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抵触了他的信念,因而令他相当不悦,愤怒的声音有如自身体深处响起。
“——听着,安杰姆助理检察官。这间沙龙是我们亚尔萨斯人为了自己的同胞设立的,就某种意义而言,是具有治外法权的。我们绝不认同亚尔萨斯是法国领土这种说法,更不可能让非亚尔萨斯人加入我们。你这一番话,对我与我亲爱的朋友来说,都是极为冒犯、失礼的,这些事,在你身后的我的外甥,应该再清楚不过。”
夏普伊最后的话应该是针对罗兰德而来,这令罗兰德感到不自在,但安杰姆仍不动声色。
“这不单是你单方面的问题,夏普伊先生,这关系到法国全体的犯罪问题,为了调查巨额的逃税,我们必须有所处置。”
“我刚才就说过了,我们与施莱谢尔伯爵已建立起相当友善的关系。虽然他是德国人,却比任何人都爱亚尔萨斯这块土地,对这样重要的盟友,我们不可能出卖他!这是身为一个人最可耻的行为,这根本就是背叛!”
“你言重了。”
“这是事实。”
“我听说,施莱谢尔伯爵曾捐给沙龙一笔巨款。”
“哼,你还真是清楚,果然不能小看国家权力。”夏普伊转动眼珠,斜眼瞪向罗兰德。
“这是当然,关于这件事,国家当局已充分调查过了。”安杰姆毫无所惧,冷静地回答。
“那你们应该也了解,那笔捐款并无个人目的,纯粹是为了振兴亚尔萨斯的善意举动。会捐给我们沙龙,也是因为伯爵认为我们沙龙堪称亚尔萨斯的代表,绝对能有效运用这笔金钱。”
“我明白,但是,这笔巨款是由何处筹措而来的呢?对于这一点,我们有确认的义务,如果来源正当还好,如果不是,恐怕——”
“推测是毫无意义的,安杰姆助理检察官。”夏普伊先生强悍地打断安杰姆的话,“这只会侮辱清白的好人。”
“如果真是清白就好了。”安杰姆悠悠答道。
“不论如何,我都恕难从命,更重要的是,身为沙龙代表的我必须严守规定,不能让非亚尔萨斯人成为我们的伙伴,无论任何理由都绝不允许破例。”夏普伊不满地说,嘴角有些扭曲。
“但是,就如我刚才说的,如果逃税嫌疑成真,那可是等同于叛国的重罪喔!”
“只是逃税,你会不会太夸张了?”夏普伊嗤之以鼻。
“你这么认为吗?”
“当然。你可以打开电视看看中央政府或议会的样子,无用的冗员一堆,每个人都利用政治与行政的借口,以税金为名,掠夺国民的血汗钱。虽然我支持戴高乐率领的共和国政府,但就这一点而言,我仍必须严厉地批判他们。看看他们对税金的使用方式,在不必要的地方编列预算,让一部分人中饱私囊,我认为这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说得有道理,我并不想反驳什么,但我确实对施莱谢尔伯爵这个人非常感兴趣。”安杰姆苦笑说,“我向德国那边确认过了,就连他们也无法肯定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施莱谢尔伯爵似乎只是个假面具,在这种情况下,会想知道对方的真面目也是人之常情。另一方面,我还听到几个关于他的传言,譬如拥有巨额财产、是某贵族的后裔、也是众多企业的大股东等等。最后、也是特别引人注意的一点,就是十多年前,法国国内成立了一间制药公司,这间公司的资金来源其实是德国某家银行,这几年,该公司的营业额成等比级数不断成长,只不过,这其中有许多可疑之处。”
“就算如此,也还轮不到你这位助理检察官出面吧!让税务机关的官员来处理不就行了?”
“很抱歉,夏普伊先生,问题没有这么单纯。这家制药公司贩售的部分药品掺有某种麻药的流言从未间断过,特别是一种号称能延长生命、从前年开始突然畅销的强身剂。如果这真的与麻药有关,又或是出现死者,这件事恐怕就会变成刑事案件了。”
“是怎样都无所谓,安杰姆助理检察官,结论只有一个。”夏普伊双手抱胸,一脸得意地闭上眼,顽固得不理会安杰姆的要求。
“夏普伊先生!”安杰姆调整坐姿道,“我再重申一次我们的要求,请让萨鲁蒙警官以匿名方式,加入你们访问人狼城的使节团。赛迪先生已经过世了,应该有缺额吧?”
“问题没这么简单。”夏普伊睁开眼,不满地说。“使节圏的成员是对方决定的,我们必须先告知后补成员的身份,得到许可才能成行。这位伯爵是狂热的爱国者,换句话说,就是讨厌法国,非常理解亚尔萨斯处境的人,因此,使节团的成员都是经由他严格筛选过的,许可权不在我或其他理事身上,我不能随意决定。”
“既然如此,就请你代为询问对方,我们会备妥萨鲁蒙警官的假身份证明以供对方律师参考,希望能争取看看。”
夏普伊没有回答,他内心其实很希望安杰姆与罗兰德能识趣地离开。而夹在两人中间的罗兰德则感到很困扰,因为他不能为任何一方说话。他很了解舅舅为何一直对自己视若无睹,因为他很生气自己竟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另一方面,安杰姆始终静静等待夏普伊的答复,当他了解对方不可能改变态度时,便从随身的公事包取出一个厚厚的褐色公文,啪地一声放在夏普伊的檀木书桌上。
“这是什么?”夏普伊扬起一边眉毛,仿佛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请看看里面。”安杰姆悠然道。
夏普伊慢慢将手伸过去,从里面取出一叠文件,漫不经心地翻阅,突然,他那肥胖的身躯有如遭到电击似地跳了起来,睁大眼睛,脸色苍白。
“……这、这到底是什么……为、为什么……这个……会在你……那里……”夏普伊的圆脸渗出冷汗,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
“这些是会计报告书,我是从赛迪先生到巴黎会晤的那个人那里得到的。简单说,这是赛迪先生所写的检举文件,他会去巴黎就是为了这件事,里面一半是关于亚尔萨斯综合医院,另一半则是关于亚尔萨斯独立沙龙。”相对于夏普伊的慌乱,安杰姆显得异常冷静。
“我、我不知道。”夏普伊先生喘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文件中有你向税务机关提出的申报书,但是,为什么同样的项目还有另一份金额全然不同的文件呢?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你说是吗?”
罗兰德惊讶得欲起身探看夏普伊手上的文件。
“安杰姆……你是打算用这个来威胁我吗?”夏普伊的眼睛满布血丝,一张嘴呼吸困难似地频频开合,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
“你误会了,没这回事。”安杰姆淡淡笑说,“我绝对不希望这份文件外流,让如此具有声望的组织遭到丑闻诬陷而名誉下滑啊!我是爱好和平的人,希望一切都能和平稳定。”
“你……你想干什么?”夏普伊的脸部肌肉抽搐,他拿下眼镜,以手帕擦拭额上豆大的汗珠。
“也没什么,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只是对施莱谢尔伯爵与他的资产感到好奇,对你的医院,以亚尔萨斯独立沙龙一点也不在意。”安杰姆回答时的眼神既锐利又冷漠。
夏普伊顿时垮下肩膀,一脸颓丧,很辛苦似地将早被捏得皱巴巴的文件放在桌上,或许是太过用力,手指一时竟无法松开。
罗兰德站起来取走文件,夏普伊消沉地无力阻止。罗兰德迅速翻阅,发现上面的所有内容几乎全是与经营管理资金相关的数字,不需逐字阅读,就连对会计一窍不通的他,也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其中如实呈现了重要的关键。
“舅舅!”看着自己的长辈,罗兰德拿着文件的手不断颤抖,声音中透出的愤怒多于惊讶,那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时所产生的愤怒与绝望,也有对自己识人不清的自责,“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这是真的吗?舅舅!”
“我、我没办法呀,罗兰德……”夏普伊不敢正视罗兰德,自言自语似地说。
罗兰德第一次看见如此缺乏威严与自信的舅舅。
“为了自己的立场,也为了那些信赖我的人,我、我不得不这样做……”
“你在说什么?这是背信的行为啊!这根本是欺骗那些相信你的人!是彻底的犯罪啊!”罗兰德不禁大吼。
“不是那样的……你不懂……我也不想这样,最初是赛迪先生前任的理事挪用了巨额款项……大家都不知道……你想想,如果这件事被掀开,后果会不堪设想啊……”
“就算这样也不能一错再错啊!”罗兰德毫不留情地斥责沮丧的夏普伊。
“等等,罗兰德,让我来吧!这样夏普伊先生大概会比较好开口。”安杰姆静静从中打岔。
“抱歉,我太激动了。”罗兰德瞪着夏普伊,将发言权交给安杰姆。
“那么……”安杰姆刻意放慢说话速度,“夏普伊先生,有关你的一切不法行为,这里面都有明确的证据。其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交易,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的要求,这些文件将就此消失,或者,你希望让它们公开?请你做个决定吧!”
一段很长的沉默后,终于听见对方的答复。
“我知道了……就照你的要求……安杰姆,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夏普伊的声音充满绝望。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现在才知道吗?我既然能在巴黎的法律界拥有一席之地,想知道这种小事当然很容易。”
“那么,我会立刻联络施莱谢尔伯爵的律师,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结果会如何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等等,你该不会……”
“不,请你放心。”安杰姆眯起眼,摇头说,“相信我,从此刻起,这些文件就当被销毁了!自然也从我与罗兰德的记忆中消失。”语毕,安杰姆往身后看了一眼,罗兰德随之默默点头。安杰姆接着站起,以手梳整头发,对书桌后方怯懦的夏普伊说,“我只在史特拉斯堡停留到明天晚上,可以的话,请在那之前告诉我好消息,好吗?为了我们双方——”
2
结束与夏普伊的会面后,两人搭计程车回到罗兰德的律师事务所。那是位在离依耳河最近的市镇中的古老双层建筑,南侧的窗户面向街道,采光充足,再加上以白色为基调的装饰,令室内显得更为明亮。罗兰德请秘书送来两杯咖啡,请安杰姆坐在沙发上。徐徐凉风自敞开的窗户吹入,两人脱下外套,放松心情,但罗兰德的愤怒与激动始终未能平复。
“不过,安杰姆……真想不到你会这么直接。”
“你说什么?”安杰姆放下咖啡杯说。
“就是对舅舅的……嗯……强硬态度。”
“还不至于如此吧!”安杰姆听了罗兰德的话,只是轻轻微笑说,“我在法庭上也是这样,只要是为了正义。如果夏普伊先生不是一再拒绝我的柔性提案,认真考虑我的要求,我也不需要采取最后手段了。”
“老实说,如果我没亲眼看见那些文件,我真不敢相信舅舅会做出这种事。不当索取补助金与赞助金,这真的太不应该了!”罗兰德愤慨地说,几乎忘了压低自己的音量。
“问题其实更严重。”
“你是指挪用公款的事吗?”罗兰德倒抽了一口气。
“没错。”安杰姆的语气掺杂了些许轻蔑,“这个问题总有一天会浮出台面,因为金额实在太庞大了。现在监察机关与税务机关都已在暗地里展开搜查,最糟的情况是为医院与沙龙带来极大伤害,引来一群对丑闻趋之若鹜的媒体,那时他就算再怎么掩饰也不掩饰不了,而且,恐怕你又有得忙了。”
“舅舅真的涉及那些不法行为吗?他与赛迪先生同样都是地方上备受敬重的知名人士啊……竟然……”罗兰德忽然感到疲惫,将自己完全靠上椅背,无力地喃喃,刚才的气势早已消逝无踪。
“罗兰德,人类是很脆弱的,尤其在面对金钱时,表面上看似清廉,私底下却满身污秽的人多得是,你得要多加留意才行。”安杰姆眉头深锁地说。
“我?”罗兰德有点惊讶,看向安杰姆的脸,“我不过是一间小事务所的律师。”
“不,我不是说你会变那种人。”安杰姆绝望似地摇头,说了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话。
安杰姆的声音中带有一种奇怪的情感,罗兰德不禁为此感到疑惑,而且,安杰姆看向窗外的侧脸竟有莫名的自省意味。
“对了,安杰姆,我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是什么?”安杰姆转过头。
“你对舅舅说的,关于施莱谢尔伯爵逃税的事是捏造的吗?看萨鲁蒙警官深信不疑的样子,事情似乎不如表面单纯吧?”
“那几乎就是事实了。”安杰姆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虚无的微笑,“虽然还有些疑点未厘清,但确实是牵涉到违反证券交易法的巨额逃税。而且,我在调查这件事时,还发现其他的非法行为,因此,萨鲁蒙警官除了要追踪杀人鬼以外,还要另外调查这些事。”
“去了人狼城就能了解一切吗?”
“也许可以,而且可能性相当高。不论如何,最重要的就是先查清楚施莱谢尔伯爵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基度山伯爵?还是《海底两万里》的尼摩船长呢?”
“你所谓的其他非法行为是指?”相对于安杰姆的幽默,罗兰德显得较为一板一眼。
“事实上,大约一个月前,国内一位审计部职员与一名德国税务监察局的特别调查员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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