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餐桌，只坐了四个人，除了宁凝之外就只有宁老太太、宁浩、宁琍三个，宁正博没有回来吃饭。

    气氛僵滞凝重。宁凝深觉自己是个外人，除了低头尽快把饭吃完后上楼之外，她没有比这更想做的事了。

    宁琍毕竟是比当年要成熟了许多，不至于像当年那样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但看她的眼神却始终带着浓浓的鄙夷与戒备。

    宁浩则一直笑嘻嘻的，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敌意，可是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瞧过她，他只和宁老太太、宁琍说话。

    这些反应都是理所当然的，宁凝也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不会因为这样的冷遇就愤懑不平。这么多年下来，她对于自我的认知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与父母，但能选择有尊严的生活方式。

    宁正博既然同意她离开那桩别墅，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或者他查到的线索让他判断她的处境不再危险。她原来的想法是回来后继续独自居住，重新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可是，妈妈如果要嫁宁正博，那必然会面对宁家的人，以妈妈那种柔顺的性格，估计会被欺负得很厉害，宁正博最清楚这一点，之所以把她先送到这里，是因为她比妈妈坚强。

    说白了就是让她当先锋，当挡箭牌，挡掉第一波来自面前这三个人暗潮汹涌的敌意。

    前几天他推心置腹地和她交谈，帮她度过危机，她虽然没说，却是真心感谢他的安排，眼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改善，今天他却突然把她推到前面当挡箭牌，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所以她原本对他的一点点谢意就一点儿也没有了。

    渣就是渣！

    宁老太太高深莫测，搞不清她的态度，但眼前这对兄妹的敌意却是极为明显的。宁凝决定不直接和他们起冲突，所以她还是赶紧吃完赶紧回房吧。谁知她放下筷子，身体前倾刚要站起来，就听老太太说：“吃完了也别急走，坐这儿陪我聊会儿天。”她只好把抬起一半的屁屁又放回椅子上去了。

    宁琍奇怪地看了眼傅沛韵：“奶奶，你今天叫我和哥回来吃晚饭是为什么？”她和宁浩虽说住在这房子里，但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回来过夜而已，一天三顿难得有在家吃的时候。今天奶奶特意叫他们回来吃饭，她为此还取消了一个约会，没想到回来就见到了那个小三的女儿。

    对于自己家里多了这么个讨嫌货，宁琍浑身不舒服，吃饭时瞪了宁凝许多眼，宁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管低头吃饭。

    “从今天开始，宁凝住在这儿了。”

    咦咦咦？她好像只是暂时住几天而已吧？怎么老太太说起来的口气像她要住下就不走了呢？宁凝的嘴角抽了抽，老太太居心险恶，这是要害死她的节奏啊！

    果然宁琍立刻发飙了：“什么？她凭什么住这里？她算哪根葱啊？这里是宁家，不是贱货的……”

    宁凝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嘴擦干净了再说话，知道的当你是宁家大小姐，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街头混的，满口脏话。”

    宁琍瞪圆了眼，对着她怒气冲冲地叫道：“我就骂你了，我就说脏话了，你这贱种管得着吗？”

    “别人管不着，那我管得着吗？”傅沛韵沉着嗓子问了一句。

    宁琍不得不住了嘴，却恶狠狠地瞪着宁凝。宁凝只当没看见。

    宁浩微笑着说：“奶奶要是同意她住下，我们也没意见。”

    宁琍一听就急了：“哥……”

    宁浩对她极轻地摇了一下头。老太太特意喊他们回来吃饭，见到同桌的还有宁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她在这里，肯定是老太太同意的。在这个家里，连宁正博都要听老太太三分的，他们俩就算激烈反对也起不了任何波澜，倒不如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来。就先让她住下好了，以后有的是办法让她知难而退。反正他是绝不会给叶雨安进这个家门机会的。

    见宁浩表了态度，宁琍知道这个哥哥比自己聪明得多，他既然同意，肯定有他的理由，她也不反对了。傅沛韵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上楼去了。

    宁凝也顺势站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去，刚想迈步就被什么绊住了脚，还好她反应快，踉跄了几步后还是站稳了没有摔倒，但为了保持平衡，手按在一旁餐椅椅背上，把餐椅推倒了。

    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让已经走到餐厅门口的傅沛韵受了惊，她回过头来，看见宁浩宁琍都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只有宁凝站在倒地的椅子旁，就不满地训斥道：“毛毛糙糙的像什么样子。”

    宁琍像没事人一样在她身后说：“奶奶年纪大了，喜欢清净，你要是老这么砰砰嗙嗙的奶奶血压又要高了。”

    傅沛韵哼了一声：“我年纪很大了吗？”

    “哪有？奶奶是永远不老的。”宁琍笑嘻嘻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亲亲热热地勾住她的臂弯。

    傅沛韵笑了起来：“永远不老不成妖怪了？”说着又回头看了眼宁凝。

    宁凝什么都没说，先把倒地的椅子扶了起来，顺便看了一下脚下的地板。地板虽然有年头了，却光洁平整，擦拭得一尘不染，更别说是会有什么突出的东西能绊到她的脚了。吃饭时宁琍就坐在她旁边，刚才多半是她伸脚绊自己的，但没有任何证据，她现在说也是白说，还落个狡辩的错。

    宁浩用关切的语气问道：“宁凝，你有没有撞疼？”

    宁凝一愣：“我没有撞到。”说完她才意识到宁浩刚才这句貌似关心的问话，目的其实是在替宁琍打掩护，在宁老太太面前落实了她是撞到椅子的事实。

    “人没撞疼就好。”宁浩说完就不看她了，走到傅沛韵身边，“奶奶，大后天的演出是几点开始，到时候我送你去。”

    “还是坐老宋的车去吧，不然我看完戏要怎么回来？你一直等我？”

    “奶奶要我等的话，我是不敢不等的。”宁浩笑着补充道，“其实那天我正好在那附近办事，办完事估计奶奶刚好看完戏。”

    “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不用了，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事去，我这老太婆就让老宋接送就行啦。”

    三人说笑着往楼上走去。

    宁凝耸耸肩，这是表演祖孙和乐融融的戏码给她看呢。问题是她本就没想参与进去，所以内心毫无失落感。

    宁琍其实倒还好，想什么都看得出来，宁浩就腹黑得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坑了。有这么麻烦的两兄妹在，妈妈还是别嫁进来的好，对，回房就打电话给她。哼，让渣爸犯愁去。

    说是这么说，也不过是在内心小小发泄一下，回房后她没打电话给妈妈，这么小的事没必要让她担心。她打了个电话给刘玲，和她约定后天一起碰头吃饭。接着她打开笔记本，接着意识到上网的问题，她在房里兜了一圈，没找到网线接口。

    宁浩和宁琍肯定是要上网的，但老房子里不是每个房间都有网线接口的。找宁琍铁定没戏，宁浩表面上可能不会直接拒绝她，但也不会让她舒舒服服地上网。她的手机虽然搜到了wifi信号，但没密码也白搭。

    无奈她只能先用3g上网，申请了一个高流量的套餐，暗叹每月的固定开支又上升了。她打开记账软件，修改了固定开支，视线却总是瞄到标着麒麟的那一栏。

    强迫自己把他剔除出脑海，宁凝保存了所有修改，合上笔记本。

    她关了空调，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股温热中带着清涩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已经是十月了，晚上的风不再像白天那么燠热，楼下花园里有清脆而富节奏感的秋虫鸣声。

    在窗前静立了一会儿后，她发现空中有什么东西对着她飞了过来，速度并不太快。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努力辨认，当那东西进入灯光范围后她认出来了，那是一架小小的遥控直升机。

    直升机从窗口飞进房间，从她身边飞过，随后轻巧地降落在桌上。

    这是要闹哪样？宁凝呆了一呆，向窗外直升机飞来的方向看看，但花园外就是被树木掩映的静谧小马路，隔着马路也是和这栋老洋房差不多的老房子。夜色中的马路上也好，对面的老房子里也好，她并没看到有什么人。

    再回头看向桌上，直升机降落之后就没有更多动作，只是静静地停在那儿。她缓步走近书桌，发现直升机机腹下面贴着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小心地揭下后打开，里面是一笔现金，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

    对不起——齐凌

    不用数，这就是他欠她的钱，连本带利只会多不少。

    --*--*--*--*--*--

    宁正博：把宁宁当做挡箭牌？要知道今天晚上如果我在场，帮她只会让矛盾更激化，不帮她又会让他们觉得我默许他们这样对待她。无论哪一种都对她没好处。

    她总要面对宁浩宁琍这两兄妹，如果她连和他们共处都做不到，那就不是宁宁了。

    宁凝：他也太抬举我了！

    ☆、第37章 宁老太太

    宁凝把信封轻放回桌上，向着窗外凝目看了会儿，他一定在某处看得到她的地方。

    直升机还是静静地停在桌上不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她转身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半透明的长方形票据夹，这里面她收了一些重要的凭证和票据，透过半透明的表面，可以看见放在最外侧的是一张手写的借条。他等的就是这个吧？

    她拿出借条，再看看桌上停着的直升机，把钱全都还清并收回借条，他这是不再欠她了的意思吗？她对着窗外扬了扬借条，然后又把它放回票据夹里去了。

    他欠她的，可不止是钱。

    直升机从桌面起飞，飞出了窗口，宁凝看着它飞向马路对面寂静的老房子，突然它一个急转改变了方向，消失在一片黑沉沉的树丛后面。

    她紧紧盯着那片树丛看，试图从枝叶间隙中看出什么来，这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程弘飞的声音：“宁凝，你没事吧？”

    她十分意外地去开门，看到他脸上担忧的表情就问：“出什么事了？”

    程弘飞看到她后似乎松了口气，随后他的视线移向她身后呈现打开状态的窗户：“刚才冯源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你窗户飞出去了，我就来问一下有没有事。”

    “哦。我没事。”

    “没事就好。”冯源说那东西看起来像遥控飞机，但是没等看清楚就飞远了。对他来说，只要保证宁凝安全无碍就好了，至于她的*他不会也不该多管。

    宁凝关上房门，回到窗前，外面一片沉寂夜色，和刚才一般无二，什么人影也看不到。如果刚才他真的在那儿，程弘飞来敲门她转身去开门时，他也可以借机离开了。

    关上窗，拉上窗帘，重新开启空调。她仰躺着倒下，把自己扔回床上，瞪着天花板发愣。

    --

    第二天，宁凝一早就起床了，一个上午发出几份求职简历。

    宁浩上午就出了门，宁琍则睡到快吃午饭了才起来，起床不久后也出去了。午饭就是宁凝和老太太两个人一起吃的。

    宁凝是没话好说，老太太则大概是因为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这顿饭吃得极为太平。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她擦了擦嘴：“我吃完了，先回房了。”

    傅沛韵瞥了她一眼，悠悠地说了句：“我还没吃完呢。”言下之意是我没吃完你不能走。

    宁凝无奈坐回椅子上，傅沛韵就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等得无聊，拿出手机发信息给刘玲。傅沛韵看了她的手机一眼：“发给谁？”

    “前同事，好朋友。”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你没男朋友？”

    宁凝嘴角抽了抽，老太太还真爱多管闲事。“没有。”

    “你用什么发消息？我看浩浩琍琍他们都用微……”

    见老太太说不出完整的名字，宁凝提醒道：“微信？”

    “对啊，没错，是微信。”

    “我也是啊。”宁凝说着低头回刘玲的消息，耳边听老太太又问：“用微信要怎么发消息？”

    “用手机啊，装个微信就行了。”

    “你给我装个。”

    宁凝一抬头，见老太太拿出个手机递过来，她拿过来一瞧，嗬，iphone5s。她自己的手机虽然用得是个便宜货，但妈妈有iphone，凡是要装手机应用全是找她装的，因此她熟门熟路，试了一下老太太没设指纹锁，直接打开后，注意到手机通过wifi连在网上。她从appstore下载了个微信装上，接着替她注册账号，登陆进去后递给老太太：“装好了。”

    “这么快就好了？”傅沛韵却不伸手接回手机：“接着怎么发消息呢？”

    好人做到底吧。宁凝坐到她身边，演示给她看，先把自己和她互相添加为好友，接着打开聊天界面，随便找了个笑脸表情，输入你好两字发给自己，很快她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的声音。

    傅沛韵拿回手机，对着屏幕上全是英文字母的输入键盘束手无策。宁凝试着问道：“你不会打拼音？”

    “没学过。”

    “那就用手写输入吧。”宁凝替她换了输入方式，写了个“我”字。

    这下傅沛韵会用了，拿过去接着写了几个字，发送给她。宁凝拿起手机一瞧，发来的是“我是你奶奶。”她噗地笑了出来：“这句怎么这么像骂人呢？”

    傅沛韵再看了看这条消息，也乐了，笑了会儿她抬头瞥了宁凝一眼：“我这做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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