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成离去后,杨宴如一个人坐在“芜竹”池边,胃里翻滚,烧心得难受,突然没忍住,呕出一口血,喷在了雪白的蚕丝禅衣上,颇像中了情花毒的小龙女。 可惜现实不是金庸小说里缠绵悱恻的情节,她也没有什么毒可中,真要中毒,那只能是酒精中毒。杨宴如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反而就势坐在了池边,靠在并不粗壮的荔枝树树干上,刚好矮矮的树荫能够遮住她。 前些天她才因为胃出血出院,每个醉在酒精里的夜晚,都为一场磅礴的胃出血做出贡献。 医嘱里清楚写着,不允许再进食酒、茶、辣椒等严重刺激胃粘膜和贲门的东西,她不在乎,流尽每一滴血,也流不尽生命里无法剜除的痛苦。 杨宴如到这个时候,才会去思考那些终极的问题,生死,来路,归途,自我……没有答案,想到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真可怕,像她这样的人,连神佛都不渡,哪怕是耶稣,都对她不屑一顾。 她不信宗教,人生一路,从小到大,她只信自己。 “宴如。” 唯一这么叫她的人,竟然会如巨浪袭岸后卷潮退去那样平静,沙滩上甚至没有留下巨浪来过的痕迹。 杨宴如闭上眼睛,沉溺在十六年前的回忆里。 高一上学的第一天,她因为个子比较高,被老师安排在倒数第一排,恰好同学总数是奇数,所以她成为唯一没有同桌的幸运儿,一个人独占两张桌子。班干部们正在向同学们发新书,前面同学向后面同学传书,无论新书好坏,最后一排的人,都只能接受。 她安安静静地接过每一本书,熟练地用透明挂历纸将教材包起来,在白色挂历纸上写好教材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以及班级。 “报告,我是新转来的,老师,我已经办完入学手续了。” 班主任喜笑颜开,对全班同学介绍:“来来来,欢迎徐映松同学,他是綦江区中考状元。那个,我看看啊……”班主任扶着老花镜扫视全班,指着杨宴如旁边的空位置,说:“你跟杨宴如同学做同桌吧,她是渝北区的状元,哎呀,位置那么靠后,谁安排的位置,你们坐到第三组倒数第三排,原来的都往后挪一排。” 瞬间全班的目光,就顺着徐映松走向杨宴如汇聚到了两人身上。 徐映松咧着两排大白牙,身披阳光,笑得灿烂,穿着短袖白衬衫,彼时他的个子和杨宴如差不多高,来到杨宴如跟前一屁股坐下,指着杨宴如包好的书,骄傲而挑衅地对她说:“杨状元,承让!” “哦!”杨宴如不屑道,并且无动于衷。 杨宴如当时心里想,一个状元为什么要给另一个状元面子,都在南开中学实验班,谁给谁面子还说不定呢! 前面的同学已经抱着书,准备挪到最后一排,看到他俩还没动作,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了。 徐映松还没领到书,只有一个空书包,见杨宴如还在磨磨唧唧收拾东西,索性就直接端起放在他桌上的十几本书,走到了倒数第三排。 “没让你搬啊,多事!”杨宴如不满道。 “不用谢!”徐映松坐下,头都没回,大声甩了一句。 杨宴如既尴尬,又无奈,只能加快速度把包书的各种工具零碎收进书包,越着急越忙乱,手工刀的刀头还没完全收回刀鞘就被她扔进书包里,再次放胶带的时候,猝不及防被划了一道口子,大拇指顿时鲜血直流。 “啊!”杨宴如吃痛喊了出来,下意识一甩手,血珠飞溅,后面四排同学都听到了她的喊声。 此时,一个创口贴递了过来,徐映松没好气地说:“杨状元,去座位上坐着吧,我帮你收!” 杨宴如正想倔强,徐映松撕开创口贴,捏着她的虎口,帮她把创口贴贴上去,又说了一句:“别坐着碍事了!” 班主任循声走过来,杨宴如只好悻悻地起身,班主任心疼地直接把杨宴如给牵到倒数第三排去了,徐映松毫不客气地坐在她位置上,帮她把文具一一整理好,从桌子里搜捡到的垃圾丢到垃圾桶里。 徐映松拎着书包走到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又把文具倒出来,分门别类整理时,顺口吐槽:“堂堂一个区状元,文具整得乱七八糟的。” “你不过就比我少了十分,至于冷嘲热讽个没完么?”杨宴如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 “嗯哼,等我下次考得比你好,可能就改热嘲冷讽了。”徐映松把包好的书,一本一本放进她的书包里,那语气傲得像摇尾巴咆哮的小狗。 杨宴如狠狠瞪了他一眼,可看着他帮自己收拾书包的手,骨节分明,白白净净,她又默默把怼人家的话给吞了下去。 紫薇格格曾经曰过,饶恕是人类最大的美德。 班主任这个时候抱了一摞卷子进来,说:“分班考试成绩出来了,那个咱们班第一名是新来的徐映松同学,他昨天下午就在我跟前做的,当场就批改出来了。第二名是杨同学,分数差的不大,5分,杨同学数学多错了道选择题,有点可惜。” “诶,状元名头不保咯!”徐映松嘚瑟地看着杨宴如。 班主任招招手,对徐映松说:“你俩的卷子,徐映松你上来一块儿拿走,其他同学的,第一排小组过来拿自己小组的发下去。” 杨宴如银牙咬碎,恨恨地喷了三个字:“去死吧!” “这怎么能行,我还没上清华北大,哈哈哈哈!”徐映松在全班同学羡慕中,去拿两人的卷子,回来后把三张卷子放到杨宴如跟前,还要特意说一句:“加油哦,手指受伤了别生气,伤口好得慢,好得慢影响下次考试,更考不过我了!” 杨宴如仰头看着天花板,班主任从哪儿刨过来的显眼包,隔壁也是实验班,干嘛不把他匀过去,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班也不容两个状元! 从“杨状元”到“宴如”,这几个字的变化,有至少三年的时光。 从“宴如”到“杨总”,又是七年岁月。 从“杨总”到“宴如”,还有一年多时间。 此后,“宴如”这个独有称呼,他一直独占。 就算有十六年的情分,徐映松的灵位,她的名字无处安放,不能以妻之名,可能此时此刻死了,她的坟,也不配与之合为一穴。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曲曲折折,不久前,这个故事猝然划上一个句点,如果徐映松的人生是一部小说,那写这部小说的作者天打雷劈的不负责任,在某天心血来潮弄死了主角,去开启另一个故事的新坑。 读者可以骂小说作者泄愤,而自己的人生,骂遍诸天神佛也无用。 她缓缓睁开眼睛,回到了当下。 《故园风雨后》开篇,查尔斯望着废墟,说,我知道这一切所有的事情。 “芜竹”还未成为废墟,她想起了多年前飞往美国的飞机上,徐映松送给她的手链,附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段英文:iwantyourheartbreaks.ihavetoletyougo①。直到她偶然看到《故园风雨后》,才知道那是查尔斯对爱人茱莉亚说的一句话。 望着翠竹小池,杨宴如想明白了,她才是故事里的查尔斯。 好刺眼的太阳,灿烂得就像高一开学第一天那样。 在另一个故事里,她不再是主角,人生海海,浮生蹉跎。血液的腥咸味冲上头,日子不就是在醉生梦死和纵横四海中来回切磋么,占上风的人,还未退场。 她又凭什么要轻易低头。 thereisnothingnewunderthesun.justrepeat,repeat②。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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