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在病房里守着容九的尸骨一夜。 顾知周就在病房外走廊上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他不知道宋和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接受容九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他也不知道宋和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容九死亡的悲痛。 顾知周在心里盘算,如果天亮的时候,宋和不愿意从病房里出来的话,他就去叫医生给她打一针镇定剂。 然而,天将亮不亮的时候,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宋和自己转着轮椅出来了。 顾知周抬眼看向她,表情随之呆住了。 顾知周以前只在小说中见过一夜白头的情节,他以为那只是写小说的人为了引起读者心中的悲悯,故意夸大其词出来的情节。 可当看到宋和鬓间一夜之间生出来的丝丝灰白头发时,顾知周才明白,原来写小说的人没有夸大其词,原来人在遭遇极致的痛苦时,是真的会一夜白头。 顾知周的心上像压了一块沉重而滚烫的铁石,让他难受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以前只晓得容九在宋和心中的位置很重,比他还重,但他没想到,竟会重到宋和会因为容九的死而一夜白头的地步。 顾知周忽然对自己、对他和宋和的感情,产生了非常严重的怀疑。 如果宋和真有他那么以为的那样爱他的话,她为何会因为另一个男人的死,而一夜白头? 就在顾知周深深怀疑的时候,宋和把转着轮椅到他的跟前,声音嘶哑的问他,“我手机在你那里吗?” 那天阮登来盛世华景找她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带,就急匆匆跟着他走了。 这几天一直守在抢救室的门口,宋和也没空去想她的手机在哪里。 顾知周听到她的声音后,快速地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摸出她的手机,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把手机放在她的手心里。 一夜过去,宋和的手仍旧是冰凉的,顾知周感受不到一丝属于活人的热气。 再给容九联系国外的专家的时候,顾知周就怀疑过,如果容九死了,宋和的半条命可能也就没了。 如今,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宋和虽然还好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眼睛也没有哭瞎,但顾知周能感觉得到,她只剩下半条命了。 顾知周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打电话给殡仪馆,看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容九的身后事。 等她把一系列事情都安排好后,她打电话给阮登,“你们……都上来吧。” 片刻后,阮登、吴敏与小招匆匆上楼来。 在病房门口,但三人看到宋和的时候,露出了与顾知周看到宋和白发时一样的神情。 吴敏没忍住出声,“宋律师,你……你的……” 宋和还不知道自己鬓间已经生出了白发的事情,只声音嘶哑地对三人说,“去看看他吧。再过一会儿,殡仪馆的人就该来了。” 吴敏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嗯。” 兄弟三人走进病房,去向容九做最后的告别。 宋和则捏着手机,对顾知周说,“他的衣服染了血,太脏了。我想去给他买一身衣服……” 顾知周开口,“我陪你一起去。” 顾知周陪宋和去了就近的商场里。 在三楼的男装店,宋和给容九挑选了一套白色的西装,她还记得半年前的新年晚宴上,容九白衣款款时的英俊模样。 接着,再是衬衣、领带…… 在挑选内裤的时候,宋和不知道容九该穿什么尺寸的,她也是第一次给容九买。 宋和便叫来服务员,跟她说了容九的身高与体重后,服务员凭着丰富的经验推荐了一个尺码。 顾知周知道眼下不是一个吃醋的好时机,但当他看到宋和那样认真地给容九挑选衣服,甚至包括内裤这种贴身衣物的时候,他心里真的很不舒服,他很想问宋和,你知道我穿什么尺码的衣服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衬衣吗?你都没有给我买过内裤…… 可这些不甘的质问,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不能真的问出口。 因为容九已经死了。 他一个大活人,不能去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争。 就算争…… 这个时候,他也争不过。 鞋子选好后,宋和让服务员开单,顾知周准备签单,被宋和拦住了。 宋和打开付款的二维码,递到服务员的跟前,服务员看了看顾知周,很奇怪宋和为什么会当着顾知周的面,买了一套完全不是顾知周所穿尺寸的衣物,还要坚持自己付钱。 付完钱后,宋和抱着购物袋,跟顾知周回到了医院。 殡仪馆的人已经来了。 但因为宋和这个主事的不在,他们也就没有进病房工作。 宋和先是跟殡仪馆的人打了个招呼后,抬起手在病房门上敲了敲,吴敏走过来把门打开,他眼睛通红湿润,显然是流过眼泪。 宋和把装着衣物的袋子递给他,“我刚买的,你们给他换上吧,让他……”宋和吸了吸气,“干干净净的走。” 吴敏红着眼睛接过去。 宋和与殡仪馆的人等在门外。 片刻后,吴敏重新把门打开,他看了看宋和,没有说话。 宋和扭头看向旁边殡仪馆的人,对他们轻轻一颔首,“麻烦你们动作轻一点。”biqubao.com 他生前已经承受了太多非人的疼痛,她不希望他死后还要再经历那些非人的疼痛。 殡仪馆的人已经见惯了家属们的各种要求,也能理解宋和的心情和想法,冲她轻轻一点头后,他们走进了病房。 很快,容九就被推了出来。 他的身上,盖着一块洁白的布。 那块布遮住了他的身体,遮住了他的容貌。 吴敏三人分散着站在病床边,各个都是眼睛通红湿润。 宋和却很平静,她没有流泪,也没有上前掀开那块白布再看容九一眼,她坐在轮椅上,由顾知周推着她,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她像是一个引路人,又像是一个开辟者,她要亲自替容九走出一条平稳的没有泥泞的道路来。 她要让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家人,平平稳稳地走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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