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无力地仰着头，仿佛只能任由沈斯年掌控她的一切。 再加上两人靠得那般近，此刻的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不可谓不惹人遐想。 …… 刚刚提着食盒上来的顾天野，就恰好被这个画面刺痛了眼神。 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食盒，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四肢百骸的血液也直朝脑袋上涌。 因为过于盛怒，顾天野那张本就俊俏的容颜，甚至还泛出一丝浅浅的绯色。 那怒火，倒是让顾天野看起来更艳色慑人了些。 …… 小狐狸看到这幕，倒是挑了挑眉毛，有些无辜地继续在顾天野的怒意上，又加了一把火。 “如你所见，沈大哥想要欺负我，天野，你会帮我的，对吧？” “……” 沈斯年看到苏清欢在这里这般添油加醋地渲染刚刚发生的事情，男人怒极反笑，那淡色而优美的唇更是流露出几分清嘲。 “清欢，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挑拨离间吗？别说我没有欺负你，就算真的做了，你以为天野会帮你吗？” 要是真的会帮小狐狸，顾天野就不会答应他当初的条件。 更不会在苏清欢求助顾天野的时候，他那么狼狈地选择去楼下拿食盒。 …… 苏清欢目光炯炯地望着顾天野，那双比宝石还清澈的眸子，此刻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和顾天野说。 就在顾天野窘迫地差点想要挪开目光的时候，苏清欢闷闷地垂下了脑袋。 “算了，不提这个了，我饿了，开始吃饭吧。” 女孩说着，便自顾自地从丝绒被褥上走了下来，虽然那赤金锁链的确限制了小狐狸的行动，但是也不至于连这个房间都走不出去，只是有点儿麻烦罢了。 锁链伴随着女孩的走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些清脆，又带着一种勾人心魄的暗示。 仿佛，她真的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了，她不再热衷反抗了。 又仿佛……她认命之后，真的属于他们。 甘愿，做这笼中华美的囚鸟。 甘愿，同他们一起，往无间地狱中沦落。 …… 顾天野和沈斯年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很轻易地在彼此眸中看到了熟悉的敌意与妒忌。 即使选择合作，又有谁会甘心呢？ 起码顾天野和沈斯年已经被小狐狸挑动了内部的矛盾，即使被沈斯年三言两语轻易地盖过去，也不能掩饰这些矛盾的确存在。 如同海里看不见的暗礁，看似平平无奇，却能轻易伤人性命。 …… “你们都杵在那里做什么？坐下来一起吃啊。” 小狐狸朝着沈斯年与顾天野挑了挑眉，仿佛浑然没有察觉到那两个大男人之间暗流汹涌的气氛。 甚至，她还能笑盈盈地挥了挥手，招呼他们一起吃饭。 这反客为主的举动，令沈斯年眸中的警惕又更深了一层。 …… 只是沈斯年知道，小狐狸的确是更防备自己的，这种认知让沈斯年华美温润的眉眼，顿时又黯然了几分。 沈斯年主动帮小狐狸布菜，又给她烫了一遍碗筷。 这种琐碎的小事，实在不像是沈斯年能做出来的。 虽然沈斯年向来是长袖善舞的性格，也不代表他对谁都这么殷勤小意。 那能享受到的一人，唯独苏清欢而已。 …… 而沈斯年这一番无声的示好，倒是令小狐狸唇角勾了勾，甚至还颇为愉悦地朝沈斯年一笑。 “谢谢沈大哥。” “……” 顾天野看到这幕，心里的妒意，更是无法按捺下来。 剑眉星目的青年有些不快地落座，看到苏清欢吃着身前的糖醋排骨，顾天野也不禁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确口味很是正宗。 只是那甜意莫名其妙就流于表面，而酸涩，却落入了顾天野的心底。 …… 顾天野直勾勾地盯着小狐狸，一时之间，这大厨做的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看到顾天野这么专注的看着自己，仿佛她才是顾天野口中的食物似的，小狐狸就觉得十分惊悚。 …… 于是苏清欢无语地白了顾天野一眼，还顺势给顾天野夹了一筷子粉蒸肉。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趁现在菜还热着，赶紧消灭掉。” “……” 顾天野望着那块粉蒸肉，心里忽地泛过一丝甜意。 哪怕此刻小狐狸戴着那赤金的枷锁，显得此刻这种融洽有些滑稽和不伦不类，甚至是有些虚假，顾天野也不在乎了。 只要她在自己身旁，还愿意对他笑，那就是好的。 每一天，都是值得期待的新的一天。 “好，我现在就吃。” …… 粉蒸肉是顾天野喜欢的菜肴之一，这点小狐狸知道，沈斯年也知道。 沈斯年不知道苏清欢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要挑动他的嫉恨。 沈斯年忽地就也放下了筷子，只专注地盯着小狐狸看。 男人往日里向来运筹帷幄的眼神，此刻却变得那么忧伤和委屈。 他一个字也没说。 但是那种溢于言表的难过，却是很能令人共情的。 …… 小狐狸一时之间就头大起来。 明明她才是这房间里最惨最倒霉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个，怎么好像落在沈斯年的心里，她反而还是十恶不赦欺负人的霸主？ 索性马上就要离开了，小狐狸便也好脾气地给沈斯年夹了一筷子番茄牛腩。 “你也别一直盯着我，怪渗人的，吃饭就好好吃饭，别搞幺蛾子。” “……” 小狐狸夹菜的动作倒是温柔，可是这一通数落的话，却让沈斯年很不是滋味。 而且……番茄牛腩，也并不是沈斯年爱吃的菜肴。 他喜欢的，是苏清欢身前那道豆腐煲鱼。 他知道小狐狸不知道。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在人前流露过自己的喜好。 …… 可是对比起顾天野的待遇。 沈斯年发现……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妒恨之情。 沈斯年食不知味地将那牛腩咽了下去，心底甚至忍不住有些恨起小狐狸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能这么眉眼带笑、没心没肺地坐在这里吃饭。 却不知道，旁人心底，早就被她搅乱了一江春水。 要是……要是没有顾天野就好了。 她只能对着自己笑。 不是吗？ (沈斯年脸上原本就有些阴郁的神色，更加变得山雨欲来风满，一张本该显得温润清俊的脸蛋，此刻却阴沉得仿佛能滴水出来。 而小狐狸作为一个吃货，哪怕现在锁链加身，也还兴致盎然地继续拿勺子挖了一碗豆腐鱼汤品尝，压根没有兴趣去管沈斯年与顾天野的心情变化。 …… 就在小狐狸心里不断感叹沈斯年他们请的这个厨子手艺的确不错的时候，小狐狸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声系统233的惊呼。 “雾草，宿主，沈斯年的黑化值直线飙升啊！简直都快爆棚了。” 小狐狸闻言满头黑线。 “我又做什么刺激到他了吗？我刚刚就是给他加了个菜啊！这还不满意？他到底想要闹哪样？” 简直了！ 宝宝委屈，但是宝宝不说！ …… 倒是系统233一阵讪笑。 “咳，宿主，这其实也怪不到你，反正你也懂的，就沈斯年这种德行的男人，对待感情偏执得可以，占有欲狂飙就算了，黑化值狂飙算怎么回事？” “而且这个原因也很离谱，谁让你给顾天野夹的粉蒸肉是顾天野喜欢的，而那番茄牛腩，对沈斯年来说却是口味平平呢。” 本来嘛，能提出在顾老爷子寿宴上顺手将小狐狸掳走，还绑着的人，铁定也是没什么人品可言的。 爱一个人，有自私和占有欲的确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可是这世间，也还有尊重两个字。 对于像沈斯年和顾天野这样的人来说，在不爱苏清欢的时候，将她视之如草芥，甚至可以随意践踏她的性命。 在真的爱上了的时候，也是完全把自己的想法加之在小狐狸的身上，这样的爱，未免太窒息，太沉重了。 注定只会两败俱伤。 …… 小狐狸听到系统233的话，简直是差点吐血。 “雾草，番茄牛腩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居然不喜欢？！再说了，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管他喜欢什么呢？” 苏清欢差点又朝天翻了个白眼。 不过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到沈斯年，苏清欢终于恨恨地专心吃饭。 数米粒无声卖惨这种事情，她也是擅长的。 …… 苏清欢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了，哪怕她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刚刚少女还兴致勃勃地在那边大快朵颐，现在却好像食不知味一般，连筷子也懒得动一下了。 甚至连刚刚那碗米饭，都还没能见底。 要是换做别的食欲不振的小姑娘就算了，她们本身一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可是顾天野和沈斯年却是知道的，小狐狸其人，看着斯文秀美，然而胃口却跟年富力强的男人差不多大，吃好吃的东西，起码两碗米饭下肚吧。 偏偏她还有吃不胖的体质，怎么吃都不见得长多少肉。 也算是奇哉怪哉。 …… 顾天野皱了皱眉头，有些关切地朝小狐狸望去。 “清欢，怎么了，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 小狐狸看到顾天野望着自己，眼神却怯怯地朝沈斯年瞥去，她双眸雾蒙蒙的，好像挂着似坠非坠的眼泪，然而仔细看去，又仿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沈斯年本就心情欠佳，只是被苏清欢这么望着，男人心头到底还是没忍住，索性也搁下了筷子，目光疑惑地望向小狐狸。 “你要是不喜欢这些菜的话，我让厨房重新做一桌。” “不是不喜欢……” 苏清欢用力地摇了摇头，她神色间有些赧然，那秀美精致的容颜上，难得浮现出了几分娇怯与忐忑。 女孩伸出纤秀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自己脚上的枷锁。 “沈大哥，这个东西真的不能去掉吗？我想到这个，就连饭都吃不好了，我不是拿绝食来跟你们抗议，也不是故意想要趁现在惹你们不开心，可是我的脚真的好疼。” 苏清欢说着，便主动地轻轻掀起了裙摆的一角。 一截小小的雪色衣角撩开，里面是比这衣摆更精致、更无暇的一截脚腕。 偏偏女孩在那锁链附近的皮肤，不仅磨红了，还现出淡淡的血痕。 这其实是小狐狸自己刚刚在桌子下刻意弄出来的，不然哪里来这么好的效果。 …… 卖惨嘛，当然要表现的真一点。 小狐狸泪眼汪汪地望着沈斯年与顾天野，声音也忽地便呐呐下来。 “你们看，都受伤了，这才第一天就这样子，如果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想刻意给你们添麻烦，只是这个东西，真的很不方便。” 小狐狸故意是提以后的。 仿佛，她真的会留下一样。 果不其然，这两个字，瞬间便戳中了沈斯年与顾天野的心脏。 容貌或桀骜或温和的青年朝小狐狸定定地望去，眼里有小狐狸看不懂的深情与执念。 …… 顾天野是最按捺不住心事的，看到小狐狸这样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顿时便愤愤地朝沈斯年摊开了手。 “钥匙呢？拿出来！你没看到清欢都受伤了吗？” 小狐狸闻言，感激地朝顾天野看了一眼，仿佛是无声的示好。 而这一眼，却顷刻刺痛了沈斯年的心脏。 沈斯年看到顾天野和小狐狸这眉目传情的架势，声音越发的冰寒彻骨。 “呵，现在倒是来装好人了？顾天野，难道这个方案不是你同意的吗？所以，你想放她走？” 放她走？ 顾天野闻言顿时有些沉默，青年脸色涨得通红，甚至羞愧之下，不太敢去看苏清欢的眼睛。 他怕看到苏清欢恨他的眼神。 哪怕自己已经做出这样崩坏的举动，顾天野心里却仍然是在乎小狐狸对她的看法的。 …… “清欢，你说你不会走的，你会为我，不，为我们留下来的，对不对？” 顾天野希冀地望着苏清欢，甚至双手都在过度紧张之下，现出苍青色的血管。 而沈斯年却缄默不语，只是十分嘲讽地朝小狐狸看去。 男人心里已经很确定，苏清欢就是个骗子，要是苏清欢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绝对不可能会将这枷锁解下的。 哪里有一只散漫的鸟儿不爱自由的呢？ 除非……那是蒙蔽世人的谎言。 (沈斯年抿了抿唇角，望向苏清欢被那赤金锁链捆缚的地方。 只见一点点的血珠正在慢慢洇开，其实这只是很普通的小伤，却因为小狐狸皮肤太白，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甚至沈斯年都怀疑这是小狐狸自己故意弄出来的。 这锁链本来就是特制的，他早就考虑到小狐狸行动不便了，也有刻意将它打磨得圆滑，如果不是小狐狸故意弄伤，又要做什么解释呢？ …… 只是沈斯年望向苏清欢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一抹不自知的心疼来。 他也在忍。 忍自己心里对她到底能放纵到什么程度。 …… 面对着沈斯年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小狐狸眉心微微一跳，她可怜兮兮地道。 “其实这里风景还挺好的，空气也好，但是如果你们天天束缚我的自由，我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沈大哥，你也不想看我每天闷闷不乐吧？你帮我打开这个锁，给我上药好不好？那次在海岛的时候，你明明看到那无毒蛇咬伤我的时候，都担心得要命，怎么现在反倒不心疼我了呢？” 苏清欢主动将事情摊开了来讲，打的是回忆温情牌。 套路老套不要紧，关键是她笃定沈斯年吃这一套。 …… 果不其然，沈斯年的神色顿时一僵，而小狐狸却已经趁势伸出手，也没敢去拉沈斯年的胳膊，而是轻轻地扯了一下沈斯年的衣袖。 倒不是怕，而是她真的不想跟沈斯年有过多的接触。 对于一个蛇精病而言，不惹毛他，把握分寸就太重要了。 如果太热情，人家还觉得你太假。 要是太冷漠，得，小黑屋已经向你招手了。 面对这种又别扭又有病的男人，小狐狸真是头疼的要命。 …… 沈斯年目光往下，很自然地就看到了小狐狸那双柔荑素手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 很奇怪的，心里那些愤怒也好，嫉妒也罢，因为女孩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好似被抚平了大半。 而且……特别是苏清欢提起海岛那件事。 顾天野并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与小狐狸甚至是极为亲近的。 甚至这种亲近，还不止步于苏清欢穿了他的衬衫…… 想到那一晚月下的潺潺溪水，还有那个篝火前背对着他解下衣扣的女孩，沈斯年终于神色稍缓。 …… 男人盯着女孩纤细脆弱的脚腕，终于单膝跪地，拿出那钥匙，开始给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锁扣。 明明是一个极为卑微的举动，可是在沈斯年做来，却那般的矜贵优雅，甚至还有一种骑士向心中女王臣服的错觉。 …… 顾天野看到这幕，那张俊美桀骜的脸，瞬间变得有些难堪。 不过想到以后甚至他们可能还会有更离谱的发展，顾天野攥了攥拳头，终于隐忍下来。 早在答应沈斯年的那一刻，他们或许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于是顾天野只好硬邦邦地朝小狐狸道。 “我去给你拿碘伏。” 苏清欢因为锁链被摘下，心里一时大喜，也顾不得此刻这尴尬的氛围，甚至还朝顾天野展颜一笑。 “不过是小伤而已，只要不一直戴着那个链子，很快就会好的。” “怎么会是小伤呢？你一个女孩子家，要多爱惜自己一点。” 顾天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懊丧。 因为好像伤害了她的人，的确就是自己和沈斯年。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有些虚伪呢？ 然而那可笑的自尊心却让顾天野不敢去看小狐狸的表情，几乎是有些惶急地朝门外走去。 …… 室内又只剩下苏清欢与沈斯年了。 蔓延到整个空间里的尴尬，仿佛附骨之疽，无处躲藏。 沈斯年将那赤金锁链收好，看到小狐狸还眉眼弯弯地盯着门口，仿佛在等顾天野回来，男人心头的酸涩便又卷头重来。 “清欢，我以前以为，你更讨厌天野。” 这可真是个送命题。 小狐狸头更疼了。 她望着沈斯年那带着隐忍和复杂的俊容，忽地就伸了伸手，示意沈斯年坐下。 “沈大哥，人是会变的，就像以前，你和天野也很不待见我，不是吗？” 小狐狸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说起来，你们今天给我这么一份‘惊喜’，我都有点震惊，沈大哥，你喜欢一个人的话，会舍得她难过吗？” 沈斯年沉默须臾，顾天野却已经回来了。 沈斯年极为自然地让顾天野将那小药箱递给了他，顾天野哪怕脸色沉沉，到底也没有跟沈斯年抢这种琐碎的活。 在给小狐狸涂药的时候，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腹，像是不经意地擦过女孩的脚腕。 明明一触即发，可是落在各自的眼里，却成了各自的心事。 …… 到最后，顾天野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便对沈斯年抬了抬下巴道。 “斯年，我有话对你说。” “不巧，我也是。”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收拾好了东西，很快便在对方的眼眸中撞见了强烈的火药味。 喜欢一个人，终究还是独占欲太盛。 …… 小狐狸惊讶地望着他们俩，看到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脱口而出。 “你们该不会要打架吧？” 啧啧，这半天都忍不了，也是绝了。 既然如此，那当初何苦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 沈斯年没有回答小狐狸，顾天野也倔强地抿着唇，不想吓到苏清欢。 他其实以前也跟沈斯年一起打过架，只是那时他们俩是同盟。 而现在，却终究是要发小反目。 …… 为了表面的平静，顾天野朝苏清欢道。 “清欢，你别瞎想了，我只是想去天台找斯年谈谈事情，你乖乖在这里吃饭，等我们就好。” 小狐狸巴不得自己落个清净，很快就朝他们点了点头。 …… 在沈斯年与顾天野离开房间后，小狐狸瞬间便冷了下脸来。 “统儿，这房间有没有监控？” 她所有联系外面的设备都被抢了。 那既然如此，还是得自己找点出路。 万一这两人打完架，突然意识到她是战利品，大晚上想瓜分她怎么办？ 她才不要做这个待宰的羔羊。 …… “有监控……连盥洗室都有。” 艹，简直了。 小狐狸闻言脸色顿时黑了。 (苏清欢是真的没想到，沈斯年和顾天野能把事情做绝到这种地步。 小狐狸心中觉得内心非常微妙，她不是没见过偏执型的男人，甚至她还爱过偏执型人格的男人。 可是两情相悦、互相尊重，和此刻单方面的被人当成金丝雀，那种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 小狐狸心里很是不爽。 就在这时候，小狐狸听到系统233传来一声惊呼。 “雾草，宿主，开放了，开放了！再过十分钟时空通道就要开启了！”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我骗你我也没有好处啊！” 听到系统233惊喜的声音，小狐狸也顿时就淡定了。 索性就要离开这个位面了，于是小狐狸便双眸闲闲地扫了一眼墙上的壁钟，而后便对着系统233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顺便给沈斯年和顾天野送上一份此生难忘的‘大礼’吧。” “不是吧，宿主，你想做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最多就是凭空消失，你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掐着时间去找他们了！让他们亲眼看到，此生挚爱消失的痛楚，而且这种痛楚，还是他们亲手造成的！” 如果沈斯年与顾天野对小狐狸毫无好感，那这种手段，显然是自损一千，杀敌为零。 但苏清欢现在套用了系统233这个时空位面外挂，而沈斯年与顾天野也的确对她情根深种，要是真的这么做，那简直是作弊一般的自损为零，杀敌一万。 …… 小狐狸这手段，让系统233都大感震惊。 “宿主，你是真的损，死遁这种事情，还能这样搞，我服了。” “临走也得坑他们俩一把，不然对不起这两人送我的这份厚礼啊。” 小狐狸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沈斯年装在那锦盒里面的赤金锁链。 说实在，造价肯定靡费，但是有这钱做什么不好，不管是打成什么金首饰，还是金元宝，都多得是姑娘爱。 怎么偏偏沈斯年和顾天野就选择了这么一种不讨喜的形式呢？ 做人啊，不能太辣鸡，否则真的会遭雷劈。 …… 小狐狸双眸又有些不满地扫过客厅中藏着监控的一处壁画，而那监控的定位之处，正是那幅壁画所在的眼睛。 美人如玉，斯人如虹，可惜，一双含情眼，偏偏做了这种用处。 小狐狸走到那幅装着监控的画像面前，她神色恬淡，双手似有心似无心地抚触过那画作的轮廓。 有一瞬间，通过监控实时直播窥探小狐狸的沈斯年，都差点以为苏清欢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这种安排。 但是下一瞬，沈斯年又下意识地否认了这种答案。 因为小狐狸很是淡定地走到另一个摆件前，开始细细欣赏。 沈斯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他装了这么多监控，可是男人还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苏清欢知道自己私底下竟然是这么心思缜密又极度阴鸷的人。 …… 如果小狐狸知道这个想法的话，只怕会无语地抠出一座城堡来。 拜托，大哥你都能掳着人到这种荒山野岭中了，还好意思怕一个小小的监控会败坏你的形象？ 你的形象……早就一塌糊涂了好不好！ 何必在乎那么点细节呢！ 反正小狐狸很是不屑。 …… 而那边，顾天野看到沈斯年从手机屏幕中看苏清欢的一举一动，心里那种若有若无的不快，更加的深刻了。 两个男人站在顶楼的天台上，衣袖垂坠着，而沈斯年与顾天野都不约而同地慢慢地挽起了袖子。 显然都是做好了好好打一架的准备。 …… 顾天野看到沈斯年放手机的那一幕，而画面中正显示着女孩纤秀羸弱的身影，青年心头的愤怒几乎是无以复加。 只是顾天野没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沈斯年望着顾天野那仿佛义愤填膺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可笑至极。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想标榜自己是道德卫士？顾天野，别忘了，如今我们会和清欢在这个地方，难道不是你首肯的吗？” “现在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以为，清欢对你的印象就会有改变？！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别人，你可真是个懦夫！” “……” 或许正因为两个人是那么熟悉的朋友，十几年的交情到现在，如今每一字每句，却都成了戳心的刀子。 也或许正因为两个人太过于相熟，以至于连欣赏女人的眼光，都如此的出奇一致。 …… 顾天野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他面色沉凝如水，几乎是愤怒地望着沈斯年。 “是，我是懦夫！那你算什么，在懦夫身边推波助澜的帮凶吗？” “沈斯年，我很后悔答应之前和你立下那样的赌约，如果我不曾让你去追清欢，也许事情是真的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见顾天野竟然还有脸提当初那个用柯尼塞格来换他主动勾搭苏清欢的事情，沈斯年却不怒反笑。 青年斯斯文文地推了下脸上的金丝边眼镜，眼神中的嘲讽，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你真的后悔吗？如果不是那个赌约，只怕你这辈子也未必会发现，其实你喜欢清欢这样的女孩子吧？” “就像我们现在将清欢带到这个山庄别院里，你真的后悔的是答应了我，还是后悔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是清欢和我们两个，而不仅仅是她与你？” “……” 顾天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煞白，他被沈斯年说中了自己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没错，他并不高尚，也没有多么的刚直不阿，反而……他的内心，很早以前便杂草丛生，而那个女孩来过一遭之后，春风生长，繁花满枝。 可他想的不是好好养护这繁花，而是将她摘下，采撷，最后永远烙上自己的印记。 独属于他，专属于他的印记。 …… “你——” “被揭破了心事，就恼羞成怒了？呵……” 沈斯年看到朝自己凌空挥拳的顾天野，也只是发出一声冷笑，而后迅速地摘了眼镜，直接伸手反向击打而去！ 此刻，两个人之间根本不讲什么招式，也不在意什么输赢。 如果有输赢，那就是以生死为代价，他们甚至恨不能让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短短几分钟，沈斯年与顾天野那俊美的面容上，就纷纷出现了伤痕！ 然而沈斯年与顾天野却都不在乎那些伤口，反而疯了一般的想将对方撂倒在地。 …… 而另一边，引起这无声波澜的苏清欢，则正准备提着裙子准备上楼。 她刚一走出房门，就有两个彪形大汉歉意地望着苏清欢道。 “苏小姐，沈少和顾少吩咐过了，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们，也不行吗？” 苏清欢祈求地望着那两个明显是训练过的保安，她双手合十，脸上是诚挚至极的笑意。 “拜托拜托，没关系的，我只是看他们俩刚刚那样子，所以很怕他们是不是吵架了会打起来。” “你们应该是沈大哥和天野特意找过来照顾我的吧？其实我没有什么好照顾的，倒是他们俩，都是小孩子脾气，万一真的闹出什么动静，你们反而可能有麻烦了。” “……” …… 对于这两个保镖来说，显然不觉得苏清欢到底有哪里值得上心的。 论美貌，她或许算得上中人之姿，但娱乐圈里有大把比她五官更漂亮的多的女孩。 也不知道怎么迷惑到了沈斯年与顾天野那两人。 可是沈斯年与顾天野就不一样了，毕竟他们一个是顾老爷子的孙子，一个是沈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要是这两人真的哪里少了根毫毛，只怕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才会吃不了兜着走。 …… 说句难听的，要是苏清欢消失一个月，也未必有人问津，再加上发了那个旅游的朋友圈，根本没几个人会在意苏清欢的死活。 有也是想来看小狐狸笑话的。 可是沈斯年与顾天野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是失联24小时，只怕沈家与顾家都恨不能满城巡逻。 …… 从天理上来说，命或许不分高低贵贱。 然而这个人世间，命运其实的确各有不同。 果不其然，那两个原本还想拒绝苏清欢的保镖，听到沈斯年与顾天野或许会打起来，顿时就脸上现出惊慌之色。 不过犹豫了几秒，那两人便对苏清欢道。 “苏小姐，那您跟我来，不过如果顾少和沈少倒时候问责起来的话，还请您务必帮我们说说话。” “那当然，本来就是我要上去找他们的，跟你关系不大。” …… 小狐狸估算了一下，等到她上天台的时候，最多剩下两分钟给她自由发挥。 因为时空隧道马上要开启了。 一切不等人。 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刺激沈斯年与顾天野一下，小狐狸都觉得对不起这两人的对她的“礼遇”。 …… 很快，小狐狸便出现在了天台的拐角。 当听到天台上那激烈的打斗声，小狐狸顿时挑了挑眉，内心甚至自动配齐了BGM。 ——求求你们，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小狐狸几乎有了一种莫名的鬼畜画面感。 只是不同于那脑海自动配音的搞笑感，沈斯年与顾天野的确是杀红了眼，两个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脸上都各自挂彩不说，就连胳膊上，也都是一条条的血道子。 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 苏清欢只好轻咳了一声，故作惊异和恐惧地看着他们。 “沈大哥，天野，你们怎么能躲在这里打架？！你们不要命了吗？！” 小狐狸说着，眼里便好似噙了一丝泪雾。 “你们是为了我才做到这种地步的吗？！其实根本不值得。” 系统233听着这绿茶发言，简直笑得差点前仰后合。 “宿主，的确不值得.jpg。” 小狐狸内心翻了个白眼，表面却还是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 而沈斯年与顾天野听到小狐狸的声音，顿时一怔，两人转过头去，只见苏清欢正蹬蹬蹬地跑了过来，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当初他们派来看着她的保镖。 “清欢，你怎么上来了？” 顾天野因为形容狼狈，差点就不敢对视苏清欢那双澄澈的眼睛。 而沈斯年却不同，当场便皱起了眉头，越过小狐狸朝苏清欢身后的那两个保镖望去，显然有不满之意。 小狐狸连忙朝沈斯年摆了摆手。 “沈大哥，你别为难他们，是我自己一意孤行非要上来的，你们俩这样，我真的放心不下。” 顾天野听到这儿，眼眸顿时亮了，哪怕他脸上有伤，也几乎是顾不得伤痕，双眸亮晶晶地朝苏清欢望去。 “清欢，你真的在乎我们吗？” 小狐狸欲说还休一般瞥了顾天野一眼，又有些略带窘迫地扫过沈斯年胳膊上的伤痕。 “看到你们俩为了我打成这样，我心里的确很过意不去。” “其实……其实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的。” 就在小狐狸还想继续表演一下的时候，脑海里传来系统233冷冰冰的声音。 “宿主，好心提醒你一下，还有一分钟，就结束倒计时了！” 唔！ …… 小狐狸眼睛微亮，当下就殷切地朝沈斯年望了过去。 “沈大哥，你可以不要跟天野打架了吗？其实……我想了很久，我想到了一个，也许可以让我们三个人都不再难过的办法。” 小狐狸这般腼腆又略带羞窘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不是其实也是对沈斯年与顾天野有好感的。 尤其是苏清欢此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朝沈斯年望着的那灼烈的眼神。 沈斯年一怔。 即使他内心并不相信苏清欢会在短时间之内有那么大的改变，可是当他真正听到的时候，男人心底，却还是不自觉地模糊了理智。 沈斯年眼神飘忽地望着苏清欢，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了。 “清欢……你说的，是认真的吗？你是不是想通了，想与我们好好在一起？” 如果，没有顾天野，那是更好的。 …… 小狐狸羞涩地朝沈斯年望了一眼，女孩身形纤瘦，一步步地朝着沈斯年走去，那坚定的步伐，仿佛像是无声的告白。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一切或许可以“圆满”的时候，小狐狸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接朝天台下跳了过去！ 空气中传来女孩冷厉的讽笑声。 “在一起？你们配吗？！别做梦了，就算是死，也不可能！” (苏清欢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诛心。 而且诛心，甚于杀人。 女孩那句冷冽的话，就如同一把钢刀，直接扎穿了沈斯年与顾天野的心脏。 然而当看到小狐狸义无反顾从天台上跳下的时刻，沈斯年与顾天野瞬间更是五内俱焚，所有的理智都已经被怒火燃烧殆尽。 然而他们生气的却不是她这么说话，而是她竟然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何其残忍！ …… “不！清欢，你回来！回来！” 沈斯年和顾天野眼瞳瞪大，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句话！ 可是女孩纤细的身影，却如一只轻飘飘却又极度厌世的蝴蝶，轻易地煽动翅膀，离开这个世间，同时，也带走了他们的所有欢喜。 两个青年疯狂地迈动步伐，想要拉住苏清欢，甚至想要同她一跃而下。 爱到极处，本来就顾不得生与死的界限。 然而因为小狐狸刻意叫了两个保镖随行，那两人在看到苏清欢跳下天台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当看到沈斯年与顾天野两位堂堂的豪门继承人，竟然也要跟着苏清欢一起发疯，哪里顾得上三七二十一，连忙快跑过去，一人拖住一个。 ——苏清欢说的没错，要是沈斯年与顾天野出半点的差池，只怕他们的命就没了！ 原本这两位祖宗让他们到这儿来是看着苏清欢的，不能让小狐狸有半点异动，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那当然是沈斯年与顾天野重要的多！ …… “沈少，顾少！冷静！冷静啊！苏小姐已经跳下去了，你们两个不能跟着她不要命啊！” “……” 沈斯年与顾天野此刻沉浸在痛失所爱的极度痛苦中，哪里还有这种理智想那么多，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跳下去。 “给我滚开！” “滚开啊！” 眼见着沈斯年与顾天野竟然因为苏清欢不要命到这种地步，那两个保镖对视一眼，几乎是瞬间便下定决心，一人敲晕了一个。 虽然沈斯年与顾天野的体格的确不错，也常年有过武术锻炼，可是跟这种本身就是吃这碗饭，而且当初还是被沈、顾两家特意挑选的保镖比起来，那还是力有不逮。 …… 等沈斯年与顾天野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他们甚至只来得及看到苏清欢那宛若枯叶蝶一般柔弱纤细的身影，坠入那别苑相邻的一川江水之中。 河水无情地淹没了女孩的身体。 他们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两人心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往昔的种种画面，古灵精怪的她，又或是巧笑倩兮的她，甚至是拿着沙漠之鹰在游轮上与海盗们寸步不让的她。 那样好的一个女孩，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没了？ 这样的结局，又岂是世事无常可以概括的。 …… 沈斯年的眼底不自觉地涌现出泪意，眼泪无声地沿着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庞，一点点的跌落。 他上一次痛苦到流泪的时刻，还是十多年之前，那时的他，还是总角之年的孩童，被有心之人轻易绑走，那些人威胁着他，必须跟家里要钱，否则他们就撕票。 甚至因为他长得的确好看，还让那些人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心思。 那个画面，曾经是沈斯年心目中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刻。 沈斯年曾经以为，在自己长大之后，这一切就可以改写了，他早就成了自己命运的主宰者，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失控。 哪怕是当初在游轮上遇到海盗的时候，沈斯年也是没有任何的慌张感的。 他总是有足够的自控力，对于一切都能云淡风轻的对待。 然而现在这一刻，沈斯年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放着小狐狸决绝地从天台上一跃而下的倩影。 明明……她已经微笑着叫他沈大哥，明明……她说她也是关心他，在意他的啊。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才不过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天人永隔，永不相见了呢？ …… 泪水滑落在沈斯年的嘴角里，眼泪的滋味，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的苦。 而这些苦楚，却远远比不过沈斯年此时剧烈揪痛的心脏。 如同万蚁噬心一般，那么痛，那么痛。 沈斯年紧紧地攥着手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无法想象苏清欢还有存活的可能。 因为那个天台到那条河流之中，足足距离有十多米。 往下坠的那一刻，她该有多疼？多痛？ 明明那一瞬间，他是想要追随她一起跳下去的。 怎么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呢？ 明明窗外是明朗可爱的夏日，空气炎热，甚至还有蝉鸣聒噪的叫声，可是沈斯年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赤着脚踝走在冰天雪地里的旅人。 他冷得快要冻僵了。 好冷。 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是好的吧。 也胜过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小狐狸的一颦一笑，他根本不敢去细想，一个平常爱漂亮又怕疼，皮肤一按就发红，娇气得让人觉得有点小矫情的女孩子，是怎么做出那么刚烈的决定的。 她就那么恨他吗？ 宁可用死这样决绝的方式，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永远地让他找不到她？ 多么残忍啊！ …… 相对于沈斯年空寂得仿佛一切都不看在眼里的样子，一旁终于逐渐醒转的顾天野却像是一只暴躁的公狮子。 顾天野一看到身前虎视眈眈守着自己的两个保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就从榻上爬了起来，一把提住了最前面那个的衣领。 “清欢呢？！她人呢？她怎么样了！” “明明我让你们好好看着她的！不准她出一点事故的！你们是怎么看着她的！说话！说话啊！” “顾……顾少……苏小姐……她没了……没了啊。” …… 这样轻飘飘的几个字，就仿佛轻易地盖棺定论了苏清欢的一生。 顾天野死死地瞪大眼睛，往日那双桀骜漂亮的桃花眼，此刻不断泛红，脑海中更是混沌得连半点理智都没有。 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 明明她之前还跟他们一起好好吃饭的。 她还夹菜给他吃。 跟他说她其实觉得他对她最好的…… (“不可能的！你们肯定是在骗我！是骗我的对不对！” “清欢肯定还活着，我不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 空气中除了顾天野那仿若狮子发狂一般的声音，便只剩下一阵令人胆寒的寂静。 那两个保镖连顾天野的眼神都不敢直视，冷汗更是一直从额前流到后背。 顾少……看起来疯了。 两人偷偷地往一旁的沈斯年身上看了一眼。 沈少……也极为不对劲，虽然没有像顾少那样大吵大闹，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仿佛只剩下一个华美的空壳了。 里面的灵魂，却被抽空了。 不知道是随着苏小姐的死亡，飘到了哪里。 …… 顾天野死死地揪着那几人的衣领。 “不说话以为就可以随意混过吗？！都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看到她！” 其实顾天野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他不知道这几人是怎么这么坚定地说出苏清欢一定死了的话语。 可是如果苏清欢真的不在人世了，那为什么，他们连她的踪迹都没找到呢？ 那几个保镖看到顾天野那发狂的架势，都吓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顾少……不是我们不想找，可是那水流湍急，山形又复杂，我们已经尽力派人去找了，可是现在还没捞到苏小姐的尸……” 那两个字还没说完，顾天野就狠狠地掌掴了对方一巴掌。 “你胡说！不许咒她！清欢肯定还活着！” “对，她一定还活着，你们都在骗我，都在跟我演戏，她明明说好了，答应我以后要好好过下去的，她不会死的，不会……” 说到最后，顾天野竟然也不自知地泪流满面。 这个向来桀骜不驯，看什么都像别人欠他八百万的大男孩，却迷茫地捂着眼睛，痛哭流涕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明明还没有看到清欢…… 明明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 他为什么要哭。 对，找人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 顾天野狠狠地擦拭了一下眼泪，就像跑出去。 然而他人还没动，那两个保镖就眼皮狂跳，生怕顾天野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一个两个都要去架住顾天野的胳膊。 顾天野死死地挣扎着，一脚飞踹一个。 “放开我！不想死的话赶紧放开我！” 眼见着顾天野这么一意孤行，头痛的保镖们实在没办法之下，又想要直接一个手刀将顾天野给敲晕过去。 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在这时候，房间里的大门，忽地就被一根拐杖从外向内打开了！ 来的人，看上去早已年过古稀，那鬓发斑白，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不是顾老爷子又是谁？ ……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苏清欢很可能殒命了，那两个保镖自知事情闹大了，他们又人微言轻，哪敢再将事情进一步白热化。 于是他们便违背了顾天野与沈斯年原先下的死命令，直接联系了顾老爷子来处理事态！ …… 一进门，顾老爷子就将那拐杖狠狠地拍在了顾天野身上！ “孽障！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闹！”在顾家与沈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小狐狸是从系统233的口中知道这几人的后续的。 在那个位面里，可能真正疼爱小狐狸的正常人就只有顾老爷子一个。 在连续半个月都捞不到小狐狸之后，顾老爷子也算认命了，只好拿着一件小狐狸以前的衣服，还有曾经的一些珠宝首饰，给小狐狸立了一个衣冠冢。 倒是顾天野和沈斯年这两人不知道发什么疯，坚决相信小狐狸还没死，不肯让顾老爷子立衣冠冢，更不肯让小狐狸销户。 因为这件事情，顾家和沈家甚至走向了决裂。 顾天野和沈斯年他们本来是好友，从小相伴长大，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 可是因为一个巧合进入到他们生命里的女人。 反而有了不死不休的架势。 …… 当然，最后反抗是无效的。 顾老爷子痛打了顾天野好几顿，还将顾天野闭门思过数月不说，最后甚至剥夺了顾天野顾家继承人的身份，选择了立另一个顾家的孩子做未来家主。 这是小狐狸也没有料想到的发展。 心里倒是对于顾老爷子的决定有少许感动。 …… 而沈父沈母只有沈斯年一个孩子，自然舍不得沈斯年受委屈，反而觉得苏清欢是个祸害。 她人没了不说，还连累沈家和顾家两大家族从此分道扬镳，而且他们的亲亲宝贝儿子还从此变得越发抑郁。 倒是沈斯年自己，心中有数不尽的悔恨。 他从没想过，小狐狸会决绝到这个地步，他的确想过小狐狸会逃跑，但是没料到小狐狸竟然可能会从那高台上一跃而下。 如果……再重来一次的话……他绝不会……绝不会…… 沈斯年不敢细想下去，他每天都在受着煎熬，却因为沈家父母的严防死守，了结自己的性命也做不到。 的确，沈家只要他这个孩子，面对父母，沈斯年到底还是选择了“坚强”的活了下来，只是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从那以后，这位浊世翩翩佳公子，日益的消瘦凌厉了，即使他以前是装的，可是现在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以前那个温润含笑、对谁都自带三分可亲气质的沈少爷了。 沈斯年内心无时不刻受着自我的谴责，可是因为苏清欢不在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 因为疼爱苏清欢的苏母早早过世，而苏家剩下的那几口人，于苏清欢却没有半点恩情的。 于是沈斯年最后或许是良心有愧，做了一名带发修行的居士，将巨额的资金都拿来做慈善了。 然而，夜夜难安，郁结于怀。 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那一抹倩影，却连半夜都未曾入梦。 何其残忍。 …… 沈斯年父母看到自己儿子这情况，就吓得不行，两个人心惊胆战地要给他逼婚，沈斯年也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如果他们是想逼着他彻底出家的话，的确可以做这种选择。 另外，他是不打算结婚了。 如果父母真有什么延续后嗣的打算，早点利用一下现在的科学技术，弄个二胎出来也未尝不可。 沈斯年父母被沈斯年这一席话气得差点吐血，偏偏又拿他无可奈何。 …… 小狐狸大致地浏览过了事情的后续，便无趣地啧了一声。 “得，统儿，我们去下一个位面吧。” 就在这时候，系统233却沉默了须臾。 “宿主，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啥？你说？” 小狐狸正处在系统空间里，还寻思着是不是系统233的位面跳跃技术又出了问题，结果突然系统233郑重地道。 “宿主，因为这么多位面的轮回，你的积分足够你救回你的亲人了，因为其实……他们本来就保留有一丝元魂，你想要去归墟，收集你亲人的魂魄，为他们重塑形神吗？” (小狐狸没想到会在系统233听到这样一番话，化作一只纯白破相狐狸的她顿时愣住了。 她的亲人……还活着……在归墟…… 这几个字颠颠倒倒的萦绕地萦绕在小狐狸心头，她那双明亮的狐狸眼中，顷刻就冒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明明小狐狸还没有说话，然而系统233却被她的样子弄得吓了一大跳。 “雾草，宿主，你别哭啊，我真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的，我只是盘算了一下，你的积分的确够了，早知道你这么伤心，我就深思熟虑后再跟你开口了。” 系统233小心翼翼地哄着眼前的白毛狐狸，跟宿主相处久了，它总觉得宿主是个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 可是真的看到宿主脆弱的一面，系统233才恍然想起，她曾经是青丘最小的十六帝姬，是父母和兄弟姐妹们最为宠爱最为怜惜的小狐狸。 如今乍然跟苏清欢提起这件事，只怕宿主也心中升腾出许多黯然神伤的回忆。 …… 就在系统233纠结的时刻，小狐狸却忽地破涕为笑，不得不说，那张被万千雷劫劈得毁了容的狐狸脸，此刻做出这样的表情，着实有几分诡异。 只是系统233与小狐狸相处的时间太久，它竟莫名的对宿主破了相的真身也看习惯了。 噢，唯一没有看习惯的，就是宿主化为人形后的模样。 除了刚认识宿主的第一天短暂见过一面，后来就没再看到了。 …… 小狐狸笑意盈盈地伸了个懒腰。 “傻统儿，我哪里是伤心的，哭也可能是因为开心好不好？能救助我的亲人，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宿主，那你是准备去自己所在的位面咯？” “嗯，那是当然，没有什么比去归墟凝聚我亲人的魂魄更重要。” 系统233看到小狐狸那慎之又慎的表情，忽地就想起了这世上除了亲人之外，唯一能令小狐狸动容的那个男人。 索性看小狐狸现在心情不错，系统233又忍不住八卦地问道。 “宿主，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怎么办？你要是去了仙界，你还找他吗？” “找，但是要等我先把我的亲人安置完之后。” 小狐狸说着，神色间流露出一抹坚毅。 “我有一份大仇未报，我要先去复仇，其他的事情，都延后再说。” 若是因为这件事情的耽搁，而寻不到她心悦的那个人……那或许，便是此生无缘。 苏清欢心中发涩。 情之一字，固然重要，但是她身为女儿，身为青丘帝姬，更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这件事情她很早就知道了。 就像在那个战火纷飞的位面里，她爱的那个人，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宁，毅然选择牺牲了自己。 那是时代的不得已。 但小狐狸，也能共情这种飞蛾扑火般的义无反顾。 有些事情注定要有人做，那既然责任轮到小狐狸的身上，小狐狸便责无旁贷。 …… “宿主，看不出来你还早就做好了打算，行吧，我现在传送你，你做好准备。” 就在系统233有些被小狐狸的决定感动到的时候，苏清欢忽地轻咳了一声。 “不行，先不能传送！统儿，我的脸怎么办？现在积分够修复我的脸吗？别人都说衣锦还乡，我不至于毁容还乡吧？” 小狐狸说着，又有些嫌弃地画出个水镜来，“欣赏”了一下自己破相的狐狸脸。 噢，虽然是一张大白脸，但真的毫无美感可言。 不过小狐狸还是很理智的，她见系统233犹豫，以为是自己积分不够了，于是小狐狸便捏着鼻子强忍道。 “算了，如果是我积分不够的话，那我大不了就用这副面貌回去，反正我六界第一美人也做够了，以后做六界第一丑女也是新鲜。” “……宿主，你别那么悲观嘛，其实是能修好的，耗费的积分跟你拥有的比起来也很少，不过可能有种钻心剜骨的疼，你能接受吗？” “能能能！赶紧来！作为一个颜控，恢复美貌是天大的事情，就算痛得钻心我都受着！” …… 见宿主这么“坚强”，系统233很快就让小狐狸求仁得仁。 不过一瞬，连个提醒都没有，小狐狸就感觉到自己天灵盖都在散发着敲骨吸髓一般的痛。 她面色惨白，九条毛茸茸的尾巴瞬间耷拉下去，额头不断地往外冒汗。 然而几乎是同时，一道纤秀的身影，慢慢在系统空间中凝为实体。 肌肤胜过皎洁的霜雪，大半的容颜被鸦黑的发丝轻轻掩着，然而哪怕仅仅是一个看不分明的侧脸，也是容光绝世，明艳动人到让人几乎不敢呼吸。 少女缓缓地抬起头来，如瀑布般的青丝往肩后倒去，露出一张靡丽到极点的面容。 比月色更清朗，比牡丹更浓丽，仙姿玉骨，绝代倾城…… 那种极致的美丽，好看到让人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生怕随意一瞥，就为她甘心赴死…… (哪怕系统233早已经预设过宿主真身是什么样子，也在大千位面中看到过宿主披着不同的美人面，尤其是各大修仙界，绝对不乏绝色。 可是无论哪一种样貌，却都比不上此时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当你看到她的时候，脑海中什么话语都想不出来，甚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为她驻足，只恨不能用眼神不断描摹勾勒那张端丽无比的容颜，将她深深地镌刻在心里。 …… 小狐狸看到系统233幻化出来的Q版小人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她不由得莞尔一笑，斜晲了系统233一眼。 “怎么，看到你宿主的本来模样，反倒是不习惯了？” “……呃……说实在，真的有那么点不习惯。” 系统233难得一次没有跟小狐狸斗嘴，反而十分实诚、甚至是有些呆愣和憨傻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已经在你的识海里看到过你以前的样子，当时虽然觉得的确倾国倾城，但是没想到，当画面转化为真实的存在后，那种震撼效果还会成倍放大。” “呆子，这是当然的了，所谓美人，当然是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心神。” 若是一个美人空有皮相却言谈举止皆过于刻板，那也就如木头一般，纵使好看，也失了几分灵动。 真正风华绝代的男女，无论是潋滟的眼波，还是随风飘摇的发丝，甚至是那萦绕周身的淡淡气息，都是让人一见难忘、魂牵梦绕的。 …… 小狐狸见系统233似懂非懂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又是一阵失笑。 她回过头，朝水镜中打量了自己一眼。 水镜中的女子如此熟悉，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那就是恍如隔世。 小狐狸恍惚地抚上了自己的脸，有些惆怅地站了起来，到最后，那些翻涌的情绪，却最终归结于平静。 曾经她很得意于六界第一美人这个称号，然而如今恢复了容颜、真正再看这张脸，却又觉得一切稀松平常起来。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拥有的、从小到大看惯了的东西。 而过分的美丽，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怀璧其罪。 无论男女，容色太盛，都很容易吸引一些不怀好意的窥视。 小狐狸这样一想，便又施展了个隐匿真容的术法，刹那间，那张秀美绝伦的容颜，瞬间化作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五官端正清秀，皮肤白皙无暇，体量亦是纤细，穿着刚才那一身鲛绡所制的纯白纱衣，远不再显得那般美到惊心动魄，而只剩下清正与剔透。 这样的皮相身段，放在凡人界中，或许能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但若是在仙灵界之中，便只能算是随处可见的路人甲乙丙丁了。 毕竟仙界中人，大多天生仙胎，若不是，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得道飞升的，若是经过这么千万年的洗精伐髓还是一张丑脸，那就反而显得有些稀罕了。 …… 系统233看到小狐狸突然用术法遮盖了真容，不由得有些不满。 “宿主，你为什么要变一张脸啊，你不是最爱美了吗？” 而且自家宿主经过了那么多位面的淬炼，外加上戮仙崖的雷劫劈打神魂，小狐狸的功力是愈发精进了，哪怕是放眼六界诸神，也未必有几个能看穿他们家宿主的易容的。 有这样好的一张脸却非要遮掩，多浪费呀。 它一个人工智能看她觉得赏心悦目到极点，若是一个审美正常之人，只怕是会脸红心跳、走不动道吧？ 小狐狸见系统233抱怨，不由得含笑地朝系统233看了一眼。 “这张脸不好看吗？” “……” 系统233也不能违心地说宿主幻化出来的这副模样不美，只是跟先前的差距有点儿太大了而已。 于是系统233只好认命地嘴一撅。 “行吧行吧，随你，早知道你花了那么多积分要修复真容，最后还是要伪装，我就不撺掇你恢复了。” “噗，哪里能这么说，这就跟真有钱装平凡和真穷却装阔一样，两者心境能一样吗？” 小狐狸也不再跟系统233多解释，而是迅速地开启了传送。 …… 眨眼之间，小狐狸便出现在了归墟之境。 四处海水茫茫，小狐狸无声地施了个避水诀，那些海水沿着小狐狸素色的鲛绡往外流去，她衣袂飘摇，瓷白的容颜在这水波之中，越发显得气质高华。 因为归墟之境多的是支离破碎的怨魂，他们不入忘川，自然也无法转世轮回。 小狐狸感觉到一些不怀好意的游魂朝自己逼近，顿时神色严肃起来，原本平平无奇的灵力威压，也瞬间暴涨百倍。 一时之间不仅是怨魂，就连这海底一些微末的、略开了灵智的动植物，都瑟缩着不敢朝小狐狸靠近。 苏清欢垂眉敛目，以神识扫过那些在茫茫海水中游荡的魂魄，试图寻找自己的亲人。 他们青丘一族，至亲之间的血脉感应是永远存在的，只要魂魄尚存于人世之间，不可能会寻不到。 既然系统233说她的族人在这里，小狐狸便选择了相信。 苏清欢这样想着，只是一时之间也忍不住焦灼起来，归墟之境的海水存在着生死法则之力，这是自天地初开之时便存在的深壑，小狐狸因为神力高强，短时间之内还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但如果一直找不到亲人的亡魂，那那些无处不在的海水便会不断侵蚀过来，先是消融小狐狸的皮肤躯壳，最后乃至于灭亡小狐狸的元神。 “到底在哪呢？” 苏清欢一时之间有些焦灼，然而忽然之间，远处的归墟之门，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异动。 苏清欢眉心一跳，没想到这么冷僻无人的地方，今天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会有旁人造访。 她顿时便使了个隐身诀，只要不是仙力卓绝的尊者到访，她绝不会暴露行踪。 …… 只是，冒着极大风险来这种还可能会伤及性命的地方，会是谁？ 这好奇不过掠过一瞬，小狐狸便又认真地寻觅起自己的亲族来。 而下一刻，能踏入归墟之境的旋涡大门，瞬间打开了。 (几乎是在那门打开的一瞬间，小狐狸同时感应到了自己亲人魂魄波动的存在。 顾不得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小狐狸一挥袍袖，瞬间将几缕漂泊在外的魂魄收归在自己的空间之中。 而也差不多是小狐狸将那些魂魄收拢的刹那，旋涡之门内，现出一张小狐狸都惊艳了一瞬的俊脸。 …… 那是个白绫覆眼、长身玉立的年轻僧侣，眉心一抹赤红的凤凰尾羽，肤色皎洁如玉，气质高华圣洁，而这年轻禅修的手中还握着一柄赤金色的法杖，越发的出尘绝俗。 唯一的遗憾是，这样好看的一个年轻僧人，偏偏却被白绸蒙着眼睛，让人看不见他那双眸子，又该是如何的绝代风华。 …… 小狐狸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男子，瞳孔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这个僧人……有些像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绝不会穿这样素淡如月光一般的僧袍，更不会有这样皎洁似清风的气质。 她印象中的那个男人，鸦黑色的墨发长至腰臀，额心凤凰尾羽的印记下，一双桃花眼眸灼灼明亮。 他五官生得极好，哪怕是在美人遍地的仙界，仍旧是罕见的美男子。 而且青年性格恣肆，不拘小节，最喜穿赤红烫金的繁复衣衫，再加上看着谁都是懒散带笑的模样，明里暗里不知惹来多少芳心债。 那是凤凰一族的少主，也是她一同拜在太一真神门下的便宜师兄。 ——凤清，小字烨墨。 她时常叫他烨墨师兄，兴致来了叫他小清清，不高兴的时候就叫他凤烨墨，又或者是死凤凰。 谁都知道凤凰是不死神鸟，可以涅槃重生，小狐狸用的这个名讳本该犯了他的忌讳，可是凤清却从来不会与她多计较，也只默许她有这个特权。 要是换做别人这么喊他，只怕早就被凤清的涅槃之火烧的个一干二净。 而小狐狸仗着自己是青丘的十六帝姬，年纪也比师兄小多了，就随意地享受着师兄的纵宠。 后来师尊太一真神应劫而逝，小狐狸也就回了青丘，那时的师兄，也恰好要回凤凰一族继承族长之位。 两人相见时日愈短。 …… 但哪怕如此，小狐狸也是知道的，对于凤凰一族来说，只有经历了涅槃燃烧之后，才会在额心长出尾羽印记，而且会随着业火之力的增强，印记也越发赤红。 苏清欢没有跳下戮仙崖的时候，那人丁本就单薄的凤凰一族，除了她那便宜师兄凤烨墨，也就只有族中几位寿数绵长、拥有万年苍茫岁月的长老才有那个眉心印记。 而眼前这个拥有凤凰尾羽印记的青年，又是谁？ 难道是在时空位面里跳跃这么久，仙界凤族又出了几位新秀不成？ 小狐狸抿了抿唇角，恍惚之下，那年轻僧侣却朝她隐身的地方走来。 …… 小狐狸心口一跳，瞬间笃定对方已经发现了她。 也不知道是对方的修为太高，还是自己刚刚收揽魂灵的时候，意外地泄露了灵气波动。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便在耳畔响起。 “这位仙友，可否将你先前收集的魂魄放出？” (那白衣僧侣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昆山玉碎，又似风拂竹林。 而那清朗的音色，愈发地令小狐狸觉得神似她那不着调的便宜师兄。 只是她那便宜师兄凤烨墨虽然声音好听，说话做事却总是一股吊儿郎当的腔调，浑然不似眼前人这般，清冷,出尘。 …… 索性也被人发现了，小狐狸便也大大方方地现出原型，顺势还朝着那白衣僧侣微微一笑。 “仙友若是想要那魂魄，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还请回答小仙一个问题。” “不知阁下出家之前，是否认识那凤族少主凤清？” “小仙多年前曾经惊鸿一瞥那凤族少主，本以为凤烨墨是举世无双的人物,不想今日在这暗无天日的归墟海底，遇到阁下之后,竟觉得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 小狐狸话音刚落，那穿着一袭素色僧袍的年轻男子瞬间沉默了。 对方双手微微合十，极为悲悯地朝小狐狸瞥了一眼，明明他眼睛上覆着白绫，可是那一眼，却恍惚让人觉得，他不用神识之力，也能凭借肉眼“看得到”小狐狸。 “让仙友见笑了，贫僧正是凤清，只是这凤族少主的名号，还请仙友切勿再提，往事已矣，何须记挂。” “……” 看到眼前人主动承认自己是凤清，小狐狸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师兄，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会选择落发为僧？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除了脸还是很好看，可是这通体的气质和衣着打扮，却已经完全不像她记忆中那个又闷骚又自恋的纨绔凤凰了！ …… 小狐狸的话还没说完,先前还一脸风轻云淡的凤烨墨，瞬间便大惊失色。 年轻僧侣僵硬地抬起头，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他曾经因为一些事情伤了眼睛，虽然没有完全双眸失明，可是却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眼前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容貌如何，年纪如何，穿戴如何，他却是半点都看不见。 可是这个世上，会用师兄称呼他的人，举世也只会有一个人。 那只跳脱恣肆的小狐狸。 …… 凤烨墨顾不上冷静，下意识地便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一把捉住了小狐狸的手臂。 “师妹，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他淡色的薄唇微微颤抖着，顾不得仪态，甚至直接扯下了用来庇护那双桃花眼的混沌玄绫，只为让眼前人的模样更加清晰一些。 可是哪怕如此，眼前也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僧侣那睫羽密长的眼睛颤动了一下,焦距略显茫然，但哪怕如此,也没有减损他的半点风姿,反而让人平白感叹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 凤烨墨用力极大，几乎把小狐狸的皮肉掐的通红，苏清欢本来想要抱怨的，结果看到自家那便宜师兄桃花眼里流下两行眼泪，她这才被吓得差点噤声。 她以前何曾见过那不可一世的凤家少主哭过？ 小狐狸懵了，再加上她本来就有些凉薄，最不擅长安慰人，一时之间话到嘴边都有些结巴了。 “烨墨师兄，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么？你别哭啊。” 一袭白色僧袍的凤烨墨眼眶通红，死死地将小狐狸抱在怀里，感觉到怀中人真实的温度，他才缓缓松开。 凤烨墨拿出一条纯白素帕擦拭了一下眼泪，而后便后退了一步，朝着小狐狸歉意一笑。 “抱歉，让师妹见笑了，只是如果不是今天在归墟海底见到你，只怕三十三重天的人都以为你死了。” “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小狐狸怔怔地望着凤烨墨，本来想继续追问他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然而当看到师兄唇角的冷笑，她却忽地觉察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果不其然，凤烨墨缓缓启唇，声音嘲讽而冰冷。 “今天是九重天那位与瑶山神女订亲的日子。” “师妹，他曾是你的未婚夫婿，又与你有退亲灭门之仇，如今仙魔大战在即，他堂堂天族太子，不忙着领兵出战，反而急着完婚，是不是很可笑？” “……” 小狐狸闻言，神色顷刻间也凝重起来。 她渐渐地握起手掌。 “他与谁结亲与我无关，只是他的命，我必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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