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_分节阅读 1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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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引,已经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个样子?小引,明明说好大家生死一处,为什么我还活着,你却死了?为什么不是我去挡住那一枪?明明你们只是为了我自私的逃离而被牵连进这场灾祸,怎么死的人,会是你呢?小引小引,这条性命,我如何还你?今生今世,却如何还你?

    好想大哭一场,努力了几次,眼眶却干而涩,就似几天未曾合眼,硬生生的疲倦生疼。渐渐的,挣扎不脱的山呼海啸般的黑暗围了过来,烟洛不敢晕过去,十指狠狠的掐住自己的胳膊,神志瞬间被针扎般的疼痛唤醒过来,只是迅速的伸了小手,一把拔出了小引胸前的枪茅。对着少年,面色是诡异的苍白平缓:“找个最近的小镇,我要葬了她,为小丰治病!”

    那少年灼灼的亮瞳一瞬不瞬的观察着烟洛的举动,视线滑过烟洛薄薄的丝绸水袖,瞟见破了的地方,白皙的胳膊上几处殷殷的红,饱满的唇却是微微一翘:“明明都要昏倒了,还拼命逞强呢!”再不多话,赶了车一路往前。

    烟洛靠着车壁摇摇晃晃,始终警觉着握紧了枪茅,不敢撒手,心神蜉蝣一般的沉浮,却没办法聚集思想。夜幕渐渐微垂,风动终于洒脱了一些,却仍流盈了一抹熱痕,迢迢昭昭,载不动一粒尘沙。

    那少年身子半侧的坐着,挥动着马鞭。走出了一阵,却旁若如人的哼出一首陌生的儿歌:花儿香,云儿飘,天地一片静悄悄。小小宝贝快睡觉,甜梦好,妈妈一直将你摇。摇啊摇,摇啊摇,永永远远爱着你,梦的尽头平安了……

    一段旋律简单的调子,只是反反复复,没有尽头一般的吟唱。他的嗓音孩子般清亮无忧,垂在尚还清浅的暗里,却是浓浓幽幽,均匀的扑将开来,把人心笼的一片静谧。烟洛先是无意识的听着,直到那少年重复了不下二十遍,麻木的心脏却有了知觉,疼痛一点一滴,如秋雨一般无声的渗入,越来越强,越来越是剧烈。

    抬眼看看,秋萍苍白着脸,仍是靠在车边昏睡着;韩丰无助得躺在脚下,满身的血污,只有那眼睫微闪,才显出他是个活人;小引眼睛始终未曾闭上,这一刻,却直直的瞪着烟洛,只是木木的不再拥有任何神情。

    惊慌,苦痛,脆弱,深深深深的罪恶感觉。不想在这里!真的不想活在这里!好想爸爸妈妈,好想自己在现代那个平凡的身份平凡的家。有没有人能带她回去?有没有人?现在,她真的就快承受不了一切,只想逃跑,或者,干脆彻底的消失!手中的枪茅“当啷”坠地,烟洛迅速得蜷起了身子,一阵细细密密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使劲的捂住口唇,方敢痛泣出声来。

    一阵阵破碎的呜咽再也忍不下调子,高低凄凄凉凉,将一首儿歌熨得失去了从容的味道。外面的歌音渐渐变低,不知何时消散开去.烟洛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胸口的起伏,咬紧了牙关,仍是一阵一阵泪如泉涌,直哭得接不上气来,心底满满尽致淋漓的绝望与悔恨,叫沿途枝上的夜枭听了,也站不住脚,“嘎”的一叫,灰扑扑的往远处飞逃。

    外面的少年已忍不住探了探身,顿顿却又缩回头来,雪亮的月芒在眼波里头晃晃荡荡,原本就大的眸子似又深邃了一圈。他不以为然地摇头,一抹讥诮不知不觉爬上唇边,不晓得在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马车仍是一路行着,磕磕碰碰的颠荡人心,烟洛哭得再也没有了力气,大脑中的混沌却也渐渐的散了,只是间歇着低声的抽噎。

    夜,覆盖了过来,诱惑着人闭上双眼,烫平身躯里无边的疲倦。只是烟洛,却坚决地抵抗着,不敢稍稍入眠.

    也不知又行了多久,均匀行着的马车缓缓顿住,那少年探头进来:“小美人儿,这里是个小镇。前面的小客栈有灯,你们先下来休息一阵,我去帮你找个大夫,瞧瞧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

    烟洛一脸警惕的望他,现下却是除了信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点头:“多谢你了!”

    少年明亮的一笑,显然瞧出她的害怕,也不多说。轻巧的一勾手,左右分别掺住了韩丰秋萍,快捷的往前方一个立了风气灯的砖石房子里去。烟洛颤巍巍的扶车立起来,却是一心惊惶,轻呼道:“请,请你等等我!”

    少年回转了身来,眼珠子灵活一转,“放心,和我待上一刻,也要不了他们的命!”仍旧去了。

    烟洛只得自个儿跌跌撞撞跳下马车,无奈脚步虚浮,软软的似踏在几团棉花上,没几步就狼狈的跌了一跤。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头也不回进了店去,狠狠的咬牙,也不顾头昏眼花,爬起来直往那头奔了过去,真的担心迟到一刻,只能见到同伴的被嚯开的喉咙。等她冲到门口,气喘吁吁的扶住门栏站定了身子,却见那少年已经两手空空,登时惶急得快哭出来。

    他却轻松得很,对着柜台一个中年男子圆熟的解释:“掌柜的,我们一群人在南边碰到流寇,东西被抢,仆人也被杀死了一个。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大夫,可以给我那小兄弟治治刀伤?”

    那掌柜的中年男人显然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对他的话居之不疑,一边咒骂流寇狠毒,一边告知这个小镇子里只有一个草药郎中,尚懂一点医术而已,只能请他先过来瞧瞧,如果不成,只能明日再去十几里外的大城。告知了地址,又热心的问:“这位小哥,请问要几个房间?”

    少年还未开口,烟洛急急的接口答:“两间!一间房里要两张床,三张更好,另一间房里一个床位就成。”

    少年又是一笑,也不争辩,几步过来,没有任何预警的打横一把抱起烟洛,吓得烟洛头脑打结,失声一叫。少年胳膊不算壮硕,但很有肌肉,又紧了一紧,却欺到烟洛耳边,吹气道:“你以为他们两个,现在还需要床位吗?”

    烟洛一双清水大眼,立时瞪得大无可大,所有的恐惧抖颤颤蒸腾而出:“你……”

    少年见状,冲她一挤眼睛,黑瞳里冒出几颗调皮的笑泡:“逗你的!他们好好躺在里面呢。”一面说着,在掌柜的惊奇注视之下,堂而皇之的抱着烟洛进了旁边的客房。

    烟洛急着挺身探看:小客栈简陋得紧,房里只搭了两张粗糙的床铺,分别歇了韩丰和秋萍, 两人都安静的昏昏躺着,看情形,却并不是血肉模糊的死人。终于松了口气,禁不住狠狠横了少年一眼,低声道:“放我下来!”

    名字

    大夫来了,又走了。

    室里一豆青灯袅然,烟洛喂秋萍服下了一颗“清心丸”,轻轻地为她搭了一层粗简的薄被。环顾一下,走到墙角,将那麻布巾子浸湿了,微微拧了一拧,回来韩丰的床前。细心的一点点为他擦拭。高高的额头,浓浓一排黑弧的眼睑,鼻子,两颊,嘴巴,轮廓才刚刚明晰的浅硬的下颚……

    丰儿,那个大夫是骗人的,是个江湖郎中,根本狗屁不通的,对不对?你绝对会醒过来,也绝对能再站起来,绝对绝对,能再用你的右手舞那些漂亮的剑花,对不对?你还要陪姐姐快意江湖的,你答应过的,对不对?丰儿你不要逗我,你一向最乖最听话,你不舍得逗哭姐姐的,对不对?

    对不对?对不对呢?回答我呀!千万般的问题,通通梗在喉咙,其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整间屋子却似充斥了凄楚的人声,那么强大沉重的压了下来,似一团积雨的云,转瞬便会落雨成泪。

    那个陌生的少年斜靠在一把凳上,一只胳膊压着扶手,撑住了微倾的脑袋,马马虎虎的交叠了长腿,坐姿相当的逍遥——能把一张粗木板凳坐得如同皇帝龙椅般舒适的人,似乎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了。揪来了大夫,又见着烟洛把他送走,自始至终,他都是一派从容的神气。

    那个躺着的少年伤势很重,可能今夜就会死掉。便算是侥幸留住性命,也是个手足残废的人了。尚在林中的时候,他早就明了。不过,又关他什么事?有趣的是那个小美人的反应,得知了那少年的病情,不仅没有茫然不知所措,崩溃的倒下,发疯的哭泣,反而默默接受了事实。

    她悉心的照顾着床上的人,任谁有了一丝动静,她都会凝神的注意上半天。轻柔的动作,专注的神情,那份子安安静静的坚韧,却搅得他的心情莫名添了几许烦躁——她方才明明畏自己如虎,此时却浑似忘却了他的存在,心神全放在了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身上。多多少少,叫人不甚舒坦。

    终于,少年蹦了起来,硬挤到烟洛面前。四处明明空旷着,他却偏爱霸占别人的空气。眨巴着灵活的圆眼睛,笑眯眯的问:“小美人儿,你不是吓傻了吧?哭都不会了?啧啧啧……这么漂亮,怪可惜的!”

    烟洛眼里的慌张一闪而逝,默默退开一步,低声道:“请公子自重!”

    “自重?怎样自重?”那少年闻言却又扭着身子,把一张娃娃脸蛋凑了过来,那神情便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叫人又气恼又想笑。

    烟洛一闪,趁势走到一边去匀了匀麻巾,避开了少年。他笑得人畜无害,他杀人眼都不眨,他的眼瞳里藏了许多大小的涡漩,叫人全然摸不到他的情绪,亦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他,肯定是个魔星,她是从头到尾,绝对的招惹不起。

    那少年也不追过来,环了手,懒洋洋将自己又放入了那张粗木板凳:“不用费力了,这里离城太远,这小子怕是活不过今夜了。不如来陪我聊聊吧。”

    烟洛立时被触到了逆鳞,愤愤地望向他:“你胡说,小丰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少年一撇嘴,不屑的报以一晒。烟洛被他的漫不经心激的抑制不住,浑忘了他的邪恶,哑声道:“你既是要救人,为何不早些出手,如今小引阴阳两隔,小丰……”记起小引,心头又是一阵悸痛,直恨不能以身相代。

    那少年阳光般的笑容仍是没有消失,只是声音里多了分讥诮:“小美人儿,你要搞清楚,你们死活,干我甚事,我不过一时心血来潮,难不成救个人还落到了不是?”

    烟洛被噎得一窒,咬咬牙垂了眼睑,密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弧影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公子救命大恩,我必当竭力酬谢。但凡公子所求,无不从命!”为了小丰和秋萍,她没有什么不可舍弃的。这人绝对不是个傻乎乎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如果有可能,尽早摆脱他,大伙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啧啧啧……”嘲声才起,那少年也不知怎的就鬼魅一般贴近了烟洛,冷而轻佻:“小美人儿,我想要的,你舍得给吗?”

    烟洛着实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后退,无奈才两步就触到冷冷的硬墙,纤细的身子贴在墙壁上,仓促间避无可避。实在恼他这般挑逗戏弄,漾水的眸子不由得罩了薄薄一层怒意,配了气得浅浅嫣红的面,一瞬间却明丽得惊人。硬着声音,挺了身子开口道:“我说过了,但凡公子所求,无不从命。”感恩,酬劳,钱财,难道不就是这些个东西?最最俗套,无非就是要她的身子。想到这儿,面色一僵。不过不知为了什么,直觉这少年的索求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少年没料到烟洛敢如此大胆,难得愣了片刻。如果他真的要她的身子,她也敢给?思及此处,笑意转深,玩兴复又浓了,一手撑了墙壁,另一只手轻易地捏住了烟洛尖尖的下巴,发觉触感柔腻,很是满意。挑剔得上上下下将烟洛打量了一阵,讲出来的言语,却叫人不由得切齿:“小美人儿,你不必多虑!你这前前后后,还没有三两肉,我怕咯得慌!”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讨厌的面孔贴得这般近,那翘嘟嘟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在危险边沿暧昧的磨蹭。他,他根本是变态!烟洛一时真是热血冲头了,所以——抬脚,上弓,狠狠的,拱向一个任何好姑娘都不该联想的位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没经过大脑。

    那个少年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迅捷简直就跟个鬼一般,千钧一发的时刻,却轻盈弹了开去,挑绣着蛇纹的青灰袍子带起一道气流,落在几米远处,被兜起的空气轻轻扬起,又兀自飘然的搭下。他好整以暇的拍了拍下襟,愉悦的不象话:“这么不甘心?好啦,虽然你身材次了一点,本少爷将就将就,勉强收了你算了。”

    听听,就如同他吃了亏一般。

    烟洛知道现在情势危急,也知道对面的少年杀起人来杀鸡般轻松,可只要是人,面对着他那张惹人恨的娃娃面孔,估计都很难不动气。咬着银牙,恨不得一把撕下他可恶的笑容,将他挫骨扬灰丢去垃圾堆。忍了又忍,方才把所有的情绪生生的按住。心下不禁微微一寒:他这么想看她失控,是为了什么?再去盯着他的眼眸,那圆而深的黑漆,似两潭无底的湖,湖里波纹漾着笑意,细细看,那万般纯洁的笑意却又叫人辨不清真伪。似乎他随时就能这么笑着笑着,割几个喉管来玩玩。

    烟洛清了清嗓子,努力压抑着心惊:“今晚我还要照顾病人。请公子早些休息吧!”

    那少年猫一般重又行了过来,偏着脑袋左看右看,突然作出一副滑稽的哭像:“这年头好人没法做了,居然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打听一下?”

    “问你,你会回答吗?”烟洛轻轻挑眉,忍不住的冷哧一声。这人到底想要怎么样?挑逗?听他的语气,又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容貌身体感到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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