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下的张贵嫔本来正拿眼恶狠狠地瞪着我,她这一簪子下去,更多加了一条罪名。听了宇文毓的话,缓缓地扭转头去瞧他,两行浊泪已经淌了出来,“深仇大恨,臣妾能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无非……争夺的是天王的爱罢了。凭什么她就能得到那么多?凭什么天王为了她就可以置我们于不顾,在天王眼里,臣妾就是一钱不值……连个宫人都不如……”
“够了。”宇文毓不想再听下去,急急地打断。
而我再不会给她机会了,“天王,张贵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妄图杀我,不知道宫廷之内同室操戈算不算大罪?这所有的罪状加起来,就算是杖责八十、一百杖也算是轻得了吧?”
宇文毓抿着唇,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张贵嫔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贵嫔张氏,出自寒门,缺教养德行,心胸狭隘,执拗善妒,屡教不改,今削其贵嫔封号,废为庶人。”
第六十六章 奸细耶?
这一声“废为庶人”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张贵嫔震惊地望向宇文毓,即使宇文毓恐吓过她多次,但这样的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接受不了。
宇文护轻咳了一声,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的眸子却向我投来一阵不满和暗示,我心里一凛,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张贵嫔这次是不死也不行了。
我望向宇文毓,不依不饶道:“一桩算一桩,天王废张贵嫔乃是因为她意图行刺,可她被废之前,就贸然出宫,这一条罪,怎么也该罚的,以儆效尤。”
宇文毓冷冷地看着我,“睚眦必报,阮陌,这才是真的你?”失神间,一方白绢已经从他的指尖飘落下来,随风缓缓地翩然着地,白绢上的字依稀可辨,“旧日终难忘,恩怨一朝了。”
我硬着心肠轻轻一笑,“若是过了我的底线,自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张贵嫔对我的恨已经太深,倘若她还留在这宫里,难保她会发了疯的再寻杀机,不是每一次我都会有宇文护在侧。
我走过去把地上的白绢捡了起来,扔到了张贵嫔的跟前,轻轻说道:“张贵嫔,其实这封信,阮陌是写给你的。”
张贵嫔的眼睛动了动,眸子里头闪着幽光,我对她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写诛心二字吗?不知道张贵嫔有没有听说过诛心地狱?据说,在阳间有忘恩负义、为虎作伥、贪得无厌、争名夺利、妒忌为害等十六宗罪的人,死后就要被阎罗王发配到诛心地狱,凡是堕此狱者,都要被开膛破肚,抽肠取心,十分惨烈。张贵嫔,你怕不怕?”
“怕?”张贵嫔无声地笑了,“我入地狱?我被开膛破腹,抽肠剥心,那么你呢?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是。你我都逃不过诛心地狱。不止你我,不知有多少人都逃不过。”
其实,这里的所有人,死后都逃不出诛心地狱。
我不再说话,挺直了身体,将免死金牌贴身放好,重整衣衫,“不过那又如何。就算终要下地狱,要我选,我也宁愿推别人下去,而不是被人推进去。谁都免不了一死,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说完这话,却见宇文护笑意盎然地看着我,宇文毓则一脸寒意地一样看着我。宇文护今晚是帮我除掉张贵嫔,可他又何尝不是在进一步地加大我和宇文毓的罅隙?为他必得的虎符进一步地加大筹码。
其实,于我而言是无所谓的。反正我和宇文毓本来就是恨不能对方去死的宿敌,只是互相演戏罢了。现在我既是宇文护光明正大的义女,宇文毓无论如何也不敢动我,这就足够了。
“哈哈!好啊!阮陌,那我就在地狱等着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张贵嫔突然间狂笑起来,模样狰狞极了,“阮陌,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就等着吧!”她狂笑着,到最后却是呜咽起来,此时此刻她倒是彻底把她对我的嫉妒转化成无绵的恨了。
“好,那张贵嫔可够等了。”我毫不畏惧地迎向她的眼睛。
宇文护满意地一笑,冲宇文毓作揖道:“天王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这个奸细,就由我带回去交给大司寇审问,天王意下如何?”
他所谓的不便插手却是轻易就定了在场诸人的结局。宇文毓惨然地对宇文护一笑,“大冢宰说怎样就是怎样吧,何须问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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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张贵嫔的哀嚎如同沙哑刺破的乌鸦声,盘旋在皇宫的上空,惊扰了所有人的睡梦。
打到二十板子的时候,张贵嫔的呻吟已经听不见,只余下那沉沉的拍打着血肉的噗噗声及太监半死不活的报数声,交叠在一起。
宇文毓忽然大喝一声,“够了!”那行刑的太监被他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终于没有再打下去,只是出来惴惴地望着他。
我赶在他说话之前再度说道:“为天子者,若赏罚不均,有失公平,实在难以服众。天王请三思,就算今日天王免了张贵嫔的杖责,明日早朝,待那些人知道今晚之事,说不定又会来责难天王呢。”
“你不用动不动就把宇文护抬出来,朕知道!”宇文毓目光如炬,眼眸里头堆满了寒意,“陌陌,你真的有心吗?朕觉得你的心早就被剜走了,你的躯壳里头只有一块石头。”
我讪讪一笑,听到张贵嫔嚎啕的声音就像是看到当初刑凳上躺着的当初那个我,我冷声道:“可能我已经下过一次地狱了,早被小鬼们抽肠剥心。不过,这宫里头、朝廷上谁的心肠还是鲜红的?张贵嫔拿簪子戳我的时候可有心?”
“所以你就非要置她于死地?”不论他有多讨厌张贵嫔,但那到底是他的女人,他要回护。
“是张贵嫔要置我于死地在先的。倘若我没有大冢宰的金牌,倘若今天来得人不是天王,而是杨坚,等着我的是什么?我不是没给她机会,可她又是怎样对我的?说起来,阮陌还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杖刑是张贵嫔自己惹来的,与我何干?也请天王扪心自问,你的心就不硬了?”
我冷冷地对着宇文毓笑,这个男人直到此刻还是如此的想法。他只知道我心肠硬,却不曾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若不是他原本想借女人的嫉妒杀死我,张贵嫔又怎么会被嫉妒侵蚀成这副模样。现在,他的女人还真的就如他所愿,拿剑捅我。只可惜事与愿违,却反倒终于自食其果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站起身准备离去,“天王要护短,阮陌想拦是拦不住的。”
宇文毓在后边喊了声“阮陌!”,那声音有些张皇和虚弱,我扭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天王请放心,不论阮陌身份有何变化,不该说的阮陌一句也不会说,与天王的约定依旧有效。我所求的,从来都只是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头一阵抽痛,在这样的乱世想要活下去究竟是怎样的奢望,为何要付出这样多的代价。
背后传来小太监无措地询问,“天王……这杖刑?”
我已经无力去听,宇文毓有心要免张贵嫔的刑责,又岂是我能阻止的。
黑夜里往回走的时候,步伐挪动地好艰难,触碰着怀里冰凉的金牌,我只觉得孤单和彷徨,张贵嫔就算再不得圣宠,宇文毓也有护她之心。可我呢……我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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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张贵嫔自那晚生受了四十杖之后,就再没有醒来。只是这四十杖究竟是实数还是虚报之数就无人得知。
至于梅加,她的下落则是新进庚艳殿的宫女秀辛告诉我的。
因张贵嫔之事,庚艳殿里头的人事再度变动,宫女秀辛却原来是宇文护安插在宫里的,我不得不把她擢为贴身女婢,她留在庚艳殿的作用,一来自是替我和宇文护传递消息,二来,则是帮宇文护监视我。
原来那晚梅加被宇文护的人押解回去的途中,就有一个黑衣人出手突袭,杀了梅加,然而宇文护是何等神勇,那黑衣人虽然杀死了梅加,自己却逃脱不了。最后只得在最后一秒服毒自尽。却原来是宇文毓正阳殿里头打扫的小太监。
我不禁欷歔,这宫里头北齐的奸细原来并不止一个。另一名奸细唯恐梅加被捕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只得先出手干掉她。却不料把自己也赔了进去,来了个一锅端。
秀辛却摇头否认,“大冢宰认为此事颇有些蹊跷,宫女梅加身上所谓的密信打开之后里头只有一张白纸。”
我一愣,“或许那白纸另有蹊跷?”
秀辛眼见我想错了方向,只是纠正道:“梅加杀死一名宫伯下士,却轻易被两名普通侍卫拿下。据那两名侍卫说,梅加只出了两招就被擒住,回想起来,她那两招虽然绝妙,极易得手,可她却出击无力。”
“你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会武功?只是会两个招式而已?”眼见秀辛点头,我不禁一凛,难道说梅加根本就不是什么齐国奸细?
“大冢宰说,这件事有待推敲,不知娘娘知道些什么,或与此有关。”
我心里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意来,这寒意只一瞬间就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上上下下,整个人都要冻成冰棍了。
第六十七章 宇文邕
我心里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意来,这寒意只一瞬间就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上上下下,整个人都要冻成冰棍了。
因为我忽而想起宇文邕那日对我说的话,他说,会帮我把设计陷害的凶手找出来,还我一个公道。倘若说那天夜里,要不是有人捉到梅加这个奸细,宇文护又怎么会急撞撞地连夜入宫,更不会顺便解救下我。
当时我只当是凑巧,可倘若梅加并非奸细,那么就是有人刻意让她成为奸细,引宇文护出来的?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若梅加不是奸细,当晚她又是为何离开庚艳殿,又是如何杀死那个宫伯下士的?若这一切真的和宇文邕有关,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何这样做呢?他就料定了宇文护一定会来救我?
疑团就像是棉花一般塞满了我的脑袋,旁边的秀辛不禁问道:“娘娘可是知道些什么?”
我收慑心神,挤出一丝苦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复杂,不知该如何去推敲。”就算心中对宇文邕有了怀疑,但我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宇文护知道的。
秀辛笑道:“娘娘不知就算了。大冢宰也只是顺便问问娘娘,大冢宰说了,如今娘娘的首要任务是下月独孤贵妃的生辰,大冢宰让娘娘劝说天王为独孤贵妃举办家宴。”
“我劝他?”我的眼睛立马就瞪得大大的,宇文护未免太想当然了吧。我和宇文毓现在是仇人见面,虽不说分外眼红,但绝对没办法促膝而谈的。我跟他说给独孤贵妃举办生日宴,只会弄巧成拙。
“是。大冢宰是这样交代的。他说娘娘于这点小事,定能办到的。”秀辛一字不漏地转述着。
我不禁一哼,这话还真是宇文护的风格。
宇文护当初说的是他自会劝服宇文毓给独孤贵妃举办生日宴的,现在倒好,把这个皮球直接踢给我,殊不知我却实在为寻个说话的时机而苦恼。
宇文毓自然不会到庚艳殿来,那就只有我主动去找他。办生日宴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怎样开这个口不突兀又不惹人怀疑,的确是需要费番心思的。
一时想不出主意,我只好出来闲逛。
自我成为宇文护义女后,冷清了好一阵时间的庚艳殿又陡然热闹起来。宇文护就像是一鼎聚宝盆,总有络绎的人变着法子来给我送礼。
金银珠宝、值钱的细软我留了一些,其他的不能带走的我都散了去。都说这皇宫里头每个人都过得含辛茹苦,只有庚艳殿里头上上下下的宫人太监如同过年一般,每天都有压岁钱。
然而,自出了庚艳殿,情形便有些不同了。
外头的那些宫女太监们见到我自然是毕恭毕敬,可那尊敬的眼神里头更多的是一种恐惧,每一次请安问好,都像是战战兢兢的,唯恐一不小心就触怒了我,没了性命。
我悻悻地领着秀辛四处乱逛,坏了好些兴致。直到到了御膳房附近,闻着阵阵交错在一起扑鼻而来的香气,心情才回复了好些。
“走,咱们去御膳房瞧瞧有啥好吃的吧?”我朝秀辛使了个眼色,现在有免死金牌在手,有宇文护这个义父做保护伞,皇宫之中基本上我是畅通无阻的,再不用理会宇文毓那个若有若无的禁足令。
才刚跨进门,就迎面碰见一个小太监拎着一个食盒准备出来,一股浓郁的香味钻入鼻中。这味道我倒是有些熟悉的,是参龟汤,最补气血,我受杖刑那两日,倒也喝了些。
参龟汤虽然好喝,可喝多了总是腻味,我说,“今天就别喝这个了吧,我想喝些清淡点的,甜点的,譬如银耳汤,莲子羹什么的。”
那小太监一愣,旋即赔笑道:“阮娘娘,这参龟汤不是给您的,是鲁国公的。”
“鲁国公?”我心里打了个突,“好端端地他为何喝参龟汤,他挨罚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只听说鲁国公受了伤,需要静养。”小太监说完又作了个揖,这就拎着食盒送出去了。
这下我倒是有些心乱了,宇文邕怎么会受伤呢?完全没有听说啊。
旁边的秀辛看了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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