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也不是他在做恶梦。
九
雷佛瑞特不知道怎么竟能神志清楚地把那块肉处置掉了。整整一上午他都站在淋浴器下,搓掉了一层皮。他真希望他能吐出来。
电台里播出了一条新闻。在沃特利附近的一块倒下来的花岗岩石板下发现了著名考古学家亚历山大·斯蒂夫罗伊博士被砸得粉碎的尸体。警方怀疑博士在进行挖掘时触动了那块巨型石板的根基。根据遗留的私人物品,警方确认的死者的身份。
当雷佛瑞特的手不再抖得无法开车时,他飞车去了皮特谢姆——在天快黑的时候赶到了达纳·艾拉德的老石屋。他疯狂地敲着门,等了很久,艾拉德才开了门。
“是你,晚上好,柯林!你来得真是太巧了!书已经印好了。装订厂刚刚把它们送来。”
雷佛瑞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咱们得把书烧掉!”他脱口说道。从早上开始,他已经想过好多问题了。
“烧掉?”
“有件事咱们谁都没有仔细考虑过。那些树枝构架——有一个教派,一个该死的教派。那些构架在他们的祭仪中有着某种意义。斯蒂夫罗伊曾经暗示说,它们可能是一种象形文字,我不知道。但那个教派还存在着。是他们杀害了斯科特……杀害了斯蒂夫罗伊。他们也来找我的麻烦了——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为了阻止你发行这本书,他们会杀了你!”
达纳的显得很焦虑,但雷佛瑞特知道,他并没有说动他。“柯林,这听起来太疯狂了。你真是自不量力,你知道吗。来,我带你去看那些书。它们就在地窖里。”
雷佛瑞特让他领着走下了台阶。地窖相当大,铺的都是石板,很干燥。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一捆捆书堆成了一大堆。
“把它们放在这儿,就不会把地板压坏了,”达纳解释说。“明天就开始把它们发给发行商。来,我给你一本签了名的书。”
雷佛瑞特心不在焉地打开了一本《地球住民》。他盯着他所钟爱的那些插图上的腐朽的生物和地下的石室,以及污迹斑斑的祭台——还有无处不在的那些怪异的构架。他浑身战栗着。
“给。”达纳把他签好的书递给雷佛瑞特。“再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它们就是古老的象形文字。”
但此时雷佛瑞特正盯着那行题字,那是他绝对不会认错的笔迹:“赠柯林·雷佛瑞特,没有你,这项工作就不可能完成——h·肯尼思·艾拉德。”
艾拉德正在说着什么。雷佛瑞特看见,在一些部位上,那些匆忙涂上的肉色化妆品没能完全掩盖住它下面的东西。“代表异型规模的象形文字——人类的大脑是无法理解的,在一种大得无法想像的召唤符——比如,跨度有几英里长的‘五角星形’,它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以前我们尝试了一次——但你的铁家伙把艾尔索的脑袋打坏了。他在最后一刻犯了错——几乎让我们全军覆没。艾尔索从四千年前就开始计划那次召唤了。
“然后,你又出现了,柯林·雷佛瑞特——你和你在艺术方面的学识,还有你画的艾尔索的那些符号的速写。现在,一千个新的头脑将会看到你还给我们的召唤符,并且和我们的头脑联合起来,而我们就在‘神秘之所’里。大恶神将从地下归来,而我们这些坚定地侍奉他的死人,将成为那些活人的主人。”
雷佛瑞特转身想跑,但此时那些人形从地窖的阴影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同时,巨大的石板滑开了,露出了后面的地道。当艾尔索过来要把他带走时,他开始尖叫起来,但他醒不过来了,只能跟着走了。
我的船
米尔蒂,让我给你讲个故事!
不,坐下来吧。吃点奶油干酪和百吉饼。我保证这个故事能拍成一部一流的电视剧;我已经开始写了。小角色,小制作——这是件真事。知道吗,咱们先说这个疯狂的少女,也许是17岁左右吧,但她是一个游离人,她隐遁了,知道吗?她受到了某种可怕的惊吓。她就住在这么个旧公寓里,在一个贫民区里,非常神秘,就像一个幻想中的世界——金色的长发,也许会穿着她用旧被单缝制的扎染衣裙,光着脚到处走,还有这个业务经理,他在中央公园遇见了她,并且爱上了她,因为她像一个森林女神,或是一个自然精灵——
好吧。那太糟了。我会付我的午餐费的。咱们假装你不是我的经纪人,好吗?你也不必告诉我那已经过去了;我知道那已经过去了。事实是——
米尔蒂,我得找个人谈谈。不,那是一个令人恶心的想法,我知道,而且我不是要写它,我过去也没写过,可是,阵亡将士纪念日那个周末你会怎么过,要是就剩你一个人,别人都出城的话?
我得找个人谈谈。
对,我会把那些噱头去掉的。天哪,我没考虑呢;我只是有时在心烦的时候才会那样做,你知道的。你自己来吧。但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那不是一个为剧本写的故事。那是1952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我只是想讲给某个人听。我才不在乎有没有电视台会用它呢;你只需告诉我,我是或不是疯子,就这么简单。
好吧。
正如我所说的,那是1952年。我是岛上一个高中的毕业班学生,那是一所公立高中,但很特别,有一个大型的戏剧课程。他们正开始要消除种族隔离,你知道,50年代初,很自由的地区;每个人都拍着别人的背,因为他们让5个黑孩子进了我们的学校。八百个当中有5个!你会以为他们是指望着上帝从天上下来,给每个人头上都套一个大大的金色光环呢。
不管怎样,我们的戏剧课也消除种族隔离了——一个小黑女孩,15岁,名叫希西·杰克逊,有点天分。我所记得的就是,春季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带着那么股劲的黑人女孩,只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股劲究竟是什么;那使她显得很怪异,就像是刚从医院或什么地方出来似的。
顺便说一句,的确是这样。你知道吗,马尔科姆·x 4岁的时候看着他父亲被白人杀死了,这促使他当了一辈子的军人?希西也是亲眼看着她父亲被射杀了,那时她还很小——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那并没有使她从军;那只是令她惧怕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使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一连好几个星期都不和任何人说话。有时,她会隐遁到这个世界之外,那时候,他们就会把她送到疯人院去。她会坐在学校的剧场里——噢,米尔蒂,岛上的高中都有钱,你最好相信这一点!——并且试图隐身在最后面的一个座位上,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她只有4英尺11英寸高,浑身湿透了可能也只有85磅。所以,那也许就是她没去入伍的原因。天哪,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害怕每一个人。那也不是简单的白人和黑人之间的事;有一次,我看见她在一个角落里和另外几个黑人学生当中的一人在一起:一个真正诚实的、值得尊敬的男孩,你知道,制服、白衬衫、领带,也提着一个新的公文包,他正在和她说着什么,像是一件关乎他一生的事。他真的哭了,恳求着她。而她所做的就是缩在角落里,好像想要钻到地缝里去似的,还摇着头说不不不。她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小,除非是在台上演出,有时在台上的时候也是如此。第一个星期,她有四回忘了提示——只不过就是站在那儿,眼睛发直,准备倒在地上——还有两次,她误闯到布景里来了,就好像戏已经演完了似的,正好就在一幕戏的中段。
因此,阿尔·科波里诺和我去找校长了。我一直觉得阿兰自己就是一个很怪的人——记住,米尔蒂,这是1952年——因为他经常看那些疯子写的东西,《克苏鲁邪教》,《大衮的号令》《恐惧的雷恩人》——对,我记得,h。 p。 洛夫克拉夫特给你带来了好处——可是,我们知道什么呢?那些日子你去参加聚会,你会因为跳了贴面舞而感到兴奋,女孩穿着短袜和衬裙来凸现她们的裙子,如果你穿着一件运动服上学,那也没关系,因为中央高中很自由,但最好不要模仿它。即便如此,我知道阿尔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我让他主讲;我只是在那儿不停地点头。我在那些日子里是一个很无关紧要的人。
阿尔说,“先生,吉姆和我都完全赞成消除种族隔离,我们认为,这里成了一个真正自由的地方,真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嗯——”
校长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们。哈。
“但是?”他说,像冰一样冷淡。
“是这样,先生,”阿尔说,“是希西·杰克逊。我们觉得她——嗯——有病。我是说,也许最好是……我是说,每个人都说她是刚从医院出来的,这让我们大家都紧张,而且肯定也会让她更紧张,而且,也许这么短的时间会让她——”
“先生,”我说,“科波里诺想说的是,我们不介意黑人和我们同校,但这不是在消除种族隔离,先生;这是在消除正常人和疯子之间的隔离。我是说——”
他说,“先生们,也许你们会有兴趣了解,塞西莉亚·杰克逊小姐智商测验的得分比你们俩加起来的得分都高。而且,戏剧科告诉我说,她的天分也比你们俩加起来的天分还要高。考虑到你们俩在秋季学期的考试成绩,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阿尔低声说道,“对,问题很多。”
校长又接着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和她一起工作,因为她是如此出色,她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而且,一旦我们停止传布愚蠢的谣言,杰克逊小姐就会有更好的机会来适应中央高中,如果他听到任何消息说,我们又去打扰她了,或者又散布关于她的传言,我们俩就将受到处罚,说不定还会被开除呢。
随后,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他告诉我们说,在她5岁的时候,有个条子无缘无故地向她爸爸开枪,就当着她的面,她爸爸流了好多血,死在了小希西的怀里,他告诉我们,她的妈妈有多么的穷,还说了另外两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说这些事已经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发疯了——他用的词是“产生问题,”你知道——不管怎样,听他说完以后,我感觉就像一只老鼠,科波里诺走出校长办公室,把他的脸贴在了瓷砖上——凡是你能够到的地方,都会铺着瓷砖,这样他们就能把涂鸦冲洗掉,当然,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不用“涂鸦”这个词——哭得像个小娃娃。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个“帮助塞西莉亚·杰克逊”运动。
上帝啊,米尔蒂,那女孩能演戏吗!她不可靠,问题就在那;一个星期,她会很用心,像狗一样卖力,练声、做体操、练习击剑、在食堂里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表演中尽显才华,下一个星期:什么都没了。哦,她的人在那儿,对,她的85磅都在那儿,可是她会敷衍每一件事,好像她的心思在别的什么地方:在技巧上完美无缺,在情绪上一无是处。我后来听说,在那种时候,她在地理或是历史课上也会拒绝回答问题,就那么淡出了,不说话。当她精力集中的时候,她能走到台上,掌控一切,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舞台。我从没见过这种人。才15岁!而且还那么小。我是说,她的声音不是很好——当然,我估计,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会好起来的——而且,她的身材,老实说,米尔蒂,用过去的一句脏笑话说,就是熨衣板上放了两片阿司匹林。那么小,一点也不好看。但是,我的上帝,你知道,我也知道,那没什么。有一次,她在一个独幕剧里演示巴女王,那是我们在真的观众面前的演出——好吧,就是我们的家长和其他孩子,还能有谁?——而且演得真好。还有一次,我看见她在演莎士比亚的戏。在一堂哑剧课上,她还演过母狮子。她都演得很好。真实,完美,绝对专注。她也很聪明;那时,她和阿尔已经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次,我听她给他讲,她是如何处理角色的,那是在她演示巴女王的那个下午,在绿厅,她正用冷霜卸妆的时候。她伸直胳膊,正对着我,就好像她的胳膊是一挺机枪似的,说道:
“至于你,吉姆先生,让我告诉你:重要的是信仰!”
那真是件好笑的事,米尔蒂。她和阿尔成了越来越好的好朋友,当他们带我玩的时候,我会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呢。他借给她看他那些疯子写的书,我无意间零星听到了她生活中的一些事。她有一个极其保守的妈妈,非常敬畏上帝,非常可敬,难怪希西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妈妈甚至连头发都不让她拉直——不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你知道,那时还没有,只不过是因为——听听——希西还太小。我想,她妈妈过去肯定比她还要疯狂。当然,我是一个该死的蠢蛋(谁又不是呢?),而且我确实觉得所有的黑人都天生就散漫;他们打着响指走来走去,吊在枝形吊灯上,你知道,就是那些事,跳啊,唱啊。但就是有这么个异类,她的家人晚上都不让她出门;不许她去参加聚会,跳舞,玩牌;不能化妆,连首饰都不能戴。相信我,我认为,如果要为她的反复无常找出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她的脑袋被圣经敲打得太频繁了。我想,她的空想怎么也得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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