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有策马的世家子弟和兵士们策马往点将台来。
易雪歌此时没多少心情,勉强笑了笑道:“等他们都走了,我再下去。”
皇后已经缓过神来,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记得带上鹿皮手套。瞧你的样子,就是没怎么用弓箭的,不必逞强,就在外围逛一逛就好。”
易雪歌点点头:“是,多谢皇后关心。”
萧沉渊此时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轻声咳嗽了一下,向皇帝告罪道:“陛下,臣弟受不得这般沙尘,想去后面歇一歇。”
他的手指不经意的在玉佩上拂过,仿佛有些紧张的手足无措。
皇帝本是再跟北魏来使讲解这狩猎的具体规矩,顺便炫耀一下大秦的军威,忽然被打断自然会有些不太高兴。只是他如今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体弱的弟弟,自然还是摆上好兄长的态度:“无妨,去歇一歇就好。”说着便吩咐左右扶着萧沉渊下去,又交代了太医去看看。
北魏来使此时倒是躬身插了一句:“陛下,在下的仆人一贯畏高又有些水土不服,不如让他也随锦亲王一起下去吧。”
一个仆人而已,就算是要去偷窃什么机密,一群人看着也出不了事,掀不起什么大浪。皇帝自然不会在这上面纠缠,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那仆人连忙俯首行礼谢恩。他肤色黝黑,面容平常,只有一双桃花眼轻轻上挑的时候看上去颇有些惑人。
皇帝之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这北魏来使倒是会挑仆人,这仆人倒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不过皇帝到底见惯了杜云微那般的倾城绝色,只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萧沉渊仿佛也全然不在意这个仆人,只是用手巾按着唇角轻轻咳嗽了几声,又转身交代了易雪歌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才慢悠悠的扶着太监的手往下走。
那仆人诚惶诚恐、亦步亦趋的跟着后面,目光却始终不离萧沉渊腰间的那块玉佩,像是画笔似的在上面的墨痕上一点一点的流连。
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里面,隐约透出一点古怪的畏惧和疑惑,但是都被那伪装出来的惶恐和敬畏掩饰下去了。
☆、第20章
以萧沉渊的身份,就算是休息自然也是个安稳舒适的好地方。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万千亲自送他歇下,因为皇帝身边离不得人,便又赶回去了。
萧沉渊原本还安安稳稳的装疲累状,等人都出去了,这才慢悠悠的走到桌子前面坐下。桌案上面还放着一壶茶,他倒了一杯,用手巾捂住唇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才低首喝了口茶水。
茶水略显冰凉,茶叶亦不是喝惯了的顶尖货色,但他倒是没有怎么在意,慢条斯理的放下了茶盏。瓷器的声音透着一种矜贵的轻薄,声调悠远。他的声音亦是冷冷淡淡,像是水冻着了一般,如同冰面上凝着的冷光闪闪烁烁:“周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陪萧某喝一杯茶?”
不知用什么法子躲过跟着的侍卫,躲入房间偷看的周问水的眼瞳微微一缩,惊诧惶恐之色一闪而过——许多高手在传音入密都有自己的独门小秘诀,萧沉渊学贯百家,在这上面颇有佛家“当头棒喝”的奥秘。虽然此时仿佛只是轻轻的一句话,落在周问水的耳边却是如同春雷初绽一般,他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只是呼吸一乱,露了行迹,自然也没必要再躲下去。周问水顶着个佞臣的名字在北魏招摇过市这么些年,胆子和脸皮自然是不缺的,稍稍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稍稍躬身:“见过殿下。”
周问水一贯谨慎,此时见面亦是含了五分的疑虑,自然是不说半字多余的话。
萧沉渊却只是笑了笑,转了一下杯子:“许久不见,周大人倒是风采依旧。”他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乌黑的眼眸含着如若刀剑一般锋利的眼神,唇角笑意渐渐冷了下去,“倒是教萧某自愧不如。”
周问水只觉得胸腔处心跳飞快,面上却依旧端着波澜不动的样子:“殿下过誉了,殿下年纪轻轻,武学就已入化境,返璞归真,当真是如高山仰止一般令人钦佩万分。”
这话既是奉承亦是试探。萧沉渊适才一点内力都不曾显露,偏偏喝了口茶,忽然就显露了内力。周问水心里估量了半天,只觉得是萧沉渊的武道定然是又进了一步,已经入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当然,这也是因为当初他被萧沉曜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把萧沉曜给神化了。
萧沉渊只是笑了一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不透半分笑意,不置可否的样子。他放下茶盏,抬眼看了看周问水,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当初为什么那么一群人里,我选了你?”
在萧沉曜的前面,周问水总是不敢多语,只是轻声道:“殿下深谋远虑,怎么是在下能够参悟的。”
萧沉渊兴味索然的叹了口气:“你出身北魏大族,出身上面自然是清白的;容貌还算俊美,难得可贵的是和北魏太后的心上人有六分相似,经过□□,行止上面亦是有八分相似;又有野心和心机,能够在官场上左右逢源,步步高升;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一贯谨慎,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不该说的从来不说。”
周问水心底微凉:当年萧沉曜鱼龙白服在北魏视察,有意无意的就选了几个素不得志的大族旁系子弟,威逼利诱、百般□□,留作后用,周问水亦是其中之一。他能官至左相,不仅仅是靠了太后眷顾,亦是因为萧沉渊有意无意的护助和提点,便是连履历上的几个大功,亦是萧沉曜有意成就。久而久之哪怕如今官至丞相都不能撇清与萧沉曜的关系,不敢在他前面大声说话。
所以,此次听闻萧沉曜的死讯,他心里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只是萧沉曜到底积威已久,周问水有些担心他是否有什么谋算和后手,只得咬着牙亲自来一趟。
被萧沉曜这般压着、敲打着,心中百般心思掠过,周问水心中不甘之意越加浓厚,反倒有了点胆子,开口问道:“殿下如今安然无恙,在下亦是欢喜难言。只是,不知殿下是有何打算?”他停顿了一下,委婉道,“如今秦国新帝有意议和,北魏自然是庆幸至极。在下微薄之躯,怕是扭转不了局面。”
周问水明面上是求计,暗地里实际上是质疑萧沉曜的假死是否真有谋算——哪怕萧沉曜如今摆着这般的架子,秦国如今的皇帝却是萧沉烨,他是试探萧沉曜如今的势力和底气。
萧沉渊自然是知道,他伸手轻轻一动,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内力微微一引,周问水一下子就被拉了过去。
萧沉渊用手捏了捏他的喉结处:“周大人实在是太谦虚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北魏皇帝正闹着要亲政,大人想必也很是担忧吧?”
周问水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自己额上已经有了冷汗,捏着自己脖子的手指冰冷的就像是毒蛇滑腻冰冷的蛇信子。
萧沉渊却松开了手:“若是有秦国刺客刺死北魏皇帝,想来大人与我都安心了。”他慢条斯理的用手巾擦着手,那种矜持有礼的态度就像是教科书一样标准疏离。
周问水此时不能不回话,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并非是在下不愿听令,那小皇帝一向防范太后和我,实在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萧沉渊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些事我自然会安排妥当。我只是需要大人能够说服太后,把这事推给秦国。秦魏两国,此战乃是大势所趋。”
周问水已经彻底相信萧沉曜是暗中布好大局,等人入局。当下诺诺称是,急忙应声道:“此事不难,若是小皇帝忽然离世,太后亦有嫌疑,再有臣在旁劝说。她一定会想法子推给秦国来显示自身的清白。”
萧沉渊笑了一声,又递给他一份信件:“此物亦可做证物。”他的眼底是渊深难测的眼眸,“只要公布了这封信,周云起必然是要亲临前线,那么,此战我也能够稍稍放心。”
周云起乃是将帅之才,有他亲自上场定能保证前线不乱,稳住大局。同时,也能保证周云起没有精力插手京中的事情。
周问水此时自然不敢多说,急忙伸手接过那封信,退了出去。
他关上门后忽然又觉得不甘,想起萧沉曜适才那冰冷的体温和略有苍白的面色,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升起一点疑虑来——萧沉曜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或许,他刚刚只是装腔作势?
实在耐不住着挠痒一般的揣测和那种诱惑般的想法,周问水去而复返,忽然推开门。
萧沉渊正在自斟自饮,握着酒杯的手指如同玉琢,长发如泼墨,眼眸一片漆黑,认真去看,仿佛有隐约的光色从里面透出来,如刀似剑,可以割出血来。
周问水的目光在萧沉渊身上一掠而过,赶忙笑着低头赔礼圆场道:“殿下,在下是想要问日后要如何联络。”
萧沉渊摆摆手手:“我自会交代下去。”他唇角笑意冷淡,仿佛对周问水的小心思了若指掌,只是冷眼看着。
周问水终于彻底死了心,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等他这一次退出去了,萧沉渊忽然用手巾捂住唇,暗红色的鲜血从嘴角涌出来。他低头咳了一口血出来,地上的一抹血迹就像是暮秋后头开的第一朵腊梅,暗红中带着热气。凄艳如同艳鬼的遗迹。
那嘴角余下的一点红更显得萧沉渊面色苍白如死,没有半点生气。
早就侯在外边的阿卢急忙推门进来,扶住萧沉渊几乎坐不住的身子,轻声问道:“殿下,没事吧?”
萧沉渊摇摇头,稍稍平缓了一下呼吸:“没事,周问水一向多疑谨慎,我猜到他会去而复返,所以硬撑了一下。归灵丸本来就药性猛烈,被这样压抑了一下,脏腑自然更受刺激。”他适才进了房间之后就用手巾在咳嗽的时候,掩饰着把药丸用茶水服下,只是药性太猛,此时后劲上来,孱弱的身体受不了。
阿卢不敢多说,急忙倒了杯热茶给他:“殿下何必要亲自见他?您的身子本就还未养好,归灵丸虽然好用却也是损耗脏腑,极费生命力,这样一来,钱先生定然是要生气的。”
归灵丸本是钱先生为了替萧沉渊恢复内力武功调制的,只是此药药性猛烈又不能控制,钱先生试了试药就把这当做不到万不得已时候才能用的救命药物——刺激经脉和内府之后,萧沉渊体内残余的内力就会被激起,可以短暂的恢复武功和精力,却是以生命力为代价。
“就是因为知道他要生气,我才让你们瞒着他。”萧沉渊用茶水漱口去了口中的铁锈味,叹了口气,“周问水的野心已然养大,我不出面,谁也压不住他。”
他既然已经身入局中,便是自身也不过是筹码罢了。天下为局,谁又能独善其身?
他已然累的说不出话了,闭上眼,眼底隐约带着青色,就像是偶然沾上的一点青黛。他不再说话,阿卢自然是会意的扶他上床。
☆、第21章
萧沉渊此时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可是不知怎的,脑子却在那种疼痛和疲惫的刺激下依旧冷静平稳的运动。就好像,他忽然脱离了这个残破不堪的*,在高高在上的地方俯视着自己的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而陌生,如同对面而不相识。
他知道,这或许是归灵丸的副作用。刚刚吃下那药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有一种可以叫人上瘾般的快感。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人生死只在一言之中的熟悉感觉,那种类似于无所不能的掌控感,几乎让他不可自拔。可是,等到药劲上来,一切恢复,身体的疼痛却更叫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时至今日,他需要的把握现在而不是沉溺于过去。
萧沉渊刚刚躺倒床上正准备闭一闭眼,脑中却有千丝万缕的思绪忽然交错在一起,他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勉强睁开眼,出声问道:“这一次,昭阳宫的人一个都没来?”他总算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杜云微这一次居然一点声息都没有。
阿卢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道:“太子妃的身子还未好全,自然不会跟着来。”
萧沉渊摇了摇头,非常轻微的弧度:“杜云微一贯的性子便是容不得旁人一点轻忽。这种场合,她就算不来,也会让人跟在皇帝身边,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下一下皇后的面子。”
萧沉渊此时已经心神俱疲,偏偏还要提着一点心细细思考:“她应该是准备再秋狩上做些什么......”手头掌握的信息太少,他一时间也揣测不出杜云微的心思,只能从她目前最迫切的心情着手。
一个女人失去了此生唯一的孩子,按理说应该悲痛欲绝,无心他事才对。可是杜云微却不一样,她骨子里面便有一种其他女人没有的决绝和疯狂,孩子对她来说不仅仅是血脉的传承也是她最重要、不可取代的筹码。所以,失去了孩子,她不仅会悲痛欲绝更会对那下手之人恨之入骨,不得不说这也是萧沉渊对那个孩子下手来挑拨她和皇帝关系的原因之一。
一旦杜云微恨上了皇帝就会想法设法得给他添堵,偏偏皇帝此时却不能动她——那一夜的事情乃是他们三人共谋,因此他们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和牵制。皇帝未必多爱杜云微,只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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