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都没猜到, 陈路周一个人来的。
傅玉青当时抽烟的都忍不住一抖,不敢置信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别说徐栀, 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半口烟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徐栀呢?”
陈路周当时看也没看他,径直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脱掉套, 直接撩起衣摆往上一提, 『露』出精瘦漂亮的肌肉线条,这小子居还有腹肌, 一块块饱满坚硬得仿佛铺着一层浅浅的鹅卵石腹肌。虽他姓傅,但他年轻的时候的没有腹肌。
这一身看着有力又利落的清薄肌看得傅玉青目不转睛,不由自主地往瞄了一眼自己一身略显松驰的肉。
傅玉青:“……”
“徐栀跟蔡莹莹去逛街了。”陈路周一边脱衣服一边头也不转地冷声说。
傅玉青又咳了一声, 他仿佛已经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陈路周换完鞋,上身已经『裸』/着,宽肩阔背, 一身白皮, 肩背线条干净流畅,腰腹人鱼线完整清晰, 甚至隐隐还有几根青筋像大树盘根一感地突在皮肤上, 没入他的裤边。他比傅玉青高, 也比傅玉青更精宽一点,傅玉青现在属于横肉滋生的年纪,皮肤松弛,面对这么一个比自己当年相貌身材都更卓越的少年, 却还能沉心来认跟一个女孩子谈恋爱,没把自己混成一个浪子,自己站他面前怎么都矮一截,哪怕他他爹。
傅玉青想起老徐跟他说一段话,评价陈路周的。他说陈路周这个男孩子吧,说孩子气也孩子气,人也活泼开朗。他就比龄的小孩多了一东西——“度”。他嬉笑有度,顽劣也有度,不卖弄。他和徐栀在一起,我特别放心,徐栀做事没分寸,陈路周就拿捏得刚刚好,“度”这个东西很难的,包括连我们这个年纪,人情世故有时候都不一定能做到那么刚刚好。
但傅玉青从小就觉得,度这个东西,在别人里,就很难拿捏,兔子急了还有咬人的时候,他不信这个小兔崽子,还没有想撒野的时候。
傅玉青:“……要不,咱们还换个地方聊?”
陈路周肩侧顶在更衣室的衣柜上,冷笑了:“怂了?我以为你给票的时候,已经做好进医院的准备了呢?要不我现在打个救护车先备着?”
傅玉青干笑两声。
陈路周没搭理他,已经换好衣服,走出去了。
**
拳击馆,沙包晃晃『荡』『荡』,慢悠悠得像个晃『荡』的时钟,显见击打的人没怎么用力,还在找感觉。
这里庆宜市最大的拳击馆,算正规的营业场,以健身娱乐为主,但要有人愿意切磋,老板也非常欢迎的。地三层还有个地擂台,场面比这上面可就残暴血腥很多。尤其最早那几年,规矩没那么多,生死不忌,打都用命在换钱。
傅玉青那几年就这个地拳场的老板,风声最紧那几年,这里几乎就整个庆宜市最大的销金窟,有些有钱人吃饱了撑着就爱高高在上地看别人挣扎在社会底层,挣点鲜血淋漓的皮肉钱。
此时此刻,拳击馆的方擂台上正有人在切磋,底围着一圈人,喝彩声,尖叫声,起哄声,声声不绝,久久回『荡』在拳击馆上空,泼天的热闹连屋顶都盖不住。
台上两人表情严肃,看着不像朋友,击向对方的拳风狠戾,毫不犹豫,猛一个肩摔,对被狠狠砸在地面上,只听一声沉闷的钝响,仿佛在干裂的冬天里,听见一根树枝被人折断的脆响。
那人不服输,咬着牙利落滚起身,人已经撞上旁边的软绳,迅速调整呼吸,额上汗珠密如雨水,一层层滚来。
台人还在起哄,热浪滚滚。
“干他!起来干他!”
“小幺!男人就起来干他!”
擂台上的人,再次出击,躲避,肩摔。两人瞬间在地上扭做一团,互相锁着对方的脚,像两条毒蛇,眼神里喷着凶暴的火,调动全身的力气试图将对方锁在地上,汗水混作一团,这种男人间最纯粹的宣泄荷尔蒙方式,确实让看的人眼皮直跳,直呼刺激,打的人酣畅淋漓也瘾。
一开始或许抱着切磋点到为止的心,打到后面,围观人越来越多,两人的好胜心似乎都被彻底激发出来,完全变成了一场拳脚相向、肉搏的架,连基本的拳击准则都不遵守了,档一阵『乱』掏。教练猛一看不对劲,赶紧冲上来拦,把脚不分、一团混战地两个人赶紧分开,行了行了,别等会把警察招来了,你们这俩小孩也没分寸了。散了散了,你们也别看了。
围观人群意兴阑珊,悻悻怍鸟兽散状。还没分出胜负呢。
而傅玉青旁边的沙包,却随着拳击馆旁边逐渐消散的喧嚣声,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拳风越来越熟练,引上击地击打着,躲避都很有技巧,显不第一次来拳击馆。
刚刚打架那俩小孩跟陈路周差不多大,傅玉青回忆他在他们这个年纪,就像刚才那两个小孩一,又何尝不,热血、冲动。赤空拳的年纪,身上也就两肉,脑袋空空,两眼一睁,才窥见万千世界里的一角,就狂妄自大,以为自己这个世界的征服者,试图想要去改变这个令人『操』蛋的世界,往往他们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的人,成了沧海里最不起眼的一粟。
但他没有在陈路周身上,看见自己去那些愚蠢无知的想法,更没有十出头这个年纪男孩子对什么都跃跃欲试的冲动,以他能沉心来跟徐栀恋爱,甚至打算结婚。
傅玉青没想到,自己五十岁了,还要被子教做人。
沙包被人扶住,陈路周『裸』/着上身,那一身清薄肌难得一见地紧绷,线条更清晰明朗,肩背削瘦却精悍,一身干净的冷白皮,汗水在他身上似乎都挂不住,一会就沥干了,他调整呼吸,气息低沉地喘着,低着头冷眼在调整拳击套,看也没看傅玉青,说不上冷漠,声音多半不带任何感情的,硬邦邦的:“没话说我就走了,我要去接徐栀了。”
闻声,傅玉青终于回神,从擂台上那两个小孩维发散到自己,他发现人老了,的容易感怀从前。
傅玉青那张死人脸,终于有了点动静,脸颊微微抽搐,仿佛神经刚被人装回去,混沌间有了意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开口,那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就好像去五十几年的生活都空白了,脑袋里丝毫没有可用的情绪和对话,能让他打开这种局面的开场白。
他年轻时脾气也不好,到了中年,脾气开始分门别类,想对人好,就对人好,对人刻薄就刻薄。他对陈路周一开始刻薄尖酸的,后来发现这小子有点才华,从尖酸刻薄变成了有点欣赏,到后来,逐渐发现陈路周其实并不喜欢他,他又不那种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人,又把他归为刻薄对待那类。
现在,他压根不知道该把他往哪拎?子?子该怎么对待?该怎么对待才能弥补去那十年对他的亏欠?
焦虑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候去那个傅玉青。
最后,他深吸两口气,从旁边的教练椅子上站起来,无适从地踱了两步,最后一只掐着腰,推开他的沙包,对上那双无动于衷、冷淡疏离的双眼,两颊绷紧,抽搐着,退无可退,咬紧牙关狠狠地将脸颊一侧凑去,“来,你冲这打!”
“有劲吗?”陈路周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个情绪失控的中年人,“有些东西,不给你几拳,就去了。我们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傅玉青眼球充血,他压低声音,却还声嘶力竭:“我找你!”
“那又怎么!”陈路周突爆吼了一句,他试图将火压回去,但压不住,一股脑烧光了他有的理智,呼吸重重地喘着,目光冷得吓人,额间的青筋突着,“我要感谢你吗?啊?”
拳击馆隐隐有人将目光投『射』来。
傅玉青愣住,脚完全僵住,慌张间一时接不上话,“不……”
“傅玉青,因为你,我妈对我充满了偏见,我但凡跟女孩说一句话,她就觉得我满肚子花花肠子。”
“傅玉青,也因为你,我在福利院被人挑三拣。你一定没听,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的。”
有些不会教育的家长,从小就喜欢恐吓孩子,你要不听话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一个道理。
-宝贝,你要不听话,爸爸妈妈就把你送进福利院,跟那个哥哥一。
-那个哥哥为什么在福利院啊,长得那么好看,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啊。
-傻孩子,在福利院的小孩,要么都脚不健全,要么就一身病,那个哥哥肯定也有不好的『毛』病。
诸如此类的偏见,深深刻在他骨子里,无论走到那,都会听见这的话语,对他的挑剔和偏见,那几年,只多不少。
陈路周闭了闭眼,睫『毛』轻轻颤着,眼角似乎有莹光,很快便散去,那低垂的薄眼皮里,只剩一抹仅剩的柔和,他低头摘掉拳击套,丢在一旁的教练座椅上,侧头看着别处,喉结干涩地滚了滚,沉默片刻。
他说:“但,我原谅你了。”
傅玉青后背一震,动弹不得,脚仿佛被钉在地上,木愣愣地戳着,嘴张了张,说不出来话,像被一捧沙子堵住了,那沙子还不住地往他喉咙里灌。
陈路周低头看他,眼神再无多余的情绪,“在医院的时候,徐叔跟我说,你对徐栀不错,她被人欺负,你永远冲在第一个,他们家最困难那几年,也你替他们收拾那些上门要债的人。”他别开眼,“徐栀很喜欢你,我不想她夹在我们间左右为难。因为她,我可以原谅你,但你不用想着去修补我们间的关系,我跟你间的关系,也就徐栀而已,你只徐栀的叔叔,跟我没关系。”
**
徐光霁这边气氛一派火热,比年还热闹,烧了一桌子菜,人还坐不,老徐和韦林一个人就占了两张凳子,一张坐着,另一张给他俩搁着腿。一伙人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去了。
“陈路周哥哥怎么没来?”韦林一边剥虾一边徐栀。
徐栀跟老徐酒瘾都上来了,笑眯眯地一碰杯,酌了一口,不满地侧头瞥了韦林一眼,“你老关心我男朋友干嘛?”
“你男朋友魅力比你大呗。”韦林笑嘻嘻地说。
韦主任从厨房端出几个菜,也斜了韦林一眼,对徐栀说:“你别搭理他。”
一旁蔡莹莹也好奇地了句,“对了,陈路周怎么没来啊?”
徐栀叹了口气说:“他去见傅叔了。”
“想不到啊。”蔡莹莹也跟着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会眉『毛』都还诧异地挑着,压根没从这事的震惊中缓劲来。
“我也想不到,不咱俩跟陈路周说不定就能青梅竹马了。”
“得了吧,你俩青梅竹了,我给你俩当马啊。”蔡莹莹反应很快,反正没她什么事。
桌上一阵哄笑。
紧跟着,蔡莹莹补了句。
“不,我想不到傅叔年轻时候这么渣,”蔡莹莹咬一口螃蟹腿,八卦地老蔡和老徐,“哎,爸爸们,傅叔后来还交女朋友吗?”
徐光霁和蔡宾鸿正在碰杯,被她这么一,对视一眼。
“小孩子管什么大人的事情。”蔡宾鸿给她堵回去。
蔡莹莹不服:“我都快十了。”
蔡宾鸿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对,你都快十了,你还在上高中。”
蔡莹莹:“……”
韦林:“莹莹姐姐十了啊?”
蔡莹莹瞪他:“你能别管谁都叫姐姐哥哥吗?我就比你大一岁。”
韦林无辜地看着她:“大一岁不叫姐姐叫什么,小姐姐?多难听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呢。”
韦主任变魔术一,又端了一个菜出来,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韦林背后,给他脑门重重拍了一,“吃你的饭吧,哪那么多话,说两句话,把两个姐姐都得罪光了。”
徐光霁和蔡院长跟着笑笑,“没事,小孩子吗,斗斗嘴容易增进感情。”
小孩们根本没停来。
“哎,蔡莹莹!螃蟹别吃完,给陈路周留点。”徐栀突说。
“靠,徐栀你现在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了?”
徐栀拔了一只蟹腿给她,“那再给你一只。”
“就一条腿?”
韦林:“满足吧莹莹姐,她刚刚给了我一个螃蟹壳。”
“……”
老徐催了一句,“韦主任,你也出来先吃饭吧,别弄了。”
韦主任转身进厨房,跟着哎了声,“马上马上,还剩一个菜。陈路周什么时候回来,徐栀说他喜欢吃蟹黄豆腐,我要不先给他放锅里热着。”
徐光霁看了眼徐栀,“得了吧,哪陈路周喜欢吃,徐栀自己想吃。”
韦主任啊了声,好奇地探出身子来,“那陈路周喜欢吃什么?明天买点他喜欢吃的吧,他们马上要回去了,估计在学校也吃不着什么好菜。”
老徐:“对,你说说陈路周喜欢吃什么,别老说你自己想吃的,陈路周这孩子自己肯定不会说的。”
徐栀想了半天,“还不知道,他吃得东西不挑,用得东西比较挑。”
衣服裤子都只穿那个牌子,很少见他衣服上的logo别的牌子的。内裤,也只穿那个贵得要死的牌子。
还有避孕套,都只买那一种牌子。
……
陈路周那会正巧站在门。
大门没关,给他留了一条缝,漏出一条微弱的光,在一丛白『色』惨淡的月光里,那光很温馨,好像可以抵御一切黑夜里的荆棘。
他把伸出去,在光影里,轻轻抓了。
光吧。
徐栀光,老徐光,韦主任光,蔡莹莹光,蔡院长光,韦林也光。
这的一家子多吸引人,温暖又可爱。
陈路周刚打算推门进去,推开那扇春光灿烂的大门,只听见里面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韦林:“徐叔,不都说老丈人看女婿都特别挑剔吗?我看你对路周哥都快比对徐栀姐姐好了。”
徐光霁有点喝多了,话显比平时多,笑眯眯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没,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特别不喜欢他,觉得这孩子劲劲的,挂我门诊,话还多,后来——”
咦?
徐栀在桌子底踹了他一脚。
话音戛而止——
韦主任还没反应来,“嗯,来我门诊看病的小孩都这……”一顿,“挂……挂……挂你门诊?”
蔡莹莹人都傻了:“……挂,挂,挂,你门诊?陈路周,挂你门诊?”
只有韦林若有的表情。
原来一米八五的大帅哥也有这种困扰啊?他早就想去看看了。
陈路周:“……………………”
他半只脚都踏进去了,踩在门缝里,尝试着一点点,不引人注意地,慢慢地,挪出来。
救命。
『操』,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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