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睁眼，见大漠黄沙，十余死尸横陈。
一个个狰狞凶徒手持钢刀，正搜刮死难者遗留的财物。
马车被掀翻，男人们惨死，被侮辱的女子哭嚎着，最终却遭一刀割喉、死不瞑目。
“毫无人性，真是一群大恶人。”
傅红雪看得触目惊心。
随后记忆涌来。
嗯？
这些大恶人都是九地城的悍匪，跟着匪首傅红雪作恶多年。
打劫来往客商马队、在这百里朔方一带凶名卓著。
老魔傅红雪杀人如麻，更是位列江湖黑榜之首......
好家伙，歹徒竟是我自己！
傅红雪惊了。
正这时，远处天边依稀见得一线黑。
上一秒还在为劫掠成功而欢呼的悍匪们，此刻都变了脸色。
“城主，咱们撤吧！黑沙暴来了！”
“他奶奶的，最近黑沙暴越来越频繁，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九地城里的弟兄们都得死干净喽！”
“马老三，闭上你的狗嘴！”
一片吵嚷声中，傅红雪模仿着记忆里前主的神态，以阴森低沉的声音吩咐：“带上值钱货物，男的杀光，女的抓回去。”
说罢转身，猛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他妈的，都不要命了！”
声音一出口，悍匪们都是一激灵。
他们清楚得很，刚才的话可不是开玩笑。
傅红雪是百里朔方第一高手。
这些年恩威并施，称兄道弟时表现得再热切，也不耽误他在翻脸之后，一刀就要人的命。
悍匪们噤声，手脚麻利收拾好东西，将那些幸存下来、姿色不错的妇人捆了，扔在马背上带回九地城。
......
短短半个时辰。
几乎是在傅红雪等人回到九地城的下一秒，黑沙暴就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阴沉的天空透不下一丝光亮。
狂风汇集成龙卷，甚至将大漠里扎根百米的梭梭树都拔出地面。
人们躲藏在砂石搭建的低矮房窟里。
房顶上通风的窗口早已经封死，饶是如此，也挡不住狂风从缝隙钻进来，发出尖锐的哨响。
每一场黑风暴过后，城里的积沙都有半米深。
等到风沙停歇、人们外出清理时，总会发现有一两间房窟塌陷。
里面的人也被黄沙掩埋、窒息而死。
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论出现多么疯狂、多么坚韧的人，似乎都是很合理的。
无论事实是否如此，至少现在的傅红雪，是这么想的。
他正栖身于黑暗中，耳畔还能听到其它悍匪们的喘息声。
除此以外，那些被劫掠回来、准备找个好日子卖到花楼城去的妇人，也正发出疲惫而绝望的喘息。
些微异常的喘息声引起了傅红雪的警觉。
那声音更为急促，透着一种强烈的焦渴；与之呼应的，是妇人充满着惊恐与抗拒的悲鸣。
“谁？”
心里一沉，黑暗中的傅红雪声音冷厉：“哪个坏了规矩，刚才在外面玩过也就罢了。
这些带回来的都是好货，哪个不要命的，连好货都碰！”
此刻的傅红雪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前主记忆里，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出声训斥。
唯有如此，才能捍卫九地城匪寨的规矩。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继续扮演好一个阴毒枭雄的角色，不至于因此穿帮、丧了性命。
“老、老大，我太紧张了，我是第一次跟着出来抓羊，不懂规矩......”
黑暗里有个年轻的声音回答，他的喘气声很粗重，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慌。
“放屁！”
另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大声训斥：“小锁子，我昨晚就跟你说过规矩，是你自己没仔细听！
城主你听我解释，我昨晚真的......”
“新晋胡马犯错，引荐人同罪。”
傅红雪的声音森冷：“马老三，你的刀最快，骟了他们俩，手脚麻利些，别叫他们死了。”
“嗯。”
马老三是跟随傅红雪时间最长的悍匪之一，此刻闷闷答应一声，当即抽出刀来。
一丝光亮都没有的黑暗里，看不见刀光。
傅红雪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随后是挣扎、哀求。
公鸭嗓不敢反抗，任凭着马老三骟了。
他咬着牙发出濒临崩溃的低吼，不多时便疼得昏死过去。
血腥味弥漫开来，犯了错的青年忽然咆哮起来：“你放开我！你、唔——”
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大概是马老三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随后一声闷吭，听声音判断，是有人挨了一拳，被打倒在地上。
以双方身手判断，被打倒的肯定不是马老三。
“哥几个，帮忙按着点。”
马老三低低说了一句。
那青年被人按住，整个人都疯魔了似的、拼死挣扎。
可惜，徒劳无功。
尖利的惨叫过后，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傅红雪嗅着这样的味道，听着黑暗里的叹息和嚎叫。
他竭力维持着现代文明赋予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竭力镇定住、将一个阴毒枭雄的角色继续演绎下去。
然而心底深处，最后一丝理智的防线也渐渐开始溃败。
“现在我只能靠匪首的余威震慑这些人。”
傅红雪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九地城主。
身为穿越者，他空有九地城主的记忆，却没有对等的狠辣手段。
这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突然间获得世界级拳王的身体。
空有蛮力，一旦上了拳台，哪怕次一级的对手都能将他完爆。
忠于九地城主的马老三，现在能够老实听话。
可他一旦发现傅红雪已经变质，立刻就会反噬、将傅红雪取而代之。
“上药，如果实在看不清就点灯吧。”
听着耳畔的哀嚎，傅红雪终于按捺不住。
其实以九地城主的脾气，这时候是绝不肯让人点灯的。
黑沙暴短则三四个时辰，长则连续三五天。
为防止黑沙淹没房窟，每一处缝隙几乎都已经堵死。
唯一的通风口，是地窖深井通往的下方地道。
可是当黑沙暴来袭，没人能确定地道彼端的通风口，是否已经被堵死。
点灯也要消耗氧气。
如果通风口已经被堵死、这次黑沙暴持续的时间又很长，那么点灯消耗的氧气，也可能危及傅红雪的生命。
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以往的九地城主，是绝不会允许它发生的。
马老三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黑暗中传来他低低的一声‘嗯’？
至于傅红雪，他远比马老三更清楚九地城主该怎么做。
但寄宿在骨子里，源自现代文明的最后一丝理智却使他无法做出那种选择。
他终究不是血和肉都冷到骨子里的九地城主。
感受到马老三的质疑，傅红雪的声音愈发森然：“怎么？马老三，你有什么想法？”
“不敢。”
匪首的多年积威发挥作用，马老三闷闷地回应。
随后摸索着找出油灯，以火折子将之点燃。
明亮到刺眼的光线亮起，直到这时傅红雪才发现，自己的右眼不知为何，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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