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毫不犹豫地上书,请求天子赐淮南王归国。
同月,天子下诏,命淮南王即刻归国,至岁首诸侯王大朝时方可再入长安,淮南王刘安天下注目地献书之行终于告一段落,复携王太子刘迁及门客归国。
灞上自古是离别地,刘陵站在淮南王车驾前,皱眉道:“只可惜这次父王无功而返,所幸《鸿烈》不负父王所望,终于还是名扬天下。”
“阴差阳错。”刘安想起王地死不由扼腕,他同王合作,原本是想着即使天子发现,他也可以借着同情皇嫂独居阳陵地理由推托责任,毕竟先皇孝景皇帝待淮南一脉恩重,淮南王经不住王太后的请求,慷慨相助也无不可。
“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件事之后又出了这么多差错。”刘迁叹道。
刘安摇了摇头,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道:“这样的情形也没有什么不好。孤临行前已经鼓励平阳长公主为天子献美人。陈皇后何等骄傲地一个女子,馆陶大长公主又是何等的跋扈,只要天子厌弃陈皇后。陈皇后再无子,太皇太后能轻易绕过皇帝?”
刘迁笑道:“宫里的探子说皇帝曾同太皇太后大吵一架,说不定便是为了父皇地事,这样看来,父皇在太皇太后心中的地位颇高。”顿了顿刘迁又笑着道:“难怪,诸侯王中像父王一样博学多才、又精通黄老学问地人可再无其他。”
淮南王摸了摸胡须,心里却是在想大汉连年天有异象,是否天意便是天子帝星黯淡。另有贤人应登天子宝座呢?
刘陵欲言又止,她在长安待的时间长些,知道陈阿娇和刘嫖并不像淮南王所想象的那样不堪,只是离别在即,刘陵也不好对父兄多说什么,只得在心里计划着应当同平阳公主的关系再好些。
话别一番,天子下令赐食酒之后,淮南王地车队终于浩浩荡荡地起行,带着天子和太皇太后窦氏的厚赏回归淮南国。
因为清晨时耽搁了地缘故,淮南王的车驾并未行到预定的宿处。所幸夏日天黑得晚,淮南王也不大介意,反而在马车中兴致勃勃地同几个门客商议道之所在,一时间说到兴头上,刘安高兴的连晚膳都忘记了吃。
一个时辰后,车队休息的时候,淮南王太子刘迁纵身下了马,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只觉得身体有种奇怪的酥麻感。
正难受地工夫,刘迁忽地听得一阵若有若无地马蹄声。他纵目远望,这件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些小黑点,这些黑点不多时便渐渐地近了,刘迁疑惑地一看。赫然看清为首之人眉目清俊、甲胄在身,一骑如风地朝车队奔驰而来。
“陈子瑜!”刘迁低声道。
马车内,淮南王地目光落在几位他最看重地宾客身上,忽地面露遗憾,道:“可惜伍被先生不在此处。”
一个名唤苏非的宾客不屑地道:“伍被庸人也,既不能配合王爷大事,走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刘安微微一笑,正要说几句宽大仁慈的话。忽地听见车队外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隐约还听得刘迁的怒骂声。
刘安一向心疼爱子,连忙下车查看。一眼便看见陈珏一身轻甲,昂然跨于马上,神色冷然。
陈珏身侧还跟着几十骑,俱是一样的装扮,此时动作整齐划一地举弓上弦,仿佛只待陈珏一声令下,一轮箭雨便要释放出来,刘安认得那是羽林儿郎的服饰。
地上横竖不一地躺了一地死尸,方才刘迁就是因此与陈珏发生争执,这些人被刘安父子千里迢迢地带来长安,自然是亲信中的亲信。
“陈子瑜。”刘安忽地觉得周身一阵发冷,喝道,“你偷袭我孤王车驾,是何用意?”
陈珏定定地看着刘安,不考虑私人恩怨,刘安作为政治家和学者都有他的长处,然而既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也绝不会手软。
面对刘安的发问,陈珏一字一字地朗声道:“借君一命,送你升仙!”
刘安又惊又怒,一边地刘迁连忙扶住他,刘安道:“你大胆,论公孤是大汉藩王,你不过是个小小关内侯羽林中郎将,论私孤与你母亲同辈,哪容你小辈如此无理?”
刘安说话的时候颇有些色厉内荏,敏感的他已经有所怀疑,难不成这是天子刘彻下决心要收拾他不成?
陈珏一笑,取出一个帛卷抖开,朗声将货真价实的圣旨念出来,等到最后一个“可”字念完,陈珏含笑道:“淮南王爷,天子赐食味道如何?”
刘安脸色一变,惊道:“有毒?”
陈珏不置可否,抬起右手又忽地落下,一轮剑雨便骑射而出,陈珏信奉要杀人便不必与死者多话地原则,省得这工夫让要杀的人跑了。
陈珏身后的箭手其实并不是羽林军,他们是刘彻拨给陈珏用的兵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射箭好手,为了不打草惊蛇惹人疑心,这些人才穿了羽林军的服饰在郊外游荡。
箭如暴雨,铺天盖地。
箭手人并不多,但是淮南王身边可用的人更少,刘彻先前的赐食已经悄无声息地起了作用,义所推荐地一种草药确实可以减少人身体地灵敏程度。
箭手们的箭术极好,陈珏在马上几乎不必费心指挥,一波又一波地弓箭便收割了不知多少条性命,陈珏骑在马上平静地注视着,目光深邃,眼看着淮南国的人越来越少。
“陈珏!”刘迁凄厉地叫道,他身体不稳,好不容易砍翻了一匹马,总算喘着粗气来到陈珏身前不远处,刘迁自幼锦衣玉食,对天子赐食并不怎么在意,因而身体上的力气还残存了大部分。
陈珏不理他,对身侧的一个壮汉道:“一个都不要跑了。”
那壮汉领命调转马头,刘迁听见淮南王在身后惊呼了一声,悲愤地道:“陈珏,你好狠的
陈珏眯了眯眼,道:“不及淮南王爷。”陈珏说着,躲过刘迁刺来的一剑,刘迁见一次不中,立刻朝陈珏胯下马匹的要害刺去。
陈珏锵地拔剑出鞘,唰唰几下逼得刘迁后退,这时年纪大些的淮南王刘安手臂已中了一箭,刘迁愤然道:“陈珏,你敢不敢与我单独一战?”
“不战。”陈珏摇了摇头,匹夫之勇要不得,若他是刘迁,此时必定先求脱身为要务,只是刘迁如此,他在外围的布置倒是做了无用功。
一眨眼的工夫,刘迁不住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左胸上一支还在颤抖的羽箭处渐渐地渗出鲜血,陈珏看了刘迁缓缓倒下的身躯一眼,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利落地上弦,寻觅着刘安所在的方向。
“嗖!”
一箭命中,陈珏身边的箭手们心下闪过一丝赞赏,陈珏浑然不觉地收回弓箭,下马行至刘安身前,周遭惨呼声渐少,陈珏伸手阖上了刘安犹睁的双眼,心道一切都结束了。
军士们有序地将数袋木炭、硫磺搬到场中,复又将尸首聚在一处,等到一切就绪,照名册点明人数再无漏网之鱼,陈珏沉声道:“后退!”
一众军士们听命齐齐后退,陈珏勒马行至远处,又道:“放箭,再后退。”
这次众人放的是火箭,箭矢落在成堆的易燃物中,陈珏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回不求什么安全火药,只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凑在一起果真能爆炸便好。
陈珏微微闭上眼,不多时的声音轻轻响起,不多时便是“轰”的一声巨响,纵是王侯,尽付一炬。
陈珏睁开眼,眼见黑烟滚滚,自语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起了。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一百七十 功德满
长安城外荒郊野外,星火燎原。
事实证明,什么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纯粹是诗人美好的想象,或者说陈珏来的这一手远远比不上周郎妙计,又或者说陈珏自以为的安全距离还不够远……
总之,小陈将军智珠在握风采绝世的架势绝对没有,整个过程中担心自己年少威严不够、一直板着脸的陈珏终于破了功轻咳起来,连因为靠近大火而微热的甲胄都顾不上管。
“将军!”
一个头领打扮的汉子抹了一把脸,正要上前请示陈珏的时候,愕然发现眉清目秀的陈将军俨然成了黑脸人,陈珏这时已经在等着他的话,他也只得神色古怪地道:“火差不多灭了。”
这汉子方才就站在陈珏身侧,脸色也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黑灰,陈珏看他的样子也想象得出来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男子不用在乎外表如何,陈珏估计着仓促间擦不净,干脆便放弃了清洁的打算。
陈珏设伏的地方是在一片广阔的小平原上,目的是当有人逃跑时便于追踪,省得在山间人家往山林里一钻陈珏便成了睁眼瞎。如今陈珏站上一块大石,剑鞘支地,放眼望去,只见遍野青草已经尽成焦色,只有远处青山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次暗杀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容易,陈珏心道。淮南王还真是毫不设防。把造反想得太简单,似乎是少数文人地通性。
就算天子和淮南王之间的矛盾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天子居然会铤而走险对淮南王下手。淮南王自己亦然。
拣骨、埋葬……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一众人也在附近的水边清洁了头身,陈珏将鞋底地污泥跺干净,除了眉宇间的几分疲惫,他看上去已经与平日里毫无差别。
陈珏带着一行人回到长安城外,因着刘彻的特旨通过城门之后,陈珏便按照刘彻的意思,将一众箭手兵士交给他们原先的上官。自己则马不停蹄地直奔未央宫复命。
陈珏方到了未央宫东门阙外,杨得意已经一脸焦急地在那里等着,他看见陈珏飞驰而来眼前一亮,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迎接。
陈珏一跃下马,便听得杨得意的声音在道:“陈侍中,陛下可等你许久了,连膳食都没用呢。”两人走了几步,杨得意又道:“陛下撤了伺候的人,命您回来时直接去见他便是。”
除此之外,陈珏还听得杨得意的牙齿隐约有咯吱打架地声音。原本紧张的心情倒瞬间放松下来----刘彻的动静想要瞒过贴身伺候的杨得意并不容易,杨得意一边要支持天子,一边要担心万一太皇太后发怒他的小命就要不保。
“陈侍中,这……”杨得意欲言又止,陈珏比他强多了,估计再不济最多被太皇太后撤去所有官爵闭门思过,他这种未央宫里一抓一大把的宦官可到处都是。
杨得意还在那犹豫,抬头时才发现陈珏已经走出老远,他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连忙跟了上去。
宣室殿侧殿。书房。
刘彻打开一封奏表,大略看了一眼约莫跟眼下的旱灾有关,明明立志做一个千古名君,他却一点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千古名君。这至少得有一个前提就是刘彻稳稳地做皇帝。
万一淮南王死里逃生……就算窦太后对淮南王没有什么好感,先皇景帝的儿子还有不少呢!想到这里刘彻的手紧了紧,心道子瑜绝不会让他失望。
殿门吱呀地开了,刘彻猛地一抬头,便见陈珏跨步而入。
“怎么样?”刘彻迫不及待地问,当了几年皇帝,他毛躁的性子本来已经磨去了不少,但一来这次事关重大。二来陈珏和他之间地关系并非寻常君臣可比。因而刘彻便不曾顾那么多。
陈珏知道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微微躬身。朗声道:“臣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就是说事情成了,刘彻心中顿时一松,又过了一小会才道:“子瑜,朕已经照计划安排下去了,只可惜这次便宜了刘安。”
人死如灯灭,挫骨扬灰还算便宜么?陈珏暗自皱了皱眉,回道:“陛下这也是为大汉社稷打算。”
刘彻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大漏洞,再抬眼时看见陈珏的神色有些不对,不由地道:“子瑜,你这是怎地了?”
陈珏精神一振,笑道:“没什么。”
刘彻看了看他,把方才被他握在手中惨遭蹂躏的奏表放到一边,停顿了一下才道:“你是不是不忍心了?”
陈珏还来不及说话,刘彻已经皱眉道:“我知道你不忍心把淮南王的寻常门客和手下都灭了口,但既然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的圆满。”
陈珏吁出一口气,淮南王手下门客中的多数必定对刘安的打算谋划一无所知,他放火时心里没有障碍是不可能的事,但这计划最开始的雏形本就是他提出来,如今再说什么便虚伪了。
刘彻走下御座,几步走到陈珏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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