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兄弟，断然不可去。你若去了，你家我们也就没脸待了。明明是我们受了你们的厚待，怎么还敢让你爲我们这般麻烦。”
    “哎，哪裏会麻烦。”
    董越也是一腔热血般的豪情。
    之前的他，却是因爲胡軫他们的身份存有芥蒂。然而董卓一腔豪迈，感动的岂非单单只是胡軫一行人。
    便是身爲叔弟的董越见了，也不觉有所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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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董卓，再看看自己。相比之下，董越反而觉得自己缺少了几分容纳万物般的胸襟。
    正如董卓所言的那样，胡人怎样，汉人又如何。岂非哪裏都有好人，哪裏又都有坏人。就算曾经劫掠互爲宿敌，此番登门拜望便是贵客。
    此一时彼一时，却是不能一併混淆论处的。
    眼看二人相互客套，彼此爭执不下。董卓的脸上，也露出欣慰般的笑容。
    胡羌贼人虽然本性凶悍，却终究还是一帮热血汉子。他们生性直爽，最不喜欢藏头露尾的阴谋暗算。虽然缺少了几分礼数般的文雅，但岂非好过那看似知书达理，却在暗中给人使拌的段家要盛强百倍么？
    董卓深有感触，此时眼看二人爭执不下，也不得不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哎，你二人权且住手，这是做什么？”
    他一语出口，董越和胡軫竟是全都下意识的停了手。他们不自禁的看向董卓，儼然一副將董卓彻底当成老大，不敢有半点违逆般的模样。
    眼看二人罢手，董卓目光不觉望向了董越。
    “不是我说，叔弟你的心虽然很好，但市集现去买肉却是麻烦。非但让羌胡的兄弟们难堪，等待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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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叔兄的意思是……”
    “家裏虽然没肉，不是还有耕牛么。吩咐家人，宰了煮肉。新鲜下酒，招待贵客。”
    “啊？！？”
    闻听此言，莫说董越和胡軫。便是同在厅堂內的索罗和几名胡羌隨众，此时也全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汗顏般的惊呼。
    毕竟是在古代，汉人杀牛可是大罪。
    那时候的牛可不像现代，可以隨意屠杀，基本都是用来耕种的。依照律法，隨意宰杀耕牛在当时可是要杀头的。便是再轻，少说也要发配充军。
    律条如此，可谓森然严苛。
    莫说董卓、董越身爲大汉子民，便是地处边境之外的羌胡人也对此十分了然。
    “董首领，断然不可如此。”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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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軫想要阻止，却被董卓一支大手拦住。
    董越也有些上头，如今直接吩咐家人杀了耕牛招待客人。
    胡羌贼人们闻听，全都呆立在了原地。有些甚至一脸感动，完全说不出来话的同时，全都彻底泪奔了。
    他们和汉人的关係，素来势成水火。
    身份的卑贱，有时甚至是自家部落裏地位高一点的胡人，也都看不起他们。似如董卓这般如此的厚待，他们却是哪裏见过。更何况董卓的身份，还是汉人。
    有了董卓的命令，府中的家人立即杀了耕牛款待胡軫等人。
    伴隨着新鲜煮好的牛肉摆上桌子，原本还有些芥蒂的胡羌人竟是和董卓、董越二人彻底摆脱了之前的所有恩怨。
    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喫肉。一通牛饮，好不痛快。
    一番饮宴，众人皆醉。唯独胡軫和董卓酒量不错，还在彼此豪迈碰杯。
    酒过三巡，董卓也喫得有些酒醉。看着此时一脸涨红的胡軫，二人四目相对之下，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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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虽然种族不同，却终究都是一腔热血的青年人。
    “軫弟，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今番恕我斗胆，倒要向你请教一番了。”
    “哎，卓兄哪裏的话。有什么话，你我兄弟但讲无妨。”
    “无妨？”
    “是，无妨。”
    眼看董卓还显得有些犹豫，胡軫竟摆出一副义正严词的坚决模样。
    “好。”董卓应了一声，便也不再顾及，直接与胡軫道：“在我心中，如今的我们不分胡汉。既是同爲江湖人，却爲何非要相互爲难不可？既然我们彼此各有疆界，若能互不侵犯併成一家，岂非莫大的好事。愚兄看得出，軫兄弟你也是生性磊落的好汉子，却爲何非要做那些劫掠我们汉人的买卖不可呢？”
    闻听董卓爽快直言，胡軫酒醉般的脸上也不觉泛起一抹惆悵般的愧色。
    他一声嘆息，摇头道：“此事非是小弟愿意如此，奈何万事皆不由人。”
    “哦？这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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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眉头一皱，显然没听明白胡軫的话。
    胡軫嘆道：“卓兄身在边城，只见我胡人的凶悍，殊不知我们也是受人所致。我们部落所辖的疆域虽然广阔，却多爲荒漠之地。不似你们这边，还有富庶的良田可以耕种。就算是放牧牛羊，部落裏的子民也是不够活计的。”
    董卓越听越是不解，眉头也不禁锁的更紧。
    “凭藉自己的双手劳作，纵然只是放牧，如何不能生存？”
    胡軫苦笑，嘆道：“若无奴役，但求温饱又有何难。然而我们胡羌部落，岂非也受边塞外强大的匈奴部落所制约。每年每月，都需要向他们缴纳大批的牛羊奴隶作爲税贡。而我们的土地本来就很贫瘠，但凡还有第二条路，何必非要做些强盗般的买卖劫掠你们不可的？”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董卓心头一紧，这才明白了胡人的苦楚。
    原来他们看似本性凶残，实则也有自己这边的无奈。本以爲他们劫掠是爲了谋利，殊不知也是北方强大匈奴部落的部曲。
    匈奴人的强大，董卓素有耳闻。
    他们雄踞北方，几乎佔据了汉朝以北纵横千里不止的疆域。西凉以北，纵横间直达河北之地以北的幷州，全都是强大匈奴人的管辖范围。
    似如西凉北部的胡人、羌人，以及大汉北部疆域的河北幷州以北的乌桓部落，几乎也全都是他们奴役下的部曲。
    董卓这才彻底顿悟，什么叫家家有本难唸的经。
    他一声嘆息，虽然仍旧爲胡羌人的劫掠感到不齿。然而发自內心原本的痛恨，此时显然已经不似曾经那样的苦大仇深了。
    眼看董卓低垂着眼神不说话，胡軫则忍不住再度一声嘆息。
    “其实不瞒卓兄，我们胡羌人也有我们的血性。曾经我父亲在的时候，身爲部落首领的他就很少向北方强大的匈奴人选择屈服和妥协。他不堪受辱让我们的族人成爲他们的奴役，甚至几次和我们北方的匈奴部落产生冲突。我作爲他的儿子，也想继承父亲的遗志。怎奈天不予寿，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也实在是太小了。又因他走得太急，根本没有留下什么遗命。因此部落裏的长老，全都一致推选我的叔父胡质成爲了我们胡人部落的首领。而他自从接任了我们部落首领的位置，就一改曾经我父亲对待匈奴人的態度。他卑躬屈膝的选择俯首称臣，每年都將我们放牧的大批牛羊作爲税贡进献给匈奴人。部落裏的生计从此成爲了大问题，而爲了生存，我们的族人也这纔將目標转嫁到身在汉朝疆域的你们身上啊。”
    此时的胡軫，不知因爲酒醉还是性情的本真。面对董卓的询问，竟是丝毫不加掩饰。
    他一番实情的诉说，却让董卓突然有了种感同身受般的同情。
    诸如胡軫所言，显然胡人也有胡人的难处。汉人爲了生存，胡人岂非也是一样的。大家同爲天涯沦落人，不得不迫於形势选择自保。
    人喫人的世道，试问谁不是在爲苦难下的生活疲於奔命。
    至於那些所谓圣人礼教眼中的仁义道德、节烈操守、人间正义，在没有温饱保证的前提之下，岂非也就只能选择搁置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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