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南为何如此生气？

    凌寒南一生气，就表示事态有点严重了。锦云撩袍在阶下雨中跪下，规规矩矩回道：“臣为楚大人求情，不可否认存了些私心。臣与楚大人的确私交不错，殿下并非不知，而且楚大人与被害人齐渊也是好友，此事还存着许多的疑点……”

    “到底是说出来了。”凌寒南不明意味冷笑出声，抱臂斜睨着她缓缓说道，“此事朕心意已决，你无需再多说什么。正如卿说的他功不可没才华出众所以之前他为楚相之事无力僭越朕都忍了。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

    他的声线拉得很长，有种说不出的悸动和愤怒在里面。锦云心头颤栗着，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起来吧。时间不早了，听闻你近日身子不太好，回府去吧。这些事也莫要管了。”凌寒南看着跪在地上的锦云终是长叹一声，话语里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臣……”锦云一想到血泊中的齐渊和不知情况如何的楚慕淮，倔强劲就上来了，“若是殿下不收回成命，那么臣就不起来。”声音虽低却坚决如斯。

    听罢凌寒南又是一阵冷笑，愤慨和不知缘由的酸涩侵占了整个胸腔。为了一个楚慕淮，墨锦云竟然不惜如此？

    “那你就跪着吧。朕倒要看你有多少能耐！”凌寒南冷着声音恨恨甩袖转身头也不回地由众人拥着大步流星进了书房。

    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锦云跪在台阶上微微抬眸。视线中除了越来越密集的雨线，再无其他。

    她一阵失落之后感觉到的是凌寒南那不同寻常的莫名愤怒。这愤怒，似乎与公事无关，而更像是在生她墨锦云的气。那么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她，这样继续坚持下去会不会更加惹恼了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她知趣的退出，再不过问。

    可……锦云苦涩一笑，怎么可能？

    她一想到那个素爱干净风轻云淡的男子，如今身陷囹圄，担着杀害挚友的罪名和那莫须有的与外勾结罪名。他该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怀着怎样的怨恨。一想到这些，她无法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雨势渐大，锦云咬唇纹丝不动跪着，只觉得所有的冰冷顺着脚踝膝盖爬上来。这一场急雨像是有预谋的，她从没想过初秋的语会如此冰寒。雨水迷住了她的眼睛，整张脸被寒气覆盖住，凉气从她的领口钻进身体，游走在肌肤上。而后慢慢渗透了肌肤，深入骨髓的寒意要将她冻裂。

    暮色已经降了下来，殿前再无其他人，只听见肆无忌惮的雨声在身边淋落着。锦云没有任何表情地微微佝偻着背抱着双臂跪在雨中，她忍不住不动声色微微瑟缩着，硕大的雨滴细细密密地狠狠砸下来，打在脸上肩上背上，又冷又痛，几乎要将她捶打倒地。

    她心里不由得担心，自己这么晚还未回去，怕是府里人要担心了，若是玉枝一直在府门口掌灯侯着，那样大的风雨不知她会不会很辛苦？若是华容知道她又如此折腾自己，会不会很生气？然后锦云又猛地想起来，怕是这会玉枝与华容等人早已出了帝都。再不会有人在府门口掌灯等她，也不会有人因她病苦而蹙眉。

    锦云苦笑，又微微摇头。她又在想这些做什么。凌寒南一头扎进书房就没有出来过，她已在门外跪了一天将近四个时辰，就这样离开她说服不了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跪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是到后来双腿已经麻木没有知觉，心底泛起的连绵不绝的寒意从里到外控制住了她的整个身子，锦云死死咬着唇拳着手，可恶的是除了冷连痛也感觉不到了。本来就是极度畏寒的身子，这一段时间又这般心力交瘁，锦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她不断跟自己说，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她想为那人做些什么，哪怕可能无济于事。

    渺茫天地间，曾有一人并肩而立。她想过今后一同观望世间风月，也想过决然放手一人惊涛骇浪。却没有想过，失却了那人的踪影音讯。那些情愫早不知何时就在心底生了根，一牵扯满心的疼痛和不舍。

    不知跪了多久，更声隐在雨声中模糊地响了三下。御书房的灯火终是熄灭，宫门缓缓打开，渐闻人声。

    锦云缓缓抬头对上凌寒南浮着薄冰的眼眸，张口想说什么却是垂首一阵猛咳。她浑身早已湿透，在这雨水的冲刷中身形显得那般消瘦惹人心怜。凌寒南冷冷扫过她惨白无血色的脸庞，轻哼一声，迈步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米公公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开口：“殿下，您看这墨大人他……..”

    “不必理会，他爱跪多久就跪多久。”凌寒南冷然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锦云的耳中。

    锦云瑟缩着身子，终还是一动不动跪着。

    天色已经泛白，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一点减缓的势头也没有。

    到了正午的时候，第二日的早朝已经散了。锦云身子开始轻微的摇晃，整整一日跪在这里淋雨受冻没有进食，此时脑袋已经发懵了，恍惚间坠入了忧伤的梦境里。

    头顶响起密密麻麻的闷响，一团阴影下来。她费力睁开双眼，昏沉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双黑靴，那面金丝绣的繁复夔龙纹让她一眼就明了来者何人。然而此时此刻实在没有力气抬头去看了。

    凌寒南默默盯着脸色惨白几近透明的锦云，她的发冠早已被雨水打得歪斜，几缕发丝贴着脸颊散在脸上，看起来颇为狼狈。他有一种伸手帮她将碎发理到而后，然后手终究在空中顿住了。

    “还要继续撑下去吗？若是你现在放弃，朕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凌寒南冷声说道，这已是他的让步了。他没有料到她会为了一个楚慕淮做到这个地步。

    锦云苦笑一声，断断续续说道：“臣……殿下的仁心……臣感激不尽……但臣依旧……恳请陛下……”

    “好了，不要再说了，随你的便。”凌寒南见他还是这般固执，难得拉下脸来与他讲和都被如此不假思索拒绝，拂袖离开。

    米公公步子缓了几步，在锦云身边低声劝道：“墨大人，您就退一步吧，陛下也很难办。何苦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昨日连着陛下也是一夜没睡啊。”

    锦云微愣，但并未作出什么反应来。

    米公公见他是铁了心了，怎么也劝不动。只好长叹一声小跑离开了。

    第八十一章 不肯述衷情（上）

    更新时间2012-3-18 19:00:58  字数：2106

    入夜的时候又是一场急雨，宫内灯火点亮，朦胧的橘色铺洒在寂寥的空地上，雨丝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光亮，凌寒南沐浴之后踱到书房，见米公公一脸担忧地立在窗边朝外张望，想起墨锦云来便问：“墨卿还在吗？”

    “回陛下，墨大人还在呢！这都一天一夜了，墨大人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凌寒南眉头拧在一起，几步走近窗子向外张望，果真瞧见那个人依旧跪在原地，摇摇晃晃的身子却倔强别捏地死命撑着。

    就是为了一个楚慕淮吗？

    “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凌寒南挥了挥手，“关上窗子，别再理会了。”

    米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是忍住了把窗子关上。那一瞬再没有冷气灌进来，可凌寒南浑身一下子就冷了。好像同那人一样呆在冷风里。

    银烛高烧，书房内暖意融融。米公公将火盆放在凌寒南的脚边，可见他一直是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样子，手里的书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他知道陛下亦是心有不忍，无奈这两人都是倔脾气，对峙到现在全靠憋着一口气。

    这气还真长。也不知墨大人是否还撑得住。米公公心里有些担忧，又腹诽着没点眼力见儿的天气。

    又是一个三更。

    米公公真心希望墨锦云此时已经离开。奈何关着窗子他偷偷看眼也不行，于是小声开口：“陛下，时辰不早了。不如休息吧？”

    凌寒南放下了手中的笔抬首问道：“那人走了吗？”

    米公公这得了吩咐，连忙推门出去看了看，又一溜小跑回来额头冒着冷汗：“回陛下……墨大人还在呢。”

    过了半个时辰凌寒南又问了一次，米公公的回答依旧如之前。

    第三次问的时候天已经快亮，米公公的回答依旧如之前。只是回答中声音有些颤，这墨太尉在外面跪了两天，不吃不喝还淋着大雨……这实在是……

    凌寒南终究难不住性子狠狠将书一摔猛地站起身子愤怒吼道：“朕输给他了！你告诉他，朕天一亮就放了楚慕淮！让他立刻给朕滚出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可入宫！”

    米公公听了心弦骤然一松，高高应了声二话不说就冲出了殿宇。一路下了台阶朝锦云跑过来高声说道：“墨大人！墨大人！陛下有旨，天一亮就放了楚大人！命您立刻滚……不是，立刻回宫！”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深思恍惚的锦云一时没有听清他的喊声，直到米公公临近身旁又说了一遍，她这才最缓缓吐出最后一口冷气，而后身子瞬得瘫软了下去。

    锦云一头倒在冰凉的地上，看见好几个米公公跑过来搀她。眼皮千斤重，她想直接陷入沉静的黑暗中好好休息，却不敢这样只身一人人事不省在凌寒南眼皮底下。倒下的瞬间她抽下了发上的墨玉簪，双臂环抱之时在那宽大的墨袍下用仅剩的力气将尖锐一端刺入胳膊，以疼痛来保持最后的一分神志清明。

    锦云伏在地上缓了半晌，勉强撑起身来站起，才发觉下半身已然没有了知觉，有这样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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