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_第43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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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你会卖乖!”那都统气哼哼地说着,任凭副将替他收拾正白旗的那几个兵士的尸体。

    等到清兵走远,李开带着沙媺从城墙上下来,“我们去别处看看。”

    雨下了两三天,地上泥泞不堪,脚陷到了泥浆中须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从泥浆中拔出,李开扶着沙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看着一路被焚毁的茅舍还有烟气缭绕,心中恻恻然,只是忘记了该如何流泪。

    “救命——”一个蓬头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跌倒在泥浆中,又爬起来,将包着孩子的布拉好,随即又向前跑着。沙媺听到呼救,急忙抢上几步,扶住那女子将她带到一溜矮墙边。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是城北一户人家的侍妾,这是我半岁大的女儿……都死了,一家人……除了我和女儿,都没逃出来……救救我……不、救我女儿就行了……”那女子颤栗着,将孩子放在沙媺怀中,“他们追来了,我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不会追究了……”

    “不!”沙媺将孩子还给她,“我去引开他们,你在这儿呆着。”说罢便示意李开好好照顾那对母女,一纵身闪出矮墙。登时就有清兵大喊:“在那里!”于是,马蹄声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开扫视着周围发现有一口井,心想着别无他法,便对那女子道:“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你只能躲到那口井中,你身量小,就只能站在那木桶里,我把你放到井下,你撑着井沿,井里下了几天雨也会有水,只是没有粮食,但也只能委屈你几天了。”

    “没有关系,谢谢你。”那女子听罢便抱着孩子跨进木桶。李开将绳索放开,只听到木桶触到井中水的声音便将绳索结好,让木桶不再下沉。

    “夫人,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必定来救你出去。”

    “好,你快去吧,那位姑娘现在肯定是很危险。”那女子一手撑着井壁、一手抱着孩子回答着,虽然这井深不见底,但对于她一个母亲来说,不用抱着孩子在外头的世界担惊受怕,这也算是人间天堂了。

    李开答应了一声提起剑便朝着沙媺李开的方向狂奔而去。奔出二里多路,只见沙媺正和萧伯梁一起与那些清兵缠斗着,两人气势如虹,清兵虽多,想来也不是他们的敌手。李开站住了脚,靠在柳树上看着他们打斗。他捏着剑,苦笑着对自己说,“他们中间根本没有我的位置,也不需要我去插一手。”虽是这样和自己说,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直到看着那些清兵一个个倒下,他才默然离开。

    “只是因为我离开得不够彻底……”李开回首望了望刚刚沙媺打斗过的地方,似乎还有她的影子在那里,“李开,离沙媺远些,免得她难做。”李开自我解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头上的水珠滚落下来,他努力让自己在雨中清醒些。

    城中存活的人更少了,每走一步路都能看到死尸。零零散散的烛火点燃起来,残破的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只听见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一个人忙掩了婴孩的嘴止住他啼哭,一个却将婴孩抢过,将婴孩高高举起,摔落在地。李开见如此残忍的情形心中大怒,大步走到那屋前,一脚踹开门将那摔死婴孩的男人掼倒:“你做什么!”那男人的屁股疼得快要裂开,只说“我自己都快死了,还管得着他么?”那女子只是哭,趁李开和她丈夫争执时就从梳妆匣里拿出一小块金子吞进肚里。那男人转眼见着了,忙爬起来捶着她的背让她吐出来。那女子咳了几声,退了几步,“你杀了我孩子,你滚,你滚……”李开架住那男人,只向那女子道:“你要怎么罚他?”

    “罚他?我生生世世诅咒这禽兽!连清狗都不如的禽兽!”她咬牙切齿,将篓子里的剪刀拿出,猛地插入自己的心脏。

    那男人“啊!”地一声阻拦不及,李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显得不知所措,呆呆地放开那男人。

    那男人扑到女子身前涕泪横流,“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女子冷冷地怒视了他一眼,脑袋无力地一歪。那男人悔之不迭,拿起那女子手中带血的剪刀推开李开出门去了。

    是清兵逼的,一切都是清兵逼的!那男子在雨中挥舞着带血的剪刀向着清兵大营里跌跌撞撞地跑去。

    “我一个人,怎能左右城内那么多百姓的命运?”李开将那女子扶起放在床上,把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婴孩放在她臂弯里,拉过床上的被子替她盖好,仿佛那女子在熟睡一般。

    李开想到了白天救过的那一对母女,他想给她们先找些吃的。可是满城里除了死人就是偶尔能见到的死马。李开割下些死马的肉,用炉火烤熟了带到那口井边。井里没有一点声音,李开敲了井壁半日才有那女子微弱的回音。李开慢慢将马肉坠到井中,“你暂且吃着,我不能每日来看你,你自己保重。”

    那女子敲了敲井壁算是回答,李开怕惹人注目便很快地离开了那里。其实那女子已然是身心俱疲,她并不敢将井中的冷水给孩子吃,而是咬碎了指尖给孩子吮吸血水,一来可以不让孩子发出哭闹声,二来也保证了孩子不会太饿。可是孩子长时间地吸食让她眩晕,本来每天都没有米粮进肚,现在又只能喝井水。所幸李开给她送来一包马肉,算是救了这娘儿俩的性命了。

    李开不知道自己除了能多杀几个清兵还能多做些什么事情。

    屠杀的第五天,天终于放晴了。只是满地的泥水和着血水的颜色怵目惊心。一些新死的百姓被清兵的马蹄践踏过,脑浆迸裂。成堆的尸体手足相枕,填满了整个巷子。那些尸体并无人收拾,被太阳晒了一天后便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清兵仍在城中扫荡着,找寻着一切有价值的事物。比如说金银,比如说美貌的妇人。大火连天地烧着,日头当空照,吸收着扬州城一草一木的养分。池塘中刚刚漫起来的水再次地浅了下去,只是这次池塘中水的颜色十分的复杂,近观似碧赭,可远远看去恰如霞映澄塘。

    他只有一个人,但是扬州城内几乎每一刻都有屠杀在发生。他救得了东家,却救不了西家。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李开才明白他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活在这世上未必是幸运的,活着的人往往是要比死人承受更多的痛苦的。

    “李开。”

    听到那个声音,他心里一颤,“怎么又是她?”可眼前分明是沙媺的笑脸。

    “萧兄呢?”李开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张口就问出了这句话。

    “嗐,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我以为你见不到我会着急所以找你来了。”

    “噢……那萧兄怎么不和你一起?”李开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他想抽自己,怎么现在和沙媺说话反反复复都不离萧伯梁呢!

    “李开,你怎么了?”沙媺好气又好笑,“我们快走吧,我来时看到一队清兵往东面去了,肯定又要干什么勾当,我们要去阻止他们!”沙媺不及李开应声,拖着李开便向城东跑去。

    城东许多百姓见清兵如狼似虎般扫荡着整个扬州城,心悸之下都藏入地窖中想要保全性命。谁知道那些多铎身后的贪生怕死之徒早就将“城东多地窖”一说告知了多铎。多铎丝毫不手软,立刻就有一队镶白旗兵士奉命前往城东去“剿灭”了。

    等沙媺和李开赶到时,屠杀在那镶白旗头目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杀人的手法如此娴熟,就像碾死一只只蚂蚁般。血从屋里一直流到屋外的地里。天已经很黑了,屋里燃起了火把,只见那些士兵戒备得很严密,举着火把注视着屋外的一举一动,那个屋内的红衣头目必定是个厉害的角色。沙媺和李开绕到屋后窜了进去,趁其不备杀死了几个背对着他们的清兵,兵刃响动间,屋内的人早已有了知觉,几十个清兵将他们的围到中间,渐渐缩小包围圈。

    “凤舞九天。”李开在沙媺耳边轻声道。

    沙媺会意,两柄长剑倒转,飞足踢向身边的一名清兵。那清兵举刀格挡,沙媺却只是借力腾空而起,剑锋早就在最内层的清兵后颈处划过,最内层的几个清兵倒下,李开又趁乱将外一层的清兵踢飞数人。

    那红衣头目阴沉着脸说了个“好”字,站在一边拿着酒壶喝酒。沙媺看清了那人的脸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她只觉得那张脸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扭曲着冷笑,还有那双森然如寒潭般的眼,像是荒野中的毒蛇。红衣头目发现沙媺在注视着他,脸上的寒意愈发地浓重起来。

    沙媺手上的两柄剑“呛啷”落地,李开心中不知为什么沙媺忽然没有了战斗力,只好独自抵挡那个包围圈。

    包围圈外还有二十几个清兵在夹攻着李开,沙媺像是中了蛊毒般向着那红衣头目走去。

    李开不由分心用余光注意着沙媺的处境。

    “噗——”地一声,那红衣头目向他的刀上吐了一口酒,衣袖甩过刀上竟然燃起了一排火焰。

    沙媺惊呼了一声,李开大呼道“小心”不知为何能一下子逼退数十人。他冲到了沙媺面前将她的头按入怀里,他觉得自己瞳孔火辣辣地疼,他注视着那些火苗,恍若那些火苗就是在他眼睛中燃烧。

    “媺儿,我看不见了,你不要往那个红衣男子那看,快一个人冲出去吧。”李开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在沙媺听来无异是个晴天霹雳。

    李开静下心来听着那些清兵盔甲碰撞的声音,挥剑处又将他们斩杀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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