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被他不断咽下,却有点苦涩。
所以他叹息着放下了筷子,却看到孙平已经走进来。
“风云十四骑忽然不见了。”孙平在他身侧轻轻说:“忽然消失了,此前他们又屠灭了伏虎门,此后就忽然失了踪迹。”
“伏虎门据此只有500里路。”衣涧扉说:“你有什么看法。”
“伏虎门已经接近飞涧山庄的势力外围,风云十四骑虽然张狂,但对庄主依然心怀惧意,故此隐匿行踪,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衣涧扉说:“狼群逼近猎物是什么样子?”
“庄主的意思是......”孙平说:“他们已经快来了?”
“不日即到。”衣涧扉淡淡地说:“他们屠灭了500里外的伏虎门,也是做给我看的,隐匿行踪,我们就无法知道他们的行程,他们何时会开始攻击也殊难预料。”
衣涧扉看着孙平继续说:“风云帮明知道我已经决意在飞涧山庄恭候他们,以逸待劳,所以他们就用此举来搅乱我们的心神,让我们如蒙大难,寝食难安,坐等横祸临头。”
“这种等待的确是一件不太容易忍受的事情。”孙平说:“坐等这种不知何时开始,如何开始的攻击,也的确容易让人惊疑不定,心神疲惫。”
“等下你传令下去,撤回所有外围防守,侦讯,全部退回到山庄里,他们让我等......”衣涧扉慢慢地说:“我就坐着等他们,让他们直临门下,难辨虚实,揣摩不定。”
“是。”孙平说:“以庄主的估计,风云帮大概什么时候会开始发起攻击?”
“在我们最疲倦最软弱的时候。”衣涧扉说:“最疏于防范的时候,在他们认为他们的攻击最有破坏力,最能摧毁我们的意志的时候,能撕开我们的软腹,暴出内脏的时候。”
“你有没有看到过狼群是如何撕开猎物的?”衣涧扉问。
“有。”孙平叹了口气:“只不过那种情景,我经常宁愿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狼群遇到风云十四骑,也只有等着被他们一块一块的撕开。”衣涧扉说:“20年前的那一战,真正经历到最终的只有我和童大帅。”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衣涧扉的眼中已经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一种正在挖掘,却又想要立刻掩埋掉的神色。
一种落入一个最可怖的噩梦,又想挣脱出来的神色。
这个梦里只有刀光剑影,飞溅的鲜血和肉块,血红的眼睛和被血染的同样血红的面庞,面庞上在流着血红的汗。
每一口呼吸仿佛都要炸裂自己的肺,每一个人也都听得到敌人在拼命地喘息,如同濒死的野兽。
这个梦里没有人性,只有狂暴,最狂暴的人才能活下去,爬出去,爬出去之后就永远不断一直活在这个梦里,在梦里不断地沁出满身的冷汗,汗湿重衣,惊叫中坐起。
如同忽然弹起的僵尸。
这个梦里夜色低沉,在这个梦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着任何一件人应该做的事情,他们相互砍劈着,屠杀着,咬着牙,手里一刀砍出,一剑削出的时候,牙齿在研磨着,在用着力,要把敌人撕开再嚼碎,然后仰天喷出满天的肉糜和血雾。
一剑直刺过来,染着血的剑,他没有躲闪,他让这一剑轻松无比地刺进了他的手臂,刺得很快,也很用力,他却并不觉得痛,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痛,他也同样不知道他的身上已经有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涌着粘稠的血,他的全身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在痛。
大量的失血并没有让他倒下,反倒让他的脸泛出整片的潮红。
他等着这一剑刺进他的手臂,深入并且穿透,并且继续穿着,然后他才出刀,厚背砍刀,一刀砍掉了对手的半个脑袋,他看着对手的半张脸无声的飞到天上,另外半张脸和尸体一起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觉得一阵麻木,麻痹了他的全身。
他不肯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对手是不是已经倒下,他只想要他的对手一个一个喷着血倒下,顷刻死去。
他也忘记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刀还是别的什么,他只记得这个东西杀起人来很快,快到让他觉得惊奇。
他也忘记了他曾经朝夕不断日夜苦练的招式,这个梦里不需要招式,也没有人在用什么招式,招式只是在花前月下闲着没事耍几下逗逗小孩子和小姑娘的,或者一身白衣站在风里英姿飒爽地一剑刺进一个闲着没事跑来决战的笨蛋喉咙里才能用到的东西。
这里不需要这种东西,这里每个人都在咆哮地站立着,面对面一刀一剑地砍劈着对方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要尽量地简单,尽量地快,尽量快地命中对手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带起一蓬鲜血。这里需要的是速度,杀人的速度,杀得比较快的就可以活下去继续去杀下一个,中间可以大张着嘴多灌进去几次呼吸,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让他觉得他的肺正在跳动,就要夺口而出,被他狂喷到天上,干瘪的,冒着烟的肺。
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心跳如同狂乱的鼓,衬着呼吸的节拍。
但他却听不见任何人的惨叫声或者哀号声,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恐惧或者痛苦,只有愤怒,屠杀才能安抚的愤怒。
还有死亡,肆虐的,笼罩着的死亡,鲜活的死亡。
这个世界很吵闹,喘息声,心跳声,咆哮声,武器刺进骨头里或者砍断肢体的撕裂声,他都听得见,而且听得很清楚。
他甚至能听得见鲜血在地上汇流成河,汩汩流动的声音。
这个世界却是无声的,鲜血无声地涌出躯体的断口,人无声地死去,他听到很多声音但是他却一再地觉得这个世界里正在演着一出无声的哑剧,红色的哑剧,到处都在安静地弥漫着浓郁的血雾。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深沉的夜色里,鲜血看起来竟然是这样的鲜明,夺目。
他不觉得痛,但他却觉得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敏锐过,敏锐到他可以感觉到皮肤上每一个汗毛的起落,每一个毛孔的开合,每一丝肌肉的颤动。
他的身体在一片麻木中奇特地敏锐着,生动着。
他拔出了手臂上的剑,听到仿佛出鞘的声音,这声音如此清脆,而且余音缭绕,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他很熟悉这种感觉。
他才发现这原来是自己的剑,他记不起他什么时候掉落了他的剑,他也记不起他的手上什么时候拿起了一把厚背砍刀,这把刀又曾经是属于谁的。
但他却抬手抛出了他的剑,如同抛弃了一条沾满血污已经发了臭的绷带。
他用双手握紧了厚背砍刀,咆哮着冲了出去,冲到下一个对手面前,一刀劈了出去,带起他手臂上刚被洞穿的伤口喷涌出的一片血滴。
于是对手的血和他自己的血一同喷撒出去落在地上,不分彼此和先后。
他不需要剑,他需要刀背很厚,刀刃却很薄的砍刀,断躯如割草的厚背薄刃砍刀。
他的眼睛已经红透,红亮地闪着光彩仿佛两块正在彻底燃烧的煤。
孙平就在静静地看着这两块煤,直到燃烧耗尽了燃料,渐渐开始熄灭。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战之后,江湖上却从没有人听过关于那一战详细经过的传闻?”衣涧扉忽然问,他眼中的余烬仿佛还在冒着烟。
然后他就自己答道:“因为不论童铁还是我,都不曾说起过那一战的经历。”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说?”衣涧扉这一次看着孙平。
孙平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
他无话可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衣涧扉同样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淡淡地说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韦帆守正在门厅里恭候。”孙平说:“庄主是不是要见一见?”
“翻手为云,韦帆守?”衣涧扉忽然笑了笑:“看起来终于还是有人肯来。”
“我当然要见。”说完举臂轻拂了拂衣服,他的眼神也立刻清亮起来。
他的整个人在这一刻都忽然清亮了起来,清亮的如同峰冠上铺盖的冰洁的白雪。
如同他的剑,脱逸出尘,飘扬欲飞。
第二十二章 有别的人
燕碧城和枫如画正走在厚厚的白雪上,他们的衣服看起来和雪地一样厚,他们正在翻越一座山岭。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却可以节省他们10天的时间,所以他们还是决定要翻过这座山。
北方的天气已经进入了严冬,这座高山上的冰雪也积得很厚,许多地方几乎要漫过大腿,而且仿佛带着一种粘性,走起来非常艰难。
枫如画的头正裹在一个厚厚的皮帽子里,她的脸也被风吹的红扑扑的,眼睛却在酷寒中格外清亮,正看着燕碧城在笑着。
燕碧城呼出了一口气,仿佛看到这口气已经结冻直落到雪地上。
“为什么要笑?”燕碧城笑着问:“你冷不冷?”
“不。”枫如画说:“我还从来没走过这么厚的雪地。”
“很累。”燕碧城叹了口气,向远处望了望说:“再走几个时辰就可以翻过山顶了。”
“天黑以前应该能翻过这座山。”枫如画说:“你看连阳光都那么清澈。”
“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要笑。”燕碧城说:“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
“呵呵。”枫如画的笑声在冰冷的白雪和空气中听起来就像咬开一个清脆的苹果:“这里有清澈的阳光,还有厚厚的白雪,还有......”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依然在笑着。
“还有什么?”燕碧城笑着问:“还有一只小熊戴着厚厚的帽子,鼻子都被冻得红红的?”
“还有你。”枫如画抱着燕碧城,把鼻尖贴在他的鼻尖上,他们都觉得凉凉的,一起笑了起来。
“我马上要流鼻涕了。”燕碧城抱着枫如画说:“你不准走。”
“不准流鼻涕。”枫如画用裹着厚厚袖子的拳头敲打着燕碧城厚厚的背:“只准我自己流鼻涕。”
“那我就流口水。”
于是他就开始流口水。
枫如画的嘴唇和舌头甚至都凉凉的,却很快温暖起来。
“讨厌啊你。”枫如画用袖子擦着自己的嘴:“你不会自己吞下去一些吗,干吗都给我?”
“你怎么知道那些口水是我的?”燕碧城笑着说,笑得很坏:“其实是你自己的。”
这句话的后果是他被枫如画踩着他的脚在他的脸上咬了一口。
“这里真好。”枫如画叹息着说:“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的人。”
这句话刚说完远处的雪地上忽然就冒出一个雪人,一支劲箭呼啸着穿透了仿佛已经结了冰的空气疾射而来,箭刚离弓,已经有十六七个人从四周跳了出来,疾扑过来,每一个人穿着的,从头到脚却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衣服。
在这片白雪中看起来,如同一群幽灵。
看起来枫如画说的不对,这里非但有别的人,而且还有不少的人,并且已经把他们两个围在了中间。
看起来这一次他们已经打算不惜代价要把他们解决掉,把他们的身体和秘密永远埋藏在这一片粘稠的苦雪中。
“韦兄能来实在让涧扉钦佩的很。”衣涧扉笑着说:“在这个时候肯站出来的人并不多。”
“衣庄主客气了。”韦帆守也微笑着:“只是要来的人并不只我一个,昌易如,薛并添都是本人的至交好友,也会同来,想必很快就到了。”
“哦?”衣涧扉扬声说:“这两位仁兄的名号在下早有耳闻,如雷灌耳,飞涧山庄能得几位的强助,实在是如虎添翼。”
“能为天下武林尽一份力也是江湖中人的本分。”韦帆守说:“我辈当行之事。”
衣涧扉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深远了。
正如同孙平的目光一样。
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说出他们这一刻在想着什么,想起了什么。
但他们所想的,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按照庄主的估计。”孙平忽然说:“风云帮很快就会到了。”
韦帆守转目看了看孙平,仿佛刚刚才发现他的存在,点了点头说:“我想昌易如和薛并添还赶的及。”
燕碧城却在这个瞬间就已经发觉他的时间有点来不及,劲箭射到势如奔雷,周围的十几个人也都是好手,扑的很快。
合围之势瞬间将成,他们势必要陷入一场苦战,若被这些人围在中间,要脱身大概很不容易。
劲箭尚在半空激啸,燕碧城已经拉着枫如画向劲箭疾飞过去,碧玉剑卷起一团碧绿的锋芒,直卷到箭上,一阵接连不断的叮当声响,这支箭已经被一寸一寸地削短,散飞出去,带着疾风向四周扑上来的人射出去。
发箭的人看着燕碧城直飞过来,反弓再搭箭,按照他的估计,这一箭依然来得及射得出去,他的手也很快。
只是箭刚搭到一半,他就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他立刻扬手,竟以手把这支箭投射出去,箭出如风,手劲惊人。
燕碧城忽然把枫如画直掷出去,枫如画如箭一般从箭手的上空飞过,燕碧城却冲进了雪里,飞雪爆起,扬起漫天雪雾,碧绿的剑芒也从雪雾中直射出来,洞穿了箭手的喉咙,燕碧城的身体却从上方直飞过去。
枫如画飘落在雪上的时候,燕碧城也已经冲了过来,拉起她再一次疾飞出去。
燕碧城的打算是要尽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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