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春燕心登时就沉凉下来。
这边青瑾灵巧地在人潮缝隙中穿梭,在街边拐角的一处花灯摊子停了下来,一眼就看中了一盏雪白透蓝的花灯。她唇边遂即荡起笑意,灿然回首说道:“春燕春燕,帮我买这盏吧~”
然而回首却不曾见到春燕,只看见来往路人。青瑾低低“呀”了一声,努嘴放下了花灯,兀自嘟囔着:“春燕跑到哪里去了……莫不是丢了。”
“姑娘喜欢这盏花灯吗?”一腔清润又带些慵懒的声音骤响耳侧,痒痒的。
青瑾吓了一跳,连忙侧身去看,发现身旁不到三步的地方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他一袭紫色弹花的锦袍,飞金孔雀纹的腰带勾勒起风姿绰约的线条,散着妖冶又傲然的气韵。而青瑾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用紫色缎带简单束起带着浅浅金色的发,最后对上他精致面容上那双如宝石般晶莹剔透闪烁万千光华的碧色眼眸。他勾起似笑非笑的唇角,目光灼然地盯着她,其中眸光流转青瑾却不懂。
青瑾不禁愣住,微张着嘴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怔怔叹道:“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
那人唇角一抽,身子也瞬间僵硬了。他眸中划过几分淡如水的悲切和青瑾看不懂的情愫,遂即垂下眼睫将那余波遮掩在容颜的阴影里。他淡淡笑了:“在下安玉川,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瑾儿。”青瑾纯然笑着,眸光灿若星辰。也不知是这笑容太美还是牵扯到面前名唤安玉川的某根情丝,他唇边的笑意僵硬勉强得很,跟着默念:“锦儿吗?”
“锦儿姑娘一个人?”安玉川整理了面上情绪,又是那副妖冶浅淡的模样,身子微微前倾。
“还有春燕、顺子他们呢,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青瑾想起来又不觉嘟起了嘴开始碎碎念。
安玉川在一旁静默打量着她一阵,又笑道:“不知姑娘住在何处?在下可以送佳人回府。”
“没有关系~我乘南哥哥的马车来的,好漂亮的马车~”青瑾咧嘴笑着,“还是要谢谢玉川哥哥~”
街上人声噪杂,安玉川的神情隐在重重花灯光影中并不真切,但是青瑾还是能感觉到他不加掩饰的炙热目光钉在自己身上,多少有些不自在,然后她晃了晃身子,似乎这样就可以将他的目光晃掉。
安玉川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歉然一笑伸手将被青瑾搁回去的花灯拾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扔在了摊上,说道:“这个我买了。”
他垂首看了眼手里的花灯,亲自将它点燃了。烛火亮的那一瞬,花灯栩栩如生的花瓣瞬时透出盈盈光亮,美幻如仙花。青瑾双手合十,不禁惊叹出声。
安玉川将花灯递到她手边,浅淡温和笑着:“今日与锦儿姑娘萍水相逢,深感荣幸,就将这盏花灯赠与姑娘,以表心中欣喜。”
青瑾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接过花灯,然后抬眸灿然笑道:“谢谢玉川哥哥~!”
安玉川凝视着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听隔着噪杂的人生隐约有人在喊:“姑娘!姑娘!”且声音愈近。他微微蹙眉,扫过淡淡的失望,“看来有人来寻锦儿姑娘了,在下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青瑾还没反应,他便淡淡笑着从她身边掠过。擦肩的一瞬,他似嘴中轻念着什么,但是人声噪杂,她听不真切。
春燕跑到青瑾跟前的时候,正见她提着一盏花灯神色愣然的站着。她松了口气同时又几分警戒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我刚才好像瞧见有人与你说话呢。”
青瑾看着手中的花灯,嘿嘿一笑:“碰见个好人,送了我盏灯。”春燕见她愉悦笑着,也跟着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番外 玉川——重逢
更新时间2012-4-22 19:00:33 字数:2152
玉川城的日子一如从前光鲜明艳,心境却有些破败颓然。
那些新人笑,我也不愿或者说懒得再去青睐。身边除了隐芳,再无故人。
回到玉川城后,我时常想起墨锦云来。
不是漠中风姿卓然的仗剑少年,而是帝都里那个淡漠隐忍的女子。尤其是当夕阳西下之时,站在高高城墙上遥望血色残照落在漫漫大漠上,就会不由自主想起与她离别时的情景来。
那时她笔挺着身子傲然又孑然立在无边荒漠中,精致的面容在金色余晖的映照中掠过几分难言的悲切和寂寥,却始终噙着笑容。
我有话哽在喉中,到头来什么也没说。
我曾是恨她的,恨她夺了墨锦云甚至是自己的一切。疑他、防他、探他、算他,然而最后发现竟是个她。犹疑、震惊、好奇、还有怜悯。我怨她恨她,有时又感谢她代替着墨锦云活着,让墨锦云还在这世间,在我的脑海里。有时我又再想若是她没有了墨锦云的身份,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间呢?不过也是可怜的孤魂野鬼罢了。
虽对她好奇,但到底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直至最后分别,终是没有问她。因为相忘江湖的两个人,问与不问,知与不知,又有何必要。
直到某个冬夜,城中下了薄薄一层雪,我披裘坐在冰阶上兀自斟酒。然后听闻了东凌帝都惊变的消息,说墨太尉逼宫未遂,就地诛杀。
唇边轻扬起嘲讽不信的笑意。我依旧稳稳托着酒杯细饮,只当笑言。她那般的人,怎会轻易死掉呢。只是没有料到,她最后的目的是东凌的皇帝,到底是怎样的仇恨和过节。那夜我不曾入睡,渐渐想通了。
好一位……公主。
翌日清晨,还是收到了确凿的消息。说墨锦云率几万兵马围拢皇城,熟知凌寒南早知消息,请君入瓮,成瓮中捉鳖之状。而墨锦云被凌寒南亲手手刃。
都说祸害留千年呢,况且她曾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墨锦云食言了,她怎能又食言……
撕碎信笺的下一瞬,我抬头对上隐芳担忧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要去帝都。”
三月初我又回到了帝都。第一次是为墨锦云,第二次也是为了“墨锦云”。也不知道我这生与“墨锦云”三字,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孽缘,终是逃脱不得。
物是人非。拂珠不知所踪,捧玉阁与逐云楼也再无往日火热盛景,听闻还牵扯进官员命案中。我重入逐云楼,一面振兴逐云楼和捧玉阁,一面恢复以前的各种线索收集关于拂珠和某位公主的消息。
四个月的时间,除却对墨锦云下落的打听自那夜就中断,其他各方面的进展都很不错。我才恍然,原来那时在她身边,对她的了解竟是那样微乎其微。我曾问她为何袖口绣着曼陀罗,她总是笑而不语。如今我知道那曼陀罗的话语是“无间的复仇与爱”,也知道了从一开始她就将生死写在衣袂上,而我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过客。
又开始恨她了,恨她藏得那么深,忍得那么苦。
这年七夕,朱雀街上依旧人头攒动,楼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我立在楼阁窗前,忽得想起某年某时也是这样的地方,与墨锦云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相望着,看她面上淡漠清浅的笑意,眸中波光诡谲。现下扶栏而望,对面捧玉阁朱窗紧闭,不见一分灯火。
“公子,你瞧那辆马车,似乎不简单呢。”隐芳在身侧低低说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瞧见一辆紫缯马车在人潮中缓缓前行,最后停在了逐云楼门前不远处。
“也不知是哪家贵人。”隐芳如是说着。
我心情不太顺畅,本不愿再理会。却见一抹雪青色轻盈皎然的身影走了下来,在噪杂人群中,竟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我心中莫名一跳,再细看时只觉那身影该死的熟悉。
该死的熟悉,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一个他曾无数次目送她离开的人。
会不会是她。
有些疯狂的念想在脑海中盘旋,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来不及与隐芳说明转身冲下楼。
街角一处卖花灯的摊子,我终是寻见了方才那抹影子。她背对着我,似乎很认真地挑选着手里的花灯。
“姑娘喜欢这盏花灯吗?”我悄悄负手走至她的身侧,胸口竟狂跳起来。
她受到惊吓一般回头看我,暧昧灯火投在她的面颊上愈见肌肤透亮如白瓷一般,几缕柔柔的碎发从她的发髻底下垂落下来,搭在冰砌的锁骨上。她明亮通透的眼眸浮着一层淡淡的迷离水雾,却是那样熟悉。
我脑袋轰鸣一声,心头猛得一跳,终是全身心放松下来。七个月,终是见到了她。就说她不会食言的。
“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她纯然灿笑,眸中光彩如星辰闪烁。我却因这句话,跌入了冰窖。
她说她叫“锦儿”。与我说话时虽不惧怕也不亲近,喜形于色时而娇嗔时而嘟哝,只有“纯然可爱”可以形容。她笑时,噪杂人声均再听不见,那些心中幽暗的东西也瞬间闪亮起来。
好似珍珠淡淡辉芒流转,恍若烟霞如霭笼罩,又像是娇柔春日临水照影的细柳。虽然知道她墨袍下的红妆定是美艳姽婳,我从不知道,竟是美到这样的程度。但是……她是墨锦云啊。
我见过淡漠冷然的墨锦云;见过漫不经心总是带着淡淡嘲讽的墨锦云;见过言辞尖锐行事狠厉的墨锦云;见过眼底杀意具现恨得不能自己的墨锦云……却从未见过像这般纯良天真甚至可以说不知世事没有丝毫心机的她。这不是墨锦云。
原来只能是这样……她才能活着。
噪杂的人声掩盖住我声音中的颤抖,暧昧的灯火也将我面上的蛛丝马迹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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