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背任何思想包袱,等待组织的重新安排。
来到洪灯儿家,好像什么都准备好了。凉菜已经摆到了桌上,洪灯儿的父亲和丈夫坐在一旁,专门等待他的到来。儿子浩浩已被洪灯儿接了回来,正在沙发上半躺了看电视。待大家重新落座,洪灯儿的丈夫和父亲都显得拘束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细看灯儿的丈夫,黑红脸,络腮胡,头顶却脱成了鸟窝,感觉气质也有点发蔫,闷闷地没有一点生气。滕柯文禁不住心里为灯儿惋惜。可见家里给灯儿订婚时,灯儿是多么地年幼无知,多么地没有审美能力。如果是现在,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嫁他。她说过丈夫的年龄,比他小两岁,但他感觉反比他大得多。滕柯文问候几句灯儿父亲的身体,便问乡里的收成,乡里的生活。灯儿的父亲说得非常谨慎,往往是问几句才答一句。看来一家人还是把他当县委书记。灯儿忙来忙去,又是炒菜又是煮饭。滕柯文起身对灯儿说不用再忙了,够了,然后帮灯儿端菜打下手。
由于都拘束,洪灯儿的丈夫又不说话,滕柯文虽带了好酒来,但气氛仍很沉闷。吃过饭闲说几句,待洪灯儿收拾完毕,滕柯文便告辞出来。
滕柯文感到很累,他想回去早点休息。进门不久,就有人敲门。不打电话就来访,滕柯文不知是什么人。隔了门问,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进来:滕书记,是我,我是王奋山。
王奋山再来,很可能是得了杨市长什么指示,至少给透露了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滕柯文也急于想知道。急忙穿好衣服打开门,却是王奋山一家三口站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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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招呼一家三口坐好,再给倒水时,王奋山急忙说不用,然后上前将滕柯文搀住,搀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当着老婆孩子的面,开口便沉痛了说对不起滕书记,辜负了领导多年的培养。然后又作深刻的检讨。
王奋山的妻子也是教师,孩子也十四五岁了,全家来道歉,当着老婆孩子作检讨,如果不是痛下决心,一般是做不出来。滕柯文一下有点于心不忍,也感觉把王奋山处理重了。他急忙制止王奋山再说下去,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你改正错误的决心我也知道了。人不可能不犯错误,有了错误能认识到,能改正,就是好同志。至于你今后的工作,我已经考虑过了,让你当计划局局长,你看怎么样。
来前王奋山给杨副市长打电话,刚开始诉说,就被杨市长打断。杨市长说滕书记已经给他汇报过了,然后狠狠批评了王奋山,并让他立即登门给滕书记和陈县长道歉,然后等待调换新的岗位。杨市长并没说调换什么岗位,王奋山原以为最好的结果也是放到乡下去,想不到竟让当计划局长。王奋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仍然一连声表示感谢。妻子却哭了,虽双手捂了脸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泪如泉涌。王奋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这样一来,滕柯文也有点鼻子发酸。
但他什么也不说。王奋山和妻子很快止了哭,然后又说感谢。滕柯文说几句好好工作一类鼓励的话后,王奋山说不敢多打扰了,然后领了妻子女儿告辞出门。
王奋山进门时手里提了一个纸提袋,走时倒忘了让人家拿走。滕柯文提起看看,是两条普通烟。将烟拿起,下面却是五捆新新的钞票。
滕柯文心里一惊。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这样胡来。拿起电话,又觉得不应该太严厉,太不给人家面子,同时也觉得有可能是杨副市长让王奋山这样做。但不管怎么样,这东西决不能收。
再细看看,确实是五万块钱。滕柯文坐了平静一下,估计王奋山回到了家,便拨通王奋山家的电话。
滕柯文平静了语气说,你拿两条烟来我不说什么,你拿这个,就太不应该了。
你现在再来一趟,把东西拿回去。
王奋山立即带了哭音求滕柯文收下,说他无论如何也没脸再去拿。滕柯文想想,说,如果你不拿,我也不敢要,你看这事怎么办。
王奋山半天不回答,滕柯文说,要不这样好不好,你实在不好拿回去,我就不记名捐献给民政部门用于救灾,你看行不行。
王奋山连声说好,滕柯文挂了电话。
当然不能用他书记的名捐献民政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杨得玉去办合适。
杨得玉可以含糊地说是某位领导收到的,然后要个收据回来就行。
本想让杨得玉明天去办这件事,但几捆钱放在家里,总觉得是个事情。他甚至想,万一得个急病一觉睡了起不来,后人就无法说清。滕柯文只好给杨得玉打电话,让他到他家里来一趟。
让王奋山当计划局长,他只和陈嫱商量过,并没和别的常委勾通,如果别人不同意怎么办。看来只能打杨市长这面旗,反正大家都知道王奋山和杨市长的关系,就说杨市长有指示,要给王奋山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更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滕柯文估计这样其他几位领导就不会有意见,因为谁有意见,谁就在明显和杨市长作对,谁也不会这样做。
滕柯文还是有点心虚:既然有错误被免了职,为什么又很快安排一个更重要的岗位。他有点后悔,那天不该告诉杨副市长让王奋山当计划局长,更不该一时冲动再把这事告诉王奋山。如果不告诉,就可安排一个次要点的职位。他感到自己做事还是缺少周密的考虑。但再改变计划也不合适,这样一来就更加被动。
杨得玉很快来了。杨得玉刚坐定,滕柯文就将钱提了过来,放到他的面前,说,有个人刚才给我送来的,大概是五万,你数数。这笔钱退又退不回去,他本人也同意捐给民政局,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拿到民政局,就说是某个领导收到的,让他们不写姓名,只打个收到捐款的收条,盖上财务章和行政章,然后你把条子给我就行了。
杨得玉笑了说,事情也巧了,民政局刚好急需要这么一笔钱。前一阵六弯乡有个村民从田地往回拉山药,前面牛拉,他和老婆在后面推车把辕,上陡坡时突然牛拉的绳子断了,车子猛然下滑,连人带车滚下了悬崖,老婆当场摔死了,男人摔成了高位截瘫。现在男人就躺在县医院没人管,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这几天医院的院长天天找县里,说给男人治疗的医药费已经几万了,县里得尽快想办法把人弄走。因为他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没钱都不管,乡里也没办法。县里决定让民政局管,民政局也说没钱没办法。据医院说,他们已经和病人商量了,病人说给他一万块生活费,他就回去。滕书记你看是不是正好从这笔钱里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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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柯文叹息了说,以后得建立一笔这样的基金,这类事社会不管也不行。你先把钱交给民政局,然后提出救助,再让把剩余的钱专门存起来,作为专项救助资金。
杨得玉点头答应着,然后大概看看钱,说,我就不数了,我想谁也不敢骗你,少了不可能,只怕会多出几百来。
滕柯文看看表,说,你还是数数,虽然麻烦,但数钱还是比挣钱容易点。
杨得玉心里想,官当到你们这一级,如果想挣钱,恐怕真比数钱还要容易。
钱是银行捆好的,五捆肯定是五万。杨得玉并没拆开,只细看看,便重新装回袋里放到一边。烧香磕头,必有所求。王奋山将被免职的事杨得玉已经知道,估计这笔钱很可能是王奋山送的。但强子才也如蚂蚁处在热锅里,当招商局长不甘心,不当又没去处。杨得玉想探探滕柯文会不会透露点什么,又感到这样很不明智,便告辞出来。
原定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主要是讨论全县的发展规划初稿,但加了人事任免,加了劳务输出,会议的中心好像一下也变了,只能将讨论放到下午。好像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会议要通报免去王奋山的职务,会场一片议论询问的声音,感觉会议室的气氛一下比平日紧张严肃了许多,连那些烟鬼也忘了或者不敢喷云吐雾。滕柯文进入会场,会场一下静得能听到心跳。滕柯文明白今天如此安静是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伟人的语录: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看来对领导干部,还是得时常敲打敲打。坐上主席台扫视会场,发现王奋山不仅来了,而且还坐在前排。
这让他多少有点感动。为了避免难堪,昨天他就告诉王奋山,他可以不参加会议。
看来王奋山改正错误的决心确实很大,当然也希望能得到重新安排。
滕柯文原想会议一开始,就先说王奋山的问题,震动一下会场。现在他想先说劳务输出。他用严肃的口气痛斥了有钱不去挣,饿不死不出门的陋习,然后讲80年代初他上大学的见闻,说那时满大街修鞋的弹棉花的都是江浙一带的人。他几乎喊了说,为什么人家富?原因就是敢闯敢干,而我们西府人,到现在都不愿意干修鞋一类的活儿,为什么!关键是生在穷中不知穷,生在穷中不知富,不知富人是过的什么日子,更不知富日子是个什么样子。所以说,今天要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让他们挣钱,赶出去让他们看看,看看人家活的是什么人,看看自己活的是什么人。这次不仅能出门的村民都去,而且乡里的干部也派一半去,去自己打工挣钱。滕柯文激动了说,这次的劳务输出是硬任务,县里已经按各乡人口的多少定了输出劳务人数,各乡必须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来完成,哪个乡完不成,哪个乡的领导就自动把辞职报告送上来。
讲到处理王奋山时,并没讲对陈嫱的不尊敬,而是讲了无功就是过,以后谁不积极努力创造性地工作,那就是失职,就会被免职,就会被转岗。
宣布完人事任免,仍不到中午休息,便宣布讨论规划纲要稿。但好像人们还沉浸在人事任免中,便都交头接耳议论人事任免。因为是分组讨论,滕柯文便转了到各组看情况,听意见。但到哪个组,没进门就能听到大家在说人事任免,看到他时,才急忙装模作样去看规划稿。这让滕柯文大感意外,大家对规划的漠不关心也让滕柯文震惊。直到下午会议结束,也没收集上来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难道全县干部都不关心规划关心全县的发展吗?不大可能。这么多干部,绝大多数还是真心实意谋发展的。那么就是人事任免有什么问题?杨得玉任县长助理应该是众望所归。处理王奋山也不能算过分。强子才调任招商局长可能人们会有些看法,但干部不能降只能升,谁又会兢兢业业去干工作呢。再说,如果干部都把心思放在人事任免和自己的升降上,把人事任免看得比全县的发展前途还重要,那么全县的发展还有什么希望。
难道这次的人事任免甚至这一个时期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吗。滕柯文越想心里越没底,越想心里越虚。
吃过晚饭,滕柯文决定找几个人来谈谈,听听大家的意见。
滕柯文给杨得玉打电话,说有些事想和他谈谈,要杨得玉到他家来一趟。
让杨得玉坐下,滕柯文问了问水窖灌溉工程的情况,然后说,对今天的会,大家有许多议论,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是不是合适,都和我说说,我想了解点实际情况。
今天升了县长助理,大家有什么不满的话当然会躲着他。杨得玉想想说,大家都觉得和以往大不一样,你的工作作风也和别人大不一样。以前开会,都是原则性地讲讲,比如深化改革抓住机遇等等,都是空话套话,虽然农业工业教育文化体育都提到了,面面俱到,但不说一件实事,没有一条可以操作执行,反正和报纸上讲的一样,听完了也就完了,即使有的部门传达一下,也是传达完了也就完了。而你却不讲一句空话,都是实实在在的具体工作,比如讨论全县规划,比如组织劳动力去摘棉花挣钱,以前谁会去想政府要管这些事情,所以大家感到很新鲜,也感到很不一般,确实是真抓实干,确实是讲真的动实的,确实是为民所想为民所谋,所以大家都发自心底地赞成。真的,我听到了许多这样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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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柯文没想到有这样的评价,这样的评价他认为是实事求是的。滕柯文心里当然止不住地高兴。他笑了说,这个评价肯定有你的主观因素,但你的理论水平还不低,分析问题的能力也很强,你是不是平时就喜欢看书喜欢思考,可惜县里像你这样喜欢学习喜欢思考的干部不多。
杨得玉说,我从小就有个爱看书的毛病,有空就想看看书。
滕柯文说,读的书多,民主思想就多,县里强迫村民外出打工,是不是有点粗暴,如果对此不满的人当新闻捅到报纸上,人们会不会说我们是强迫命令,土棒子不懂民主,不尊重民权。
滕柯文说,我觉得民主有个过程,民主的内容本身也是随生产力的发展而发展。经济基础决定民主程度,有什么样的经济基础,就有什么样的民主内容。咱们这里还很穷,经济远不如先进地区的水平,民主程度也就不能和先进地区比。
比如沿海一带,你根本就用不着赶着让他们去致富,你不想让他们去闯去富都不可能。而我们就不行,你不赶他们,你不教育引导他们,你不给他们寻找出路,他们就两眼一抹黑,找不到出路,也不去找出路,就更谈不上发展。如果任其下去,我们虽没粗暴,但我们已经失职,更谈不上为人民服务。所以说民主是和生产力一致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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