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南听这骚乱,蹙眉望过去,却见殿门那几重胄甲披身的士兵不知何时出现,殿外寒雪飘进,落在那胄甲上愈发寒凉。凌寒南拧紧了眉头,将走至面前的拂珠暂时放至一边,看了眼一旁的米公公。
米公公整张脸都惨淡了,无措地站在原地,想扯嗓子问话却只字说不出来。原本欢腾的气氛被这一出搅得紧张之极,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
“臣有事禀报。”锦云的声音温润清朗,划破这凝重的气氛,荡起几圈涟漪来。她施施然站起身来,扬着浅淡又从容的笑意,目光穿破这样僵硬的空气,落在凌寒南的身上,“今日是个好日子,臣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将陛下的故交和一些期盼见到陛下的兄弟请了过来。还请陛下海涵。”
凌寒南沉默看着她,眸光深幽冰寒:“墨卿这是何意。”
锦云浅笑不答,回首望向殿门,此时殿外重影幢幢,似是将大殿层层包围的模样。
“你早该见见他们的,凌寒南。”锦云冷冷吐出几字,众人早就被一向恭顺忠心的墨太尉这些大不敬的话给吓傻了,都瞪着眼睛不敢眨。
“陛下……”李夫人见势不对,在凌寒南身边弱弱探问一声。
他直直盯着锦云,冷声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朕与墨卿有要事谈。”
“各位都留下吧,今日之事要有了结,也要有人证明才是。”锦云扬着一贯的浅淡微笑,神色温润,眉眼间却隐含着压抑许久的复杂情愫。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殿内百官不知该听陛下的全部退下还是该听墨太尉的全部留下,只是看着围堵在殿门口一个个冷脸肃穆的士兵,又看看自己越发松软的力气,都一个个瘫在座位上纹丝不动、大气不喘。
“陛下,您还记得六年前的今日,您在做什么吗?”锦云一面说着一面从席位上走出来,挺直着腰背一步步拾阶而上。她死死盯着凌寒南深不可测的眼眸,想从中看出什么惊慌来,奈何除了深潭冰寒再无他物。
锦云也不气馁,继续说道:“陛下若是忘了,便由臣代说好了。六年前的今日,还是东青,当时陛下就在这皇城外,集结了三万兵力来参加陛下与东青公主的婚宴。”她声音低沉却字字有力,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今日,臣便效仿陛下,集结了不再陛下数目之下的兵力,随臣一同赴宴。有一句话不知您可曾听说过,所谓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她说罢,冲他恭顺一笑。
臣属们云头般的冠冕高低错落,羽林卫铁甲的冷光与美人艳红色的裙裾相映生辉。锦云浅笑着一步步走近那端坐于中央苍色夔龙纹深衣包裹的凌寒南,再不回避他凌厉的目光,心口怦怦跳得厉害。她在这六年里无数次想象过今日的场景,
“你果然是东青的人。”凌寒南看她眸中翻涌着的暗流,忽得胸口闷痛起来。他早就想过这一层,却迟迟不愿去承认。
“您还记得拂珠吗?”锦云踩上最后一个台阶负手站定,侧身看向拂珠,复开口低喃,“安陵小郡主,这些年苦了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失声惊呼:“安陵小郡主?!赵嫣然?!”
赵嫣然,这三字让拂珠听了一时间竟是悲喜交加。她早就失去了名字,此时被人喊着,五味杂陈。“不辛苦”三个字哽在她喉中,怎样却说不出来。
凌寒南微微发怔,再看向拂珠时方才眼中的困惑亦了然了。
“你又是谁呢?墨锦云。”凌寒南轻捏着拇指的关节,深黑的眼眸中映着锦云的面容,念出她名字的那瞬只觉心里空洞。
“我吗?”锦云微微偏头佯装想了一瞬,复勾唇轻笑出声缓缓念道:“你曾说过,千盏灯花去,此心却为一人留。我曾说过,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定要你血债血偿。你还记得吗?南哥哥?”
锦云面上浮着稀薄的笑意,一字一顿说着,每个字都如利刃落在凌寒南的心上。最后那从牙缝中吐出的带着深刻恨意的“南哥哥”,让一直保持着冷静镇定的凌寒南顿时只觉脑袋一声轰鸣,整个身体被狠狠贯穿了空洞地疼痛起来。
南哥哥。犹记前尘,殿前梨花落如清霜,那少女粉红色的裙裾轻快拂过月辉般皎洁的地面,旋一朵流丽灿烂的花,花影里她扶着廊柱含笑回首娇声唤着:“南哥哥!”他那颗疲倦的心瞬间被这恬然的笑意击中。
他定定望着面前浅笑嫣然的墨锦云,前尘往事涌入脑海,那时那人的音容笑貌浮在眼前,与墨锦云渐渐重合。
凌寒南僵硬的表情锦云看在眼里,心里掠过几分自得。
“青瑾。”凌寒南死死盯着锦云,从初遇到如今每个朝夕都迅速回转了一遍:她那些恭顺低眉表示忠心的画面;她那些话里有话似有轻嘲的模样;她那些含着淡淡不屑目光深幽的神情;她那些……
睽违六年,又听见他唤她的名字,锦云莫名心口酸胀,眼眶发热,而后勾着一抹冷笑,声音清朗温雅:“对,我是青瑾。”
此言一出,殿内便炸响起来。将满殿的人惊得飞了一魂两魄,心脏不好的官员听闻这句话僵直地仰着身子捂着胸口连连倒吸冷气。
我是青瑾。锦云手握成拳,却抑制不住落到腮边的泪水。她忍了六年,终是在今日,得以将这四个字在他面前说出来。从此之后她不再是墨锦云,不再是苟且活着的孤魂野鬼,而是青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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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惊变(上)
更新时间2012-4-6 19:20:15 字数:2241
“我是青瑾。”时隔六年,锦云终于站在凌寒南面前掷地有声说出这样的话。她微扬着头静静望着他,唇边噙着淡淡的似嘲非嘲的微笑,就像是为他臣子时的墨锦云那般。只是在她深眸中,那些抑制隐忍多年仇与恨从罅隙中倾泻出来。再没有分毫掩饰,绵密如针,凌厉如刀。
锦云吐出这四个字,鼻尖莫名酸了,她强忍住胸口忽然涌上的酸涩,带着几分自矜自得地笑着扬声念道:“凌寒南,你以臣子之身负君王之托、杀帝王之家、夺东青江山。我发过誓,只要我青瑾还活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我虚与委蛇隐忍多年,就是为了今日。你欠东青的、欠我的,是时候该还了。”
凌寒南定定望着她,那片冰寒沉静的眼眸里痛与震惊皆有。他开口喃喃着:“你真是瑾儿……”不知是问还是叹,那幽然一声,在淡墨一般的黑夜里变得含糊。
锦云不愿深看,抚过袖口那栩栩如生有些发烫的曼陀罗,翩然转身面向殿内早就震撼惊讶到无以复加的臣子,勾唇轻笑:“各位,你们应当还记得东青。两百一十八年的东青,先后七位帝王执政,连西廖镇南疆,四海安定五湖太平。各位也应该都记得或者听说过,六年前那场宫乱,青氏灭门、东青覆灭,丧亡者两千八百余人,受之牵连为娼为奴者无法计数。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正是如今端坐大殿之上的这人。”锦云顿了顿,飞速掠过座上众人各异的神情,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坐在前排席间沈晏的身上,又开口继续说道,“如今有三万大军伴我青瑾前来讨债讨命,从殿门到宫门,早已布置好随时待命。我遵守在座各位的意见,可以选择追随冬青抑或是你们高高在上凌帝,选择后者的随时可以离开大殿,只要你可以走出宫门,我便不会多加阻拦。”说罢,锦云淡然漠然地笑起来,眼神里多是挑衅和压迫。在座的人无人不是一身的冷汗,这墨锦云说的好听,什么“在座各位的意见”末了却又说什么“只要你可以走出宫门”如此深意威胁的话。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是神色各异面面相觑着,却无人敢有动作。
拂珠在锦云身侧后几步的地方站着,紧紧盯着凌寒南、李夫人、米公公几人以及可能从座后走出人来的通道,手里紧紧捏着一直别着腰间彩带上的匕首。
而凌寒南只是沉默地盯着锦云,看她那番说辞,始终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动作。锦云想过凌寒南的各种反应,却没有料到他如此的沉默。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和想法,也着实让人有些隐隐不安和忐忑。
锦云站在高阶上,感到他沉而凉的目光如密茧一般缠在身上,她背对着凌寒南,却始终百倍警惕着身后的细微声音和动作。锋芒在背的感觉让她隐在宽袍下的身子在不可控制地轻颤,背上冷汗一个劲的冒。
她望着殿外的重重人影和那兵甲行走时发出的清脆声响,想着很快在外等待的青珏就会接受到她的信号率兵进来,这才心中安然下来。
“你说你来讨债……”沉默的凌寒南终于开口了,锦云转身对上他的深眸,听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可是有些债,不是你要讨,就讨得去的。”凌寒南缓缓说罢,深眸中忽得浮现出几分淡淡的兴味来。
那样的神情,让锦云不由心浮。她暗暗捏拳,静做观望。
“三万大军,卿以为多少真的是你的?”凌寒南说着,视线往外一掠看向席间,轻声笑了起来,“这局棋,卿下错了一步。那就是错信了一个人。”
锦云下意识顺着凌寒南的目光看向下首垂眸端坐的沈晏,看他面色微白的模样,顿时心中轰鸣,有些想法那瞬间猛然锤着胸口,她又不敢去相信。
“沈晏。”凌寒南淡淡唤着。
然后就见坐在席上呆若木鸡的沈晏回过神来站起身上前几步恭敬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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