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南声音不大，却犀利凛然，李夫人复杂地瞧了眼锦云，眼眶有些红，对着凌寒南垂首道：“臣妾知错了。”

    李夫人念着墨锦云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怕是墨锦云在陛下心中比她自己还要高些，她寻思着衬着这个机会与墨锦云拉近点关系，今后对自己对平儿也是有好处的，却不知凌寒南最不喜这样的动机，尤其不知道凌寒南最喜欢听到旁人对于锦云私事的过分关心。

    李夫人跟在凌寒南身边也有些时日了，看出凌寒南是真的生气，一时又是委屈又是忐忑，还有些懊恼和无端的醋意。她面上极力保持淡定，手上力度却不自觉的加重了些。

    怀里的婴儿被抱地难受，从睡梦中醒来嘤咛着哭起来。李夫人心神一慌，连忙松了力道，胳膊软了下去。锦云见她堪堪将婴儿搂着，他憋红着脸极为难受地样子，下意识伸出手去将他轻柔托起来。

    李夫人抬首，对上锦云夜般漆黑深幽的眼睛，微愣了片刻，松了手将孩子完全递到了她怀里。

    那柔软的一团带着淡淡的奶香骤塞满怀，锦云心坎登时软了。她俯身瞧着怀里还在哭嚎的孩子，连忙微微轻晃着低声哄着他。原本还在哭闹的孩子哭声渐小，他睁着大大的乌亮眼睛有些好奇地望着锦云，歪着脑袋嘤咛一声，忽得咯咯笑了起来。

    锦云不由得跟着笑了。

    殿内不知是谁不小心将碗碟摔了，一声脆响，这才让锦云轰然回神。她猛地抬头看向面色复杂的李夫人和不辨喜怒眸的凌寒南，又感到众人目光全部扎在背上，若仔细听还能听到殿内某一角有人奋笔疾书的声音。

    锦云面上微僵，这才想起自己抱着的并非是一个平常的婴孩，而是凌寒南的孩子，是这东凌未来的主人。再对上凌寒南深幽的眸子，锦云浑身僵硬住了，如同烫手山芋在手，暗暗懊恼自己哪根筋忽然搭错了还是被这小东西给迷惑住了。

    而这小东西根本不觉场内气氛不对，咯咯笑着伸手两只小肉手去抓锦云衣上垂下来的饰物，挠过她的前胸。锦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忍住将他扔开的冲动。

    正在她忐忑左右为难的时候，凌寒南忽然似笑非笑开口道：“看来平儿很喜欢墨卿。平儿还未有名字，不如就由墨卿为他起一个吧。”

    凌寒南的声音并不大，但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怀抱龙嗣的墨锦云身上，听得这话，满殿沸腾。一旁的李夫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对凌寒南这个建议并不太满意，却又不敢再多说话。锦云脑袋轰鸣，极力稳住脚跟愣愣地望着凌寒南。

    让一个朝中官员给龙嗣甚至是日后的君王起名，想来前无古人，后之来者也难有。

    他给了自己极大的荣誉与权力。

    满朝皆惊，众人知道凌寒南对墨锦云非常看重，却不知竟会到这般地步。凌寒南给墨锦云的除却他能给的官运安逸，还有下一代帝王要给的安逸。他在保障锦云这一生乃至墨家的位置。

    锦云却被这隆恩压得喘不过气来，孩子抓着她的衣襟胡乱玩着，堪堪要扯破。凌寒南使了个眼色，在一旁心惊胆战望着的乳娘这才匆忙上前帮锦云解了围，将孩子带下去喂奶。

    锦云连忙躬身垂首恭顺回道：“臣不敢。”

    “朕既允了，便没什么敢不敢的。”凌寒南淡淡说道。

    锦云在众人虎视眈眈下思忖片刻，如异物在喉半天说不出来。过了许久，锦云终是低声回道：“恕臣才疏学浅一时竟没有想出配得上皇子的好名字来……”

    “不急，墨卿有想到再与朕说便好。”锦云婉转推阻又被凌寒南果断回绝了，看来这事她是再拒绝不得，锦云败下阵来领了恩。

    凌寒南目光在锦云微乱的衣衫上扫过，又淡淡吩咐道：“来人，带墨卿下去整理歇息。”

    锦云垂眸跟着宫人退下，临走前不经意看了眼李夫人，却见她咬唇泫然似怨似忧地盯着自己看。

    宫人带着锦云到了殿旁侧室去，进屋后锦云便将那些围上来伺候的宫女遣散出去，一个人在落地镜前整理衣物。她一面望着镜中的自己，一面想着方才拥抱那孩子时的感觉，就像是三月最温暖的春光，纵使知道她与那孩子间隔着前辈的仇恨，纵使知道她或许有一日会解决了那孩子，还是会从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微妙柔情来。

    然后锦云忍不住去想，若是有一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是怎样……

    半敞的窗子吹入一阵冷风，也打乱了锦云兀自的乱想。她回过神来，又看向镜中面容如玉墨袍如夜的男子，摇头自嘲一笑。竟又纵容自己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切实际的。

    有人叩门，锦云头也未回便扬声道：“请稍等片刻，本官马上就好了。”

    那叩门声却恍然未闻仍旧响着，接着听见一声可以压低的女子的声音：“墨太尉……”

    锦云听出那声音，蹙眉回首，走到门后时停了下来隔着门板道：“是李夫人吗？”

    “是，是我……墨太尉，妾身有事想与您说，请你开下门。”李夫人柔柔弱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敲在锦云心上，留下不太好的预感来。

    “夫人有何事不妨待臣回宴上之后再说。”锦云吃过青璃的亏，这方面更加注意。尤其是在看过方才李夫人投来的视线后，她也明白又招了一个人的恨。

    “请墨太尉开开门吧，妾身真的有要紧事与您说。就几句话，不会耽误太多功夫，妾身是偷偷来的，被人看见不好……”李夫人声音焦急担心，“请墨太尉开门……”

    看来李夫人确实有话要说，锦云若不开门，她估摸着就一直在外间等着，这样被旁人看去更惹是非。锦云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将门打开了。门外的女子眼神微亮，匆匆进门来。

    凌寒南在席间坐着，看到身边空的位子，眉头轻拧随口问了一声：“李夫人呢？”

    “回陛下，夫人更衣去了。”米公公一旁回道。

    凌寒南又望向锦云的位子，见她还未回来，深浓的眸彩忽得掠过几分淡淡的嘲弄。

    第八十六章 平儿唤何名 露从今夜白（下）

    更新时间2012-4-1 19:20:14  字数：2177

    凌寒南在席间坐着，看到身边空的位子，眉头轻拧随口问了一声：“李夫人呢？”

    “回陛下，夫人更衣去了。”米公公一旁回道。

    凌寒南又望向锦云的位子，见她还未回来，深浓的眸彩忽得掠过几分淡淡的嘲弄。

    锦云心头浮着些疑云，按理而言能在凌寒南眼下的深宫里爬至**之首的女子，一定有非常出众的地方，或者说绝不简单。而锦云眼前的这个女子，自进门后显得有些局促，甚至连锦云的眼睛也不敢直视，只是垂头拧着手中的帕子，咬唇不语。

    锦云清咳一声，提醒道：“夫人有何事？”

    李夫人这才抬眸飞快瞟了她一眼，犹豫了几番方开口问道：“大人……是怎么看待陛下的？”

    这个问题又突兀又莫名，锦云想了想回道：“陛下是一代明君，也很体恤宽容，臣钦佩敬仰。”

    “大人无需说这些官场寒暄的话，若是让大人由心而言呢，像对待大人身边的人那样，您怎么看待陛下这个人？或者说，怎么看待你们？”李夫人并不满意于锦云刚才的敷衍，直直盯着锦云，那凌厉的眼神又出现了。

    怎么看待你们？

    锦云被她问得有些发愣，微微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也许大人奇怪妾身的问题，觉得不好回答。但是妾身想，大人这样聪慧玲珑的人，一定有所感觉……感觉陛下对您与旁人不太一样。”李夫人话里深意让锦云心里漏了一拍。

    她不知李夫人是出于怎样的心境，提出这样的话题，便与她含糊着：“陛下的确格外看重栽培臣，臣一直感恩在心。”

    “大人既不说，妾身就直言好了。妾身觉得，陛下对大人有超越君臣的感情……”

    锦云闻言登时拧紧了秀眉，淡淡打断她的话：“夫人，有些话不能乱说。”

    “妾身在陛下身边也有一年多，怎会说无据之话。”李夫人垂头拧着手里的帕子，低声念叨起来，“妾身刚入宫时是初元五年的冬天，那时正传大人殉难的消息。陛下自听得消息后几日几夜不曾合眼也不曾进食，堪堪等着送回帝都的消息。妾身曾去探望，陛下见到妾身后紧紧拽住妾身直勾勾盯着，唤得却是大人的名字。大人成亲的时候，陛下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里饮了彻夜的酒……陛下在众姐妹里对妾身格外关照，妾身一直庆幸欣慰。有日半夜恍惚，便斗胆问了陛下缘由，他说妾身眉眼中有几分大人的神韵……”

    锦云再也听不下去，连忙再次打断了李夫人的絮语：“夫人！这些事情臣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李夫人向前迈了几步：“就如大人所说，陛下是一代明君。妾身今日这样说，也是希望您可以……可以……”

    不用听她说完，锦云也明白她的意思。锦云暗暗吸了口气，低声道：“夫人的心意臣明白，臣希望夫人再不要与旁人提这些猜想。陛下为人想必夫人也了解，这对夫人与陛下都没有好处。”

    “是，妾身明白……”李夫人又泫然垂眸。

    “夫人离席久了怕被人猜疑，赶紧回宴吧，今日你我并未相见。”锦云淡淡说道，伸手做了请的手势。

    待李夫人走后，屋内重归安静，锦云站在原地静默了一瞬，自己急促的心跳愈发清晰，似要蓬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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