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顾思年登上了城头的一座箭楼,顺着门洞向远处眺望,依稀可见几座土城矗立在朔风城的正前方,甚至能隐约看见土城上方晃动的燕军身影。 就是这些土城上的弓弩手让守军伤亡剧增,这些天有无数守军是被冷箭所伤,一箭毙命。当然了,凉军也有弓弩手专门对付土城上的燕军,他们同样不敢轻易露头,双方军卒都在以命换命。 两边的差距无非就在于申屠景炎舍得死更多的人。 视线越过几座土城就是北燕的前锋营了,连营十余里,旌旗蔽空,战马奔腾,不置身城头很难体会数十万敌军压境是什么感觉。 今天是开战以来最诡异的一天,从早到晚燕军都没有攻城,眼下这种关头谁都明白时间的重要性,再加上朔风城墙越发破损,城墙外的土坡也堆得差不多了,燕军的进攻难度大大降低。 停止攻城不是给了凉军喘息之机吗? 为什么不攻城? 褚北瞻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顾思年身后,轻声道: “王爷,燕军一天都没有攻城,但是瞭望塔中的军卒发现,北燕的前锋营一直在增兵,只怕今夜……” 这位北凉道镇抚使的眼眸中带着一股忧虑,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知道。” 顾思年喃喃道: “无非一战罢了~” …… 夜幕一点点落下,从前半夜到后半夜,天地间一片寂静。 今夜的时间好像无比漫长,一分一秒都让人觉得煎熬难耐,城外的北燕军营照旧亮着数不清的火光,宛如一条火龙盘旋在边关大地上。 城头上的守军昼夜不停地在巡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没有轮值的将士早早的入睡,城下的营房中一片寂静,他们需要恢复充沛的体力来迎接新一天的战斗。 靠近城墙的一侧有一座不起眼的军营,这里是凉军的辎重营,平日里用来堆放一些被褥、衣物以及战马所需要的草料。 晚风拂拂,夜色中似乎有些人影在晃动,接二连三的身影从军帐里溜出,继而汇聚成群,鬼鬼祟祟地凑到了一起。 他们不是凉军,而是前几天从城外逃进城投降的燕人。 为首之人便是和图族的扎木苏,锃亮的大脑门在月光的反衬下格外显眼,两百多人簇拥在他的身边,目光格外坚毅。 此前北燕军营哗变,这些士兵一路逃进朔风城,是顾思年收留了他们,将他们安排在辎重营搬运辎重,北燕人懂马,平日里也可以给战马喂喂草料,这些天他们干活十分卖力,任劳任怨,多苦的事情都抢着干,只为了从凉军的手里换一碗饭吃。 但今夜,他们的眼神比以往要冷酷得多,人人怀中揣着一把匕首,鬼鬼祟祟地靠近喂马的草料堆。扎木苏以及不少人的怀中抱着一坛火油,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空旷的场地上矗立着一堆堆草料,在夜色中显得深沉、厚重。扎木苏的眼珠子咕噜直转,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立刻手掌一挥,两百多人燕军降卒立马开始往草料堆上倾倒火油,还有数十罐火油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 扎木苏的眼眸中充斥着兴奋,这些都是干柴烈草,只有有一丁点火星子一引,就会燃起熊熊大火,几十座草料堆全都挨着,一个起火其他的全都会被点燃,到时候火势能烧遍整个军营。 “嗖嗖嗖!” “噗嗤噗嗤~” “啊啊啊~” 还不等他们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四周的夜幕中飞出了数不清的羽箭,瞬间射死了几十名燕军,扎木苏目光大变,怒吼一声: “小心,有埋伏!” “蹭蹭蹭!” “寻找掩体,戒备!” 这些燕兵不再隐藏身影,个个紧握匕首,死盯着周围。 数不清的火把从四面八方升起,将辎重营的空地照得一片透亮,还有无数披坚执锐的凉军悍卒涌出,将这些燕兵团团围住,看架势这些军卒早就侯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扎木苏心头一沉,这几乎是必死的境地。 军卒从中间散开让出一条路,顾思年缓步行出,平静地看着扎木苏: “好心收留你,你却诈降?” 扎木苏死死攥紧拳头: “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一开始还不敢确定,直到你派人往城外传递消息时我才确定你是诈降。” 顾思年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这一场大战对于凉燕百姓来说都是劫难,百姓都是无辜的,如果你们是真心投降,我不介意收留你们,给你们一条活路。 可惜啊,给了你一条活路,你自己不珍惜。” 扎木苏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自己做得那么隐秘,竟然还是被顾思年察觉了。 “你们不是和图族的人吧?” 顾思年轻笑一声:“说说吧,到底是谁?” “我是七殿下身边的亲卫!” 扎木苏恶狠狠地说道:“既然已经被你们识破了,那咱们就战场上见真章!” “呵呵,派兵诈降,找机会纵火制造混乱,策应城外兵马攻城,这样的雕虫小技难道我会看不穿吗?” 顾思年淡淡的说道: “都是无辜之人,放下兵器,我给你们一条活路,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两百燕军互相看着,扎木苏的眼眸中充斥着疯狂: “燕军誓死不降!”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火油罐打碎,倾倒在自己身上,然后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顾思年目光陡变,冷声喝道: “快,放箭!” “嗖嗖嗖!” “噗嗤噗嗤!” “保护将军!” “跟这些凉军拼了!” “杀啊!” 这些燕军就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地扑向凉军士卒,同时还分出一部分人护在扎木苏的四周,用肉体替他遮挡密密麻麻的羽箭,场面极其惨烈。 扎木苏将火折子往衣袍上一靠,火势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熊熊大火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如此恐怖的一幕令顾思年眉头微皱。 火势袭遍全身,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有的只是一声怒吼: “大燕万年!” “为了大燕,拼了!” “轰!” 扎木苏纵身往火堆上一跳,数十罐火油被尽数点燃,当场炸响,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风助火势,越烧越旺。整座朔风城都陷入了骚动。 “疯了,这些燕军全都疯了!” 顾思年目光阴沉,他万万没想到扎木苏如此不惜命,宁死也要点燃大火。 “咻!” “咻咻咻!” 火势冲天的那一刻,城外有无数响箭升腾,尖锐的破风声撕碎了星空黑夜。 “呼~” 顾思年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朗声高喝: “传王命,全军迎战!”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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