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南笔挺挺地坐着，看着青瑾月色下柔美安静的侧颜，恍若幻听，只觉这一幕分外不真实。

    然而殿内纱罩灯里那永夜中的一点深红星火，那般真实暖和，告诉他这一切并非梦境。凌寒南一时情动，只想揽她入怀吻她泛红的面庞，身子不由得凑近了几分，挨在她的鬓发旁嗅着她发上的淡淡清香。

    米公公见势知趣地领着春燕和小顺子退出了殿。

    青瑾一抬头，脸颊堪堪与他的薄唇擦过，不禁低低叫了一声往后一缩，面上红晕叠生，又羞又怯的。

    凌寒南见她这般模样，又是笑又是气，揽过她消瘦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语：“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傻小子，你身子未好，我不会碰你……况且，等了半年多，再等半年多，又有何不可？”

    关于册封的事情，终究还是不了了之了。但是那个画雨殿的神秘女子入驻紫宜宫的事情，宫内宫外一朝夕间便已知晓。

    朝堂上一年之间杜存风、楚仲修、墨锦云三足具无，一时间倒也没有强硬的声势，唯有自墨锦云之事后提拔上来位居太常的沈晏、廷尉张贺、和几个虽有潜质尚不成熟的年轻官员说得了几句话。但对于此事，一不敢违逆凌寒南心意，二与自身也无利益冲突，便选择闭口不言。

    而**中秀女小主虽不少，真正凌寒南宠幸的不过于美人、赵才人、许婕妤和李夫人，这也是墨锦云曾为他建议的。李夫人因为画雨殿，现在紫宜宫的那位主莫名其妙的惹恼了凌寒南，恩宠渐退、甚至连皇嗣凌昭也时常被抱到紫宜宫去陪那位主玩。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连做主六宫的李夫人都比不过那位主，谁还敢去惹。遂也无人敢多说。

    倒是坊间流传杂乱，版本多样。若是齐渊还在，指不定津津有味读完八卦小书跑去找墨锦云分析杂谈。如今只谈一声时过境迁，不可追忆。

    这日午后下了阵子小雨，退去了些暑意。莺莺回了芳兰宫，正瞧见一袭胭脂色蹙金疏绣绡纱宫装的李夫人斜斜倚在贵妃榻上逗着平儿。

    她抬头瞧见站在门槛处要迈不迈的莺莺，复又垂头浅笑看着平儿玩沙包。

    “主子。”莺莺咬唇纠结半晌，终是开口唤道，“陛下方才来了消息……说是紫宜宫的那位想念小殿下，让春燕把小殿下抱过去，今夜就在那过夜了……现下春燕就在殿前侯着呢……”

    李夫人唇边笑意僵住，然后慢慢消失，她仍凝视着身前的平儿，语气又冷又悲：“平儿毕竟是大皇子，又不是供人解闷消遣的玩具，这样抱来抱去的若是让旁人瞧见，像什么样子。你就说，平儿已经睡下了，本宫不忍吵醒他。让春燕姑娘回吧。”

    “这……”莺莺有些犹疑，“若是陛下知道……怕是又要说主子……”

    “陛下若知道了，起码还能想起有本宫这么一个人，指不定，还能见到陛下呢。”李夫人自嘲一笑，“不是挺好。”

    “主子……”莺莺眼圈有些红，轻唤了一声，转身传话去了。

    过了半晌，莺莺回来身后还多了一个人。李夫人抬头一瞧，牵起唇角淡淡笑起来：“这不是春燕姑娘。”

    春燕虽只是个宫女，但如今因为常常面圣也颇受凌寒南照顾，谁也不敢小觑。她也不再是原先米公公身后多少有些畏手畏脚的小姑娘，她理了理粉色裙衫，在李夫人面前盈盈跪拜行礼，不卑不亢说道：“奴婢拜见娘娘，娘娘万福。奴婢奉旨前来，不知小殿下正睡着。”她说着，看了眼玩得开心咿咿呀呀地平儿，眸光淡然。

    李夫人脸上微白，很快收拾了心绪，莞尔笑道：“方才正睡着，怕是被莺莺给闹醒了。既然平儿醒了，就托付给春燕姑娘了。本宫知道……你家姑娘也是疼爱平儿的人，定会好好照料他。”

    “请娘娘放心，奴婢与姑娘乃至紫宜宫的人一定会好好照料小殿下，不会让小殿下受到一点怠慢委屈。”

    “如此便好，劳烦春燕姑娘了。”李夫人深深看了一眼未解世事玩得开心平儿，一狠心开口说道，“莺莺，将小殿下抱给春燕姑娘。”

    春燕小心抱平儿入怀，平儿认脸，见是春燕也不怕，反而呵呵笑着勾住她的脖子显得分外亲昵。这让李夫人看了，心中更不是个滋味。

    待春燕行礼走后，莺莺赶忙旋身又悲又愤说道：“娘娘你为何到底还是将小殿下给春燕了。春燕那死丫头也真是无礼，奴婢说小殿下正睡着，她非要前来探望，不信一样。一口一个‘姑娘’一口一个‘紫宜宫’，哼，生怕旁人不知她是紫宜宫的人。死丫头年前还差点被送到暴室，现在倒是能耐了。”

    李夫人蹙眉，厉声止住了莺莺的骂骂咧咧：“既然知道她是紫宜宫的人，就不要‘死丫头’‘死丫头’唤着，旁人听到还道是本宫教的。以前春燕与芳兰宫有过过节，如今有了依靠，我们更不能怠慢起不必要的冲突。对紫宜宫，也是如此，不到最后不要起不必要冲突。以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可是娘娘……就任由她这样闯进闯出的带走小殿下？您才是小殿下的母亲啊，奴婢看这阵势，陛下是要将小殿下给那人！”莺莺觉得分外委屈，声音又高又抖。

    李夫人何尝不是这样的心境，生生强压住情绪冷冷说着：“春燕敢这般，不过是因为陛下给的权。恨她怨她有何用，说到底还是紫宜宫那个人。陛下的心思本宫知道，陛下就算再宠爱那人本宫也就忍了，但若是牵到平儿……本宫不能再忍。”她说着，眸中寒光已现。

    “娘娘打算怎么做？”莺莺见李夫人语气，忙凑近低声问。

    李夫人随手捻起矮几花瓶上开的最艳的花在鼻尖清嗅，缓缓说道：“旁人不知紫宜宫那主是什么人，蒙在鼓里看不真切不敢试探，只称‘姑娘’‘姑娘’。本宫多少知道她是谁，怕是她以前从没人‘姑娘’‘姑娘’地称呼她。若要整治她，也非难事……”她声音渐低，眸光锋芒渐起，唇际勾起一抹冷绝自得的妖娆微笑。手上那朵娇艳的花已被她不由自主紧捏揉碎，嫣红的花汁染上李夫人白皙的手背，像鲜血一般。

    第九十四章 姐妹（上）

    更新时间2012-4-27 19:20:52  字数：2062

    青瑾身子一日日好起来，精气神也愈发足，所以愈不愿拘于紫宜宫里。每日都怂恿着春燕带她四处玩，然而青瑾的“玩”是出乎意料的具有破坏力的。

    跑去珍玩阁的时候青瑾不小心把摆列珍玩的架子推倒了，十余尺的红珊瑚、价值连城的墨玉璧、百年一得的豆青炫彩瓷瓶……哗啦啦碎散了一地。当时春燕傻愣愣看着一地狼藉，膝盖一软差点就地跪下去，只觉地那落地的是她自个儿的脑袋。

    跑去静心阁看书的时候，青瑾将烛台打翻，烧了几叠孤本善本。当时春燕傻愣愣看着一片灰烬，膝盖一软差点就地跪下，只觉得烧的是自个儿的脑袋。

    跑去西苑湖看鱼的时候，青瑾也不知喂了什么，满池凌寒南亲自精心饲养的金色锦鲤浮上来好几条。当时春燕傻愣愣看着几抹金黄，膝盖一软差点就地跪下，只觉得浮上来的是自个儿脑袋。

    然而凌寒南似乎对于青瑾这样的“玩”司空见惯，不但没有动怒反而一副纵容的样子。春燕整日提着心肝陪着两位不好惹的主玩，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日还算凉快，青瑾说要去花苑看花，春燕却要奉命送小殿下回芳兰宫。青瑾撅着嘴不愿等，说一会儿到了晌午日头大了她不愿再去，春燕只得唤灵心先陪着姑娘，让她们到花苑里等她。

    于是青瑾兴致勃勃由灵心伴着去赏花。其实景致每日都是一样的，而青瑾却有难得的热忱，也不烦腻。她与灵心并不像对春燕那般依赖熟络，灵心也不敢太亲近，两人始终中间错落着几步。

    “哎？那是什么？”青瑾抬头忽然兴奋惊呼一声，伸手指着天空。灵心抬头看，见湛蓝的天际一只青燕展翅随风飘摇。

    “不知是哪个宫在放纸鸢玩呢。”灵心如是说道。

    青瑾眼睛骤得亮了，她拊掌笑起来：“好极了好极了，赶紧去看看。我也想玩呢。”

    瞅着那风筝，终是摸索到源头。灵心看着周遭不太熟悉的建筑，脚步有些停顿，心里也有些悻悻，眼见越走越偏犹豫片刻想唤住姑娘，然而青瑾那兴冲冲往前冲的架势，灵心到底是拦不住。

    终是在几间院子前的小空地上，看见了正仰头放着纸鸢一身素色宫装的小宫女。她约摸十三四岁年纪，梳着可爱的双环髻，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似乎是因为站得久了浮着淡淡的红晕。

    青瑾凑到跟前笑盈盈跟她打招呼：“我能不能和你一块玩？”

    那小宫女被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手上力道微松，那纸鸢摇摇晃晃差点跌下来。青瑾连忙顺手拽过绳线轻车熟路地玩了起来，还真是喧宾夺主。小宫女退到一边愣愣看着她，见她身着丁香色双绣缎裳、浅碧色齐胸瑞锦儒裙，发髻上玲珑点翠着镶珠银簪，一看便是不菲之物。而她面容较好清艳，甚至比李夫人还要漂亮。小宫女痴痴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灵心隐约见这小宫女眼熟，却想不起名字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要将姑娘的身份透露。

    青瑾回头见她微张着嘴看着自己，这才觉得有些羞赧，嘿嘿一笑：“咱们一起放。你的纸鸢真好看，我一时入迷了……实在对不住。”

    小宫女瞧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灵心，缓步走到青瑾身边，乖巧执起一段绳线帮她将纸鸢放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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