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历,建武六年秋,朝廷正式下旨,贬献漳王尘洛昭为庶人,软禁于漳州,饮食起居皆由宫内派内侍照看。 无皇帝圣旨,永世不得离开漳州! 圣旨一出,朝野上下颇有微词,毕竟都已经起兵造反了还能保住一条命,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开始有不少臣子上奏力荐,恳请陛下严惩尘洛昭,言下之意就是要处死。 但尘尧全都置之不理,不管不问,主打一个拖字诀,拖个几天大家也都接受了现实。 他们心中也清楚,毕竟是皇长子,总要念及一些亲情的。 皇城深宫那座偏僻的小殿里,尘洛昭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看模样已经与寻常百姓无异。 虚弱的神色、落寞的眼神,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待在皇城,一个时辰之后宫里就会把他送去漳州,从今以后他就与京城无缘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 “嘎吱~” 殿门轻轻推开,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熟悉面庞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皇兄,别来无恙啊。” 尘洛熙施施然的走入殿中,面带微笑,眼神若有若无的在尘洛昭脸上扫过,这是他被关入宗人府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一个是身穿蟒袍、大权在握的皇子,一个是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的平头百姓。 尘洛熙只觉得满心的舒畅,这么多年了,每次见到尘洛昭都得弯着腰说一句参见太子殿下。 今天不用,他在等着尘洛昭行礼。 尘洛昭目光闪烁,顿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地弯下了字的腰肢: “草民参见齐王殿下。” “哈哈哈!” “大哥啊大哥,你也有今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哈哈哈!” 尘洛熙放声大笑,就是在赤裸裸地嘲讽尘洛昭,丝毫不加掩饰。 其实他的性格是相当稳重的,平常城府极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今天他真的忍不住,必须要好好的发泄一下。 “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尘洛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斗了这么多年,成王败寇,我认了。” “没想到你也有认命的时候啊,啧啧。” 尘洛熙背着手说道: “这么多年东宫对我极尽打压,不择手段,要不是弟弟我命大,怕是早就死在皇兄手上了吧? 这次是父皇宽宏大量,饶了你一命,希望皇兄以后就踏踏实实的在漳州种地耕田,不要背地里动手脚。 弟弟我会派人去照顾你的,如果发现你有别的心思,呵呵~ 种地也是会死人的。” 尘洛熙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之意,实际上尘洛昭保住一条命他是非常不满的,只要太子还活着就是个威胁。 但他不敢在这个关头忤逆他父皇的意思,只能来敲打一下尘洛昭。 “成王败寇,我认了,你若是愿意盯着我随你。” 尘洛昭冷冷地说道:“但你以为我输了,就代表你赢了?别忘了,父皇可不止我们两个儿子。” “你是在说老六?” 尘洛熙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还不一定呢。” 尘洛熙的嘴角似乎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听宫里的太监说,那一夜重阳之乱秦王率兵救驾,不幸身中毒箭,至今昏迷不醒。” 尘洛昭嘴角微翘,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尘洛熙:“这件事是你干的吧?” 尘洛熙的脸色冷了下来:“皇兄,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呵呵,是吗?” 尘洛昭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一夜不管是禁军还是东宫的杀手全都是用的寻常军械,根本没有人用带毒的弩箭,也就是说刺杀秦王的人是暗中混进宫来的。 我造反兵败,秦王中毒,两个最接近皇位的皇子死了,谁最受益? 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会对尘风出手。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事情告诉父皇,他会怎么想?” 尘洛熙的表情越发冷漠:“口说无凭,你可不要随便栽赃。” “哈哈,怕了,你怕了!” 尘洛昭突然轻笑了几声:“不要怕,我已经是庶民一个,连见皇帝的资格都没有,是不是你干的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 只不过斗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惺惺相惜的对手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六弟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死,他可是你的腹心之患。” “腹心之患?皇兄言重了吧。” 尘洛熙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 “就算活过来又如何?满朝文武都知道尘风有勇无谋,脑子里只知道打仗,权谋斗争一窍不通。 我在朝堂多年,投入齐王府门下的臣子不计其数,心腹遍布六部,他呢,他有什么?平日里就缩在自己府中,偶尔去校场练武,从未见过与谁结交。 唯一的优势就是带过兵打过仗,在军中有点威望,可他并没有自己的嫡系兵马,而论威望,北凉王的威望比他高多了,如今顾兄可是全力助我啊~ 没有根基没有自己的势力,他凭什么跟我斗?” “我看你真是和我斗傻了!” 尘洛昭竟然讥讽的说道: “他有勇无谋?你去朝中走一走看一看,他这些年默默无闻的干了多少差事,哪件不是干的漂漂亮亮? 别说底下的臣子了,就连父皇都对他赞不绝口,谁还觉得他只会领兵打仗? 至于根基,呵呵。 礼部尚书宋慎如、户部尚书沈儒、刑部侍郎蔡象枢、工部侍郎周洪漠等等,这些人看似没有结党,实际上谁不是与六弟交好,你齐王府说的话他们听半个字吗?” 尘洛昭一声声冷喝让尘洛熙的脸色越发铁青,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 “至于军方,呵呵。北凉王顾思年真的是在帮你吗?” 尘洛昭的讥讽声越发浓厚: “你好好想想,自从顾思年倒向齐王府以来谁最受益? 没错,他陆陆续续帮着你搞垮了我的户部、工部还有大理寺,可你受益了吗?除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工部尚书你得到了什么? 真正的赢家是他!是尘风! 你别忘了,当初尘风与顾思年两个人是换命的同袍!他会真心实意地帮你?” 尘洛熙的拳头死死攥紧,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了。 前次是北燕四皇子是申屠景灵、这次是尘洛昭,这两个人的话突然让他幡然醒悟,细细想来这么多年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受益。 刚开始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尘洛熙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该走了。” 尘洛昭理了理衣袍,不去管齐王,自顾自走到殿门口,依稀可以看到远方那座高耸巍峨的天阙殿,文武百官们上朝的地方。 这位曾经的太子爷怅然一声: “文武登天阙,满殿朝天子啊~ 还能回来吗?”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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