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一叠红包,一份一份递到诸人手里,堪堪在孩儿群中发完,还剩下好几个大红包,便笑道:“还有谁没得了的?若没得,可别怪林姐姐哟!”
康亲王福晋早就在打量惜春了,见她坦然无惧,虽在皇室宗亲中,却丝毫不显卑躬屈膝,反而十分率真可喜,不由得十分喜欢,便笑道:“快休提了,依着我说,必定是年纪比小鱼儿大的,不好意思来拿红包呢!”
黛玉辈分虽高,可年纪着实太轻,自然有几个年纪大的不好意思。
曲阑掩口笑道:“说得这样白做什么?越发叫人不好意思了。”
石氏笑道:“到底是八弟妹,这样伶牙俐齿,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侧身对黛玉笑道:“四弟妹也别和她一般见识,咱们都是一家人,本来是不用如此外道的,不过几个孩子淘气,讨弟妹一个吉利罢了。”
黛玉眉心如噙香,敛容道:“无伤大雅,自然不会在意。”
厅中复又热闹了起来,看戏品评,闲谈家常,自家人自然极其亲热。
片刻后,康亲王福晋自忖时候差不多了,遂拉过惜春笑道:“这孩子倒是生得好伶俐,我怪喜欢的,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惜春讶然,忙道:“惜春今年十一岁了。”
“惜春,好名字,是怜惜春天呢?还是爱惜春天?抑或是珍惜春天?不管是哪个,总觉得有十分韵味。”康亲王福晋极口夸赞了几句,细细打量着,满脸都流露出喜悦欢欣之意。
康亲王位高权重,欲联络感情的皇室宗亲极多,立刻就有人笑道:“既然福晋喜欢她,何不讨了去伺候福晋?我瞧着这小姐也生得极好呢!”
抬头一看,说话的却是胤褆福晋,康亲王福晋笑道:“我倒是想,只怕老四媳妇舍不得这个妹子给我呢!”
心中暗暗思忖,片刻后便即明了。元春出自荣国府中,乃是惜春的堂姐,如今元春乃是胤褆的侧福晋,若是惜春成了自己的女儿,自然不免念着姐妹亲情,替胤褆说些好话,拉拢起了彼此的瓜葛,乃是一件对胤褆大大有益的事情。
果然,一旁的元春也面露喜色,对惜春暗暗点头。
惜春却不以为意,淡然道:“萤豆之微,蒲柳之姿,不敢当福晋此赞。”
瞧她如此无欲无求,康亲王福晋更为喜悦,想起惜春自幼无父母照应,脾性孤僻冷漠,又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之情,笑道:“我说你好,你就是好的,跟了我,我瞧谁还说你一句不是!”
黛玉轻笑道:“福晋看重她,原是她的福分,我是巴不得有人照顾她。”
康亲王福晋顺水推舟,豪气地道:“我就喜欢女孩儿,越多越好,竟是将这孩子给我做女儿罢。今儿个还和我们王爷说,明双这丫头年纪大了,越来越不贴心了,不如再认个女儿,还能陪着我几年呢!”
明双本要言语,然聪明如她,立刻幡然醒悟,知道母亲说的女儿是惜春。
笑了一声,明双立刻道:“我也想要个妹妹,额娘就认下罢!”
众人见这母女都露了意思,哪里有不凑趣的?立刻都上来恭喜,黛玉更是十分欣慰,这个身世堪怜的惜春啊,终于有了更为光明的前程。
只有惜春目瞪口呆,年纪小,经历不足,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糊里糊涂地被按着给康亲王福晋行跪拜大礼,正正正经成了康亲王福晋的干女儿。
趁着黛玉生日,客人极多,便将消息传了出去。
说不得,立刻掀起一阵不可思议的声波。
只有贾母等人又惊又喜,全然没有料到惜春虽然没做成胤禛的人,竟成了皇家亲王福晋的义女!虽然义女不能和亲生的女儿相提并论,但是不管如何,总是得了一个皇家的身份不是?
身畔的世交诰命等人忙都来向贾母贺喜。
史夫人笑道:“再没料到姑太太竟有这样的福分,孙女儿调理得好,连亲王福晋也爱见得很,一跃竟成了王府里的格格呢!”
贾母笑道:“这也是四丫头的造化。”
心中暗自得意,正要委婉地说什么,却见茜雪走来,面无表情地道:“康亲王福晋和我们格格有请贾老太君过去,言有要事相商。”
强硬作风断瓜葛
贾母与王夫人邢夫人以及尤氏闻言,心下均是一喜,明白乃是贾府的机缘到了,忙站起来垂手听了,然后随着茜雪出了偏厅,宝钗探春焉敢落后?自随了过去,在众人无比羡慕的神色中,逶迤到了正厅中。
只见珠摇玉动,杯盘碰撞,一片热热闹闹的场景,充斥着皇家尊贵。
惜春坐在康亲王福晋身畔,身上着了一件崭新的淡粉色滚绣淡紫豌豆花的旗装,戴着旗人儿女特有的扁方,流苏如线,垂在肩上,更觉得粉嫩娇俏,只是小脸上显得有些困窘,娇憨迷人,叫人心生怜惜。
“给各位福晋格格小阿哥们请安。”贾母摔着众人行礼。
黛玉正与曲阑说话,权当不见,康亲王福晋却噙着一抹笑意,抬手笑道:“今儿个我也不过是白沾着老四媳妇的光儿,你们现如今还是我女儿的长辈,且就别多礼了。茜雪丫头,紫陌丫头,还不给这几位诰命夫人看座。”
茜雪和紫陌对视一眼,笑着取了矮凳过来。
周围皇室宗亲环绕,贾母等人虽感到十分卑微,却亦只得道谢后斜身坐了。
宝钗探春二人却是没座,只得站在身后。
呷了一口茶,康亲王福晋淡笑道:“按理说,现在我女儿还是你们府邸里的人,不过,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我们府邸也有我们府邸的规矩,我不爱我的女儿还有别的长辈,因此叫了你们来,就嘱咐几句,过了今日,明日就打发我府里的人到衙门去,将我这女儿过继到我名下。”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很明白地将想法说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黛玉等人所期盼的。
只有惜春怔了怔,还没回过神来,偏又听了这个话,正要言语,却忽然瞅见黛玉给她使了个眼色,便静默不语,只由着康亲王福晋做主。
果然,贾母脸色变了变,眼底微有愠色。
惜春若是康亲王福晋的义女,依旧还是贾家的女儿,好处自然在贾府;但是若是过继到了康亲王府,那就大大不同了,将来,她会姓爱新觉罗氏,和贾府的瓜葛彻底一刀两断,再不能有任何亲情相连。
贾母感受到康亲王福晋的强硬作风,咬了咬牙,站起身,恭敬地道:“福晋有命,本不应辞,只是奴才就这么几个孙女儿,向来都当宝贝似的放在身边教养,就好比心头肉一般,实在是舍不得她割断这份祖孙情。”
隐隐中,透着不满的意思儿。
众人听了,并不言语,有几个原本正在说话的,此时也都住嘴了,脸上都带着冷笑,皇家亲王福晋的意思,区区贾府也想违背?
康亲王福晋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冷笑了一声,道:“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割舍不断这份祖孙情了!我这女儿,说来说去,可不是你们荣国府的小姐罢?既然如此,也不过就是白告诉你们一声,惜儿的事情,自然还是有宁国府里的贾将军做主,此时轮不到你们说个不字!”
贾母怔忡变色,眉眼含着霜气,嘴唇蠕动片刻,口齿碰撞却无言以对。
心里苦不堪言。
方才的喜悦,早就在康亲王福晋的语气中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黛玉忽而抬眸,悠然一笑,拂了拂从窗户吹到衣袖上的一点落花,满身自带一种世外遗香,轻声道:“巧得很,今儿个贾将军也来给我贺寿,就在外面男客厅中,倘若福晋不觉得繁琐,唤了他过来问问他的意思何妨?”
康亲王福晋不知贾珍与黛玉早有定论,心里也有些恍惚,看着黛玉不语。
眼里,透着询问之色。
那意思,分明就是说贾珍果然不用听贾母的话?
黛玉微微颔首,笑靥如花,清浅如水,看着依旧有些迷茫的惜春,心里暗叹,这丫头,还没回过神来呢,口内却婉声道:“惜儿丫头从小儿没有父母照应,虽在荣国府里长大,也并没有谁看重她什么,照应她什么,如今有福晋这个额娘疼她,照顾她,贾将军没有不答应的。”
对雪雁招了招手,轻笑道:“打开屏风,叫人去唤贾将军来。”
雪雁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自吩咐小丫头去传唤,自己却带人将二十四扇大屏风抬来,屏风刚刚展开立在厅中,就听有人通报说贾珍来了。
噙着一抹极冷的狠意,贾珍笑得十分欢喜,分外欢喜,“下官见过各位。”
康亲王福晋立刻道:“快别多礼了,今儿个叫你来,有事情跟你说。你这妹子,本福晋极爱,认了做女儿,想将她过继到了我们府下,都说长兄如父,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是能做主的?”
贾母眼中神光变换,极力想叫贾珍别答应,可惜屏风相隔,又不敢插话。
只听贾珍大喜道:“能做福晋的女儿,那是惜儿几辈子修不来的造化,下官焉有不答应的?况且女娃儿本就该有个娘亲照顾,可叹下官一个大男人也照顾不来,既然福晋如此垂青,下官无有不允。”
听了这话,贾母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康亲王福晋抚掌大笑道:“你倒是个乖觉的,知道本福晋最爱这惜儿。不过,本福晋也不白过继了你妹子去,自然会疼她如亲生女儿,少不得,过两日再求皇上一个恩典,赐下一个封号,那可比做你的妹妹尊贵许多。”
贾珍也没料到黛玉办事如此迅速,竟然让惜春能过继到皇家亲王府中。
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立刻叩首道谢:“如此下官多谢福晋恩典。”
喉间似塞着棉花,微有哽咽,隔着屏风嘱咐惜春道:“下官立刻就去衙门办理此事,也不用福晋操心了,今儿个必定叫惜儿堂堂正正过继到福晋名下。惜儿,我也是一片苦心为你,你切记,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贾府的女儿,不再姓贾,你要好好孝顺福晋,你可明白了?”
惜春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但是从不违背贾珍的意思,只得满口应是。
康亲王福晋更加喜悦,瞥了贾母一眼,便笑道:“就这么定了,既然贾将军愿意跑一趟,那本福晋这就命人去府里打发长史官和你一道罢,过继到本福晋名下,也还是有些儿繁琐,你未必就能办得了。”
贾珍满口答应,退了出去。
此时贾母更无话可说,深深地看了惜春一眼,亦带人告辞出去。
刚刚出了正厅,贾母立刻就叫住了贾珍,不悦地低声斥责道:“珍哥儿,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四丫头一旦过继给了康亲王福晋,便再也不是咱们家的女儿,再也不能为咱们家带来好处了么?”
王夫人也冷声道:“珍哥儿别忘了,她可是我们府里养大的。”
贾珍回身冷笑道:“惜儿是我宁国府里的人,再不许她成为你们攀龙附凤的棋子。我孑然一身,无畏无惧,惜儿有了这样的好前程,我怎会反对?”
说着,脸上笑容极其灿烂,似是将心中块垒放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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