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初次见唐会长，见他四十多岁，宝相庄严，有点秃顶，看上去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唐会长好。”衣伯勋也冲会长笑了笑，唐会长只是微微地点头示意。

    张博赢见主角上场了，虽然满肚子意见，但是还是挤出笑容来，上前问好。唐会长满面春风，微微颔首，在老板的指引下当仁不让地坐了首席。服务员小姐立即递上热毛巾，唐会长接过毛巾擦了一下脸，就把毛巾团成一团放进了金色的小托盘里。

    “劳大家久等，真的不好意思。”唐会长随和地看向大家。

    “没有，我们也是刚来。”老板呵呵地笑道，他的面相从来没有如此的和蔼。

    “小姐，换一壶碧螺春来。”张博赢显然横了心，就是真的要出血，那就彻底把血流尽，该吃多少钱呢。千儿八百也承受得起。衣伯勋见张博赢脸上有了笑容，显然大义凛然了，这边不觉感到老板的阴毒和吝啬。

    “哪个是张博赢？”唐会长说着拿眼看张博赢和衣伯勋。

    老板连忙笑容可掬地介绍：“他是张博赢，这是小衣。”

    衣伯勋有点不悦，我连名字都没有啊，介绍我就是小衣啊。

    唐会长就盯着张博赢看了，说道：“那检讨书是你写的？”

    张博赢不习惯别人那样看他，竟然白净的脸上有了血潮。

    “是啊，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还请唐会长宽宏大量原谅我。”张博赢说这话，声线压低，似乎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是你写的啊，你的字写得好啊，很有两晋的遗风，人家形容王羲之的字是惊若蛟龙，我看你的字也是龙飞凤舞，写得洒脱神俊，倒是有大家的风范。”唐会长赞不绝口，说着还一脸笑容。

    出乎大家意料，气氛一下子融洽许多。衣伯勋顿时感到这个会长的亲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唉，都荒废了，自从用了电脑打字，也就没有写什么字了。”张博赢也放松了，说话时脸上有了笑容。

    “那可不行，这字一日不练就会退步，我看你很有天赋，一定要坚持下去。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书法协会的大家给你认识，我看你的字不比他们差。”唐会长显然把张博赢当成人物看。

    “对了，忘了给大家介绍，唐会长还是省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呢，他写的字可是一字千金啊。”老板害怕自己一旁受冷落，就插言说道。

    “是吗？有机会一定请唐会长指点指点。”张博赢也及时附和。

    “不敢不敢，你的字一看就是一二十年的火候，而且师承两晋，又带着唐宋大家的清秀质朴，自有一派气象。只是不知道你的毛笔字怎样？”唐会长说着喝了一口新泡上来的碧螺春。

    “唐会长过奖了。”张博赢乐不可支，当时谦逊起来。“我自小就被爷爷盯紧，每日都用沙槽来练字，所以毛笔字也算顺眼，但是毕竟没成气候，出不得台面啊。”

    “那好，改天你给我写上几副，让我看看。”唐会长对张博赢厚爱有加的样子，一点也不提检讨书内容的事。

    “唐会长，还是先点菜吧。”老板不甘于被冷落。

    唐会长这才拿过菜牌点了四道菜。衣伯勋心里不觉紧了又紧，因为看了菜牌，就是平常的一道素菜就要八十五，真不知道它这菜是怎么作出来的。会长如此点，若是当成老板出钱请客，点了最贵的，到时候张博赢不知道能不能兜得住。可是张博赢自己因为被唐会长夸赞，自是忘了这一餐要由他请客，脸上还是乐呵呵。

    唐会长点了菜，把菜牌给了老板。老板就点了穿山甲炖天麻的汤，又点了轩尼诗洋酒。衣伯勋暗骂，这汤又不知道要几百啊，单是穿山甲就是少有啊。可是张博赢还是面带微笑，搞得衣伯勋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唐会长给张博赢名片，随后看了衣伯勋一眼，也抽出一张递给衣伯勋。衣伯勋立即站起来虔诚地接过来，装模作样地认真看一眼，随后放进衬衫的口袋里。

    张博赢跟唐会长投缘，两人都聊起书法来，衣伯勋不觉放下心来，就是不吃饭喝酒，估计唐会长也不会追究张博赢的责任，话说的好，投其所好比什么都重要啊。张博赢也来了兴致，平时他一杯酒就红脸，今天却陪着唐会长喝了好多杯说话还是慢条斯理，谈起书法头头是道。

    这一餐下来，竟然要四千三百多，老板原本要结帐，可是张博赢拦了，说这件事是他捅的篓子，所以还是由他请了。唐会长连忙说。“那事也就算了，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等急功近利的事情，是要犯法的，你许老板也不要跟他们计较了。”

    唐会长话中意思自然是要老板结帐，可是张博赢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拦了老板，直说他来，跟会长投缘，这一顿无论如何也要他来请。老板当然乐意，半推半就，最后就让张博赢请客。张博赢没有带现金，只好用信用卡结帐。

    等大家伙出来，唐会长的司机已经赶过来，唐会长也喝多了酒，一劲儿拉着张博赢的手谈论书法，并说有机会再聊。张博赢一一应了，说一定去请教。这样唐会长就坐了车，只冲许伟招招手，就坐车走了。

    三人在体育中心分手，老板自己开车走了。衣伯勋扶着张博赢走，埋怨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嘛，刚才明明老板要埋单，你却要抢着买，四千多了，够我几个月的工资啊。”

    “屌，老板安的什么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会让他的钱白白地出？像他一毛不拔的家伙只会秋后算帐，等回去了不还是扣我工资？”

    “也是。”衣伯勋顿时想起老板开始就说扣工资呢。

    “所以我宁愿在这里掏钱请客，也不让他既得便宜又卖乖。”张博赢脚底下有些轻了，摇摇晃晃的，衣伯勋连忙扶好他，后来拦的士去猎德。

    张博赢这四千块没有白花，结识了唐会长，后来通过唐会长入了书法学会，再后来开办公司，也和唐会长的不解之缘分不开，当然这是后话。

    四十五、黄粱美梦

    旧历新年快到了，家里虽然要衣伯勋回去过年，但衣伯勋手中没有留下太多积蓄，也就不敢回去，一回去各种应酬都要花钱，那些债权人也一定会踏破家门，所以他寄回去二千多。父亲一听不是太高兴，嘴里就嘟嘟喃喃地诉苦，说全年前前后后只寄回去六千多，欠人家的钱又要拖一年了。

    父亲也不好怪他，知道出门在外什么都要钱，用钱的地方多。但是衣伯勋从父亲的声音中能够体会到父亲的压力。衣伯勋惭愧得要死，说什么明年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家里欠人家的钱清了。衣伯勋这样想，就骂老板，都是他克扣八千多的工资，才不能给家里多寄钱。

    文墨染在一旁听着衣伯勋给家里打电话，见他挂了电话就问道：“今年你不回去？”

    “你不回去，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衣伯勋故装轻松，冲文墨染甜甜一笑。

    “去，谁要你陪啊，要不我和你一起回河南？”文墨染并没有认真。

    衣伯勋一激动，整个人都精神许多。“真的？”

    话说完，衣伯勋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内心原来是这么渴望。

    文墨染冲他笑了下，想了一下才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怎样面对你父母呢。对了，你父母好相处吗？”

    文墨染这样说，给衣伯勋莫大的鼓励，他顿时上前把文墨染拉住。“去吧，我父母早就希望我带……女朋友回去呢，他们高兴都来不及。”衣伯勋想说带媳妇回去，可是话到嘴边憋了回去，以至于脸上露出坏笑。

    “是吗？只不过还是算了，我听说你们那里一个月也难得洗一次澡，我到那里会不适应的。”文墨染说着笑了，她原本都没想着真去。

    衣伯勋顿时意识到自己脑子发热，文墨染去了乡下，一定适应不了。顿时想起家里的寒酸，有了后怕。好在文墨染没认真，他知机地冲文墨染笑笑没再说话。

    晚上，两人缠绵后，衣伯勋躺在那里迟迟没有睡下。和文墨染相处近半年来，他从没有像今晚这么深刻地思考两人的关系。如果真的回了老家，她会不会看不起我家里啊？我们算什么啊，在一起这么久却都不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看她的情形，家里一定不错，不会差到那里去。你看她喜欢穿名牌，喜欢吃西餐，经常买昂贵的红酒，在家里两个人也会搞party，而我呢？衣伯勋反思起来，这半年，也就是因为跟着她，我才开始花钱大手大脚起来，去友谊商店买东西，虽然都是换季的衣服，只不过也要好几千。衣伯勋心里隐隐痛起来，可是这有错吗，这种生活不是我所喜欢的吗？

    衣伯勋一边自责奢侈，一边却又从心眼里迷恋眼前的生活，这样，他没有睡着。翻身的时候，文墨染从身后搂了他。“怎么，还没有睡？”

    “就睡。”他蒙蒙地嘀咕一句，也就翻转身也把文墨染搂在胸前。嗅着文墨染秀发散出的清香，他感到温暖。爱她，我爱她，我这一辈子要给她幸福，不能让她受到委屈。衣伯勋心里发誓，眼泪却涌出眼眶，渗进文墨染的秀发中……

    梦中，衣伯勋又走回洪水的边沿，默无声息地看着洪水冲刷一切，扫荡一切，浩浩荡荡地向下面流去。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西瓜载沉载浮，衣伯勋看着看着，就在瞬息，那些西瓜变成人的脑袋，随着浪花一波波地拥挤在水面上，发出瑟瑟的尖叫声。衣伯勋顿时从梦中醒来，文墨染也许因为冷，潜意识地紧紧地抱着衣伯勋，她在美梦中，呼吸平缓。

    衣伯勋透过窗看着外面昏暗的天空，感到绝望，何时我才能有转机，何时？

    年后，因为跟华南日报合作成功，老板思慕公司转型，往广告靠。他买了华南日报的十六版，专门刊登广告。只不过都是软体广告，就是哪个单位想进行形象宣传，就可以写成文稿来刊发。许伟先策划搞和谐农村调研文章征稿活动，征稿对象是基层的农村和乡镇。珠三角的乡镇和农村都靠卖地发家，富得流油，那些乡镇干部许多都是大老粗，一听可以在报纸上宣传他们村子，就都慷慨解囊，做了形象广告。

    另外他还跟理工大学出版社合作，买了丛书书号，进行书号转卖。行政单位有许多领导想出书出名，许伟就是看中这一点，因为之前跟行政联盟合作，获得从基层到省厅大大小小行政机关的电话，他要求员工们充分利用手中掌握的资源，来开展业务。结果先后有几个领导出书，每个书号都要三四万。

    转卖书号给了张博赢启发，他建议许伟策划畅销书，还推荐衣伯勋的小说，说衣伯勋的小说都不错，不如试着出版一本，说不定畅销了，那挣的可不是小数目。

    当时是全体会议，衣伯勋听到张博赢的建议，眼睛顿时一亮，感激地看了张博赢一眼。张博赢也对他微微一笑。

    许伟此时都赚得盆满钵满，自然没有长远规划，况且策划畅销书有风险，那里像眼前保赚不赔。所以冲着衣伯勋笑了笑。“说真的，小衣，你写的是什么小说啊，我都没有看过。怎么，有没有兴趣出一本，我算你书号便宜一点？”

    衣伯勋心里顿时骂了娘，心中的兴奋随之散去。

    “我的那些小说啊，都是写着玩的。”衣伯勋有点尴尬。

    许伟顿时不再说什么，布置了工作，也就散会。

    会后，衣伯勋却久久不能平静，张博赢的建议一下子深入他内心，撩拨他的渴望。是啊，写了这么多的小说，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出一本？有一本畅销了，没准我就发了，衣伯勋做起美梦来。

    晚上，文墨染见衣伯勋忧心忡忡，想起下午自从开会后衣伯勋就失魂落魄，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两人缠绵后，她抚摸着衣伯勋光洁的皮肤，问道：“小衣，我看你小说真的可以出版，不如我们就出钱买个书号，出版一本看看？”

    衣伯勋顿时哆嗦了一下，黑暗中凭感觉盯着文墨染看。他不是不想出，可是一想到一个书号要三四万，就是老板给折扣，也要两三万，他就感到心疼。心疼钱，也感到绝望，那些出版社凭什么垄断书号，不就是几个数字，凭什么要三四万？衣伯勋想着就恨恨的。

    “不用了，花钱出书没什么意思啊。”衣伯勋无奈地叹口气。

    文墨染知道他想出。“出一本试试，说不定畅销呢。”

    衣伯勋内心在挣扎。“还是算了，近几年流行网络小说，我的小说要是真能畅销，出版商一定盯上了。可是现在都没人联系我，说明还是有风险啊。”

    文墨染也就不再说什么，则盘算着帮衣伯勋出版一本，给他一个惊喜。

    衣伯勋心头窝着火，把文墨染紧紧搂在身边。“不雅想了，睡吧。”说着，手轻轻地抚摸着文墨染的光滑的臀部。

    四十六、因果报应

    这天，单位一切都很平静，业务组的人都在打电话联系业务。许伟十点多像往常一眼春风得意地回到单位。然而不待他坐稳，便有公安冲了进来，当时文墨染正在打扫卫生，被吓了一跳。

    “请问许伟在吗？”一公安向文墨染出示搜查证。

    文墨染没有见过这个场面，虽有点慌张，但见是找老板的，就指了指老板的办公室。进来的两个公安和另外一个穿不同制服的人径直去了许伟办公室。许伟正在办公室抽烟，两脚翘在桌面上。公安推门进去，也把他吓了一跳，人有点蒙。

    “你是许伟？”没有穿公安制服的人出示了证件，他是检察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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