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着墨锦云其间的坎坷艰险，看着众人或羡或妒或嘲或恨，他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从不发表任何言语。沈晏明白自己是墨锦云一枚暗棋，他还未用时，沈晏必须要养精蓄锐低调收敛。然后在墨锦云需要的时候，显出最凌然最有力的光芒。

    这才是站在墨锦云的身侧。

    墨锦云向他提了娶亲的事情。沈晏一心于朝中事物，这一年的确没有闲暇去想，墨锦云这么一提，他细细考虑，竟发觉自己对娶亲并不上心。他只想尽更多的力更多的时间，在墨锦云身边。

    最后他还是顺着墨锦云的意思，与墨锦云相中的家族连了姻。只要是墨锦云想要他做的，他便去做。

    就像是中了蛊惑一样。

    番外之沈晏（下）

    更新时间2012-5-5 19:00:58  字数：2177

    有一日墨锦云邀沈晏来墨府，在他的书房内，墨锦云只与他说了一句话：我要你助我夺天下。

    那时候沈晏惊愕抬头望向墨锦云一贯噙着浅淡微笑的脸庞，凝视着那双波澜不惊的深色眸子，终是看清眸底的汹涌暗流和凌然决心。沈晏第一次了解到墨锦云那样浅淡的微笑下藏着这样深沉的算计和这样巨大的野心，他满心的震撼和张皇，而后却又被那欣然和振奋覆盖。

    墨锦云需要他。

    沈晏这才真正意义上走到了墨锦云的身侧，站在他的身边。

    沈晏不假思索点头，郑重说道：“下官定倾尽所有助大人。”此话一出，沈晏心下微凉，他知道这话说出后他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无论前方如何艰险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要跟着那墨袍如夜的男子走下去。

    墨锦云也问他为何。沈晏扪心自问，也不知缘由，只是在金陵时在茫茫人潮中望向墨锦云的第一眼，就坚定了心思。那是他的梦想。沈晏便反问：“大人呢？为何选择是我？”

    墨锦云浅笑不语。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有时候沈晏在想，他真的就甘心做墨锦云的棋子或者陪在他身边？他能不能成为像墨锦云那样运筹帷幄的人。他能不能站在墨锦云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沈晏权衡思虑过，纵使墨锦云如今权倾朝野，但他心里清明单凭墨锦云之力，那条路必是杀戮。他知道墨锦云不会不明白，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墨锦云即便知道结局也要这样义无反顾走下去。

    那日后沈晏一宿一宿难以入眠，他总是梦见那个墨袍如夜面容如玉的男子身形翩然负手立于殿前，神色浅淡漠然，他衣袂上的那朵银色的曼陀罗栩栩如生。

    沈晏在下面遥遥望着他，看他笼在一团氤氲雾霭中，渐渐消失不见。沈晏跑上前伸手去阻挡他的消散，却终究什么也没触到，手心空落，心中也是空落至疼痛的。

    如果墨锦云就这样不见了，他会怎样？沈晏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怕失去。他想了很久，终是入宫觐见了凌寒南。

    这年宫宴是沈晏入朝为官的第一场这般大规模的宴会。他满心的心事盘算，迟疑踌躇许久，步履艰难脚上如同灌铅。

    一场宫宴，预想中的惊涛骇浪风云诡谲。满堂惊愕骇然，沈晏从始至终一直沉默地观望，心境莫名的沉凉平静还有悲切。他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你又是谁呢？墨锦云。”凌寒南声音不辨喜怒，平静甚至冷漠。

    “我是青瑾。”墨锦云缓缓吐出四个字。沈晏听罢，浑身绷紧，捏着杯盏的指节颤抖泛白。他自然知道青瑾是谁……

    墨锦云虽说要夺天下，其他却从未透露。沈晏知道他与前朝定有脱不开的关系，却不知……他是青瑾。原来他，是她。

    他仰头望着站在高阶上负手而立的墨锦云，望着他的梦想，沈晏忽然想笑，鼻眼却是酸的。

    “凌寒南，你以臣子之身负君王之托、杀帝王之家、夺东青江山。我发过誓，只要我青瑾还活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我虚与委蛇隐忍多年，就是为了今日。你欠东青的、欠我的，是时候该还了。”

    墨锦云抚过袖口栩栩如生的曼陀罗，翩然转身面向他们勾唇轻笑：“各位，你们应当还记得东青。两百一十八年的东青，先后七位帝王执政，连西廖镇南疆，四海安定五湖太平。各位也应该都记得或者听说过，六年前那场宫乱，青氏灭门、东青覆灭，丧亡者两千八百余人，受之牵连为娼为奴者无法计数。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正是如今端坐大殿之上的这人。”锦云顿了顿，飞速掠过座上众人各异的神情，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坐在前排席间沈晏的身上。

    “卿以为多少真的是你的？”凌寒南说着，视线往外一掠看向席间，轻声笑了起来，“这局棋，卿下错了一步。那就是错信了一个人。”凌寒南说罢，沈晏便感受到那灼然如火凌然如刃的目光直射而来，他不敢抬头去看她。

    殿外传来烟火绽放的声响，“怦！”“怦！”“怦！”就这样烧着沈晏的心，像催命符一样。墨锦云狼狈奔下高阶往殿外跑去，沈晏跪在中央仰头看她跑近，他望着她慌乱的神色，满腹的心事哽在喉中说不出来，他应当早些告诉她自己的打算……不应该、不应该……

    墨锦云狠狠将他推搡在地，直奔出去。沈晏瘫坐地上，扭着脖子望着那抹墨色融入黑夜，在绚烂的光彩中从高台飞翔而下。

    那一刻，万世喧嚣归于平静。沈晏僵坐地上，愣愣望着那如断翼般消失在黑夜中的墨锦云，无尽的悲切和绝望灌顶而来，他只觉心中某处就此崩塌。他的梦想就此……飞灰湮灭，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自己。沈晏忽然醒悟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是他因为一时的不确定和胆怯，是因为他的犹豫和迟疑，是他杀了墨锦云。

    他毁了一切。

    凌寒南做事果决狠厉，那夜帝都血洗，殿前殿后通通换了新的面容，凡是与墨锦云相关的人和事都受到牵连，总有百十余人。墨府查封，连同捧玉阁都被迫关门。众人都不敢再提起墨锦云，没有了墨锦云的朝堂变得冷清而紧张。三公均无，九卿寂寥，刚被提拔的沈晏俨然成为新政局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以前沈晏曾想过，如果他站在墨锦云的位子上呢？现在站在此地，竟成为痛不欲生的折磨。墨锦云最后恨恨望着他的眼神，穿越梦境而来时刻围绕在他身边，冷眼看着他嘲笑着他。

    当年墨锦云除了杜存风，如今沈晏除了墨锦云，那么后来除去他的人，现在潜伏在何处呢？世事无常却有规律，这样的宿命谁也逃不过。曾经沈晏羡艳高位的风光，却从不曾思量过那背后的肮脏龌龊和寒冷。

    沈晏从没有想过，墨锦云会是个女子。那是个怎样的女子呢……忍、狠、隐、绝，她到底忍受着怎样的苦楚和仇恨，沈晏自以为已经走进了她的世界，最后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外面猜疑着，在猜疑中毁掉了自己最害怕失去的东西。没有了墨锦云，他沈晏又算得了什么？那些权力与地位，忽然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说来可笑，他慢慢变成了曾经他最不耻的人。

    第九十六章 蔚华（上）

    更新时间2012-5-6 19:20:29  字数：2315

    近日来朝中最大的事无疑是西廖遣使。以往来东凌的皆是东风蔚览，而今东风蔚览成为了西廖太子，这样的身份便无法屈尊了。东凌这边接到的消息说，是由西廖二皇子作为使臣前来。

    那个一直都在传说中不见首尾的二皇子终是要出现了。朝中人图个新鲜议论纷纷，等待的日子倒也不寂寞。

    这日凌寒南特设了宫宴为西廖使臣洗尘。凌寒南入殿时使臣的队伍刚刚入帝都还在朱雀街上，他环顾下首均已入席的百官，忽得想起什么唤来了一旁的米公公侧眸低声问道：“紫宜宫情况如何？身子可还好些了？”

    “回陛下，方才紫宜宫的灵心刚回命过来，说已经服侍姑娘喝药睡下了。”

    “嗯。”凌寒南淡淡应了声，微不可闻轻叹一声，而后抚额闭目养神。米公公见了，连哈腰上前关切问道：“陛下可是头痛又犯了？不如奴才唤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凌寒南刚说完，就听殿外一层层传唱进来：“西廖使臣觐见！”彼时夜空中腾起迎客的绚烂烟火，凌寒南听那“怦！”“怦！”的声音，忍不住想起年初的此地此景墨锦云负手立在面前的模样。

    米公公见他眉头紧锁，想是他头痛得厉害，又是担心又是惶恐，那边使臣已经引入殿中往阶下款款走来，米公公又不及多问，面向使臣开始宣唱。

    最前的男子从夜色绚烂烟火中缓缓走进来，一袭浅月色的锦袍带着几分闲云野鹤的优雅超然。凌寒南太阳穴轻跳一下，隐在十二玉旒下的眸色骤深几分。

    那人款款走到阶前，声音润朗：“西廖使臣东风蔚华参见陛下，愿陛下安康万福。”听得那声音，凌寒南隐在苍色广袖下的双手不由得握紧成拳。

    那人不卑不亢立在大殿中央，风华宛转仿若自空谷翠竹间款款踱来，遍身缭绕着温冷和雅的气韵。说罢抬起浅褐色的眸仁望向阶上正襟危坐的凌寒南，眸彩光华璀璨，流转间神韵似水、潋滟千里。他对上凌寒南深幽的目光，唇边荡起清浅的笑意，淡淡写过几笔自矜与自得。

    “你就是东风蔚华。”凌寒南沉默一瞬，启唇问道。面前之人凌寒南再熟悉不过，宫中约摸三年光景，均是此人伴在左右。华容因为他出众的外表和温润的性子，又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太医，原先在宫中的时候一直都是倍受关注的，朝中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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