但在林知妤得到邬兰真人的青睐之后,怎么也没办法接受林正涛的反悔。
因着青阳郡林氏宗族那对夫妻,这一趟原本的任务也没达成。
现在若是改成结义大典,只凭白让贝明欢多了个拖累,还对天衍剑宗一点好处都没有。
齐镛想到这些,便质问道:“林家主,你这是在戏弄我天衍剑宗?”
“齐长老,”开口的正是不言不语的贝明欢,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结义就结义吧,本来就没差别。”
齐镛拉长了脸,微微发卷的短须都似乎伸直了,“贝明欢,我这都是为了什么?!”
邬兰真人勾唇笑道:“齐镛你这话说的,他们自己都愿意结义,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林意歌也附和道:“强扭的瓜不甜!”
齐镛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过了好半会儿才自暴自弃地说道:“我算个什么东西?随便你贝少峰主吧!”
贝明欢眼里掠过笑意,安抚道:“此事我会如实告知父亲,齐长老不必担心。”
就算结义也需要歃血盟誓,但其意义不同。
两人险些被迫成为貌合神离的道侣,也算是共患难了,结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必联姻,自然千好万好。
林知妤一眼扫过众人反应,脑海中闪过方才的一幕幕,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将邬兰真人给的双鱼戏珠玉符藏得更深。
受邀参加双修大典的林姓修士们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也不是为了贺喜而来。
能见到邬兰真人的倾世芳容,已是意外之喜!
此外,还看了一场认错亲的好戏,又听归一派林希声亲口说了去鹤鸣山求仙缘不需耗费一文钱的事。
“这一趟来泗安郡城,来得值!”有人悄声感叹道。
“我再多看两眼邬兰真人,就不虚此行了!”
“可恨我竟然没有蓄须,要不然邬兰真人定能看我两眼!”
“邬兰真人可是炼虚后期,距离大乘只有一线之隔,这样想来,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修士了!”
……
唯有一人不满。
林知鸿挪着步子,凑过来,以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量嘀咕道:“怎么就变成结义大典了呢?堂姐难道不喜欢贝师兄?还是因为我堂姐没有雍州人喜好的细腰?”
林知妤视线飘向林知鸿,见他眼神躲闪,也只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这两句话改变不了结果,却足够膈应人。
贝明欢看了林知鸿一眼,笑容淡了几分,说道:“在下一心问剑求道,未曾注意到这些。没想到知鸿你才十六岁,已经对女子细腰颇有研究了。”
“知鸿,还不退下?!”林正涛连忙呵斥了一句,对上贝明欢则满脸歉然,“小孩子童言无忌,没什么坏心思,贝少峰主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贝明欢点了点头,劝慰道:“林家主放心,我像知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筑基了!看他刚刚引气入体,肯定是没发育好吧?!”
林知妤在旁听了,也是忍俊不禁,转头第一回认真打量起这个即将与自己结义的男修。
林意歌已经给归一派宣传了一回,效果也不错。
此刻她心头微松,只想赶紧结束,回鹤鸣山修炼,便催促道:“林家主,时辰也差不多了,赶紧开始吧!”
邬兰真人也配合着,点了点头,提议道:“若林家主不弃,不如由我为两位小友结义,做个见证?”
由邬兰真人见证林知妤和贝明欢的结义,林正涛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贝明欢是一流宗门天衍剑宗内屈指可数的掌峰之子,林知妤却只是三流势力泗安郡林氏家主的长孙女,确实有些不匹配。
但有了邬兰真人主持见证,意义就不同了。
简单说来,就是为林知妤脸上贴金了。
毕竟那可是人见人爱、绝色倾城、还曾经暴打过天衍剑宗炼虚期剑修的邬兰真人!
林正涛连忙说道:“有劳邬兰真人!”
邬兰叫“林意歌”候在一边,自己则站在林知妤和贝明欢之间,熟练地在两人的左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并将两人的左手扣在一起。
随着邬兰口诵真言,两人血液相融交汇。
等到两只手分开,掌心完好如初,只除了各自烙印了一个玄奥符文。
有福同享有祸同当,金兰契成。
今后不论身在何地,一人遇到生死危机,另一人也能心有所感。
观礼的众人纷纷送上祝贺,随后林氏子弟鱼贯而入,摆上美馔佳肴,供众人享用。
林意歌趁着这时,跟林知妤传音商议了林氏子弟前来鹤鸣山求仙缘的事。
林知妤不知是不是看在邬兰真人的面上,满口答应下来。
而池无澜的口味早已被郁莹养刁,绝不肯为难自己。
她率先起身,对众人告辞:“红鸾馆中还有要务,我带‘林意歌’先行一步,诸位慢用!”林正涛一边起身恭送,一边吩咐道:“知妤,你去送送邬兰真人。”
邬兰真人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自走我的,不必相送。”
说罢,她转头对林知妤和林希声颔首示意,便带着沉静的“林意歌”一同出了大堂。
大堂中众多林姓修士,遗憾不能再以邬兰真人之美色下酒的同时,又为炼虚后期大能的离开而松了口气。
他们开始推杯换盏,相互攀谈起来。
贝明欢看了邬兰真人离开的方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齐镛的视线追随着邬兰真人,直到她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依然久久无法回神。
天衍剑宗其他三位弟子,则被众多修士包围着,轮流敬酒。
羡煞了林意歌。
反观自己,明明露出了和善无比的笑容,却不知为何,竟无人前来敬酒搭话。
林意歌还要将傀儡从三师姐手中取回,也不打算继续枯坐浪费时间。
她站起身来,对林正涛与齐镛两人拱了拱手,说道:“时辰不早,在下另有任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林正涛审视地看了归一派女修一眼,摸了摸胡子,点头道:“既然希声小友有事在身,自然不好耽误。小友若得了空,尽管来我泗安郡林家堡……玩耍。”
说罢,他又吩咐林知妤相送。
林意歌没拒绝林正涛的提议,拱手谢过。
两人离了城主府大堂,林知妤双目低垂,开口道谢:“希声道友相助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林意歌微微一怔,回想自己之前种种,确信不曾流露半分心思。
帮到林知妤的,应该是傀儡幻化的“林意歌”。
“林少主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林意歌矢口否认,反问道,“我何时相助于你?”
林知妤眼底闪过诧异之色。
从蛛丝马迹中,她直觉林希声与邬兰真人之间有种奇妙的默契。
难不成她这直觉,竟然出了错?
林知妤压下心底的疑惑,转而笑道:“在下所言,是指归一派负担林氏族中子弟求仙缘测灵根的所有开销一事。在下是为泗安郡林氏道一声谢!”
闻言,林意歌心头微松。
看来没人识破“林意歌”的本相,自己也洗脱了和青阳郡林氏宗族的干系。
她摆了摆手,说道:“帮你的不是我,是归一派;帮的也不是你,是归一派未来的弟子。”
……
林知妤直将她送出城主府才折返回去。
林意歌离开城主府,直接御剑返回了苍梧郡城外的暗盟别院,与三师姐池无澜会合。
池无澜将傀儡还给林意歌,说道:“今日之后,泗安郡林氏就能为归一派提供新弟子,我红鸾馆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人去闯试炼迷阵了。”
“多亏了三师姐配合!”林意歌并不居功,只笑了笑,又提议道,“以防万一,三师姐也跟四师兄要一个傀儡吧!”
只要极品灵石充足,且旁人未曾参悟水月镜花诀,有了幻形傀儡,就相当于有了一具完美的分身。
原本七代真传弟子们各自创立了势力,暂时不需要以归一派弟子的身份行动,加上余维则此前做的傀儡十分粗糙,众人也就就没有考虑这个。
如今小师妹回归,宗门兴盛在即,幻形傀儡恰好能解身兼二职的七代真传们的燃眉之急。
而且,经过今日之事,池无澜也不得不承认,老四如今亲手做的幻形傀儡,技艺简直登峰造极!
想到这里,池无澜点了点头,说道:“不止是我,二师兄、老五和老六,也该配一个幻形傀儡。”
林意歌略一思索,便道:“我送了二师兄一个,再请四师兄为三师姐你,还有五师姐和六师兄各准备一个就好。”
“这事我会跟老四说。”池无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保证道。
林意歌对三师姐自然是放心的。
想到池无澜上一回藏起来的那两个烤兔腿,林意歌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三师姐也别再逗弄六师兄了。”
池无澜敷衍地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小师妹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回红鸾馆了。”
林意歌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在三师姐和六师兄虽然打打闹闹,却没耽误正事。
目送三师姐离开暗盟别院后,林意歌也御剑回了鹤鸣山。
……
八月初一举行的绛烟泽论道会,为期三日。
若无意外,妘明月要到明日才能归来。
而初二睦安郡商氏家主的千岁宴,只召集商氏十八位公子及商氏子弟姻亲旧识之中的修士,简单庆贺。
因此,姜砚和路横波从睦安郡返回山门之时,恰好与早早从泗安郡回鹤鸣山的林意歌相遇。
林意歌看了两人一眼,路横波倒是还好,姜砚却双眼发红,身上道袍有些破损,浑身散发着戾气,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猛然一看,还以为是商无病顶着姜砚的脸,回了鹤鸣山呢!
入了山门,林意歌才皱了皱眉头,传音给路横波,问道:“路师姐,姜砚这是怎么了?”
路横波看了看姜砚,欲言又止。
林意歌见此,心头一紧,姜砚可是天骄战的人选,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硬了口气,又传音问了路横波一回。
路横波这才轻叹了口气,传音将自己所知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姜砚因与商氏十八公子商辛巳太过相似,险些被认错成商辛巳。
幸而有十七公子商庚辰出面,分辨二人,并澄清姜砚身份。
之后,姜砚不知为何去了商氏后院,结果被拜入天武宗的商氏四公子商丁卯缠住,差点无法脱身……
要不是路横波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林意歌眨了眨眼,这事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这又不是姜砚的过错。
林意歌传音问道:“难道路师姐没有惩戒那人?”
这种人,直接杀了也不为过。
“我就把他打晕了而已,姜砚自己处理的。”说着,路横波挑了挑眉,又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个剪东西的手势。
……
姜砚此时却忽然抬头望来,强撑着平静道:“两位师叔,弟子想要再入试炼塔!”
7017k林意歌与路横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姜砚平日里修炼,因资质出众,事半功倍,因此相较于妘明月和其他资质不高的,稍显疏懒。
如今自己主动提出再入试炼塔,实在难得。
她很快就和路横波达成了共识:不论缘由,愿意上进总是值得鼓励的。
林意歌欣慰地看着姜砚,说道:“当然没问题。你跟采薇说,扣除的贡献点先记在我的名下,你将来慢慢还。”
归一派弟子第一次进入十二灵境,是不需要耗费贡献点的。
若所有弟子无限制地进出灵境修炼,只有消耗得不到补充,要不了多久,十二灵境就会因为灵气消耗殆尽而崩塌湮灭。
因此,重复进入十二灵境,需要扣除相应的巨额贡献点。
每次灵境中的各种表现,也以最近一次为准。
而试炼塔,就是十二灵境中最适合金丹期弟子的一个。
为了防止坐吃山空,宗门为弟子们提供的资源是有限且平等的。
弟子们日常修行、历练、采集、任务等,都可以获得相应的贡献点,以此换取归一派独有的资源,提升自己的实力。
姜砚虽然在新秀会上夺得第二,平日里的修习也没落下,积攒的贡献点却还差了一小截。
见自己还未开口,林师叔却已闻弦歌而知雅意,率先提出要代为扣除贡献点,姜砚心中一暖。
他松了口气,拱手道谢:“多谢林师叔体谅!”
林意歌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不用客气,三年后我还指望你们参加天骄战。若能登上天骄榜,自然能还清贡献点,之后还能有许多富余呢!”
路横波见此,不由夸赞道:“林师妹真是善解人意!”
……
次日中午,一阵黑风从鹤鸣山西边的绛烟泽卷来。
那一阵黑风奇异无比,并无风声,取而代之的,是叫人毛骨悚然的声声蜂鸣。
黑风卷至归一派山门,忽地消散不见。
山门前却凭空多了个肤色微黑的女修。
那女修一头浓密微卷的黑发,编成一条粗壮蓬松的麻花辫,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士。
她向后张望片刻,随后一头扎进了归一派的护山大阵中。
不多时,两个男修紧随其后,追到了归一派山门前。
“这女人跑得可真快……”一人看了眼气势非凡的万道剑碑,顿时心生怯意,“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另一人看向归一派年久失修的斑驳山门,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说道:“你肯算,我还不肯算呢!”
“妘明月凭本事夺了魁首,又凭本事采的夜精白草,我们不占理啊!”
“什么不占理?她一个人把所有夜精白草都采走了,这也太过分了!好歹给咱们留一点!你是不是怕了啊?”
“我……我这不是怕!我是想跟她商量!要不是你二话不说就气势汹汹地追上来,我本来可以跟她好好商量的!”
“嘁,她不心虚,跑什么跑?你跟她商量什么,这世上还有人能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不成?!”
“可是……归一派弟子,应该是讲道理的吧?”
“不然,试试?”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才勉强达成一致,以各自宗门名义,分别给归一派发了拜帖。
……
听闻妘明月归来,林意歌也到了紫阳殿。
夜精白草能使修士短暂进入顿悟状态,修士也可以借此小幅提升修为境界。
林意歌正是为此而来。
当她进入紫阳殿,看到桌案上满满一堆夜精白草,也是愣了一愣,才说道:“这么多?!”
要不是认出这确实是通体洁白如雪的夜精白草,林意歌还以为是一大把韭黄呢!
妘明月点点头,说道:“没想到乾元宗专程将画舫开进绛烟泽深处,驱散了高阶妖兽,任由我们按照论道排名,依序采摘这夜精白草!”
林意歌粗略估算了一下,起码得有百来根。
“一共一百零三根夜精白草。”文采薇左手拿着掌门令,右手拿着妘明月的弟子玉符,证实了林意歌的猜测。
“妘师姐,贡献点已经计入弟子玉符。”
妘明月从文采薇手中接过弟子玉符,对上一旁皱着眉头的林师叔,眼神突然飘忽起来。
她咬了咬唇,声音轻了下去,近乎自言自语。
“弟子可能……也许……大概……一不小心……独占了所有夜精白草。”
林意歌微微挑眉,好奇道:“这可不像乾元宗的作风,没人拦着你?”
妘明月摸了摸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弟子动作太快了。”
就在这时,文采薇手中的掌门令一亮,与此同时,桌案上多了两封拜帖。
文采薇将其打开,发现是两名修士前来拜访,指明要见妘明月。
她将拜帖展示给林意歌和妘明月,说道:“白莲宗聂晰,无上门蒙浩帆,想和妘师姐就夜精白草之归属见面一叙。”
见妘明月听到两人的名字,呆了一瞬,林意歌更好奇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一根夜精白草都没有拿到?”
妘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刚采完那一片准备停手,乾元宗长老突然就宣布绛烟泽论道会落幕。结果排在我后面准备采摘的九人,一根都没采到。”
“乾元宗没有把画舫再往旁边或者深处开一下,扩大沼泽范围供他们采摘?”林意歌惊讶地问道。
妘明月摇了摇头,露出一丝不解,说道:“没有,我现在也不知道乾元宗到底是大方还是小气了。”
“这么说来,妘师姐你采集这些夜精白草,合情合理,合规合矩呀!这两人为何紧追不舍?”文采薇拧着眉,娇软声线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将那一堆夜精白草收起,继续说道:“就算他们要夜精白草,也该跟乾元宗的去说,怎么反过来打妘师姐手上这些夜精白草的主意?”
林意歌微微一笑,无非是他们觉得,比起妘明月这个金丹初期的归一派弟子,实力更强的乾元宗长老更不好惹罢了。
不过无上门和白莲宗,和落月谷一样是三流势力。
或许,归一派又能增添两个新的同盟?
7017k林意歌正考虑要如何把无上门和白莲宗,都变成向归一派输送人才的同盟。
“林师叔,不如以夜精白草为饵,让无上门与白莲宗也送些人选过来试试?”妘明月说道。
文采薇附和道:“妘师姐和我想一块儿去了,叫那两人各自回去,哄也好骗也好带人来鹤鸣山……”
两人想法与林意歌不谋而合。
不过就目前来看,无上门蒙浩帆和白莲宗聂晰,身为各自宗门里年轻的金丹期弟子,打妘明月手中夜精白草的主意,有些欺软怕硬。
见微知著,也能知道无上门与白莲宗的风气如何。
想到这里,林意歌不无担忧,说道:“与无上门和白莲宗结盟,未尝不可。只怕他们为了夜精白草,随意找几个人敷衍我们。”
“不如等他们带来的人通过了试炼迷阵,我们再以夜精白草酬谢?”妘明月摸着发辫说道,“听话的虫儿有肉吃。”
这么一来,聂晰和蒙浩帆就不得不为此用心筛选人才,以确保自己能获得夜精白草。
林意歌颔首许可,道:“可行,就这么办吧!”
文采薇站起身来,给另外两人各一根夜精白草,说道:“林师叔和妘师姐先用夜精白草顿悟修炼,此事交由弟子来办便是。”
林意歌擅剑法,妘明月擅驭虫,实在算不上能言善辩。
妘明月从善如流地接过夜精白草,先回了坤道院。
有林师叔和采薇师妹处理此事,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意歌却不急着走,只将夜精白草收入纳戒,才说道:“采薇你还未结丹,那两个金丹期又不讲究单打独斗,我还是不太放心。”
心有挂碍,自然不是最好的顿悟时机。
依妘明月所说,绛烟泽论道会前十人可以依序采摘夜精白草。
乾元宗对妘明月的做法不置一词,又不肯为其他九人开拓沼泽驱散更多高阶妖兽……
九人中,七人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唯有这蒙浩帆与聂晰,有胆子联手追着妘明月而来,却没胆子跟乾元宗长老抗议。
可以预见,他俩见到归一派代掌门一职的是个筑基中期的娇弱女修,难免会有些颐指气使。
文采薇稍一思索,也明白林师叔用心。
她心中一暖,娇娇一笑,说道:“那还请林师叔陪坐片刻,为弟子撑腰了!”
说话间,文采薇在掌门令上一点,输入一道神识。
万道剑碑得了指令,淡淡流光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蒙浩帆与聂晰眼前,悄无声息地现出了两个黑黝黝的传送通道。
一道娇滴滴软绵绵的女声传来:“请无上门蒙浩帆道友,白莲宗聂晰道友,入鹤鸣山一叙。”
蒙浩帆与聂晰对视一眼,同时传音说道:“我记得妘明月不是这个声音。”
“归一派的代掌门柳扶风,不是男的吗?”
聂晰看了看万道剑碑,又看向那幽深通道,不安之感重新漫上心头,不禁犹疑道:“这……要不然我们再想想?”
蒙浩帆嗤笑一声,说道:“归一派不是标榜门中弟子不杀无罪之人吗?若是成了,有夜精白草我就能突破下个小境界;就算不成,也不会有损失!怕什么?!”
说着就举步走入了通道,一瞬间,那漆黑幽深的通道便没了踪迹。
聂晰见此,也闭眼踏入了传送通道。
……
文采薇的神识虽强过同阶修士,但要通过掌门令操控护山大阵,仍然有些勉强。
林意歌与文采薇在紫阳殿内等候片刻,殿内才先后出现了传送通道,从中落下一斯文一粗犷的两位金丹期修士。
蒙浩帆和聂晰都被那极其不稳定的传送通道弄得晕头转向,落地俱是四仰八叉,十分狼狈。
好在两人都是金丹期修士,很快就缓过神来。
两人腾地起身,双眼与神识同时在殿内飞速扫过。
殿内装饰极其古朴,以他们金丹期的神识,察觉不到一丝阵法波动。
随后两人齐齐看向殿内的两名修士。
这么一看,聂晰与蒙浩帆都愣了一愣。
那夜精白草世间难得,他们想过是代掌门柳扶风出面,也想过是妘明月自己出面,可眼前这两位女修,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一个是近来声名鹊起,新秀会击杀天武宗元婴修士后,于虹李会夺得魁首的归一派林希声;另一个则是领悟水月镜花诀的“废灵根”,击杀天武宗弟子的豫州文氏文采薇。
无上门和白莲宗皆有弟子参加新秀会,再加上九州报馆不遗余力的宣传,不止是蒙浩帆与聂晰,可以说,整个阳州目前就没有不知道她们容貌的。
这阵仗……
若只有文采薇,他们也不必如此胆战心惊。
主要是林希声,她可是能若无其事地越级击杀元婴期修士的,杀的还是九大宗门之一的天武宗执事长老!
天武宗执事长老她都敢杀,他俩这小虾米是否无罪,还不是她说了算?
两人的胆气瞬间漏了大半。
文采薇看两人被林师叔吓个够呛,眼神躲躲闪闪,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心中只觉好笑,面上却不显。
她温声对两人介绍道:“蒙道友,聂道友,这位是归一派七代弟子林希声,在下文采薇,目前代理归一派门中事务。”
聂晰大气不敢出,蒙浩帆还好些,对两人拱了拱手,将采摘夜精白草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在文采薇的注视下,蒙浩帆越说越虚:“无论如何,妘道友独占夜精白草,令我等一无所获,也……也过分了吧?”
“我已问过妘明月师姐,获取夜精白草的过程,并无不妥之处。”文采薇保持着同个弧度的微笑,语调不急不缓地说道。
聂晰定了定神,回道:“我们只想与妘道友商量一下,分得一两根夜精白草,绝无他意!”
文采薇先转头对林师叔眨眨眼,传音催促道:“多亏林师叔在此,省了弟子与他们拉扯的功夫!林师叔现在可以放心服用夜精白草,准备顿悟突破了。”
林意歌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安心地离开了紫阳殿。
自己完成了威逼,由文采薇利诱,应当不会再有变数。林意歌回了惊蛰洞,吩咐庚辛不要打扰之后,就服下了夜精白草。
夜精白草入口苦涩,咽下之后却有回甘。
林意歌静坐在玉石台上,很快便入了定。
一刻钟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一个日夜过去……
林意歌从入定中清醒过来,皱了皱眉,完全无法进入顿悟状态!
难不成是她这神识修为和剑道领悟太高,夜精白草已经无法对她起效?
林意歌原本还想着,若夜精白草能够让她顿悟提升修为,就带人去绛烟泽深处多采上一些。
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
林意歌叹了口气,转世重生以来,她快要习惯这具肉身的种种限制了。
不过,能够活着已是侥幸,修为可以慢慢恢复,多杀几个该杀之人也就是了。
可惜她之前用了千年骨碎补,而且又是归一派七代弟子,无论是骨龄还是明面上的年龄,都不符合天骄战两百岁的要求,因此不能亲自上阵。
要不然,就能与金丹期甚至元婴期的修士,名正言顺地多打几场。
说不定又能突破。
林意歌忽地心中一动,想起归一派八代那数十个内门弟子,也大多是金丹期和元婴期。
想到这,她一扫无法顿悟的阴霾,神清气爽地自言自语道:“指点后辈,正是我这个师叔该做的!”
自小被大师姐风轻轻身体力行地教导要“行胜于言”,林意歌当即收功起身,叫过庚辛,出了惊蛰洞。
……
林意歌专程去了凌云峰的双鹤楼,找日常窝在执法堂中的谷骁云。
三位传道长老平日里各司其职,路横波负责传授门中弟子修真百艺的基础;赵元负责外门弟子的锻体蒙学、基础剑法和引气入体;而谷骁云负责内门弟子修炼归一剑诀之事,并执行门规戒律。
林意歌在双鹤楼顶找到谷骁云,说道:“谷师兄,我帮你指点内门弟子,你觉得如何?”
谷骁云放下手中的剑,看向这个奇怪的林师妹。
虽然路横波与赵元都说这素未谋面的林师妹是个福星,偏偏他觉得林师妹身上杀意极重,倒像个杀星!
不过林师妹结丹之时能得掌门出手相助,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林师妹随意便是。”谷骁云点头道,说完便重新拿起了灵剑与冰蚕丝帕,准备进行下一道灵剑保养程序。
林意歌得了许可,也不多留,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传来谷骁云漫不经心的叮嘱:“林师妹到时候千万收着些,别一不小心重伤同门。”
林意歌闻言一僵,转身问道:“谷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才恢复到金丹初期,怎么会把师侄们打成重伤?”
难不成谷骁云已经察觉她是林意歌本尊了?
“林师妹修的,不是同真传小师姐一样的杀戮剑意?”
谷骁云以冰蚕丝帕轻轻拂过心爱的青云剑,神情平静恬然,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意歌沉默地回看向那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的剑修,有些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意思。
谷骁云似有所觉,抬头看来时,眼中却没有半点探究的意味,淡淡道:“治伤,真的很累。”
林意歌放下心来,又有些哭笑不得。
谷骁云这话的意思,单纯是嫌弃自己给他找事而已。
毕竟他是归一派立派以来唯一一个,通过了真传考验却拒绝在祖师殿归一琅书上留名成为真传弟子的奇人。
林意歌大概有点理解谷骁云的想法。
通过真传考验之后,就不必经常参加心性方面的试炼,省事;成为真传弟子,却要承担更多责任,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归一派若能重回鼎盛,自有他人能担下传道长老的职责,谷骁云就能如同闲云野鹤一般闲散度日。
如此,倒是不必过分在意他。
想罢,林意歌笑了笑,保证道:“谷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
知会过谷骁云后,林意歌去了一趟紫阳殿。
想要激励同门师侄与自己切磋,还能屡败屡战,必须得下一点“饵料”。
前生她勤修苦练积攒了不少贡献点,又靠同门切磋赢来无数,加上领悟剑意、提升修为,都有不同的贡献点奖励。
现世,她为百年没有新弟子的归一派招收了数名新弟子,也是一笔可观的贡献点。
如今两份贡献点集中在她当前林希声的名下。
简而言之,她别的不多,贡献点是十足地多。
到了紫阳殿,林意歌跟文采薇简单说了一声。
“林师叔的意思,弟子明白了。”
文采薇说罢,视线一凝,飞速计算出最合适的贡献点值。
不消片刻,少女自信满满地问道:“林师叔觉得,胜出一百,落败三十,如何?”
林意歌思索片刻,暗暗点头,这任务连她自己看了都心痒难耐的程度!
要知道,内门弟子每日晨起在衍道台修习归一剑诀,最多只能获得三个贡献点。
她欣慰不已,对文采薇说道:“甚合我意!”
采薇做事,就是妥帖!
得了认同,文采薇凝脂白玉般的脸上,浮起红霞。
她当即通过手中的掌门令,向内门八代弟子发送了一项宗门内任务。
与此同时,内门八代弟子的弟子玉符上,都增加了一项醒目的任务。
【挑战七代弟子林希声,胜出可得一百宗门贡献点,落败可得三十宗门贡献点。注:每人每日,仅限一次。】
林意歌再度确认之后,就准备往衍道台去,接受众多师侄的挑战。
上次活动筋骨,还是前几日从万千质舍回来,与吕付文的那一场。
想到此事,林意歌刚要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
她转头问道:“那遂安郡吕氏可有回音,他们怎么说?”
“弟子正想跟林师叔汇报此事。遂安郡吕氏家主回信说,吕氏少主另有其人,说那吕付文是旁人冒充的,不知居心何为。”文采薇回道。
“撇得可真干净。”
文采薇点点头,又说道:“昨日弟子与无上门和白莲宗的两位商定,每送一人成功拜入归一派,归一派便以一根夜精白草相赠。”
林意歌欣慰道:“这买卖划算!若是夜精白草用完了,你跟我说,我想办法去绛烟泽再采一些。”得知文采薇与无上门和白莲宗两位商定的一个新弟子换一根夜精白草,林意歌便毛遂自荐,等将来再去绛烟泽采摘夜精白草。
绛烟泽原本就是一片湿地沼泽,与三郡相接,并非独属于乾元宗。
只是乾元宗借着地利,占据了夜精白草最茂盛的一片水泽。
靠近苍梧郡的那一片,也有些夜精白草,只是妖兽更为强悍。
而正因妖兽强悍,人迹罕至,那一片夜精白草,年份反而更为久远。
文采薇自然也知道这些。
她点头应下,又趁着林师叔转身前说道:“弟子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请示师叔。”
林意歌望了望天色,今日已近午时,衍道台上应该也没有几个弟子在了。
她干脆歇了去衍道台切磋的心思,问道:“什么事?”
文采薇取了一枚玉简,递过去,道:“林师叔先看这枚玉简。”
林意歌接过那枚刻着“丹霞”两字的玉简,以神识一扫,发现里面是整理好的一份清单,包括但不限于灵石、天材地宝、奇珍异草。
“这是丹霞宗送来的?丹霞宗送礼单来做什么?”
文采薇点点头,解释道:“丹霞宗想以此跟归一派换取几个进入十二灵境的名额。”
林意歌眼角微微一挑,心中惊讶,丹霞宗怎么想到的?
得益于每一代弟子四处游历,不断开拓和发掘新的秘境遗迹和古修洞府,归一派立派一万多年,拥有十二个大型灵境,仅次于九大宗门。
但九大宗门弟子众多,每次进入灵境的人数也多,本就僧多粥少,自然不可能容许其他宗门弟子进入历练。
就算九大宗门肯,其他势力也不敢啊!
万一在灵境之中与九宗弟子起了冲突,甚至只是遇上他们,都可能莫名其妙地丧命。
而归一派则不同。
首先,归一派弟子不能无故杀人,这就足够让丹霞宗放心了。
其次,归一派人丁凋零,如十二灵境之一的火犀秘境,可以一次性容纳百余名元婴修士。
而上一回进入其中历练的,只有四名弟子,连预计的半成都不到。
四名弟子要收集百名弟子的资源,绝非易事。
若有丹霞宗元婴修士相助,无论是收集资源,还是相互支援,都可以轻松一些。
话虽如此,丹霞宗那一份礼单,仍不足以打动林意歌。
以往柳扶风管理账务一塌糊涂,很难说清归一派现状究竟如何。
但文采薇将千年账务重新整理之后,众人才发觉归一派目前因人少而略有盈余。
即使归一派当真入不敷出,也可以向真传弟子们请求资助。
因此,归一派目前最缺的,并非灵石和天材地宝,而是人才!
林意歌沉吟半晌,决定现学现卖。
她觑了一眼文采薇,说道:“叫丹霞宗同无上门和白莲宗一样,也送人来归一派求仙缘。若送来的人能够成功拜入归一派,就给丹霞宗一个进入十二灵境的名额。”
文采薇闻言,微微一愣,自己与林师叔竟再度不谋而合!
她眉心微皱,犹疑道:“弟子原有此意,只不确定是什么比例为好?”
无上门与白莲宗是三流势力,换取的也只是夜精白草这种价值有限的奇珍异草;丹霞宗却是二流势力,换取的是价值无法估量的归一派十二灵境名额。
文采薇所忧虑的,林意歌已经考虑过了。
“三名新弟子,换一个十二灵境名额吧!”
文采薇眉心拧得更紧,不确定地嘀咕道:“三个是不是有点少了?”
一个新弟子只能换一根夜精白草,也就是三根夜精白草,换取一个十二灵境名额?
“不多不少,三个正好。”林意歌万分肯定,“这是附加条件,灵石和天材地宝,照单全收。”
“听林师叔的。”文采薇这才舒展了眉头,“另外,弟子认为,丹霞宗这一回只是试探。无影门、真武宗还有玄天宗,此后一定会争相效仿。”
“其他三个宗门……你照着丹霞宗处理就行。”
同为二流势力的乾元宗,仗着九宗之一的天武宗的势,排挤打压这四个宗门。
眼见着归一派又有崛起之势,那四个宗门想借机谋一个靠山,翻身做主罢了。
何必拒绝这样的同盟?
归一派不倒,丹霞宗、无影门、真武宗和玄天宗,才有机会进入大型灵境试炼和采集!
若归一派倒了,九大宗门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其分食,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二流势力?
不过是趁着各宗门招收弟子,多招收些资质不显的,带来归一派试上一试而已。
文采薇乖巧应下:“弟子明白。”
“眼下入流的势力,宗门只剩下信安郡归元派跟我们没有交集;阳州十大家族,只有泗安郡林氏承诺会送族中子弟前来一试。”黑白分明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转,“要不要弟子给剩下的势力去个信?”
“不急,先看看这几个宗门和泗安郡林氏,究竟能不能为归一派带来新弟子。”
若是不出意外,无上门和白莲宗各一人,丹霞宗、无影门、真武宗和玄天宗各三人,这样算来就是十四人了。
一次白得十四个新弟子?!
林意歌微微一顿,随即轻吐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要不是归一派招收弟子宁缺毋滥,山门内的试炼迷阵又极其严苛,她何至于为那即将到来的十四个新弟子,欢欣鼓舞?!
林意歌扫了文采薇一眼,见她腰间的地火明夷剑灵安静非常,颇感满意。
不仅剑灵安分了,文采薇的修为比起前几日,也增长了少许。
可见她并未荒废修炼之事。
能将宗门内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处理好,还没耽误修炼和参悟水月镜花诀……
真不愧是文宗易看好的文氏代理人!
……
次日,晨钟未响,林意歌便提前抵达了衍道台。
同样提前抵达衍道台的,还有路横波和赵元。
赵元自然是为了履行职责,他要指点新弟子锻体和引气入体。
而路横波此来,一则为切磋挑战做裁判,二则为防止两人中的一方出手过重。
林意歌刚在衍道台正中的天元擂台站定,一名健硕的弟子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台。晨钟悠悠响起,衍道台上人越来越多。
或许是这挑战任务的贡献点奖励太过诱人,竟把将近九成内门弟子都引来了衍道台。
与七代林师叔切磋,挑战能赢固然是好,即使输了,也能学到些对敌经验。
更何况,不论输赢都能获得贡献点。
贡献点至少三十,搏一搏,可能有一百点!
若只按部就班地每日修习大半天剑诀,一天顶多也只能得到三点。
挑战一次,相当于修炼十天能得到的贡献点。
林意歌刚刚在正中的天元擂台站定,一名健硕的弟子就迫不及待地跃上台来。
他拱手行过一礼,才说道:“弟子耿啸天,请林师叔指点!”
林意歌扫视一眼,发现耿啸天是元婴初期弟子,也就是前去火犀秘境,结果带伤回来鹤鸣山的四人之一。
她瞬间上了心。
这可是八代弟子中为数不多的元婴期修士,也是实力仅次于柳扶风的四个元婴期弟子之一。
“耿师侄,你想要怎么打?”
归一派弟子切磋方式很多,有文有武,有软有硬。
文的,两人将修为压制到同个大境界内再打;武的,就是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全力开打;软,是赤手空拳;硬,用法宝灵剑。
林意歌当下是金丹中期,与元婴初期隔着一个大境界,问这话在旁人听来,似乎有些不自量力。
但她既有炼虚期神识能精准观察对方的动向做出准确的预判,又有化神中期修为的庚辛剑无往不利,加上她下山历练九十年的打斗经验……
耿啸天要是选择全力开打,保不定还是得劳烦谷骁云再为他治一回伤。
要是选了压制境界,那自然是最好的。
林意歌不需要借助过强的神识也不需要依赖庚辛剑,只全身心发挥实力即可。
“弟子对林师叔的敬仰之情连绵不绝!”耿啸天抽出自己的灵剑,“自然要全力以赴,以示尊重。”
反正一旁有化神期后期的路横波长老在,若有生命危险,她一定会出手救人的。
虽然耿啸天自己问心无愧,在场围观的同门却有不同看法。
“耿师兄毕竟是元婴期,林师叔是金丹期,全力以赴地动剑,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这算不算欺负长辈啊?”
“万一伤着林师叔,我们今天是不是没法发起挑战了?”
“不会的!林师叔筑基期时就能击杀元婴期巅峰的天武宗执事长老了,我们该担心的是耿师兄的安危!”
……
林意歌却对耿啸天的做法暗暗点头,心道:耿啸天这种不论对手强弱皆全力以赴的态度,值得嘉奖。
可惜,耿师侄今天必须得学一课: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林意歌手里握了庚辛剑,轻挽剑花,笑道:“耿师侄,请。”
耿啸天率先抢攻,一剑点向林意歌眉间。
与此同时,无数水蛇般粗细的藤条编织成了一张巨大又强韧的网,逐渐缩拢,就要将她困在网内!
但林意歌神识何其强大?
早在耿啸天提剑之时,林意歌已经预判了他的所有招式。
她轻轻一退,轻而易举便避开了耿啸天那一剑,却无法逃开这张“天罗地网”。
手腕一转,庚辛剑尖上挑。
一道微弱剑芒掠过,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强韧无比的金刚藤网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林意歌脱身后点评道:“耿师侄这剑法与术法一同使用,想法不错,值得嘉奖。但术法威力不足,剑法也不够纯熟,还需要多加修习磨合才是!”
耿啸天怔忪片刻,身形一闪,高声说道:“请师叔再看我这一招。”
话音刚落,天元擂台上漫起浓雾,将两人身形都掩了去。
随着剑光一闪,白雾中现出数十把小剑,如同游鱼一般,极快地游向白雾中的朦胧身影。
林意歌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招式。
这都是她当年用过的,只是她将剑招进行了改进……
直到“游鱼”几乎要碰到自己,林意歌才随手挥了一剑。
漫天白雾霎时间化作冰针,悉数落在那些“游鱼”上,将其化作鸡蛋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耿师侄还是不要在打斗中使用术法了。一心二用,反而会削弱你原本还算不错的剑法。”林意歌实话实说道。
正如不可动摇的信念一般,一心二用也是一种天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耿啸天从善如流地收了术法,只以剑法为主。
林意歌这才正了正神色,提剑与耿啸天战在一处!
两道身影分分合合,金石相击声不绝于耳。
……
归一派内门皆知,耿啸天的实力仅次于柳扶风。
众人见他在金丹中期的七代林师叔面前,依然占不到上风,心里对自己即将挑战失败的事实,早早做好了准备。
“耿师兄是不是要落败了?”
“我看林师叔似乎每次都能预判耿师兄的剑招。”
“不过这样耗下去的话,说不定胜出的还是耿师兄。”
“胜败乃兵家常事,主要是想听林师叔的指点。”
……
衍道台上的筑基期弟子,文采薇、夏明萱、李润三人,还勉强能够辨认两人的轮廓,看个热闹。
但木菁莪与谈青禾青苗兄妹刚炼气初期,连个热闹都看不明白。
夏明萱叹了口气,说道:“不看了,我修炼去了!”
李润笑了笑,说道:“看切磋,赚打斗经验;去修炼,赚个人修为。我们修为低,还是得先赚点修为。”
众人听后,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围观不属于他们这些新弟子的擂台,各自找了地方修行。
……
林意歌与耿啸天缠斗许久都无法分出胜负。
她余光扫过“嗷嗷待哺”的师侄们,觉得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么多师侄,她这个当师叔的,该要“雨露均沾”才行。
她决定速战速决。
主意一定,林意歌为免击杀了同门,命令庚辛在与耿啸天的灵剑相接之时,直接和那把灵剑一起飞出擂台。
不等耿啸天反应过来,林意歌就握着两个拳头就冲了上去。
归一派基础拳法,以柔克刚,足够把毫无准备的耿啸天打趴在地。没了灵剑碍手碍脚,林意歌再动手就少了许多顾忌。
至少不必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一剑戳在耿啸天身上,让未来可期的师侄当场丧命。
耿啸天灵剑脱手,下意识就要将其召回,奈何灵剑如泥牛入海,再无反应。
只一眨眼,拳风即至。
耿啸天平日里与灵剑形影不离,此刻赤手空拳,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反手挡下两拳之后,掌中催生一根树枝充作灵剑。
只这一刹那,耿啸天就此错失了先机。
林意歌一挥手,落叶纷飞,水气弥漫,将耿啸天的视线挡了大半。
她身形不停,几次毫无规律地腾挪之后便近了身,左右两拳同时打击在耿啸天的太阳穴上。
金丹期修士想要对元婴期修士造成损伤,别无选择,只能重击要害。
饶是痛击了耿啸天要害,以其元婴初期修为,只需两个呼吸,就能恢复如初。
趁着他被击中要害而愣神,林意歌一刻不停,从上到下,把他所有要害都“照顾”了一遍,周到至极。
愣是让他连一丝反击的时机都抓不到。
“不好意思了耿师侄!”
林意歌歉然说道,随后一记窝心脚,将他踹下了天元擂台。
众人见此,不禁咽了咽口水。
归一派基础拳法是立派祖师传下来的,没有套路,全是单招,主要讲究个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门中弟子锻体期间,大多以基础剑法为主,于拳法浅尝辄止。
因此八代内门弟子中,还没有一个能做到她这程度。
而林师叔施展这基础拳法,快、准、狠!
可谓是完美的演示模板。
“基础拳法也不赖啊!”
“这是拳法的问题么?这都是经验和技巧!是千年阅历之差!”
“所以有哪位师兄师姐留影了?师妹想借阅一下!”
……
不过众人也只是稍稍有些惊讶,毕竟林师叔可是七代弟子。
要不是她参与除魔时不慎沾染魔气,也不会散尽修为,重新修炼。
以其千余岁的骨龄可以推定,林师叔原本应和三位传道长老一样,至少得是个化神期!
耿啸天缓过浑身要害残留的隐痛,再回神,已经到了擂台之下。
刚才怎么也召不回的灵剑,静静地躺在他身侧。
他拿过灵剑站起身,捏了捏眉心。
自己竟从形影不离的灵剑身上,看到了一丝委屈?
一定是败给金丹中期的林师叔给自己的打击过大,所以出现了幻觉。
他对天元擂台上静立的林师叔拱了拱手,谢道:“林师叔指点,令弟子受益良多!”
耿啸天说罢,对一旁护法的路长老也行了一礼,这才御剑往乘云峰乾道院飞去。
此一战,或能助他突破一个小境界!
分神关注着天元擂台的文采薇,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掠过一道微光。
她原本因体弱而以基础拳法为主,基础剑法为辅,近来身体略有好转,便增加了修习基础剑法的时间。
如此看来,基础拳法的修习也不能落下。
今日起,她先加练基础拳法一个时辰!
……
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向衍道台中心的天元擂台。
林意歌全力运转着归一炼气诀,恢复自身消耗得七七八八的灵力。
痛快打了一场,重新恢复后的灵力比起之前,多了一丝。
果然,实战才是最有效的修为提升手段!
回想方才,耿啸天对于这场挑战,也是心悦诚服的。
既不会给师侄们造成太大的打击,又能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可谓两全其美。
这一切自然也离不开庚辛的配合无间。
林意歌拍了拍不知何时飞回腰间的庚辛剑,手上摸出一锭金子,塞进庚辛剑竹节剑坠里。
之后她看向台下众多师侄,说道:“下一个。”
话音刚落,一个女弟子跃上擂台,拱手为礼,道:“弟子顾蓁蓁,请林师叔指点。”
顾蓁蓁也是那前往火犀秘境,带伤而归的元婴初期弟子之一。
林意歌扫了一眼台下,果然见着另外两个元婴初期弟子也在衍道台。
一个是入门之初便是少白头的简七,另一个黑发如云的是闻人姣姣。
两人神情俱是跃跃欲试,而金丹期弟子,则大多是观望的态度。
看来他们早已商量好,由元婴期弟子先与自己交手。
林意歌若有所思,笑问道:“顾师侄要怎么比?”
……
时值正午,林意歌踹飞了闻人姣姣。
闻人姣姣就地一滚,起身拱手道:“多谢林师叔指点!”
林意歌微微颔首示意,说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接连四次竭力恢复自身灵力,她也有些乏了。
林意歌不由在心中暗自庆幸这四个师侄都是元婴初期。
这半日下来,她借着前生斩杀无数恶人累积的经验,又有炼虚期神识观察和预判,才能在不借助庚辛剑,也不动用杀戮剑意的情况下险胜。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只有些可惜自己不能早一日拿到那落败的三十贡献点而已。
在他们看来,能够轻易击杀元婴期巅峰的林师叔,却没有让那四个师兄师姐伤筋动骨,无疑是有一副软心肠。
众弟子在衍道台上散开,三三两两结队,准备对练切磋。
“林师叔什么杀招都没出,连骨头都不曾打断,真好啊!”
“她一定是控制着威力呢!”
“既要指点师兄师姐们,又不能让她们受伤太多,林师叔确实费心了!”
“林师叔真是和蔼可亲!”
……
听着众多金丹期弟子对自己的评价,林意歌哭笑不得。
在旁护法的路横波也走过来,说道:“林师妹,八代弟子一个个都挺皮实,你不必收着手。”
林意歌无语,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解释这是个误会。
路横波却横了她一眼,眉头紧皱道:“林师妹你可不要心软惯着他们!”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我们这些当师长的,心软就是害了他们。”
路横波递过一瓶补气回元丹,嘱咐道:“明日林师妹你尽管放手去打,我会出手治疗。”
林意歌果断放弃了辩解,接过丹药瓶,点头道:“多谢路师姐。”
7017k林意歌没有跟路横波辩解,只是接过装着补气回元丹的丹药瓶,道了一声谢。
她前生和路横波不算非常亲近,但她与路横波的师尊有不少接触。
林意歌学的修真百艺基础,基本上就是由路横波的师尊传授的。
那可是个严以待人,更严于律己的传道长老。
据六师兄的小道消息,在路横波之前,那位六代长老还有一个亲传大弟子。
彼时她还是传道长老中,最为和气的一个,甚至从未高声呵斥过任何后辈弟子。
自从她那亲传大弟子在历练时错估自己的实力,丧生于妖兽之口,尸骨无存,她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最为严厉的传道长老。
正因如此,路横波也被教导得异常谨慎。
林意歌服下饱含灵气的回元丹,运转归一炼气诀,片刻之间便恢复了灵力。
连同有些萎靡的精神也恢复了许多。
……
一连在衍道台天元擂台耗了五日,林意歌才与众多内门弟子都交手了一遍。
她的修为比起五日前,提升了至少一成。
按她闭关静修的效率,要提升这一成修为,至少得闭关一年。
而如今,只花了五日!
可惜到了第六日,即使林意歌还想继续派发挑战任务的贡献点,来挑战的内门弟子也寥寥无几了。
之前与林意歌切磋过的弟子,大多都有所领悟;加之宗门内多了能够引发顿悟的夜精白草供兑换,众多内门弟子陆陆续续都闭了关。
林意歌轻松地将两个金丹期弟子踹出天元擂台,也就闲了下来。
只回惊蛰洞修炼了一日,她便觉得进境过于缓慢。
想要亲自领着文采薇、姜砚和妘明月,带上傀儡“谷骁云”,同去乌灵岛参加天骄战,这修炼速度自然是不行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探一探乌灵岛。
天骄战就在东海乌灵岛上举办。
如今归一派内门弟子中,除了新晋金丹姜砚与妘明月,最小的都有一百零八岁,四个元婴期又都过了两百岁,没有符合天骄战要求的弟子。
实际上,归一派已经数百年不曾有弟子上那天骄榜。
上一次还是三百四十七年前的柳扶风。
那时柳扶风大约一百四十来岁,刚刚晋升元婴期,尚未参加真传考验。
后来拜入归一派的弟子资质越发不如从前,只有简七在一百九十九岁结婴。
等到天骄战时,简七也早已超过了两百岁。
因此,归一派对乌灵岛的信息十分不足。
而天骄战,在五十年一次的潮汛期间举行,从踏入乌灵岛的那一刻开始。
乌灵山除了山顶之外,在潮汛期会没入海中。
它还是一座活火山,每次潮汛期后都会有一次喷发。
五十年完全不足以恢复生态,条件恶劣加之天灾频发,乌灵岛上并无凡人长住。
但这并不意味着乌灵岛上没有生灵。
相反,乌灵岛上有不少妖修,精怪,还有一些流亡海外的穷凶极恶之徒。
乌灵岛又被称为“混乱之地”。
虽是混乱之地,但条件过于恶劣,也没有太过强大的存在。
而各方势力的天骄弟子,只有活着抵达乌灵山山顶,才算获得了排名战的资格。
登山期间,各宗门势力的长老若是插手,那些弟子无法再参与排名战,自然也不能登上天骄榜。
换而言之,到时候文采薇等人,只能凭借自己的实力登上乌灵山。
乌灵岛和资源匮乏的玉蟠山秘境一样,并不独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但各个强大的种族或个体在乌灵岛上落脚或汇聚,久而久之,这一片不毛之地,也发展出一个特殊去处——生死场。
所谓生死场,顾名思义,即不论生死的竞技场。
相争的双方可能是人与人,也有可能是人与妖,或都是妖怪。
这恰好也是林意歌目前所需要的。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传音跟文采薇说了一声,便独自启程前往乌灵岛。
乌灵岛在阳州以东三千里。
林意歌一路向东,运气不佳,遭遇了海上飓风和龙王鲸洄游,第二日清晨才抵达乌灵岛港口。
日出江水,乌灵岛上却笼着一层日光无法穿透、海风无法驱散的霾。
高大的乌灵山看不真切,只是黑乎乎的一座山影。
港口静悄悄的,连只小妖都看不见。
一千五百多年前,林意歌以金丹期修为参加天骄战时,也曾来过这里。
那时候乌灵岛虽然也是贫瘠之地,但比起其他地方,乌灵岛附近海域的海水温度更高些。
一些寿命不长的海妖,还有虾蟹之类的妖兽,喜好在繁殖期到此挖洞做窝,交配繁衍。
却不像现在这样,看上去死气沉沉。
林意歌停在黑蒙蒙的霾外,分出一缕神识,寻了一处雾霾最薄弱的地方,刺入其中。
果不其然,这乌灵岛上被布下了一个大型幻阵。
在这一层浓厚的雾霾之后,乌灵岛与一千五百多年前也没有太大差别。
林意歌微微一顿,这阵法又是何人所设?
看了一眼脚下的庚辛剑,又查看一回自己丹田中的那一道剑意,林意歌心中一定,落到了乌灵岛港口。
阵法仿若无物,并不阻挡修士的进出。
迎面走来一只分化了双腿的鲛人,他身上妖气四溢,毫不遮掩。
他一张嘴便是密密麻麻的利齿尖牙,闪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发出嗤嗤的响声。
“嘤——”
一道尖细又嘹亮的叫声直透耳膜,幸而林意歌早将庚辛剑握在手中,挥手便将这道音波甩了回去。
那鲛人突然口吐人言道:“你是什么人?!”
林意歌没料到这鲛人竟然会说人话,不由微微一愣。
转念想到这乌灵岛虽然是个不毛之地,却在鲛人一族的海域内。
鲛人一族族长也算是乌灵岛主。
只是,她记得以往鲛人一族,基本不管这个岛。
林意歌很快便反应过来,自报家门道:“归一派弟子林希声。”
那鲛人听后,吸了吸涎水,语气稍稍软了一点,问道:“来乌灵岛干什么的?”
7017k那鲛人吸了吸涎水,口吐人言问道:“来乌灵岛干什么的?”
林意歌看了看岛正中心那高耸入云的乌灵山,言简意赅道:“生死场。”
说罢,便取出十块下品灵石,抛给那鲛人。
那鲛人把那十块下品灵石捞在手中,来回数了三四遍,才咧开嘴露出细密的尖牙,抛出一片洁白如雪的鲛绡,说道:“跟着!”
林意歌早有所料,伸手接住那片柔软异常的鲛绡,往身上一裹,跟着那全身鳞片漆黑的鲛人,潜入了水中。
生死场在乌灵岛下方千丈深处海域,有鲛人引路,更容易抵达。
东海鲛人一族,又名东海黑鲛,习惯以吟唱交流。
他们头似人,尾似鱼,周身覆盖着漆黑的鳞片,生来便有三百寿元。
在人族的传言中,他们擅长织造入水不湿的鲛绡,双目可泣泪成珠,其身上油膏能制成长生烛;心肝脾肺肾及其血肉,能滋阴补肾壮阳、延年益寿……
以上种种,皆价值千金。
为此,常有捕鲛人来往于海上,诱捕尚未成年的鲛人幼崽。
东海黑鲛一旦发现商船上有鲛人血泪气息,便会将整艘商船上的人屠杀殆尽,并将商船沉入海底。
照面时那鲛人发出的那道尖细又嘹亮的叫声,若是凡人听了,便会陷入癫狂,将自己所来为何全盘托出。
林意歌并非第一次见到东海黑鲛,加之归一派的修真通识教授的就是这些奇闻异事以及风俗人情,因此显得格外淡定。
跟在那黑鲛身后潜水之时,有鲛绡防水还能掩盖自己的气息,林意歌才有心思打量恢复了鱼尾的鲛人。
只有成年鲛人,才能在鱼尾与双腿之间随意变换。
也就是说,眼前这鲛人起码有六十岁了,至少已经历过一次乌灵岛潮汛。
林意歌没吱声,只跟着同样一声不吭的黑鲛,一路潜水到了海底一个幽深的洞口。
一鲛一人先后进入了那个洞口。
林意歌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便到了倒扣的琉璃罩内,这里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巨大的水晶宫殿。
这海底水晶宫,正是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生死场。
林意歌将身上鲛绡解下,转头再看那黑鲛,却惊了一下。
原先浑身遍布黑色细鳞,乌漆嘛黑一团,只勉强能看出个人样的黑鲛,现在却是一个穿着洁白鲛绡、颇具异域风情的黑发美少年!
唇红齿白,雌雄莫辨,唯有双嘛黑持着鲛人族的样子,比起姜砚还多了一分妖异的美。
似乎察觉到林意歌对自己的打量,那美少年笑了笑,洁白利齿整齐且严丝合缝。
他舔了舔粉润的唇,又轻轻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鲛绡,露出引人遐想的领口,声线莫名低沉,隐约有诱惑之意。
“欢迎来到生死场。”
林意歌皱眉,顺手将鲛绡还给黑鲛少年,转身就要往水晶宫走去。
这里她曾来过一两次。
粗略一看与过去相比,也没什么变化。
那少年却追了上来,换了一副态度,诚恳道:“姐姐,林姐姐,让我给你当向导吧?”
林意歌原本不想予以理会,转念想到天骄战,又停了脚步,看向那少年。
鲛人的骨龄与人族不同,因此难以辨识其年纪。
她也不纠结,拿了十块下品灵石,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知道天骄战?”
那少年眼中一亮,只盯着灵石说道:“这乌灵岛上,就没有我黑德不知道的!”
林意歌正要催促,却听那自称黑德的少年指了指灵石,补充道:“灵石,再加点!”
……
自从入了水,林意歌就再没察觉到黑德身上的妖气。
能够完全收敛妖气,至少得和庚辛一样,有相当于人族化神期修为,能够完全化成人形。
为此,林意歌一时也难以判断黑德的实力。
她取了一块中品灵石,在黑德面前晃了晃,催促道:“说得越详细,灵石越多!”
乌灵岛附近一大片海域,都是东海黑鲛一族的领地。
但因为五十年一次的潮汛与乌灵山的喷发,领地内资源越来越匮乏,能拿来与九州交易的天材地宝自然也是越来越少。
不仅如此,连带着灵气也越来越少了。
为此,黑鲛一族渐渐养成了收集灵石的习性。
黑德见了那块中品灵石,便把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
天骄战从各宗两百岁以内的修士踏上乌灵岛开始。
危险主要来自其他宗门的修士,以及岛上的各种剧毒菌菇。
一旦入了乌灵岛,就和生死场似的,不论生死。
两方修士相遇,往往会发生争斗,若是没有带队长老出手相救,结果就是不死不休。
而一旦带队的长老出手,丧失天骄战的排名资格,天骄弟子也难免在最后终泯然众人。
渐渐地,参与这天骄战的天骄弟子,基本上也等于是废了。
不参加天骄战,也会被耻笑贪生怕死,同样废了。
黑德说得清晰明了,口齿伶俐不似鲛人。
“上一次天骄战就是这样。四十七年前,落月谷弟子就死在天武宗弟子手里。”
林意歌听得瞠目结舌,这和她当年参加天骄战时,完全是两码事了。
“不至于吧?一千年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她想了想,说道:“三百五十年前归一派也有弟子参加天骄战,不仅是三百多年前,归一派弟子似乎从未遇过此事。”
黑德一把抓过那枚中品灵石,却不回答,只说道:“一块中品灵石,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林意歌不想与黑德为此起冲突,便无奈又取出一枚中品灵石。
按照师兄师姐的教诲,能用灵石解决的,都不叫问题。
黑德见她出手阔绰,那张绝美的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说道:“那是因为归一派都是疯子!”
闻言,林意歌双眉一竖,正要发怒。
却见黑德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说林道友!只是归一派弟子历练过程中出手狠辣,只讲是非不论情面,也不理会九大宗门的规矩。”
林意歌微微一笑,掷地有声:“九大宗门的规矩就是对的吗?我归一派,自有归一派的规矩!”
7017k“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林意歌理所当然道。
“若是我归一派弟子被九宗弟子无故杀害,就算是杀上九大宗门,也要有个交代!”
这也是为什么,师兄师姐们一直在查当初玉蟠山的事,非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好给“死不瞑目”的自己一个交代。
若得了实证,九大宗门就必须给个说法。
而落月谷天骄弟子,因为无关紧要的天骄战死于天武宗弟子之手,却敢怒不敢言。
这种事,林意歌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
也不知道之前落月谷对归一派如此友善,愿意配合着送落月谷子弟到归一派入门修炼,与这事是否有关系。
“……就是这样。”黑德看向那骨龄与修为都有些古怪的女修,眼中有些探究的意味,“你还真是归一派弟子!”
林意歌点点头,喃喃自语道:“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看来这‘人和’才是最难的。”
黑德从她手上接过中品灵石,想了想,提醒道:“你别忘了,乌灵岛上遍布毒蕈毒菇,触之即迷。”
有些毒蕈长得跟巨大的树木一样,有些毒菇看上去平平无奇人畜无害,有些姿态各异娇艳可爱……
但就连有黑鳞覆身,对毒素有抵抗的鲛人一族都几乎不上山,可见其毒类之剧。
登山途中稍微松懈碰上一点儿,都有可能迷失其中。
做出不符合自己的举动倒也还好,若是被迷惑住反过来先对九大宗门的弟子动手,连讨说法的理由都没了。
林意歌惊讶地看向黑德,他竟然没有再开口要灵石,就主动把这事告诉了自己?
“多谢。”她道了声谢,心中却涌起更多疑惑。
再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东海黑鲛寿元三百岁,与人族素有仇怨,怎么会这么清楚天骄战的事?
甚至还知道上一次天骄战,落月谷弟子死在天武宗弟子手中的事。
还有上岛之时,那个不像妖族手笔的巨大阵法……
加上这流利过头的人族语言……
林意歌再大条也回过味来,皱眉看向黑德:“我确实是归一派弟子,但你真是东海黑鲛一族中的普通鲛人?”
黑德咧嘴一笑,下颚处重新显露出整齐且细密的黑色鳞片,身材瞬间变得高大壮实。
只是他小腹微微鼓起,似乎酝酿着生命。
“看你真是归一派弟子,并非冒名,本王暂且放你一马。”黑德说罢,往林意歌身上扔了一块洁白的鲛绡,“后会有期!”
随后他整个化作一道黑光,便不见了踪影。
“嗯?”林意歌还在为他那隆起的小腹中异常活跃的气息而震惊,下意识接过鲛绡才反应过来。
难不成那黑德,就是东海黑鲛一族唯一的鲛人王?
鲛人王生来有灵,天生为妖,寿元也比普通鲛人要长许多。
随着实力的提升,鲛人王长生甚至飞升至妖仙,也是可能的。
但这鲛人王……究竟有没有分化出性别?
林意歌一时有些混乱。
只可惜……她出于礼貌,没有将那鲛人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扫视一遍。
林意歌晃了晃头,将疑惑甩到脑后,定了定神,这才直接进入了水晶宫。
宫殿内外完全不同天。
外边看着晶莹剔透又光彩熠熠的水晶宫,入内却是一片昏暗。
林意歌沿着通道,朝着水晶宫内幽暗中的一点亮光走去。
之前在琉璃罩下宫殿外,只有零星黑鲛往返巡逻,并没有看到其他妖族、人族或者精怪。
进入水晶宫后,才渐渐看到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精怪与人族,还有缺胳膊断腿、偶尔目露凶光的修士。
林意歌只随意扫过沿路上的各种生灵,便无视了那些凄楚乞求与痛苦哀嚎,盯着那一点昏黄烛光走去。
上一回来乌灵岛参加天骄战,三师姐池无澜提前带她到这里玩,她还真的差点就帮了那些乞讨和求助的修士。
幸好她及时发现,这些个东西原本就罪恶滔天,活该在这里慢慢熬死。
林意歌一路顺畅无阻地抵达了水晶宫正中心的烛台,伸手将这烛台转过一圈。
她所站之处,便出现了一个传送阵。
轻车熟路地往传送阵上塞了一块下品灵石,一阵白光闪过,林意歌一瞬便到了竞技场的看台上。
偌大的竞技场灯火通明,犹如白日,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四周燃着长生烛,散发着鲛人油脂奇异的清香。
这些长生烛,都是东海黑鲛一族从过往商船中搜出来的,由他们同族脂膏所制成。
林意歌将那一块鲛绡当做围巾,缠在颈上,隔绝了这股香气。
这香气无孔不入,修者长期置身于此,极易失去理智。
生死场中,修士与妖精与她一样缠着鲛绡的也不少,但更多的是双目充血,依然陷入狂热的。
唯一让林意歌稍感安慰的是,生死场不如上次跟三师姐池无澜来时,那般拥挤。
饶是如此,也有将近四百之数!
到这里来的人族,不是亡命之徒就是邪修异类,妖精也多是些侵扰了人族被驱逐到九州之外的。
一言以蔽之,全杀了也不会有一个是冤枉的。
不过以她目前金丹中期的修为,想要把这些修为普遍比自己高的灭掉,就不得不借助庚辛的灵力。
林意歌原本就计划上那生死场的竞技台,选择性地杀几个积攒修为,尽快突破至金丹期而已。
她还没想重蹈覆辙,搞出那么大动静。
林意歌找了个位置,准备观望片刻,再选择合适的时机上那竞技台。
竞技台上打斗正酣。
一边是六眼魔花精,一边是金刚猿妖。
六眼魔花精挥舞着藤蔓,如同无数巨蟒,缠向以巨力闻名的金刚猿妖。
金刚猿妖只举起双臂,在胸口大力锤打,余波便让那漫天乱舞的藤蔓无法近身。
林意歌看了一会儿,忽地心中一动,想到了之前放在纳戒中的一门法术——御魂诀。
施展此诀,可御使人魂,更可御使妖魂精魄。
唯一的限制是不可御使生魂,否则容易被反噬夺舍。
眼下只等一方丧命,便是实践御魂诀的好时机。
7017k林意歌打算等六眼魔花精与金刚猿妖决出胜负,便拿败亡者的魂魄实践许久之前得到的御魂诀。
然而,六眼魔花精和金刚猿妖的打斗才刚刚开始。
六眼魔花拥有六片巨大且厚实的紫红色花瓣,每一片都有一尺长。
六片花瓣包裹着正中的花蕊,花蕊处早已异化成长满利齿的巨口。
大小差不多能够一口咬下一个人头。
作为对手的金刚猿妖,全身遍布黝黑油亮的毛发,足有一丈高。
两条粗壮的胳膊肌肉虬结,比起林意歌的腰还要粗些。
此时金刚猿妖巨大的拳头正一下下敲击在厚实的胸膛,发出如鼓声一般沉闷的声响,其余波令六眼魔花的藤蔓无法近身。
六眼魔花见状,倏地收回藤蔓,舒展的花瓣上,凸起一个个鼓包。
直到那鼓包变成拳头大小,六眼魔花忽然僵住了,花瓣上的六个鼓包相继裂开一条缝。
鼓包如同人眼一般睁开,露出六个凸起的眼球。
巨大的藤蔓上也长出了一个个鼓包,变成大小不一的眼睛。
看上去就像浑身长满了眼睛的怪物。
竞技台下有不知是人是妖的家伙高声喊了一句:“这六眼魔花精有毒吧?怎么长成这副鸟样?快踩爆那些眼珠子!”
期间夹杂着妖族失去了理智一般的嗷嗷嚎叫,混乱成一片。
金刚猿妖不以为意,大步上前,活生生从它身上扯下一整条长满眼珠子的藤蔓。
之后又跟玩儿似的,一脚一个踩爆了那根六眼魔花精藤蔓上的眼珠子,发出小鞭炮一般的“啪啪”脆响。
眼珠同浆果一般爆出一团汁液后,便成了一张薄如纸片的膜,紧紧贴附在竞技台的地面上。
金刚猿妖双臂挥舞,大开大合地撕扯着六眼魔花的藤蔓,好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藤蔓扯断。
而六眼魔花精,只能不断修复自身以催生出更多藤蔓,试图将金刚猿妖包围。
只是一时之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陷入了僵局。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显示出双方的实力之差。
此刻整个生死斗场的竞技台上,已经被六眼魔花所占据。
金刚猿妖的动作渐渐变慢了。
看客们红着眼,此起彼伏地叫喊着:
“金刚猿,我押了你十块中品,快撕烂那个花精!”
“快活吞了那只猿妖!”
“嗷嗷嗷嗷!”
林意歌见到那一大堆藤蔓上无处不在的眼珠子,心中一动。
和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千篇一律的人族相比,六眼魔花精确实长得别致了一点。
不过,这六眼魔花精的本体,正是《神农灵草经》上记载的六眼魔花。
普通六眼魔花那肥厚花瓣上的六个眼珠子,实际上是它的果实。
果实汁液能将灵兽消化,供六眼魔花吸收。
经过炼制,却能治疗魔气侵染造成的伤势。
此物对鹤鸣山双涧中因除魔受侵染而闭关的那些七代内门师兄师姐,大有好处。
无论那六眼魔花精胜负,林意歌已经决定要将其“尸身”占为己有。
因其独特的长相,六眼魔花在九州本就不多见,更逞论是已经生出灵智成精了的。
这株“硕果累累”的六眼魔花,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良药!
按照生死斗场的规矩,只要打败六眼魔花精,或者将打败六眼魔花精的金刚猿妖击败,就能得到六眼魔花精的本体尸身。
这也是生死场引人发狂的原因——只要将对手击杀,就能获得对手累积的所有财富,以及对手本身。
林意歌刚决定要在这一场之后介入,就看到六眼魔花精的无数眼珠子齐齐往金刚猿妖身上斜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在六眼魔花精粗浅却放大了无数倍的瞳术面前,金刚猿妖好似不堪一击。
只一瞬的功夫,金刚猿妖已经松开了拳头,脱力一般将双手垂直地面,甚至没再做出任何抵抗和防御的动作。
它像是受了蛊惑似的,又往前缓缓挪了几步,靠近六眼魔花。
随后金刚猿妖巨大的身躯便被无数长满眼睛的藤蔓缠绕起来。
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密……
渐渐连一根毛发都看不见了。
林意歌暗念法诀,只等金刚猿妖丧命的那一刻,将其魂魄招到身边御使。
正当此时,却见那金刚猿妖忽地醒过神来,开始挣扎扭动,又砰地倒在地上来回滚动,压爆了六眼魔花精藤蔓上无数的眼珠子。
滚动挣扎片刻后,那金刚猿妖的动作还是渐渐小下去。
等到金刚猿妖动作完全静止时,藤蔓缠着的金刚猿尸身已经小了一半。
六眼魔花一边抽取着金刚猿妖被消化后的液体,一边修复自己被扯断的藤蔓,同时将身上突起的眼球状果实,重新收了起来,恢复成肥厚的紫红色巨型花朵。
胜负既分。
并没有人叫停六眼魔花精当众进食,也没有人为金刚猿妖之死而不平。
生死场中无裁判。
赢到什么程度,要不要取了败者的命,甚至吃不吃对方,都是由胜者决定的。
而那花精与金刚猿妖都是生死场中常客,原本身上就背负着好几条人命,自然也不会有人族替他们抱不平。
生死场双方相斗之时,也总有修士开设盘口赌生死的。
此刻台下各路生灵或嘶吼鸣叫,或破口大骂,基本上都是押错了宝的。
喧闹中,林意歌的神识却始终放在金刚猿妖身上。
只等到那一道微弱的妖魂从那金刚猿妖身上脱离,她才伸手一招,轻声喝道:“来!”
那妖魂无知无觉,乖乖往林意歌所在之处飘来。
可那妖魂还没离开竞技台,就被花精甩来的藤蔓精准击中。
妖魂脆弱,霎时被拍了个粉碎,消散无踪。
……
林意歌将到了嘴边的粗话咽下。
御魂对象被六眼魔花精拍散,御魂诀也就没了施展实践的对象。
她心中暗道,看来只能先把这六眼魔花精灭杀,以其精魄来试御魂诀了。
顺便还能采收一大波六眼魔花果实,供同门长老治疗伤势用。
这么想着,林意歌一跃便上了擂台。林意歌一踏上生死场的竞技擂台,那六眼魔花迅速拖着只剩三分之一的金刚猿尸身,缩到了擂台角落,并加快了进食速度。
乌灵岛消息闭塞,生死场中更甚。
一旦潜入海中生死场,很少有人会在潮汛期之前离开。
一是因为此处的水晶宫外围纸醉金迷,设有各种享乐去处;二是因为进出皆需鲛人守卫引路,需要花费大把灵石。
许多修士都会“一不小心”将自己所得赔个精光,只能等潮汛期至,黑鲛一族前来疏散生死场中修士时,跟着鲛人王离开此地。
由此,生死场中修士,对于九州域内三年前的事,即使有耳闻也不曾亲见过。
林意歌没有穿归一派道袍,这里就更没人认得她了。
生死搏杀之所,也没必要介绍自己。
她以神识扫过那六眼魔花精,便微微皱了皱眉。
远远围观时,发现这六眼魔花精与庚辛实力相仿,还以为是错觉。
如此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精怪确有化形期实力,相当于人族的化神期。
只不知为何,这花精并未化成人形。
世间生灵万物,人族得天独厚,一个个生来皆有灵智。
而妖兽与草木,虽不是天生有灵,可一旦开了智,自然而然就能从血脉传承中获得修行之法,且寿元较人族更长。
妖精灵怪也有半数是良善之辈,可惜这生死场中,并不存在那样的类型。
擂台下方,众修士见一女子先上了台,再看清她只有金丹中期修为,嘲弄的嘘声中夹杂着兴奋至极的嚎叫声。
“我化神初期修为都不敢跟那花精一战,区区金丹中期,也敢来送死?”
“怕不是要拿自己喂六眼魔花精吧?”
“嗷呜呜呜!”
“嘶嘶嘶嘶哈!”
“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何苦寻死?倒不如跟了老子,老子定叫你欲仙欲死!”
……
林意歌并未加以理会,在这生死场中,口无遮拦早已是常事。
但其中那个满脸淫笑的下流货色,实在令人作呕。
林意歌扫了一眼,见其只有金丹后期修为,不禁哂笑着掐了一个摄物诀。
男子并未提防台上女修,只觉眼前一晃,瞬间被摄取至生死擂台上。
趁着那下流胚子发愣,林意歌挥起庚辛剑,使出八成功力,重重抽在他脊背上。
“啊——”
随着一声高昂的叫声,男修被击飞出去,脑袋恰好落在六眼魔花精巨大的口中。
六眼魔花精没有嫌弃送到“嘴边”的馈赠,顺其自然地叼住了那修士的上半身。
男修挣扎着吱哇乱叫,却不及金刚猿妖来得强悍和大力,不到半刻钟便消停下来。
他四肢如软面条一般,没了力气,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围观的人族修士见此,感慨这女修脾气真暴躁的同时,为了不成为下一个“花肥”,言谈瞬间收敛许多。
这期间,林意歌好整以暇地抱着庚辛剑,考虑自己要怎么干掉这只花精。
虽然那金刚猿妖和男修能够引走六眼魔花精的小部分注意力,但自己即使借助庚辛的灵力,也只能发挥出化神初期水平。
就在此时,庚辛以灵识传音问道:“主人,这个花精,我可以吃吗?”
……
“什么?”听见庚辛的问题,林意歌有些反应不过来。
转念一想,庚辛是天生地养的变异木灵,而那六眼魔花是得了日精月华而成精的草木之精,大体上算是同样的木行灵物。
不过有件事得先问清楚。
林意歌神识传音,询问道:“庚辛你吃哪个部位?”
庚辛毫不迟疑,答道:“当然是精魄啦!”
林意歌扶额,灵物之间相互吞噬也是常事,但庚辛与那花精都是化形中期,到时候谁吞谁都不一定!
她是绝无可能让庚辛冒这个险的。
何况她还要用那六眼魔花的精魄,试验御魂诀。
林意歌直接拒绝道:“你和那花精的修为差不多,这样很危险。下次遇上草木之精或者天生木灵再说吧!”
庚辛沉默了一息,开出条件,道:“那我要两锭金子!”
林意歌微微一笑,自然应下,顺便又征询一回借用灵力的事。
“我灵力多的是!主人随便用!”
得了庚辛的回答,林意歌也安了心。
眼看着金刚猿妖即将被消化完,花精巨大的花蕊,也开始慢吞吞地咀嚼男修,再等下去恐怕要错失良机。
林意歌再不犹豫,提起庚辛剑,轻飘飘地挥出一道极其普通的剑气。
剑气直指六眼魔花的其中一片花瓣,划出一道约两寸深的口子。
此举果然刺激到那花精,下一刻便甩出漫天飞舞的藤蔓,藤蔓上遍布宛如眼珠的浆果。
林意歌等的就是这个。
她暗暗叫了一声“庚辛”,便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丹田。
灵力凝聚成一道道细如发丝却数量可观的剑气,并刺激着丹田中的杀戮剑意显现。
林意歌低喝一声:“万剑归一!”
浑身灵力一空,连带着将庚辛的灵力也抽了个七七八八,她强稳住右手,平平挥出一剑。
多如牛毛的细碎剑气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那一道纯粹至极的杀戮剑气,直奔那六眼魔花精而去。
在触及花精之前,那多如牛毛的剑气便四散开来,从六眼魔花的花瓣上、藤蔓上,将那些眼珠子般的果实,精准剜下。
唯有那道杀戮剑气一闪而至,穿透被啃食的男修,直入六眼魔花的花蕊。
六眼魔花的果实纷纷扬扬飘在半空,一粒未破,而六眼魔花精不知何时已没了声息。
藤蔓纷纷失了力气落在生死擂台上,哐哐巨响中,擂台都被砸出了裂纹。
谁也没料到能在生死场中见到如此精妙的剑招!
整个生死场中一静。
林意歌挥了挥衣袖,眼珠子一般的六眼魔花果实,被收入纳戒。
趁着那六眼魔花精的精魄未散,林意歌收了剑,以双手掐了御魂诀的法印。
一个无形囚笼从林意歌手上飞出,将那团即将溃散的精魄困住。
做完这些,林意歌才察觉自己方才握剑的手,经脉有些微的酸胀。
她不由再次感到庆幸。
若不是当初大师姐亲自出手为自己剑气开脉,她这手已经废了。林意歌使出那一招万剑归一,将六眼魔花精身上所有眼珠状的果实收割之后,不仅抽空了自身灵力,连同庚辛的灵力也消耗了大半。
此刻再掐诀御魂,便有些力不从心。
无形囚笼也只能勉强困住那与庚辛实力相当的六眼魔花精的精魄。
而此刻生死场中长相各异的修士们,也从寂静中缓过神来。
山海界中,最能克制本能的,当数人族。
生死场中,穷凶极恶的人族修士,却只占了十之一二。
此起彼伏的兽吼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原先六眼魔花精与金刚猿妖相争时的狂热只稍稍退去,便以更为猛烈的势头席卷了众多妖灵修士。
竞技台上的人族女修仅金丹中期修为,神情却极为淡定。
仿佛刚才先借着六眼魔花精教训金丹后期男修,后一招击杀化形期花精的人,与她无关似的。
只见她双手掐诀结印,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嗷呜呜呜!”
“嘶嘶嘶嘶……”
“亲娘嘞!一剑击杀六眼魔花精?这人到底什么来路?难不成是天衍剑宗的?!”
“天衍剑宗的金丹期?我杀过几个,没这么厉害!”
“那你还不快上去跟她打?吹牛谁不会?!”
“你他娘的怎么不上?”
“说他妈的废话,我打不过!我要打得过,现在就上去把她打得哭爹喊娘!”
……
林意歌此刻无暇分心去听生死场中的议论,只勉力控制着六眼魔花精魄。
她迟迟无法让濒临溃散的精魄重新稳定下来。
若精魄无法稳定,自然也谈不上御魂为己所用了。
想要使精魄稳定,就需要大量灵力。
精魄越强,所需灵力越多。
奈何,乌灵岛附近灵气稀薄,生死场中也没有充足的灵气供她吸收炼化。
她自己都没恢复多少灵力,丹田里空荡荡的,遑论要御使这化形期花精的精魄了。
只稍一动作,那精魄就要溃散似的,反将林意歌自己限制在了生死台上。
当下她还能气定神闲地留在生死台上,凭借的无非就是风轻轻留在水玉冰魄簪上的那一道神念。
林意歌心中斟酌片刻。
为了不惊动大师姐,她还是决定放弃这一缕难得的花妖精魄。
反正生死场中这么多魂魄,等她恢复一点灵力,再拿其他败亡者的试试也无妨。
想罢,林意歌松开结印的手,打了个响指。
那困住花妖精魄的无形囚笼倏忽消散。
随着那道响指声,花妖精魄似乎被压制得太久,突然没了束缚便猛然炸开。
林意歌神识足够强大又早有防备,并未受到这魂魄碎片的影响。
靠得最近的十数位妖精灵修,修为不一、种族各异,受这一波魂魄碎片的冲击,俱是神情一滞,眼睛不住向上翻白,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
这一变故,让喧闹的生死场中又是一静。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妖精灵修会这样,绝对与台上那神色淡定的女修有关。
生死擂台下的妖精灵修,一般会保持台下不争的默契。
上了生死擂台的,自然也不会闲得没事对擂台下的妖精灵修动手。
可生死场本就是个混乱之地,不存在绝对的规则。
就算她直接杀入台下,对围观的妖精灵修出手,守在生死场外的东海黑鲛,也不会插手。
渐渐场中变得混乱起来。
“这女修有毒吧?!怎么还对生死擂台下的修士动手了?”
“黑鲛守卫都没意见,你有意见?”
“怎么说话呢?有种再说一次!”
“嘤嘤嘤?”
“嗷呜?”
……
林意歌甩了甩手,对这御魂诀中断而导致的后果,颇感满意。
这么一来,即使她修为不高,灵力耗尽,生死场中妖精灵修也不会轻易挑衅了。
她可以多点时间恢复自身灵力。
林意歌一边取出灵桃补充灵气,一边将神识探入纳戒中,在一枚空白玉简上记录了几行。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身影飘然而至,轻轻落在生死擂台上。
林意歌警觉地看向那个妖修。
神识一扫,便发现那落在擂台上的,原来是一条雌性的竹叶青蛇。
她吐着蛇信子,身上覆盖着翠色鳞片,双眼呈红色。
这蛇结妖丹都没多久,只勉强化了个人形出来,相当于人族金丹期实力。
林意歌心下一松,面上不露声色地盯着她,手里已经握上了庚辛剑。
正要动手,却见那条蛇妖扭着身子往那花精的尸身走了几步。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杀气,那蛇妖转过头来,指了指六眼魔花破败的尸身与半截修士躯体,吐了吐蛇信子。
“嘶嘶……”蛇妖忽地口吐人言,声音嘶哑,“这个……能不能让给我吃?”
见林意歌不答,蛇妖伸出只有四根手指却遍布鳞片的爪子,在自己身上摸了两下,掏出一颗火红的珠子。
“这个……交换。”
圆润的红珠子如同上好的珊瑚玛瑙,散发着淡淡的腥气,竟是一枚初成型的蛇妖内丹!
林意歌定神看了那竹叶青蛇妖一眼,只见她七寸处的妖丹完好。
不知这蛇妖是从哪里弄来的其他蛇妖的内丹。
林意歌一瞬想到乌灵山上的毒蕈毒菇,当即招手将蛇妖内丹拿在手中。
随后她对那竹叶青蛇微微颔首,说道:“成交。”
六眼魔花精身上有用的部分——眼珠子一样饱含剧毒汁液的浆果——都被林意歌收在了纳戒里,花妖精魄也已破碎四散。
剩下的六眼魔花残株对于人族而言,只是一团剧毒且灵气稀薄的无用之物。
拿来换取能辟毒的蛇妖内丹,算是意外之喜,也恰好能体现她的“通情达理”。
竹叶青蛇妖得了许可,立即趴在地上现出原形。
翠绿蛇身盘踞成小山似的一团,张口就把那男修的半截尸身吞下。
吐了吐蛇信,青中带红的蛇尾甩在六眼魔花上,将六片花瓣打落。
随后蛇妖又一块一块地把那六眼魔花吞入腹中。
在青蛇进食过程中,林意歌也继续取出灵桃来吃,同时竭力运转归一炼气诀恢复自身灵力。
生死擂台上,竹叶青蛇妖和女修达成一致,各吃各的。
台下众多妖精灵修见此,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7017k生死场中的众多妖精灵修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打擂台上一人一妖的主意。
但擂台四周被花妖精魄的碎片击中的十数个倒地的毫无防备的妖精灵修,却成了众修士的目标。
神魂受创的修士,很快就被“瓜分”得只剩下一团团毛发。
如此血腥的场面,却像是一点火星,使得整个生死场重新喧闹起来。
林意歌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阻止这场“狂欢”。
……
等到蛇妖将生死擂台“收拾”干净后离开,林意歌也差不多恢复了七八成灵力。
她提剑四顾,等到生死场中安静了一些之后,问道:“谁要和我打?”
这么一问,竟然无人应答。
她也不过是一剑斩杀了一个相当于人族化神中期的六眼魔花精而已,威慑力有这么大?
转念一想,林意歌大约也明白了几分。
化神期以上修士,在九州域内基本上各个势力的支柱。
就算要用些邪门歪道,也不必亲自动手,自有
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流落到乌灵岛生死场这样的混乱之地来。
化神期修士,即使是化神后期修士,对上自己这一剑斩杀化神中期的,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胜出还好,若是落败,就算没有把小命丢在擂台上,下了擂台也走不出生死场。
毕竟,这可是混乱之地,趁火打劫再正常不过!
化神期以下更不必说,活腻味了才会上擂台。
林意歌心中叹气,她好像……出手太早了些,应该再观望一下。
可谁让那花妖把金刚猿妖魂给拍碎了,扰乱她试验御魂诀呢?
根据前生若干次以弱胜强的经验,对上这种修为远胜于自己的,全力一招将其击杀,才是最为妥帖的办法。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林意歌无奈收了剑,跃下擂台。
她就近找了个位置,准备“守株待兔”,等接下去的两方决出生死,再试御魂诀。
为了恢复灵力,她把灵桃都吃完了,得把御魂诀摸透了才够本。
众修士见她下了擂台,也是松一口气。
起初见那女修灵动秀美,通身气质与生死场的混乱无序格格不入,还以为她是误入乌灵岛生死场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女修能使出那种精妙且强大无比的剑招!
重点不在那铺天盖地的牛毛细雨般的剑气,而是其中混杂着的那一道无可阻挡的、只带着纯粹杀意的霸道剑气。
此女只有金丹中期修为,没有相称的灵力、神识和经脉,如何能斩出那样的剑气?
如果不是拥有储存着强大剑气的剑符,就是她隐藏了实力。
无论何种情况,避其锋芒准没错!
……
林意歌又在生死场中逗留了将近一年,期间御使将近百余魂魄,才将那御魂诀摸透。
修习御魂诀之后,她对魂体的感应也变强了许多。
而御魂诀虽不能御使生魂,却可以将多个魂魄融合在一起,得到强大的魂体。
御使魂体,可以对其他修士的神魂产生影响。
轻则引发神魂震荡,重则损伤或将其摧毁、吞噬。
要是早两年学会这个,她第一次见文采薇就能看出她身上神魂的异常。
而且也不必动用归一派至宝观魂镜,她直接就能御使魂体将那道不属于原主的魂魄揪出来。
不过魂体无法进入纳戒,林意歌只能将其以袖里乾坤之术,收在道袍袖中。
这一年间,她还从生死场中不少想要讨好自己以求得庇佑的妖修精怪口中,获得了更为详尽的乌灵山状况。
唯一的缺憾,就是少有修士肯与自己相斗。
每次刚跃上擂台,不等说话,对方便一溜烟儿地跑出生死场,躲在场外鲛人守卫身后,怎么也不肯应战。
好在她此来乌灵岛的目的已经达成,御魂诀业已修至小成。
混乱之地宛如泥淖,无缘无故的欺凌和杀戮是常有的事,久留只会平添戾气。
林意歌稍作整理,拒绝了竹叶青蛇妖以及其他若干有意追随的妖精灵修,毫不留恋地出了生死场。
生死场外的鲛人守卫见到她颈上围着的鲛绡,主动引着她离开了水晶宫。
……
林意歌御剑回鹤鸣山的途中,灵气渐渐变得浓郁。
此时她才恍然惊觉,只短短一年时间,自己的修为又上涨了些,已经接近金丹后期。
不过那生死场中灵气稀薄,她一直在修习御魂诀,消耗极大,这才没有发现。
现在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即可突破至金丹后期。
一路畅通无阻。
回到苍梧郡时,正好是日落时分。
白鹤镇上似乎热闹了一些,鹤鸣山倒是和去年离开时一样。
林意歌御剑直入山门,飞往紫阳殿。
一入紫阳殿,她就看到文采薇一手宗门杂务玉简,一手水月镜花诀玉简,正分心二用。
神识一扫,果然见她修为已达筑基期巅峰,随时都可能突破结丹。
林意歌出声唤道:“采薇。”
“林师叔!”文采薇双眼一亮,随手收了手中玉简起身相迎,地火明夷剑狠狠地磕在桌案边沿,桌沿瞬间被豁出个口子。
文采薇却浑然不觉似的,欣喜上前汇报道:“林师叔,您不在的这一年,归一派又多了十六个新弟子!”
原本预计无上门和白莲宗各一人,丹霞宗、无影门、真武宗和玄天宗各三人,一共十四个新弟子。
实际上还多了两个,林意歌自然十分高兴。
用李润的话说,就是“赚大了!”
林意歌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文采薇又说道:“新弟子之外,还有李润师兄和夏明萱师姐前不久闭关了,正准备结丹。姜砚师兄从试炼塔里出来也闭关了,正在准备突破。妘师姐已经突破至金丹中期,如今被路横波长老盯着巩固修为。”
林意歌看着小姑娘汇报时,骄傲的小表情藏也藏不住,也不禁笑道:“你是在等我回来再闭关吗?”
“林师叔不在,弟子怎能安心闭关结丹?大师兄……”文采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大师兄那个榆木脑袋!”
7017k见文采薇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林意歌也能猜到柳扶风于账务方面,有多么让人抓狂。
想到六师兄屠百草提起柳扶风时,和文采薇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林意歌更是有些忍俊不禁。
她轻咳一声,掩下笑意,宽慰道:“归一派在柳扶风手上几百年,也没垮掉……采薇你自去闭关便是。”
归一派创立之初便确定了各峰各殿各堂的职责,拟定了详尽的门规和制度。
上万年下来,归一派内弟子各司其职,早已自成体系。
柳扶风接管归一派后,账务一塌糊涂都没垮掉,文采薇闭关个一年半载的,也没多大影响。
文采薇粉润红唇微微一噘,嘟哝着说道:“归元派和阳州各郡的修真世家流露出与归一派结盟的意愿,弟子是怕耽误新弟子入门……”
林意歌听罢,也没再说些什么,只将自己在乌灵岛获得的那枚蛇妖内丹取出,交给文采薇。
文采薇接过那枚赤红如血的珠子,闻到那特殊的腥气,以及奇特的手感,很快便判断出那是能够辟毒的蛇妖内丹。
她微微皱眉,压下反胃的感觉,顺手就要往账务玉简上登记。
“这是给你的。”林意歌拦住她道。
文采薇捏着珠子,神色有些犹豫。
那腥气勾起她病弱中曾尝试的,诸如吃鱼鳞吞蛇胆之类的古怪偏方,不自觉就心生抗拒。
她想了又想,怯怯说道:“可弟子寻常用不到这辟毒蛇丹。”
林意歌看出文采薇对这辟毒蛇丹的排斥,连忙解释道:“这是让你在天骄战上用的。”
“天骄战不是由弟子同姜砚师兄和妘明月师姐,三人一同前去么?”文采薇疑惑道,“这辟毒蛇丹怎么只给弟子一人?”
“乌灵岛上毒蕈毒菇遍地,妘明月精通毒术,姜砚鸿运当头,自然不必担心。”
说着,林意歌看了看文采薇瘦弱的小身板,说话间带了一丝怜惜之意。
“唯有采薇你身娇体弱,最需要这辟毒蛇丹。”
文采薇尤不死心,试探道:“弟子可以跟在精通毒术的妘师姐身侧……”
林意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别忘了,你们进入乌灵山后,可不一定会被传送到一起。”
乌灵岛潮汛期到来的前一日,也就是天骄战前夜,九大宗门会联手在乌灵山外围设下阵法。
为了在明面上显得更加公平,九大宗门设下的阵法可以使得天骄弟子进入乌灵山的那一刻,被分散传送至不同的出发点。
一共十六个出发点,均匀分布在乌灵山脚下。
文采薇和妘明月被传送到同一个出发点的可能性不高。
从归一派第一次参加天骄战起,就是这样的规矩。
文采薇也想到了这些,不由微微一顿。
她竟然嫌弃起林师叔特意为自己寻来的辟毒蛇丹气味不好闻了?!
文采薇咬了咬唇,暗暗反省自己。
以往在文氏的时候,还不是找来什么偏方都咬牙受了?
这会儿仗着林师叔对自己的真心关爱,竟越发娇气起来!
“多谢林师叔!”道了一声谢,文采薇才珍而重之地将那枚玛瑙珠一般鲜艳的赤红蛇丹收好。
好在这蛇丹不用吞服。
只需将嗅觉封闭,就不会受此腥气影响。
文采薇取了一枚空白玉简,问道:“林师叔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
林意歌点了点头,说道:“听说各宗天骄弟子在乌灵山的毒蕈毒菇的影响下,相遇便可能起冲突,大打出手甚至危及性命的,也并不鲜见。”
她将鲛人王黑德所说,复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四十七……四十八年前的天骄战就是这样,落月谷弟子在抵达乌灵山顶前,就死在了天武宗弟子手里。”
文采薇一边听,一边分出一缕神识,熟练地在空白玉简上刻录下林师叔所说的信息。
听到落月谷的事,她皱了皱眉头,说道:“怪不得当初落月谷对我归一派如此热情,原是与天武宗有旧怨!”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林意歌笑了笑,“天武宗都不怎么把我归一派放在眼里,何况是三流势力的落月谷?”
“那我们在乌灵山遇上天武宗弟子,若实力占优,是不是该给他们点教训?”
闻言,林意歌惊讶地瞥了文采薇一眼,什么时候娇花也长刺了?
不过……落月谷并非归一派的附属势力,归一派没必要这么真情实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落月谷与天武宗的恩怨,孰是孰非,由他们自己去辩。至于我们……”
林意歌微微一笑,挑眉说道:“趁机多从落月谷里招几个新弟子才是要紧事。”
说到新弟子,她不禁想到比原计划多出来的那两个新弟子。
“采薇你刚才说归一派多了十六个新弟子?”
林意歌一边说,一边招过紫阳殿内和迎仙阁同步的花名册查看。
新安郡、江都郡、义安郡和永平郡,分别是真武宗、玄天宗、丹霞宗和无影门所在地。
各有三人先后拜入归一派,同之前所料相符。
另外无上门和白莲宗各有一人,泗安林家堡林氏一人,还有豫州文氏一人。
文采薇点了点头,一边将刻录了乌灵山与天骄战信息的玉简收好,一边说道:“除去原先结盟的几个势力,泗安郡林氏送了一大批女子来鹤鸣山求仙缘。”
林意歌恍然道:“想来应该是雍州青阳郡林氏宗族女眷了。”
“不错,林氏女都是雍州口音,将有数百人,上到丧夫守寡的八十老妪,下到束发之龄尚不知世事的十五少女……”
林意歌指了指花名册上唯一一个林姓弟子,难以置信地问道:“数百人中,只有一个拜入山门?”
文采薇早将花名册上内容都记得烂熟于心,当即回道:“是,只有一个因‘无所出’而被夫家休弃的半百妇人。”
归一派注重心性胜过其他,万余年来不时有活了大半辈子的老者通过试炼迷阵。
五十岁也不算稀奇。
以开派祖师的话说,能够一直保持“坚毅果敢、正直善良”,也是一种才能和天赋。
7017k林意歌颔首道:“天命之年,倒也不算太晚。”
修真悟道,不论何时都不算晚。
归一派自有一套让浊骨凡胎重返最佳状态的锻体之法。
而那位活了半辈子的妇人,经历许多仍能保持本心,只要开了窍成功引气入体,修炼起来不必再为心境的提升而历练,自然事半功倍。
文采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曾将归一派开山立派起的所有弟子信息都浏览过一遍,这位新弟子半百的年纪,还不值得拿来说道。
归一派入门年纪最小的是七岁稚龄闯过试炼阵的七代真传林意歌,最为年长的,却是以八十高龄拜了开派祖师为师的初代真传八弟子俞正松。
见怪不怪了都。
毕竟,连她这样缠绵病榻九年,苟延残喘的“废灵根”都可以修炼,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文采薇淡定地点了点头,继续汇报道:“此外,白鹤镇也接收了不少没能拜入山门,又不肯返乡的年轻人。”
林意歌想起自己御剑回山时,俯瞰所见。
白鹤镇上人来人往,往日能够驾车骑马畅行无阻的街道,现在已经看不到车马了。
她点了点头,感叹道:“难怪我回山时,看到白鹤镇比以往热闹了许多!”
“弟子想请示林师叔,是否要扩建白鹤镇?”
……
“凡人的事,由他们自己决定。”
白鹤镇原本就是没能拜入归一派的凡人不死心,将期望寄托在子子孙孙身上,聚居在此发展起来的。
在林意歌看来,白鹤镇是否扩建,与归一派关系不大。
不过白鹤镇世代受归一派庇佑……
就当是归一派敦亲睦邻了。
“采薇你还是叫几个弟子下山,造桥修路、开垦荒地、起屋搭房时看着点就成。”
文采薇点了点头,说道:“是,那弟子叫谈青禾谈青苗兄妹,还有木菁莪师妹下山相助。”
凡间这种小工程,若发生什么事故,炼气期弟子基本都能解决。
不行的话,回山求助也快。
……
“采薇你什么时候闭关?”
“林师叔既然回来了,弟子明日便闭关结丹。”
“也好,结丹之后,就能修炼归一剑诀,到时候登上天骄榜的胜算又多上几分。”
文采薇忽地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枚玉简,递给林意歌:“这是九州报馆送来的玉简,请林师叔过目。”
林意歌接过玉简,就看到玉简上只有两副被单独拎出来的小像。
好像是上一回她说给六师兄屠百草听后,画下来的那十几幅围攻自己的炼虚期修士小像中的两幅。
小像旁批注着宗门、姓名以及师从等详细信息。
林意歌眉头微微一皱,这两人竟然都是听风阁的。
当初她会去玉蟠山,也是因为听风阁放出的消息,说是玉蟠山秘境中有太微紫玉现世。
这一切的背后,难不成是风阁在主使。
不过只送来两副小像,却没有絮絮叨叨地写上许多话,有些不像六师兄的作风。
林意歌收起玉简,问道:“红鸾馆和暗盟,可有消息传来?”
三师姐池无澜去打探星辰榜上化神期和炼虚期的修士,而四师兄余维则正追查广天黄木之外的三件上古至宝是否完好。
“没有。”文采薇摇摇头,忽地一顿,“大伯父叫弟子带话给林师叔,请您从乌灵山回来后,到文氏所在的熊耳山一叙。”
看来是欢喜宗那黑袍老道之事,有了进展。
“这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的事。”
算起来,文宗易竟花了一年时间,控制着“文采薇”演戏,这才勉强打开了文孟月的心扉?
“好,我知道了。”
林意歌和文采薇说完话,先回了惊蛰洞一趟。
在那生死场那种混乱之地,灵气稀薄,没能好好修炼运转归一炼气诀,离开乌灵岛回到九州大陆时,丹田里才慢慢恢复比起之前更多的灵力。
但这灵力与修为都不够稳固。
因此,林意歌回到惊蛰洞,在玉石台上静坐修炼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清晨,她收了功,去衍道台认新弟子的脸。
赵元对众多新弟子们介绍完林师妹,又为她逐一介绍十六个新弟子。
在一溜十五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衬托下,林意歌只记住了那个眼角有细纹的五十岁女弟子——林芝。
与众多尚未引气入体的新弟子勉励几句,林意歌才去另一边路横波那里确认之前那些新弟子的修为。
谈青禾谈青苗兄妹,本身灵根不足一分粗细,资质不高,经过一年的修炼,堪堪突破炼气中期。
木菁莪资质不错,修炼速度比起谈氏兄妹要快许多,如今有炼气后期修为。
若不是她只修炼半日,剩下半日便在申请的灵田里料理灵草和灵药的缘故,应该已经能筑基了。
路横波见她自有规划,也不多加干涉。
在木菁莪之后拜入山门的,是来自落月谷的温良、龚谦和叶田田。
一年过去,三人也成功引气入体,达到了练气初期。
修为在众多新弟子之上的妘明月、姜砚、李润和夏明萱,因突破闭关而未现身衍道台。
文采薇刚露面,就被林意歌催着闭关结丹去了。
确认完新弟子的修炼进度,林意歌紧接着就到衍道台中心的天元擂台,接受众多内门弟子的切磋挑战。
经过一早上的打斗,她的修为越发稳固。
逐一指点完内门弟子之后,林意歌没有回惊蛰洞,而是去了坤道院为文采薇护法。
等文采薇结成金丹,渡过金丹雷劫之后,她才能安心前往熊耳山。
……
就在林意歌百无聊赖地躺在坤道院弟子精舍的屋顶上看云朵时,眼角余光忽地看见,凌云峰上飘来一片绚丽的祥云。
整个山门弥漫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清香。
林意歌心中一动,这规模的祥云,难不成是二师兄谈笑炼成了安魂镇魄丹?
这么一想,她便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御剑冲向九重崖。
谈笑的白露洞也是九重崖下二十四洞之一。
林意歌刚到九重崖,就看到谈笑手舞足蹈地从白露洞中奔出来。
7017k林意歌刚到九重崖,就看到谈笑从白露洞飞奔而出。
他一手举着个丹药瓶,御空而行,手舞足蹈地在明镜湖上绕圈。
等到谈笑绕湖数圈,林意歌见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不得不出声唤道:“二师兄!”
谈笑身形一滞,瞬间收了癫狂模样。
他轻咳一声,掐了个清尘诀将满身药香炉灰的自己打理干净,这才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向九重崖顶。
谈笑将手中丹药瓶往小师妹处一抛,背过手,微微扬起下巴,飘然落在九重崖上。
“区区安魂镇魄丹,怎么难得倒我?”
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那耗费他整整两年——算上白露洞中十倍于外界的时间流速就是二十年——才成功复原的安魂镇魄丹,有手就能炼制似的。
林意歌心中好笑,伸手接住抛来的丹药瓶。
丹药瓶入手,和预期的一样沉手。
二师兄是个实诚人,一瓶,那就是满满当当一整瓶。
这粗糙的白瓷丹药瓶上,没有刻绘封灵阵。
一看就知道是二师兄随手拿了一把白露洞中的黏土,捏吧捏吧,拿火随便那么一烧做出来的。
即使尚未打开瓶塞,也能隐约闻到一股令人心安的奇异清香。
“不愧是二师兄,于炼丹一道的造诣,令师妹我……望尘莫及!”林意歌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
难得听到小师妹的夸赞,谈笑脸上愣是没能压下唇角的笑意。
再想到有了这安魂镇魄丹,无患灵药每日能赚多少灵石……
谈笑眼角眉梢浮上喜色,忍不住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林意歌掂了掂丹药瓶,点清瓶中丹药数量,满意道:“既然二师兄已复原丹方,成功炼出安魂镇魄丹,接下来就该把它卖出去了。”
谈笑微微收了笑,点头道:“按之前说的,无患灵药铺负责出售这安魂镇魄丹。小师妹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林意歌瞥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粗陋的丹药瓶,“二师兄想就这样出售安魂镇魄丹?”
这副“价廉物美”的样子,要怎么让修士心甘情愿地从储物袋中掏出大把灵石?
谈笑沉吟片刻,干脆地放弃了思考,说道:“葳蕤会处理的。”
林意歌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二师兄想卖个什么价?”
按照原先的设想,以安魂镇魄丹取代同样效用的无虑山震灵丸,就要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又不能太廉价。
谈笑不假思索地回道:“葳蕤会算好的,她不会让我亏本。”
林意歌捏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话,问道:“出售时,还叫安魂镇魄丹?”
一般说来,高阶或罕见的丹药,都有个听上去就非同凡响的丹药名。
安魂镇魄丹,似乎稍显普通了些。
谈笑想也不想地答道:“葳蕤一定能给这安魂镇魄丹重起个好听的名!”
……
林意歌看向一口一个“葳蕤”,自己却毫无所觉的谈笑,有些难以置信。
二师兄这已经被木葳蕤拿捏得死死的了啊!
“二师兄打算回无患灵药铺去见木掌柜?”林意歌问道。
谈笑果断点头,道:“不错,要和木葳蕤商量安魂镇魄丹的事。”
最近五十年,有木葳蕤打理灵药铺内外事务,他只要简简单单地种植灵草、炼制丹药、修炼剑法就行。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加悠闲、更让人安心的日子了!
谈笑心中感慨,瞄了一眼修为尚未恢复的小师妹,问道:“小师妹可知,大师姐大概何时飞升?”
林意歌皱眉看向谈笑,抿唇不语。
大师姐还有百年就要飞升,从此江湖路远,或许再无相见之期……
见小师妹瞪着自己不说话,谈笑心头一跳,忙解释道:“大师姐飞升后,我便是归一派仅有的大乘修士,必须坐镇鹤鸣山。”
对归一派的法脉传承,他身为真传弟子,责无旁贷。
突破大乘期前,论修为,老三池无澜和他一样是炼虚后期;单论实力,炼虚中期的老四余维则才是众人里最强的一个。
突破大乘期后,毋庸置疑,他成了最适合坐镇归一派的那一个。
“百年。”林意歌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说道,“大师姐最多只能推迟百年再飞升。”
谈笑抬眼远眺,陷入了沉默。
拜入归一派后一直仰望的大师姐,只有百年就要飞升,连他都有些伤感起来。
若非大师姐独自坐镇鹤鸣山五百多年,命他们这几个下山创立自己的势力,他也不可能随心所欲数百年,不可能遇上木葳蕤……
大师姐最多只剩百年就要飞升,换句话说,若中间出现什么变故,大师姐出手必然惊天动地,肯定会加快飞升。
若由他代劳,处理变故,大师姐就能如愿停留百年,期间小师妹也好安心恢复修为。
等到小师妹恢复修为,鹤鸣山就不用他留守了。
到时候,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种田就种田,想炼丹就炼丹……
这么看来,他现在还是留在鹤鸣山比较好。
谈笑有了决断,浓眉便舒展开来。
他虎目一转,提议道:“让‘无患散人’带木葳蕤来归一派,再叫文采薇与她商量要如何出售安魂镇魄丹,如何?”
林意歌略一思索,便摇头否决道:“先前以二师兄你的名义邀请过‘无患散人’,这么短的时间再邀请第二次,不太合适。倒是二师兄回访无患灵药铺,还算说得过去。”
二师兄晋升至大乘期后,还没在修真界露过脸。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无患散人一人亲见,说服力还是小了一点。
刚好,安魂镇魄丹,也需要一个为人所知的契机。
而无虑山每每配出新丹方,炼制出新的丹药,都会邀请各宗各派大能前来品鉴。
这种套路,每一次都能让无虑山的新丹药,声名大噪。
想到这里,林意歌便提议道:“二师兄不妨以无患散人名义,请木掌柜安排一场品丹会,邀请九州域内的炼丹师,前来品鉴这安魂镇魄丹。”
“品丹会?”谈笑喃喃重复了一句,“跟无虑山一样?”听到小师妹办“品丹会”的提议,谈笑浓眉紧皱,喃喃道:“跟无虑山一样?”
林意歌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否定道:“怎么会和无虑山一样呢?无虑山邀请的是各个势力的大能,而我们邀请的是炼丹师。”
谈笑也曾受邀前去无虑山,参加那品丹大会,而会上亦不乏炼丹师。
他不由疑惑道:“也差不多吧?”
“不一样。”林意歌摇了摇头,“无虑山本身就是炼丹一道的权威,新丹药也不需要通过炼丹师之口广而告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无虑山的品丹大会,很少邀请三流势力那些囊中羞涩的修士;受邀的修士身家颇丰,大多也不好意思空手而归。”
林意歌笑了笑,一边在丹药瓶上刻上“安魂镇魄丹”五个字,一边说道:“我们只请炼丹师。到时候,不问要与不要,只将这安魂镇魄丹一一散与。药效如何,炼丹师品鉴之后自有分说。”
修真界中,针对神魂的丹药少之又少。
因而衬得安魂镇魄丹的效果,立竿见影。
炼丹师得了如此实惠,不求他们自掏腰包买上几瓶,只需说几句好话,便不枉无患灵药白送一枚安魂镇魄丹。
谈笑听完小师妹所说,不禁回想起自己参加过的几次无虑山品丹大会。
他若有所思道:“难怪我去了几次品丹大会后,无虑山就不给我发邀请函了!”
不就是他尝过新丹药后,没买上几瓶意思意思吗?
可那些所谓的新丹药,大多只调整了一两种灵草或者改进了炼制过程,顶多只提升了一丁点药效……
换汤不换药,无甚新意。
他自己也能炼制出差不多效果的,为什么要浪费灵石买?
此前不曾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现在想来,确实如小师妹所说。
当真是店大欺客!
谈笑想罢,当即点头道:“就依小师妹的意思。”
“这一瓶安魂镇魄丹,我先拿走了。”
说着,林意歌还顺手在毫无修饰的丹药瓶上画下一个简单的封灵阵。
“等文采薇结丹后,由她跟木掌柜交涉,商议安魂镇魄丹所得李润如何分配。”
“这瓶安魂镇魄丹炼得粗糙,灵草的效用也只能发挥小半,顶多只能算是高阶下品。”谈笑摸着下巴说道。
“足够了。”林意歌不以为然,“二师兄快回白露洞继续炼丹,等到炼出中品、上品和极品,自然就能赚更多灵石。”
“……谁家小师妹跟你一样,把师兄当成苦力啊?”谈笑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随后他掏出一枚空白玉简,飞速地将完整丹方刻录进去。
默默录入安魂镇魄丹的丹方后,谈笑将玉简递给林意歌,说道:“小师妹替我跑个腿,把这份丹方交给妘明月。”
接过玉简,便听谈笑喃喃自语道:“其实这丹方还有改良余地,有几味药可以替换成……”
林意歌将玉简和丹药瓶收入纳戒,瞥到一大堆眼珠子一般的六眼魔花果实。
她将那些果实悉数取出,送至谈笑眼前,才说道:“还要麻烦二师兄炼制几瓶去邪丹。”
谈笑一抬眼就看到一堆诡异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
认出那是九州域内极其稀少的六眼魔花果实,谈笑险险将惊叫吞下。
他不满地瞪了林意歌一眼,说道:“小师妹你先说完再拿给我不行吗?”
林意歌不以为意,笑道:“是师妹不好,竟吓到了二师兄!”
“……怎么可能吓到我?!”谈笑一挥袖,收起那堆如同蛙卵一般让人看了心慌的“眼珠子”,“不过你上哪儿找来的这么多六眼魔花果实?”
林意歌简明扼要地回道:“我在乌灵岛生死场里,遇到了一只六眼魔花精。”
谈笑微微一愣,没记错的话,乌灵岛是不毛之地。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乌灵岛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六眼魔花?”
“两年后不是天骄战吗?我去乌灵岛打探一下,恰好碰上了六眼魔花精。”
谈笑都震惊得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好了。
照小师妹话里话外的意思,归一派是要参加两年后的天骄战。
他记得,上次见到小师妹,新秀会刚刚结束,她还在为合欢宗的虹李会做准备。
怎么突然就从金丹期以下的新秀会,直接跨到了元婴期为主的天骄战?
他在白露洞里复原丹方,废寝忘食地,日子过迷糊了不成?
其实已经过去了五十二年,而不只是两年?
谈笑勉强稳住神色,问道:“……鹤鸣山内哪有符合天骄战条件的弟子?”
“妘明月、姜砚和文采薇啊!”林意歌笑看着虎目圆睁的谈笑,说道,“二师兄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大师姐和我,都是金丹期入了天骄榜的。”
谈笑闻言,握紧了拳头,深深呼吸,嘀咕道:“你要不是我小师妹,我非得给你两拳不可!”
林意歌正要再刺激二师兄玩,便听见一道轰鸣雷声。
转头一看,停云峰上聚集了一片劫云,将明媚晚霞遮了大半。
谈笑大乘期神识一扫,就辨认出劫云的主人正是文采薇。
不过之前文采薇还是五行灵根皆不足一分的“废灵根”,现在却是正儿八经的混沌灵根,令人眼红的地级资质。
“文采薇这资质……是用了云山朱蜜?”谈笑惊讶道。
也只有云山朱蜜,能让五行灵根均衡的文采薇,完美提升资质。
林意歌盯着那片劫云,以及劫云下方静坐的文采薇,随口答道:“没错,那虹李会的彩头就是云山朱蜜。”
“原来如此,难怪……”谈笑喃喃道,他就记得自己回白露洞闭关炼丹时,文采薇刚刚筑基来着。
用云山朱蜜提升了资质,一年从筑基到金丹,倒也不算稀奇了。
林意歌警觉地看了谈笑一眼,说道:“二师兄,你可不能跟我抢!”
“……谁要跟你抢?”谈笑一脸嫌弃地说道,“她都没法以身试药。”
文采薇打小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对很多丹药的效果,都没法有正常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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