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锦衣护卫走远了,雁鸣才小心翼翼的领着雁无痕走向船楼前的一叶扁舟。
那叶扁舟上有一名渔夫模样的中年人在船尾静静等待,那等待的姿态如同在钓鱼一般。
江中钓客!
年少却博闻强记的千里笑,没来由的想起了这么一个名头。
这名头牵连着的是一个简朴隐忍,早已名动江湖的神秘高人。
在雁无痕踏上扁舟时,千里笑、于远、铁如意、白云飞急急跟上,那渔夫模样的中年人只是用白眼瞟了他们一下,那极端的藐视是不言而喻的。
上了船的千里笑,这才有了掉进火坑的觉悟。
当那叶扁舟在渔夫模样的中年人双桨摇动间缓缓破开粼粼水波,往湖心小岛而去,千里笑再次有些后悔不该凑这热闹,趟这浑水。
这水不光是深不可测的这么简单,还阴风怒号、浊浪排空了,寻找花雨门、司马明月肯定还有其他途径的。
但此时此刻后悔已晚,只得暗自安慰指不定冒大风险会带来大收获,富贵从来险中求的。
大总管雁鸣却没上船,在扁舟离岸后急急转身回头。
······
在渔夫模样的中年人双桨划动下,千里笑他们乘坐的扁舟在一路的锦鲤翻腾中到了湖心小岛。
湖心小岛上有一精致阁楼——湖心阁。
湖心阁上那名迎风而立、老态龙钟的儒士,让雁无痕老远便拱手高叫祖师了。
雁无痕那恭谦的模样,完全没了王子殿下该有的飞扬跋扈。
如此看来,天地君亲师的观念在雁无痕心目中扎下了根,心中还是存在着敬畏两字。
那老儒士的目光却一下子就定在了千里笑的脸上。
装出一副木然表情的千里笑,发现终于装不下去了,只好也尴尬的朝他远远的拱了拱手,有着旧相识一般的暧昧情状。
但千里笑搜肠刮肚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位老妖精,目光居然毒辣成了这般模样,似乎洞穿了他的肺腑,让他里里外外无从隐匿。
千里笑暗想:在他们几人里,除了王子殿下雁无痕,引人注目的该是名动一方的大漠孤烟于远,身怀绝技的铁公子铁如意,最不济也该是风度翩翩、传说中深藏不露却大有名头的白家庄少庄主白云飞,为何那老家伙一下子就盯上了一身朴素蓝衣的自己,还像是看透了五脏六腑一般呢?
他总不以至于鬼鬼祟祟像是来偷窃的贼吧?
千里笑自认为自己一向光明磊落,也只是在离开欢喜岭时放火烧房做过一次蒙面盗贼,偷了一匹瘦马罢。
莫非今早跟碧玉开玩笑被这老家伙知晓了?
在千里笑忐忑闪烁的目光中,最终收回目光和雁无痕简短寒暄了两句的老儒士,云淡风轻的转过身去,像是看着天边的云起云落,对这世间的勾心斗角实在是看不上眼了。
靠岸之后,渔夫模样的中年人根本就没离开那叶扁舟,自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不知道是懒得理睬,是故作深沉,还是原本就够深沉的。
千里笑不由暗自一叹:高人原来是这般模样,不寂寞才怪的呢?
跟着雁无痕进了湖心阁的千里笑,才没兴致去关注那花里胡哨的进出宝库的道道机关。
当一扇扇暗门打开又关上,打开又关上,一步步向下,像是走进了湖心地底的千里笑,才惊觉雁无痕身前凭白无故般的多了一名书生模样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从那里来?什么时候出现?千里笑都没发现,该不会是鬼吧?
看来,这王子殿下还是对他们放心不过,护卫始终是不离身的。
既然出现在这湖心岛上,那少年书生,应该是老态龙钟都快成了老妖精的儒士的高徒吧?
那老妖精在湖心阁上,是在守护王府宝库的闲暇顺便带带徒弟,还在带徒弟的时候,顺便守护王府宝库呢?
既然是高人,就不该为身外之物纠结了?怎么就不知道找一座仙山隐居,远离杀戮而逍遥自在呢?
非要留在这里将人看穿做甚?
默默走着,因心有愤懑而碎碎念的千里笑,最终被那珠光宝气迷住了眼,好半天才适应那璀璨夺目的光芒。
大漠孤烟于远、铁公子铁如意、白家庄少庄主白云飞,目中的炙热闪亮都逃不过雁无痕和那少年书生的眼睛。
千里笑的淡定淡然,同样也逃不过雁无痕和少年书生的关注,就是他想装出一副贪婪的模样也为时已晚。
由此可见,装腔作势,装好人,装坏人都是一件苦差事,会让人很累就算了,一不小心将狐狸尾巴露了出来,还需要很厚的脸皮才能抵挡住那尴尬。
看来做人着实够累的!
于远、铁如意、白云飞倒也非凡夫俗子心性,并非是奔着泼天的荣华富贵来的,片刻间那些流光溢彩的金银珠宝,便不再让他们两眼发呆,而是压抑不住兴奋的奔着那些武道秘笈、天材地宝去了。
最终,于远看中了一部心经,白云飞拿起了一本剑谱,铁如意抓着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铜铃铛。
他们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激动,在珠光宝气中绽放开来,雁无痕却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心痛。
看在眼里的千里笑暗想:要不是在雁无痕和那少年书生的眼皮底下,于远、白云飞、铁如意会不会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得意张狂呢?
或许是不会的了,大漠孤烟和铁公子是何等高人?定会有高人的风范。
但将他们刚才那表情看在眼里的千里笑还是心有疑惑,在大喜大悲之下不露声色也太难做到了。
然而,在于远、白云飞、铁如意心目中,他们所取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异宝,这天大的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稍稍激动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如此看来,权倾一方的镇南王真不简单。
在这宝库中,他们梦寐以求的宝物多去了,难怪不少人不惜尸山血海也对这样的荣华富贵孜孜以求?
一直跟在雁无痕身后的千里笑,见于远他们都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宝物,才漫不经心的抓起身边书桌上的那支玉杆毛笔。
这张书桌摆放在宝库的正中,像是用来造册记账的,倒也不显得突兀。
千里笑早就发现,书桌上的那只印盒空空如也,于是刹那间想到了很多、很多。
玉杆毛笔入手时,千里笑惊讶发现,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小字,突然精灵般从晶莹剔透的笔杆上缓缓现出,并极力挣脱美玉的桎梏,最终飘悠悠的朝他飞来。
见状惊诧莫名千里笑还来不及闪避,也根本就没法闪避,那三个精灵般的金色小字光芒一闪,化作一道金光飞入他的眉心。
瞬间灵台上金光大闪,照耀得神魂一阵波动的千里笑,自知这一切逃不开身边雁无痕和白衣少年的法眼,急将目光再次落到了桌上,极力的保持着平静。
纵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嘴角轻轻一动,牵出了一丝笑意。
回天笔!那三个小字千里笑是看了个真真切切的。
在心中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震荡中,抬眼窥见雁无痕和那白衣少年一脸极其夸张的惊诧,以致于他们整个人都震颤起来了,千里笑慌忙忙又将掠起的目光落在空印盒上粘住了一般,浓重的疑问却又生了出来。
——莫非这座宝库根本不属于镇南王?
——莫非此前根本无人知晓那玉杆毛笔是传说中的回天笔?要不然,雁无痕和那白衣少年书生哪会如此这般反应?
要不是那三个精灵般一闪而出的金色小字,他千里笑定然也看不出其中玄机的。
将桌上那册打开在桌上的空白薄子收入囊中的冲动,那一刻也在千里笑心中喷薄而出,但瞬间他又压住了那巨大的诱惑出现后的贪婪。
千里笑这才清晰的意识到,这张放在宝库正中的书桌,看起来像是用来记账造册的,但却是个巨大的烟幕,这宝库因它的存在更是名副其实了。
让大漠孤烟、铁如意、白云飞得意的心经、剑谱、铃铛,相较这张书桌上的物件,或许只能称得上狗屁,甚至是连狗屁都称不上了。
说得通俗一点那就是狗屁不如。
至于这支“回天笔”怎么使用,只是听说过那回天有术传闻的千里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底,就别说那册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的空白册子了。
在那玄奇得让人不敢相信的传说中,回天笔、乾坤印、明月镜、无字天书该是相依相伴的存在,但此刻那桌上除了空白册子就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印盒,那乾坤印却出现在佟府佟飞虎的手中。
传说中,那杀神杀魔的明月镜是被封禁着的,在这桌上也看不到踪影。
倒是千里笑曾经见识过了的天香扇,在这张桌上还留有余香。
不是千里笑嗅觉敏锐如狗,而是天香扇离开这里的时间不长,这里的空气又不甚流通。
强行将心中山呼海啸般的激荡平息下来的千里笑,心有忐忑却又显得极其镇定的瞟了雁无痕和少年书生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谢过雁无痕这王子殿下的好意了。
雁无痕又看向于远、铁如意、白云飞,他们那已经归复于平静的表情下,是不是掩盖着感激涕零的激动,是谁也无法猜度到的。
同样回归于平静的雁无痕淡淡一笑,道:“诸位兄弟跟我患难一场,也算出生入死了,再取一件也是无妨的。”
于远、铁如意、白云飞都摇了摇头,千里笑也跟着摇了摇头。
他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为了能多活几日,还是别太贪婪了。
此时此刻的千里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一介匹夫,是不能跟手握大军的镇北王相提并论的。
知道自己正面临着巨大凶险的雁无痕也不再言语,相较于性命来说,再玄奇强大的仙器神物也不过是浮云而已。
何况,想要驾驭使用早有灵性的仙器神物,还需要造化与机缘,一不小心被这些快成精的神物给反噬,成了祭品都有可能。
于是在白衣少年的引领下,在那权衡利弊之中脸上已经古井无波的雁无痕,一步步走出那璀璨夺目的珠光宝气。
当那扇宝库的大门轰隆隆关闭,一直在千里笑眼前虚影悬浮的那册空白薄子,才在摇摇晃晃中消失无踪。
摸了摸藏在衣袖中的玉杆毛笔,突然脊背发凉的千里笑又坠入了深深的疑惑:
这不该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吧?
这是亡命天涯的他该有的觉悟。
当那层层叠叠的道道暗门开了又关,开了又关,跟着雁无痕一步步向上,最终走出了湖心阁,发现那少年书生又倏忽间没了踪影的千里笑回了回头,却见不着他认为该见到的老妖精般的儒士。
但他倒是记住了白衣少年书生的大名——东郭飘渺。
湖心阁外,以钓鱼的姿态候在湖边舟上的中年男子,再次用白眼的扫了他们一眼,便算是打招呼了。
上了扁舟的雁无痕,也只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辛苦了!”,但那渔夫模样的中年人却受宠若惊起来。
看着那模样,千里笑正觉得此人活该成为王府鹰犬时,雁无痕又说了句:“哪夜月满西楼,无痕定陪前辈酩酊大醉!”
手摇双桨的中年男子并没有停下来,笑道:“王子殿下陪那老穷酸久了,身上的书生味儿老奴怕是吃不消呀!”
雁无痕惨淡一笑,道:“此时此刻,前辈切莫捧杀我。江中钓客这名头,扔到江湖中去会起万丈波涛的,晚辈何曾敢将前辈视为奴仆。”
渔夫打扮的中年男子爽朗一笑,淡然道:“往事云烟,曾记得老奴只会钓老王八。”
雁无痕黯然一叹,道:“是呀!那老王八当年托着座山,还不是被您一杆钓翻了。”
想着传说中的江湖旧事,千里笑心中更加忐忑了,这老家伙果真是大名鼎鼎的江中钓客!如今却存身于镇南王王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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