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宗弟子拜见几位前辈,不知前辈们可是白玉京的人?”这几个弟子不眠不休逃了两天,又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如今站立都是勉强,但还是向三人行了个端正的礼。 他们年岁尚小,唐玉斐因仙门大比夺魁而名噪一时时还未出生,自然是不认得她的,更没见过仙界传闻的不疑仙尊。 而先前宗门遇袭时宗主向白玉京求助过,他们下意识以为是白玉京派来的人。 “不,我们是涧山宗修士,正好游历路过落霞群山,白玉京华荣峰主接到消息后让我们前来相助。”萧明珠向他们回礼,同时讶异问道:“你们竟是落霞宗弟子?” 几个弟子没听说过涧山宗,茫然了一瞬,态度依旧恭恭敬敬。只是在提起自家宗门时,个个神情悲凉。 “是,两日前宗门遇袭,宗主拼尽全力才将我们送出来,可他自己却......”开口的弟子低着头,眼神是掩饰不住的哀恸,“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又当着我们的面随意屠戮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幸亏三位前辈及时赶到,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前辈们可曾到过我们落霞宗?如今宗内可还有其他同门活着?” 话间藏有微乎其微的希冀,落霞宗弟子言毕抬眸,却见唐玉斐缓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早料到这个结果,但亲自求证后,落霞宗弟子的面色还是瞬间衰败下去。他紧咬牙齿,生生压住了喉间的呜咽声,眼眶却已是通红。 不知是太累还是伤势太重,亦或者是难以承受这份悲痛,这弟子在下一刻竟当着三人的面晕了过去。 有第一个人倒下,其他同样是强弩之末的弟子也纷纷晕倒,佩剑落在地上,丁零当啷响了几下。 村民中走出一位头发花白、驼背拄拐的老者,正欲带着存活的村民们向唐玉斐等人跪下磕头。 萧明珠连忙将老者扶住了,对方这个年纪,这一跪下说不定就再起不来了。 “仙人们的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老者老泪纵横,说话却还是清晰的,“那几个小仙人受了伤,今晚就先暂住在我们村里吧,望仙人们莫要嫌弃。” 老者又向他们深深低了头,随后被村民搀扶着走向地上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尸体。 之后的时间,唐玉斐三人帮着村民们在山谷不远的地方刨了一处大坑,将这些尸体一并填埋了。死的人太多,如今也不分究竟是谁家妻、谁家父。 萧明珠特地找了块石头,用剑削磨平整作墓碑,之后殷不疑用剑气一一刻下死去之人的名字。 余下尚存的村民们在墓碑前静立着,直到这时才有人呜呜哭出声来。哭声不大,却深含无力与哀伤。 将黑冥宗修士的尸体直接焚毁后,三人在村内暂留一晚。如今村里多出许多空房屋,村民们虽内心悲痛,但还是妥善安置了昏迷中的落霞宗弟子,并送上了干净的纱布和药材。biqubao.com 这村子里有个懂些医术、熟知药草的妇人,她与唐玉斐一起替落霞宗弟子的外伤做好包扎,之后唐玉斐再一一喂他们服下丹药。 一切处理妥当后,妇人才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去,但唐玉斐却细心捕捉到,当妇人的目光扫过殷不疑的脸时,眼底露出几许不解与困惑。 唐玉斐以为她是有话要说,但对方终究未发一言地走了。 萧明珠就住在隔壁屋里,他先前又是三天三夜没合眼,虽然睡眠以他如今的修为来说不算太必要,但一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他立即就打起了呼噜。 村中灯火俱灭,静的能听到谷中虫鸟偶尔发出的动静。夜凉如水,唐玉斐和殷不疑并肩坐在溪涧旁,脚下是静静流淌的水流。 殷不疑将手穿过流水,映着月华,仍能清晰看到掌间流淌过的、还未散尽的薄红血气。 他眼睫低垂,眸中是被流水剪碎的细碎微光。 唐玉斐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番行来,他们见到太多因魔修造成的悲戚与离散,生命太过单薄脆弱,而安宁又太过可贵与难寻,不仅是萧明珠心有戚戚,他们也为之动容。 “还未与你说过,数百年来,我只做过两个梦。”殷不疑收回手,轻声开口,“一个是天道之梦,一个是人界之梦。” “我在不疑峰梦见天道所托,拒了天道;又在涧山宗梦见人界之景,去了人界,彼时所做所想,皆是为摆脱既定宿命。散尽修为,远离仙门,不求大义,不为苍生。” 殷不疑指了指溪底一颗因流水冲刷而时不时滚动几圈的石头,似是轻叹一声:“苍生二字太过缥缈又太过沉重,成为凡人后我才隐隐懂得其间含义。” 从前不疑峰太高太冷,这世间于他太远太淡。直到人界游历七十余年,他知冷暖、懂爱恨,如今再回仙界,对于这些同样在尘世浮沉的人才会心生感触。 他生来出世,形单影只又孤高独立,此后因唐玉斐入世,才逐渐沾染人气。 像是化作飘萍,落于万千飘萍在水上所聚成的绿意中,殷不疑觉得,他与这个世界的维系好像又深了些。 唐玉斐拿食指碰了碰他微凉的唇,嘘了一声,同他笑道:“这话可别被天道听去了,免得再来问你一遍:‘可愿献祭自己,拯救苍生?’” 殷不疑抬眸,微微一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回答她:“不愿。” 因为不懂,所以不愿。因为懂得,所以不愿。 他既为沧海一粟,便只想如普通凡人一般,牢牢守护他在意的一切。 殷不疑非仙,得道而不飞升,只因有颗凡心。 “见过颠沛流离,才懂小家珍贵。”唐玉斐也洒然一笑,握住他沾染着水渍和血痕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只做力所能及之事,无关大义,也无愧于心,人间小满胜万全。” 落霞宗弟子在第二天纷纷转醒,他们服用过丹药又睡了一觉,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也已经可以自行调息疗伤了。 但这伤势并非朝夕之间便能痊愈,修为低些的弟子甚至无力御剑飞上宗门,于是萧明珠自告奋勇,提议将他们送回去再走。 辞行时,村民们前来送行,拄拐的老者牵着失去双亲的女童站在最前方。 唐玉斐正要御剑,昨夜同她一同包扎的妇人却叫住了她。 她将唐玉斐拉远了些,避开其他人:“仙人姑娘,我有件事要告知你。” 妇人吞吞吐吐的,目光还忍不住偷偷瞟向不远处的殷不疑:“不久前我上山采药时似乎见过你身旁那位穿白衣的仙人,当时他穿的是黑衣,身旁却跟着别的姑娘。” “昨日我琢磨了一晚上,心想自己会不会是看错了,毕竟细想起来,那日的仙人和现在的仙人似乎又有所不同。但仙人那样好看的脸,我见过一次是决计不会忘的。” “唉,我如今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冒犯了仙人们......” 妇人显然也很犹豫,昨晚她本已经忍住了,可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唐玉斐这件事。她知道,仙人中也是有始乱终弃的。 唐玉斐没告诉她,殷不疑其实是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的,并且也投来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做出沉吟的样子,郑重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那两人应该就是殷景初和桑晚菀了,几个月来,她终于再次有了这两人的消息。 当落霞宗弟子们再一次回到宗门、见到原本熟悉的地方已被摧毁的面目全非,他们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抱头痛哭起来。虽然落霞宗本就不大,但他们也有师父和许多同门,如今却只剩他们六个人了。 萧明珠带他们去埋有落霞宗修士尸身的无名坟茔,六人''流泪叩拜,个个发狠似地磕着头。 待到好不容易止住哀痛的心情,看着最年长的弟子红着眼睛向唐玉斐三人说道:“对不起,我们宗如今这副模样,也无法招待前辈们。” 萧明珠摆手道:“你们好好将宗门收整一番吧,好歹你们还活着,落霞宗也不至于是被灭门了。” “落霞宗弟子再次拜''谢诸位前辈的救命之恩,大恩无以为报,但只要我们六人还在,落霞宗就在。”那弟子猛然朝三人跪下,朗声说道,“自今日起,落霞峰会立下新规,若有朝一日涧山宗有能用上我们落霞宗的地方,落霞宗弟子必会全力以赴!” 说罢,他身后另外五个人也随之跪下,算是共同承认了这个誓言。 之后在三人的注视下,落霞峰弟子运剑劈落一块巨石,再次落在了原先宗石所在的深坑里。他们纷纷以长剑划破掌心,剑身染血,此后对着巨石挥出数道剑气。 巨石面向山下的一侧逐渐被削的如镜面般平整,而血色的“落霞峰”三字也随之落下。 人在宗在,这鲜血是为了提醒他们今日的血海深仇,他们会好好修炼,今日所失一切,他日都会从魔修身上讨回来。 破晓金光落在六人稚嫩却坚毅的脸上,昨日的落霞宗是毁灭,今日的落霞宗是新生。 生命脆弱,幸好传承不死。有宗门覆灭,也总有宗门幸存,苍生何须由天渡,苍生自渡。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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