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告诉我,说他昨天一大早去找我。他那么早坐车是为了找我吗?难怪昨天他的眼神不对,里面就像藏着一堆火。妈妈说,他可能爱上你了,在追你。我不相信,真要追的话,昨天我从车上跳下来,他就应该追,可他没有追呀?
后来我问妈妈,人为什么偷东西,妈妈很伤心的样子,说讲给你听也不明白。我都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了,还有什么不明白!
日记十一:
豆子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总是跟着我,表面上看亲热得要命,又好像有什么事隐瞒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豆子问我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我小刘德华追你的话,你会接受吗?我马上回答,除非他不做贼!豆子竟然高兴得什么似的,还当着我的面给他打电话。
我想清楚了。两个人相爱是要互相结婚的,结了婚就要生小孩,我不能叫我的小孩知道,我的老公是个作贼的,一定不要!以后我也不会和豆子住在一起,叫小孩知道我的老姐是个贼,那多没面子!
孩子的幸福是纯洁的,谁也没权利伤害他,伤害他是一种罪。
日记十二:
爱是一种痛,不爱是一种更大的痛……
日记的最后一篇,只有一句话,极端矛盾的一句话。她想说什么话,表达什么主题已不得而知。最意想不到的是,我在阿飘心目中那么重要,带给她那么多困惑和痛苦。
她的这本日记厚厚的,只差一个页码,但命运之神没有等她写完最后一页,就收回了她年轻的生命。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苍故意将这最后一页留给我写。
用自己的爱,用自己的痛,用自己以后的路,来书写一篇未完的日记。
翌日。我特意到发廊洗头理发,换了一身新装,然后去见七爷。我委蜿地告诉七爷,想请个长假,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其实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是准备告别自己的生涯,重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诗人。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江湖就是江湖,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进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退出的。它就像吸毒,必须离开那个环境,控制住自己,挺过最艰难的时期。
另外,也需要给人一个遗忘的过程。重新做人不容易。尤其像我本身,并不是一个普通小偷,而是“偷王”的衣钵传人,一举一动关系重大。
七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说:“也好,我们‘义盗门’需要留下一粒好种子。”
接下来,我们探讨了一个较深的问题,关于盗与隐。
七爷说:“国运昌而仓廪实,仓廪实则治教化,治教化则人心正,人心正则天下无贼。”
“义盗门”历来奉行“盛世而隐”的门规,不是甘心引退,乃是因为人心正,以盗为耻,天下已无盗贼容身之地。
大雨过后是天晴,归隐才是正途。或许,归隐就在当世。
没有人喜欢在江湖上舔着刀头吃饭,而且这碗饭也越来越难吃。比如“大丧”等人,风光没有几天,就被深圳公安的“斩腿行动”收了去。虽然首犯“大丧”在逃,但他的手下几乎全部落网,包括大宝、二宝。
据说他们在逃亡中,突见拦截他们的女警变了模样,好像地狱的“索命鬼”,狂叫发疯,连人带车裹进一辆疾驶的货柜车底下,被拦腰截成两段,也算得了报应。
告别了七爷,我和豆子去医院看何姐。阿飘去世后,她悲伤过度,终于生了一场大病。
她没有住在仨九医院。怕她触景生情,七爷将她安排在另一家更高规格的医院。五星级酒店的标准。真不知道现在的医院到底玩什么花样,医术越来越低,价格却越来越高。
何姐住院后,主要是豆子负责陪她;真难为了这丫头,又要陪病人,又要到处找我。
豆子嘴快,早已把找到我的消息告诉何姐。但见了我的面,仍然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激动,紧紧拉住我的手,就像母亲看到久别的儿子,泪流满面。
何姐说:“从小到大,我的命就苦,老爸老妈还没看到我长大成人,就悄悄走了;马上快见棺材了,女儿又……”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我跪在地板上,深情地说:“您还有一个儿子,我就是您的儿子!”
豆子在一旁连忙说:“对对,反正你早晚是我妈,我就先叫你一声妈。”说罢,跪在我身边。
何姐破涕为笑,擦擦眼泪,嗔了豆子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被人害得家破人亡,我们早就成亲了。也真难为他,跟我委屈了一辈子。”
自从何守义跌落悬崖,下落不明,家中陡遇惨变,燕儿就发誓,不找到凶手,永不谈婚嫁。乔小七早就属意她,同时心有所憾,故而也终身未娶。
他们曾足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都遍寻不得。但是,心中隐约有种感觉,凶手并未跌崖而死,至今都在他们身边游荡,却又找不到蛛丝马迹。尽管如此,他们毫不气馁,一刻不停地在世上搜寻,希望冀有生之年,完成未了的心愿。
那天,何姐跟我们谈了很多很多,甚至谈到小时候的梦想。她告诉我们一个小秘密,那时候她最大的理想,是当一名公安局的侦察员……
第十二章 西行途中贼无贼道
深圳,我就要走了;我就要离开你,梦想的地狱和天堂。我不知道是爱你还是恨你,尽管爱与恨对你毫无损伤。但是我一定要说一句话,那就是感谢你。
不管愿不愿意,所有该经历的,我都已经历;所有该品尝的,我都已品尝。因为你,我的人生多姿多彩。
就在离开深圳的那天晚上,我和豆子举行一个特别的告别仪式,从船坞租了条小艇,就像两只发疯的大耗子,开足马力,在深圳湾的风头浪尖上奔跑。
累了,就背靠背坐在船头,任凭海风呼啦啦地吹;歇过劲来,再拼命地跑。整个晚上谁都没有说话,就像一对配合默契的孪生兄妹。
深圳,我用这种方式将你铭刻在记忆中。深圳,蔚蓝色的梦。
离开深圳的时候,我乘坐的是开往北京的108次特快列车,几年前就是它把我带到南中国海这片温热的土地。如今,它又要将这颗疲惫的游子心驮回去。
所有的事物都在变,惟独这趟列车还是老面孔,广播里传出的依然是那个甜甜的声音。
“各位乘客你们好,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是……”。
唯一的不同是,108次列车提速了。在“一切向钱看”的旗帜下,时间就是效率,效率就是生命,生命就是有钱。
所以列车上的乘务员,“为人民服务”的同时,不忘“为人民币服务”,穿着铁路制服推销袜子。
但见一个青年制服两手一拽丝袜,作弯弓射雕状,口里大声吆喝:“看一看,瞧一瞧,真正的亚麻丝袜,结实耐磨,祛臭防臭了啊!”不过,你别听他瞎吹牛,买回家穿吧您,穿他的袜子,比穿臭豆腐还臭,足能熏翻半条街。
我走的时候,七爷本来准备送我,后来公安局打来电话,说有事请他协助调查。像这种事常有,大家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自此一别,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老人家。
我离开深圳,是他的助理小吴送的我。我们哥俩儿一直关系不错。临上车前,他千叮咛万瞩咐,让我好自为之,煽情地像个婆婆;好像他不瞩咐我,我就得什么什么似的。
在这种场合下,最该露面的一个人没出场。她当然是豆子,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我肩膀上。
列车出站之后,我从行李包里拿东西,发现一张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不管我走到哪里,心里都会想你。”没有署名,但一看就是豆子的手迹。
我淡淡一笑,这个豆子真是乱七八遭,应该这样写:“不管你走到哪里,我心里都会想你。”这一下弄的,好像她要离开深圳似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彻头彻尾错了!
这趟列车是开往北京西客站的。不过,它不是我的目的地;火车走到一半,我就成了中途下车客。那里是我的老家,鲁西南一个贫困的小县城,在地图上不显眼,提起来也很少有人知道,所以就不提了。
我的父母是离休老干部,曾经在这个小县城炙手可热,只是革命半辈子啥也没捞着,每日靠搓麻将打发光阴。
父亲退休前曾风光过一把,当时纪检委将他传了过去,楞说他有严重的行贿行为,弄得一头雾水。
后来谜底揭开。多年前他曾陪某领导到南方考察,因为行得匆忙,这位爷没带换洗的衣服,父亲就自作主张,给他买了一条裤衩,一双袜子。
反腐败的时候,这位领导马失前蹄,裤衩和袜子成为一大罪状。材料上这样写到:“就连他的裤衩、袜子都是公款买的。”可见他有多“腐败”。
对此,父亲至今耿耿于怀。有一回,县里慰问老干部,他喝醉了,拍着桌子骂娘:“你们这些王八蛋,坐的车几十万一辆,一顿饭吃去农民几年的口粮,那得值多少裤衩和袜子。”弄得县长、书记很尴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这个家我已经多年没回去。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老爸老妈至今都不知道我是哪部分的,每次打电话,我都含含糊糊:“搞进出口贸易。”这是他们所能理解的。
如果我要暴露身份,估计老俩口不是羞死,就是气死,肯定不想活了。
记得小时候顽皮,我们一帮孩子“学雷锋,做好事”,帮助拉板车的师傅推车,他就狠狠揍过我一顿。边打边骂:“你个孽种,下次再干这些缺德事,非剁下你的手不可!”
当然,他这样骂并不是看不起劳动人民,而是因为我们推车的目的不纯。我们小哥几个并不是逮什么推什么,而是专拣“拉白糖的”,那可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白糖呵!
上坡的时候,一班人在后面用力推,另一个人就用铅笔刀划一道口子,哗啦啦的白糖那个流呵,好过瘾,足足装了几书包。要不是我爸打我,非得糖尿病不行。
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陪老爸老妈打了几圈麻将,我又开始了新的旅程,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要不是没学会游泳,可能还要到“五洋捉鳖”。
在泰山,我终于领略到什么叫“一览众山小”;却原来坐在索道上往下看,这个历代帝王的大玩具真的缩小了,而且眨眼功夫就到了泰山顶。以前可要爬得脚肿。
爬了泰山就要到黄河,“不到黄河心不死”,真想死还是跳黄河。一点也不骗你。就拿老河口来说吧,黄色泛滥,泥沙翻滚,万千泥流夺路狂奔,其势惊天地泣鬼神,宛若惹毛了的黑社会老大。要是跳下去,估计连根骨头都找不到。
再后来我还去了趟敦煌。这个地方与小偷特别有缘分,同行们下手贼狠,盗得鸟蛋精光,只剩几张破壁画。
也不知怎么的,我越看墙上的女孩越像一个人,那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唇,熟悉得要命。像谁呢?像阿飘!
我突然发现满墙都是阿飘。有阿飘“反弹琵琶”,阿飘吹箫,阿飘大跳“飞天舞”等等。怎么看怎么像。
奇了怪了,难道阿飘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仙女?本来我不信“乱力神怪”,此时也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念叨:仙女姐姐阿飘,就是全中国人民都变成小偷,我也不干这一行了。
说实在话,小偷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以前我一直处于组织的上层,根本不了解民间疾苦。走了一圈才知道,水深火热呵,同志们!
记得小时候曾看过一本书,写的是释迦牟尼成佛的故事,说他老人家当王子的时候,有一次出巡,结果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出不去。
为什么呢?因为他看到生老病死,看到虚幻人间的种种苦痛。于是,王子发誓要普渡众生,游历世界,寻找解脱良药,在菩提树下打坐七七四十九天,悟透人间真谛。
拿佛祖说事儿,只是打比方,并非有意冒犯。作为我“小人家”当然和佛祖没法比,但道理是相通的。
以前闷在深圳当大爷,没出来走动,这一走才知道,有时候当小偷是多么缺德。
离开深圳的时候,我乘坐的是软卧车厢,与我同一个房间的是个医生,白净、戴眼镜,一身“消毒水”的味道。
医生话不多,上车后,他礼貌地点点头,就一头扎床上,逮着本书看,好象是什么“针灸学”之类的。
大约火车刚过东莞,广播喇叭中悠扬的音乐突然中断,传出一个焦急的声音:“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车上发现危重病人,有懂医术的同志请到
本文链接:
http://m.picdg.com/58_58031/83544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