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舒漫咯咯的笑声。

    “22号站井喷着火，我去采点火花。”

    “啊，龙灿呀，你可要注意安全啊，听说井喷很危险的。”

    “放心吧。”

    龙灿的心里甜甜的热热的，在舒漫的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声中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电话。

    “给谁打电话这么开心呀？”

    坐在后排的盈盈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龙灿问，龙灿看了一眼盈盈俏俏的小鼻子，用手指在上刮了一下。

    “给朋友。”

    “我还不知道是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女朋友喽。”

    龙灿自豪地往椅背上一靠，陷入了遐想，盈盈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龙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你说的女朋友是不是老鹞子？”

    “哈哈哈……”

    车内的人都笑了。

    老鹞子确实独身。

    龙灿又想到老鹞子大腿上的那几个黑线头，心里一阵恶心，那双腿怎么能同舒漫的腿比呢。一想到舒漫，龙灿也笑了，那种幸福的笑。

    同时为盈盈能这么快忘掉昨晚发生的事和摆脱心目中的那个人感到欣慰，对盈盈又有了一点钦佩，年龄虽小，却看得开，放得下。

    井场周围的苇子已被增援的武警官兵割倒成了一片广场。

    火势很大，向空中喷射近百米高的火龙。整个井场都弥漫在大火中，离火场几百米远都感到站不住。

    炙热的温度。

    龙灿见到了到21号站去看对象的那个采油工小许，也看到了还躺在救护车上的那个窃贼兼扒眼犯，从他们的叙述中弄懂了事情的经过。

    “大火烧掉的是什么？”

    龙灿接过盈盈递过的一个易拉罐饮料边喝边问。

    “四条人命，一个井站毁于一旦，在就是损失的财物、人力。”

    盈盈看着火场喷出的火柱，那火烤的她脸红红地，十分好看。

    “就这些么？”

    “那还有什么？”

    “道德、良知、羞耻、责任。”

    “还有无知。”

    “对。”

    龙灿对盈盈的话做了肯定，如果那三个法盲不做这无知的事，那两个死去的采油工有一点羞耻感，活着的采油工有一点责任感，这些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呢？

    普法的重要，职业道德的观念，岗位责任的遵守，人类良知和羞耻的淡漠，是不是给人们提出了警告。

    这场大火仅仅是烧在油田的井站上吗？

    社会各阶层是不是都潜在着这样的隐患呢？

    为什么不能及早清理、整顿、防患于未然，偏偏要等到事情出现才手忙脚乱地想起：这件事早就该想到才是！

    龙灿的心沉沉的、苦苦的，有了一种杞人忧天的感觉。

    芳辰的小说《知己小红颜》   12. 为什么要救我

    “龙灿，电话找你。”

    “谁来的？”

    “不知道，是个女的。”

    龙灿从新闻采访车司机手里接过了车载电话。

    “你好，我是龙灿。”

    “你没事吧？”

    电话里传来了舒漫焦急、关切的声音。

    “没事的，放心吧。”

    “我到台里听人说火场很危险的，所以你要注意呀！”

    “傻丫头，我不会丢下你的。”

    “那我就放心了，拜拜！”

    “再见。”

    龙灿放下电话，一转身发现盈盈正笑咪咪地盯着自己，眼神似乎告诉龙灿：我要笑话你了。

    龙灿没有给盈盈开口的机会，从口袋内掏出一块泡泡糖剥开，塞进盈盈的口内。

    这个时候，火场四周已摆满了救火车，灭火工作就要开始了。龙灿扛起摄像机，背上电池走过去拍摄着他需要的镜头。

    火势很猛，间歇喷出的原油落到哪，哪里就是一团火，人很难靠近。仅靠这些水车、泡沫也只能起到降低火场温度的作用，而灭火还得另想办法。

    “轰！”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一个大大的火球冲天而起。

    人们四散躲避着纷纷坠落的物体，龙灿却把摄像机对准了这千载难逢的场面，一点也没注意到危险正向他落下来。

    盈盈发现了，发现了一块黑乎乎的物体从高空落下，落点似乎就是龙灿站立的地方，盈盈尖叫了一声冲了过去。

    就在盈盈一把将龙灿推出去的时候，落下的物体一角砸在了盈盈的腿上。

    龙灿猝不及防被盈盈推倒，身后传来一声物体落地时的沉闷声和盈盈痛苦的尖叫。

    龙灿爬起来一看，盈盈的右小腿被一段铁架子砸中，人已昏了过去。

    龙灿顾不得扔在地上的摄像机，扑过去把那段铁架子搬离了盈盈的腿。

    一股焦臭味冲入龙灿的鼻子，火热的铁架子不但砸断了盈盈的腿，也将盈盈腿上的那断肉烫焦，龙灿的两手在搬动铁架子的时候，也同样被烫的焦糊。

    但龙灿没有感到疼，和赶过来的人们一起，把盈盈抬上了救护车。

    “为什么要救我？”

    龙灿拉着盈盈的小手，痛苦地看着盈盈苍白的脸。

    盈盈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用力握了一下龙灿的手。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我怕砸坏台里的机器。”

    龙灿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盈盈又在编瞎话了，机器扛在龙灿的身上，砸到机器也就砸到了龙灿，救了机器也就是救了人，盈盈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减轻龙灿的负罪感和被救之后的报恩感。

    龙灿当然明白，所以只有苦笑，除了苦笑还能说些什么呢？

    救护车颠了一下，盈盈轻轻哼了一声，苍白的脸因痛楚而渗出了冷汗。

    龙灿心疼地用手绢为盈盈擦着汗。

    “盈盈，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盈盈又是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深深地刻在龙灿的脑海里，以至许多年以后，龙灿一闭上眼睛都会出现这副笑容。

    坚持一下，好多人都能说出这句话，可现实生活中遇到困难和意外的人很多，不坚持一下怎么办？

    痛苦和困难都是暂时的，只有坚持一下才有可能重新振作，重新开始，如果不坚持一下，或坚持不住，那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大多数人都坚持过来了。

    盈盈也坚持住了。

    当把盈盈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台里的领导和盈盈的父母也都赶来了。

    “龙灿。”

    龙灿一转身，舒漫就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龙灿，眼泪流了下来，不知是后怕还是看到龙灿安然无恙而高兴的。

    “别这样舒漫，让人看见笑话，我没事的。”

    舒漫止住了泪，突然发现龙灿红肿焦黄的手掌，眼泪又落了下来。

    龙灿伸出手，用手背擦掉舒漫脸上的泪。

    “别哭了，别把月牙变成烂柿子，那可不好玩了。”

    舒漫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带着哭腔的笑。

    “人家都吓死了，你还说笑话，疼不疼啊？”

    “唉！”

    龙灿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舒漫的秀发。

    “比起盈盈的伤我这轻得多了，她是为了救我。”

    “救你？”

    “是的，为了救我。”

    如果盈盈知道救龙灿会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结果，她还会救吗？

    不管回答是会还是不会，反正盈盈救了，她的行动不管是经过考虑之后还是未经考虑，结果都一样，她救了龙灿。

    更何况她当时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

    这一点龙灿十分清楚，盈盈用她的一条腿，换取了龙灿的一条命，这无端的变故，给龙灿平添了很重的心事。

    很重。

    急救室传出了消息，盈盈的腿粉碎性骨折，治好了也是残废。

    残废，对于一个只有19岁的女孩子来说，是不是过于残酷？

    龙灿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如果爆炸的当时，他不抢拍那个镜头，及时躲避的话，盈盈的腿是不是就保住了呢？

    龙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都怪我，都怪我。”

    “龙灿，不要这个样子嘛，这事你也不愿发生，你折磨自己盈盈都会痛苦的。”

    舒漫温柔的解劝，对龙灿来说减轻不了什么。

    “她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的。”

    “那你这样折磨自己就能让她复原吗？”

    “那我是不是该哈哈大笑，你才满意？”

    龙灿有些发火了，焦躁的心听不进一点舒漫安慰的语言。

    舒漫的泪落了下来。

    “我也很痛苦很难过，她毕竟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样子的，如果你就这样折磨自己，别说我看了心疼，就是盈盈看到了也会不高兴的，她救你，说明她的心境纯真美好，也说明她的无私，龙灿，你该高兴才对，不是高兴自己拣了条命，而是高兴你有盈盈这样一位朋友，……

    “别说了舒漫，我理解你的心，让我平静几天会好的。”

    龙灿擦去挂在舒漫腮边的泪珠，轻叹了口气，也没有向台里的人告别，也没有向盈盈的父母说句感谢的话，默默地走了。

    舒漫挽着他的胳膊，陪着他默默地走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回来的人自会向台里汇报事情的经过，可能有些还是龙灿没有看到的。

    感谢的话已不必说，两个老人已够痛苦，几句道谢的话只能让老人更痛苦。

    感谢已不重要。

    芳辰的小说《知己小红颜》   13. 该不该管

    龙灿哪也没去，回到台里，骑上了摩托车。

    “你这是去哪？”

    舒漫焦急且不解地拦住了龙灿。

    “我去火场，把我要拍的东西拍完。”

    “你的手……”

    “这不是挺好吗？”

    龙灿轰动了一下油门，那一副轻松的样子足让舒漫十万个放心。

    “去吧，千万注意安全。”

    “放心吧！”

    舒漫轻轻吻了一下龙灿的脸颊。

    摩托车轰鸣着，冲出了电视台的大门。

    舒漫看着龙灿消失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骄傲的笑，可她是否知道，龙灿轰动摩托车油门的手就像针扎一样的疼痛？

    晚间的新闻联播播出井站大火的新闻，但新闻之后，又插播了龙灿制作的特别节目《美丽的呼唤》。画面上出现了舞蹈女孩子修长有力的双腿，盈盈以往采访时在电视上出现的镜头，大火现场，那爆炸的一瞬，冲天而起的火球--定格。

    画外音、字幕：

    “就在这爆炸的瞬间，就在同伴的生命受到威胁，就在国家的财产就要损坏的刹那，我们的盈盈用她的行动谱写了她19岁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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