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记得我的气味?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那雪隼像是听懂了言语又低低叫了几声,站在窗沿上扑闪着翅膀。她从它腿上熟稔地取下小竹筒,这刚取下,它就急不可耐地飞走了。
“哎……”她急急唤了声,它却不理会,逃似的离开。
她不知道它主人又与它吩咐了什么,只好由着它去,然后将竹筒里的信笺取出来。
细看下来是几味药方,她皱了皱眉头不解其意,再看那尾处注有两字:“百年”。
药方后页寥寥两行诗句: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她怔愣了片刻,唇边溢出淡淡的微笑来,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感叹。那字迹熟悉,语气也熟悉,透过淡淡的墨香,仿佛遥遥看见那个案前执笔的男子,一袭月白色锦袍,眉目清润。
还是那副安然静好的模样。
到了如今,她遗忘了很多不愉快和芥蒂,也终于释然了很多。然后发觉,对他的记忆,终究还是停留在最初的那些年月里。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她暗暗腹诽着小容,其实无需它逃的那般匆忙,他言语至此,她自然不会不识趣修书回去。曾经固执不肯承认那人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最终还是成了过客。
相忘于江湖,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她垂眸不知悲喜地笑着,小心将那药方收入怀中。
“云姑娘,到岸了。”船舱外传来船夫的声音。她敛了心神扬声应了,然后掀帘走了出来。船夫在船头倚杆侯着,见她缓缓走出来便笑上前几步扶住,“还有些晃呢,云姑娘当心脚下。”
她温润有礼地回之一笑,从腰间掏出几枚铜板顺手递给了船夫:“王叔,辛苦了。劳您专门走一趟接我过来。”
船夫却连忙推阻了:“不要不要,都是街坊邻里的,也不耽误事。况且姑娘也总是帮我们的忙,哪有收你钱的道理。”
她见王叔执意不收,也不再勉强,感激一笑:“那就谢过王叔了,过几日请王叔和婶婶到家里吃饭。”然后她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走出码头。
俨然是个平常巷里人家的模样。
那时她离开帝都前去了次逐云楼,却没有见到安玉川,说是他早一日便走了。不过倒是留了句话给她:“玉川城的落日是极美的。”
后来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先去金陵看看。那是她身心自由后最想去的地方。
她如今已在金陵待了半个多月,住在乌衣巷附近的小巷子里,邻里都知她姓云,因为在家排行老七,取名“七”字,又见她知书达礼像是读过书的人家,便唤她“云姑娘”。她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日子虽然简单平淡了些却也难得自在随心,也慢慢忘记了前尘过往,享受起“云姑娘”的光景。
她从码头出来后沿着河畔往住处走,路上穿过热闹的夜市看着街道两旁林立的楼宇酒肆,忽得又难免想起一些金陵旧事来,心里蓦地有些空落。
她以为自己那样的喜欢金陵,因为它的秦淮旖旎风光和动人故事。其实慢慢才发觉,自己喜欢它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这座城池,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时有一个人在身侧。
正巧走到湘君楼,她脚步顿了顿,然后莫名失神了片刻偏转了脚尖走了进去。隐约间感觉有宿命在牵扯着她。
彼时湘君楼已经到了快打烊的时辰,楼里三三两两食客零星坐着。她轻松在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壶新酿的桂花酒和一两盘点心,举杯独酌起来。
她目光淡淡扫过身边的食客,人们说笑着谈论着,脸上洋溢着她终于体会到的浅淡幸福与快乐,忽然觉得分外的安全和宁静。她终于成为一个普通的路人,可以心无旁骛地独享安逸。
“姑娘,这里可有人坐?”锦云这边垂眸思忖,忽听一腔清朗的声音破开周边的声音,像是新月破云而出,倾泻下万顷碧晖。那声音太熟悉,却又不太可能出现。她闻声愣了愣,举杯的手不动声色一颤,深吸口气鼓起极大的勇气才缓缓抬眸望去。
于是她看见了那张脸庞。
那张在梦境中曾多次困扰她的脸庞。
在喧闹的尘世间,那人蓦地静静伫立在她面前,雪青色祥云纹锦袍低调华丽,衬得他温润容颜上一双眸子波光明灭,轻荡着细碎的温软。她一动不动僵硬着脖子怔愣地望着他,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那短暂瞬间眼前之人又如幻影。
他对上她复杂的目光,淡淡笑了起来:“莫非姑娘还有约?”
“不曾……”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后又隐隐觉得这场景似乎在以前发生过,也许在前尘,也许在心中已无数遍的幻想过,幻想过在金陵的某处,能遇见他。
四目相视的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心底深处的情愫忽然如同滚滚熔岩喷涌倾泻,势不可挡。飞茫的记忆和飘逝的片段,关于他的一切她的一切都在那瞬间灿然展现,绚烂灼然。
她望着他,面上不自觉得冰凉湿滑一片。
“叨扰了。”他歉然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在下正在追寻一个人,却无关于她的半分消息,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此地。想来那时到底又是迟了一步,有些话还未来得及与她说。”
“……什么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心如鼓捶。
“我说会永远在她身边,少了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永远。找到她后,我不会再离开。”他眸光灼然,定定凝视着她,似乎想看到她眼底深处去。
那眸光真挚温柔,带着人间烟火温暖又寥落的味道,她只觉透过那双眼睛,她看到了难以描绘尽数的世间风月,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及很远很远的未来。
“那么……你可有找到她?”她吸了吸鼻子,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勾唇浅笑问道。
“托姑娘的福,找到了。”他说罢忽得挑眉笑起来,笑意纯粹而温暖,跳跃着微微地热意,似永夜里深红的星火,映射在寒窗上,岁月从此不再凉薄。
她听了,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
窗外初开的桂花香气清渺,顺着夜风袭来,落染在她丁香色的裙裾上、简单的宜春髻上和微红的耳根。她和她与他互相静静无声凝望着,感觉最美好的光景大抵不过如此。
原来需要等到风住尘香的时候才可以看到最后的风清月朗、花好月圆。无论在哪里,他们终将会重新相遇在这温软的红尘里,不是墨锦云,不是青瑾,而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遇见一个普通的又不可替代的他。然后执他之手,与他偕老,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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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楚慕淮,谈天至今,还不知姑娘芳名。”
“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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