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当他找到鹤唳山庄的时候,这个山庄已经淹没在一片荒芜之中。问了住在附近的山民,都说这庄子早就没有人住了,有多久呢?说不清楚,好像就是这一年间的事情,又好像有好几年了。这一来,便没了头绪。郑诗络只好去了一趟蒹葭谷,在季氤氲的幕前愣愣的坐了两天。这个事情让他无法释怀。他觉得很多事情他都想做好,可是很多事情,却往往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之内。难道真像裴少游所说,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在这个江湖中生存吗?现在,红叶岭是喘过了一口气,接下来又该做什么呢?向三大门派复仇,然后一统江湖?他能做到吗?做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在季氤氲的幕前,他的眼睛充满了迷惘。梅姿走了以后,蒹葭谷野荒废了,满山谷的药材野草都在疯长着,尽管此时已经到了冬天,雪眼看着也就要落下来了,蒹葭谷利依然一片的郁郁葱葱。还是,顺其自然?就想这些药材和野草一样,即使被人遗忘了,依然那么努力的生长着,生存,除了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责任。
回到三河镇的那一天,刚好下起了雪来。镇子上又恢复了许多生气,他们的店面也都陆陆续续的重新开张了。现在负责打点三河镇的是刘镇泰,出身少林,行伍一生的他,做起生意来也头头是道,甚至比以前杨选江在的时候做得更大了些。除了以前被冲毁的店面,还新开了一家米店。表面上是卖米,实际上卖的是私盐。通过他以前做官的一些渠道搞来食盐,再以比较优惠的价格卖给一些小的盐商。如果有苗人彝人等族人来买,价格还要低一些。尽管如此,这门生意都让他们赚了很多。有了财源,红叶岭上许多没有完成的土木工程得以继续,土地和林场也多了许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郑诗络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点不真实。也许是黄泉界那一战太过惨烈,回到这种平静中,就变得有些亦真亦幻了。他也猜不透为什么三大门派就此偃旗息鼓,不再来找他们的麻烦。黄泉界那一战的架势,三大门派分明是必将他们除掉而后快的。猜不透,便不再去想。反正,以红叶江湖现在的实力,和三大派其中之一单打独斗,已然不会吃亏。即使同时面对三大派,守住的把握也很大。或许对方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敢轻易的来冒犯吧。江湖,江湖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除夕的那一天,郑诗络和李桐终于完婚。同一天举行婚礼的还有不破和苏浣纱。虽然不破很是被申云龙嘲笑了一番,问他以后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就姓“不”?可是,最喜欢,也最懂得取笑人的池箬客和关若飞都不在,申云龙的声音也很快就被爆竹声淹没了。
下着大雪的除夕,就这么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尽管,这喜气欠缺了好几个人的祝福,但这毕竟是喜事不是吗?
第二天一早,两位新娘子便起来给她们的叔伯们做早饭。这倒不是什么规矩,只是那些家伙们强烈要求的罢了。可是,这可难坏了两位新娘子,苏浣纱从前好歹也是一派的掌门,什么时候做过饭菜的?李桐更不用说了,她从小学的是剑术,是谋略,就算是造船她也懂得不少,可是做饭?
“管它呢。”李桐看着愁容满面地苏浣纱道:“那些家伙有胆量吃我们做的饭?难道我们还不敢做?”说完坏坏的一笑,又道:“反正,十一妹那里也不缺止泻药呢。”
苏浣纱毕竟厚道些,道:“这样不大好,别的不说。要是咱们的夫君吃坏了肚子要休妻怎么办?”
李桐道:“那是你老实啊。我才不卖这个帐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抱着两盆红叶岭上独有的野菜到山泉边去洗。这山泉冬暖夏凉,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犹自冒着蒸蒸的热气。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鸟儿的长鸣,抬起头来,只看见一只玉色的鸟儿拖着修长的尾翼在她们的头上盘旋着。李桐便放下木盆,伸出来一只手来,那鸟儿十分精灵,拍着翅膀轻轻的落在了李桐的手臂上。
李桐伸出另外一只手从鸟儿的脚下取下了一枚竹筒,微笑道:“回去代问你的主人好。”拍了拍鸟儿的头,那鸟儿悠扬的鸣叫了一声,拍起翅膀,在她们头上盘旋了三圈,张开双翅飞向远天。
李桐没有看竹筒的信,只是把它交给了郑诗络。郑诗络从竹筒里取出一张淡绿色的纱来,展开一看,上面是一片瘦逸瓢远的字迹,写道:“红叶江湖郑公子诗络、烟波岛李四小姐二位如晤;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宝,乃本教神器,遗落江湖多年,经历数代,今幸得两位及贵派众当家鼎力相助,方得重归天空神殿。余深谢之。四宝齐而意动宫开,三月花开之时,敬邀二位,及贵派苏二当家、赵七当家、申九当家、彭十当家、梅十一当家、水十二当家、刘十三当家、邓十四当家及晁十五当家诸位同观意动宫门之开启。天教隋上。”
“隋?”李桐好奇的道:“原来天教的教主姓隋啊?”
第十章梨花深处有人迹
天教宝库。传说中的天教宝库。那里面究竟是神兵利器,武学秘籍,还是无尽的金银财富?几十上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它枉丢了性命,又有多少人罄尽所有却一无所获?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江湖中人为这个神秘的所在争斗了几十上百年,有的人为其算计了一辈子,甚至死后都还在算计,最终却只抓住了那只鳞片爪的线索。至于围绕着这个秘密而发生的背叛、杀戮则不计其数。很难说这些人要是知道有人找到了开启宝库的钥匙,却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看一看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心境呢?但是,在这样一群人里,去,还是不去,这确实是个问题。不是他们不受诱惑,神器、武功、财富,又有哪一样不是深处江湖中的人梦寐以求的?但是他们又都明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有很多路可以走,把希望寄托在那缥缈遥远的传说上,才是最不明智的。而且,他们的当家人早就说过,如果可以,他们要创造一个神话,而不是延续别人的神话。
红叶岭上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维——这个江湖有许多的传说,但那都不是他们自己的。这个江湖有很多潜在的准则,但那也不是他们的准则。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准则,那就是红叶江湖。不倨傲,不畏怯,不世故,不迂腐,这其实就是江湖最根本的准则,只可惜这江湖上的人大多都已经忘却了。江湖上的人有太多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但那是他们的事情。
天教的宝库里是神兵利器也好,武学秘籍也好,有或者是金银财宝也好,那是天教的,不是红叶江湖的。去见识一下未尝不可,但是他们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三月花开之时,赵雨淅是肯定那也走不了的,那时候她已经行动不便,更遑论长途跋涉了。现在她每天所做的事情,除了安心养胎,就是修撰《红叶武学录》,这事本来是裴少游做的,但是他的背叛,让此前大伙的一番心血全部付诸东流。《红叶武学录》包括了兵器、拳脚和内功、轻功四大系,囊括了红叶江湖所有当家人的武功脉络,另有医术一系,由梅姿来编撰。这些武功虽然都来自江湖上已有的门派,但是和原先的套路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完全自成一家了。不过因为她的身体原因,这工作的进度颇为缓慢。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等待。等待奇迹出现,等待关若飞回到她身边来。
赵雨淅走不了,梅姿自然也不能走。除了要编撰医书以外,更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赵雨淅和她腹中的孩子。为这事梅姿又很是自鸣得意了一番。当时赵雨淅的孩子眼看就要保不住了的,却硬是让她给留了下来。正因为太不容易,她更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虽然目前的状况还不错,但是一直要到孩子生下来了,并且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她才会放心。此外,她虽然靠着惊人的医术治好了手脚筋脉被断琵琶骨被穿的水行舟,但是江南公子要恢复当初的武功,不但要靠他自己更加艰辛的磨练,也离不开她的悉心照料。近来红叶岭上的当家们起哄要喝第三台喜酒,但是对这事,梅姿似乎远没有对治病疗伤那么有兴趣。当然,水行舟此时也是不适于远行的。
不破的身份似乎有点特殊,他没有列入红叶江湖当家人的席位,但是在红叶岭上,他也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就武功而言,目前在红叶岭上,除了郑诗络就要数不破了,而且他虽然还了俗成了家,却还保留着面壁沉思的习惯,他的内家功夫,便在这面比沉思的越来越强。赵雨淅那里,他倒是时常在帮忙,而他对武学的兴趣,和梅姿对医术的兴趣,倒颇为相似。而红叶岭上,郑诗络和不破总要有一个人在,大家才会安心一些。久而久之,似乎红叶江湖的二当家不是苏浣纱,倒成了不破了。不破如果留下,苏浣纱自然也不会走的。更何况,她现在教授的这十来个小女孩子都很有学轻功的天份,感到她朱雀门后继有人,她自然也不会有丝毫的懈怠。
往后,只剩下了一只手臂的申云龙一直在苦练云龙鞭法,并且一直在琢磨着打制一种更好用的兵器来。这种兵器要有长鞭的威力,刀的气势,剑的锋利,还要有软索的运用自如。无论从材料,还是做工上,都必须好好的下一番功夫。虽然传说中的天教宝库里就有可能有这样的东西,但他更坚信自己琢磨出来的,会更适用一些。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在山上冥思苦想,时不时的,他就会一个人到江湖中,暗暗的寻访那些能工巧匠,能够跟他一起到红叶岭来最好,不愿走的,他也要赖着把人家的功夫学到家才走。才过了春节,他便又一个人悄然而去了。而彭如尘和晁苍梧,则一起经营红叶岭的防御工程。从三河镇到红叶岭的十几里路上,每一棵树该怎么栽,每一根石柱该怎么立,两人往往都要费心的琢磨一番。
至于刘镇泰和邓子龙,前者要费心经营三河镇的各门生意,并且在盘算着把生意做到附近的州县去,后者则尽心的训练一批能征善战的战士,而有烟波岛龙魂、狼牙和鹰眼的人从旁协助,他的工作也很有成效。
到最后,真正能走的,反倒只有当家人郑诗络和夫人李桐了。而且,既然是人家天教教主亲笔写信相邀,当然也要红叶江湖的当家人亲自去比较合适。
早春三月,细雨纷飞。红叶岭下的土地经过一冬的冰雪,在细雨中又焕发了生机勃勃的景象。在田间劳作的农户们看到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从长满了新叶的枫树林里奔腾而出,骑在黑马上的是个三十多岁书生模样的男子,一身蓝灰色的长衫,他的脸上,依然是他们熟悉的冲淡宁和。而骑在白马上的,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裙,披着件月白色的斗篷,眉目清朗明丽,一双眼睛尤其澄澈如水。
两匹马在田边收了一下马蹄,那些农户便纷纷喊道:“当家的!夫人!”
这一对夫妇便是红叶岭上的当家人郑诗络和李桐了。郑诗络勒住缰绳,问道:“古大叔,种子怎么样?”
一个老农便答道:“还成,有八成的都发了芽,不过现在肥料差了些,这土还是瘦了。”
郑诗络道:“好,我去给刘十三当家说一声。那就先走一步了!”说着,夹了夹马肚子,两匹马扬蹄而去。
这时的雨虽然有点儿密,可是他们的心情还不错。有八成的种子发芽,这个数字可不低,去年的种子下地之后,发芽还不到六成呢。要是没什么天灾人祸的话,今年的收成一定比去年好。
出了三河镇以后就折向西北,两人并不是很急。走走停停,不时因为路边的美景停下来赏玩一番。这个时候,江湖好像离他们很远。江湖上那些恩恩仇仇离他们很远。经过一个叫做七夕潭的地方的时候,他们视力可及之处,全是一片雪白的梨花,春雨滋润之后清香弥漫的梨花。梨花从中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仿佛梦幻一般悠远。
李桐勒住缰绳,道:“相公,我们在这找个人家住两天吧?”她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都不舍得走了。
郑诗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便下了马,在林中缓缓而行。他们的脚下,也散满了花瓣,就像走在地毯上一般的感觉。
李桐道:“红叶岭最美的季节是秋天,春天好像寂寞了些。你说要使咱们能把这一座山搬到红叶岭边上去多好?”
郑诗络微笑道:“这未免太贪心了吧?”
李桐撇嘴道:“我只是想想啊。你不知道,我还想把大海也搬到红叶岭边上呢。”说到这里,有点惆怅的道:“很久没看到我哥哥了,不知道烟波岛现在怎么样。”
郑诗络道:“我也想到烟波岛看看,不过你哥哥不是说了吗?你回去的时候,得给他带几个外甥。现在咱们两手空空,怎么去啊?”
李桐“呸”了一声,脸上飞了些红霞,嗔道:“我哥哥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来的?你呀,比以前轻浮了!”
郑诗络哈哈一笑道:“夫妻之间说这话,算得上轻浮吗?”
“可是,”李桐道:“万一有人听到呢?”
郑诗络道:“这里没人啊。”说话间,才发现他们在树林里走了许久,却一直都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家。难道这片梨树林都是野生的?可他们才从七夕潭那个市镇出来没多远啊。就算是野生的树林,也该有人走过的踪迹吧?
李桐停下来,侧耳听了听,道:“相公,有水声呢。”说着,牵马循声走去。翻过了一个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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