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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宣炆比我还急,他有点感同身受,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从这只小鸟身上看到自己,但本能的感觉到难受。
看着这只又丑又笨的残废鸟在紫檀嵌大理石山水桌面上扑腾个不停,实在不像样子,我伸手按住那鸟,拢在手里,摸着它背上的毛安抚。
“好了好了,它还小呢,得慢慢才能学会飞。”一边抚一边嘴里说安慰话。
阮宣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模样挺落寞的。
我把那小鸟放回瓷奁里,上前揽住他的肩。
“殿下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阮宣炆头一歪靠在我手臂上,撅着小嘴,皱着两条小眉毛。
“蝈蝈,还能飞吗?”奶声奶气细细问道。
我愣一下,眨眨眼。
“能啊,当然能。”心里虽然没底但不影响我张口扯大慌。
他仰起头看我一眼,眼睛里有狐疑。
我睁大眼和他对视,毫不心虚。这扯谎最怕心虚,心虚了就露怯。我扯谎有经验,当年卒瓦了父亲的一只青花小笔洗,我就愣睁眼说瞎话是架子上那鹦哥飞下来扑飞的。父亲宝贝那鸟,也就
只能认栽,至今还不知道呢。
“真的?”这小子却不那么容易糊弄,还是将信将疑的。
“殿下,这皇宫里的能人多,明儿个下了课咱们带着上小东西找珍禽坊的人来问问,看到底怎么着不就成了。就算有个不好,让人看了也能拿个主意。我瞅着没多大事,兴许只是还小,柔弱
了些,再养些时候,等开春了自然能好。”我越发说的逼真,绘声绘色的。
他脸色好了许多,显然松了口气,小脑袋一点。
“嗯,明儿个让人来看看。总有办法可想,兴许没事。”
为了引开他的心思,我揽着他,眼珠子一转。
“殿下,这小东西养了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鸟。不过不管它是什么,总是和殿下你有缘份。可长久下去总的有个叫法吧,殿下你给起个名如何?”
“起名?”他嘴巴一弩,看了看那伏在小奁里的丑小鸟,伸手一指。
“鸟。”
我差点没从他身后翻出去,一个踉跄满头汗。
这名字还真言简意赅,鸟。你说父亲这些老酸儒自以为是想了好久想的那些什么青梅,白雪,新月,乌金的鸟名,哪一个比得上这个好啊。
鸟,就叫鸟。多牛。
“不好?”看我脸色尴尬,他也犯嘀咕,小声的问。
我个人很欣赏,但恐怕这名叫不开,只得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吸口气,凝眉沉思起来。
我侯着,屏息。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小脸绷的严肃,伸手指了指那鸟。
“它灰,小灰。”
我眨眨眼,半晌没出声。
他又看看我。
“还不好?”
“好,小灰,好啊!”我急忙点头,竖起拇指夸赞。
“真的?”他显然还是不信我。
“真的,小灰,好记,上口,我喜欢。”太子的创意,要鼓励,要捧场。
他看了我一会,然后咧嘴一笑,脸颊微微一红,染上喜色。
“蝈蝈,喜欢。我,喜欢。”
喜滋滋的,抱起那小奁亲自放回架子上。
我在他背后抹把汗,这小子真行,取个名字也这么别扭。
晚上他梳洗完毕,喝了药,躺被窝里还惦记着明天找人看这鸟的事,拉着我的手又说了一遍。见我点了头,才安心睡了。
第二天,天越发冷了,但太子的功课不能落下,所以他还得坐着轿子去上学。
他一走,乾元殿的大小奴婢们依然各自干闲活。
天冷我就喜欢吃甜食,往日在家的时候一到冬天银屏就会做梅花饼。饼子用的是鸡蛋面,用模子做成梅花型,里边是蜜豆馅。皮软芯甜,香碰碰好吃看得见。
看着外面的霜花我嘴里直发馋,赶巧乾元殿也有蜜豆馅的点心吃不完,玉儿就把那点心里的馅挖出来,让别的宫人帮忙做了皮子,凑合着给我做梅花糕。
反正也没做成梅花样子,好歹用鸡蛋面皮子过了蜜豆馅拍成饼子,架在小炉子上用铁盘子烤熟。
小小的个个饼子烧熟了香气飘老远,我们就近几个吃了不够,近来一个给一个饼子,大家都喜欢。
最后还剩下三个,搁在盘子里放着。
现在天黑得快,等阮宣炆下课回来天已经蒙蒙黑。
他洗了脸一边吃饭一边让珍禽坊的人在边上看那鸟。
我就在边上伺候着。
看那珍禽坊的太监拿到那只鸟,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捧着那鸟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翻过来看,捏起翅膀看,抓着脚爪看。
“怎样?”阮宣炆摆摆手,让太监把吃食拿开,问道。
那太监把鸟在小奁上恭恭敬敬放好,垂手低头。
“回禀殿下,这是只海东青。”
“海东青?”阮宣炆呢喃一句,和我看一眼。
嗬,我瞪大眼。看不出来呀,这丑鸟竟然是只海东青。不过也是,尖爪利嘴,看起来就应该是个猛禽,就是个太小了点。说是海东青那说得通,海东青个都小。
但海东青个小本领大,一到春天,王公贵族们都喜欢放海东青猎天鹅。那么小个海东青能把那么大的天鹅从天上抓下来,可能耐了。
不过,这小残废鸟即便是海东青,可又能如何?飞不起,脚还瘸,没用。
“它,可好?”阮宣炆指指那鸟,又问。
那太监低着头思量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回话。
“回禀殿下,这只海东青雏鸟先天不足,翅膀和脚都有疾。”
“能好吗?”阮宣炆追问。
我侧目看他一眼,他还小不懂,这病是能够治好的,疾就不能治了。那太监这么说,就表示这残疾是好不了的。
但他这么问,那太监也不敢硬帮帮说没治了。只能斯斯艾艾了一会才回话。
“可以试试。”
他这是委婉的托词,但听阮宣炆耳朵里就觉得是能治好,他眼睛一亮,跳下绣墩。
“好,你来,给它治。”小胳膊一挥,下命令。
那太监一脸为难之色,但太子这么说了也只能头一低,应承。
“是,殿下,奴婢知道了。”
阮宣炆得到了这个喜讯,兴致很高,捧起小奁里的那只鸟,用小脸去贴贴它。
“小灰,能好,别怕。”
那小丑鸟也跟着乐,拍着翅膀拿脑袋贴他小脸,两个亲热在一起。
看他那么高兴,即便是假话也得做真了,我们旁边的人都跟着说吉利话。更有甚的还展望起这鸟来年春天如何如何飞,如何如何捉天鹅。
越说越高兴,越说越胡扯。
阮宣炆高高兴兴的和小鸟一起玩,看到了搁在架子上的那碟简易梅花饼。听说是我喜欢吃的点心,他也想着尝尝。我们可不敢让他吃冷饼子,急忙劝阻。他非要闹着吃,他是太子谁敢不顺着
他的意思。小祖宗要吃,那就赶紧拿去热一下。
一会就热好了,端上来香喷喷的。他拿起一块刚想吃,看到旁边伸长了脖子嗷嗷叫的小灰。
“小灰,吃。”就先递了过去。
小灰是海东青,按说海东青不吃蜜豆饼。但小灰认为他是父母,他让它吃,它就吃。
于是那傻鸟就真啄起了蜜豆饼来,还一下就吃了大半块。
见它喜欢吃,阮宣炆比自己吃还高兴,咧着小嘴咯咯笑。
拍了拍手上的碎饼屑,他捻起另外一块正要往嘴里送。
王德召端了刚煎好的药汁进来,抬眼看到,蹭一下就蹿过来,匆忙阻拦道。
“殿下,你在吃什么?这点心奴婢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响,乍一下震得我们都有些发愣。本来说笑着的都静下来瞪着他,一时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阮宣炆的兴致也被打搅到,小脸绷起,皱起鼻子,怒视他。
“不要你管。”
“殿下,这东西来路不明,不可乱吃。”他噗通跪下,却不罢休。
我们大家的脸都有些挂不住,这梅花饼大家都吃过,他却说来路不明,这不是猜忌我们嘛。
“王公公,你一心护卫殿下,忠心可嘉。但这梅花饼是我们今日自己做的,大家都吃过了,没事。你不必担忧。”秀月姑姑出言打圆场。
“蝈蝈吃的,我也吃。”阮宣炆也说了一句。
王德召低下头,但复又抬起,看了看秀月姑姑,又看看我。
“殿下,还是让奴婢先吃,无事也可放心。”他伸出双手,恭敬说道。
秀月姑姑也有些气了,但见他如此执着坚持,也无法,看了看阮宣炆。
“殿下,不若就让他先吃吧,也好万全。”
秀月姑姑是个小心人,总希望万全。
阮宣炆气鼓鼓,脸一沉,小手一撂那碟子,哐当一声就摔翻了,碟子里两个梅花饼咕噜噜就掉地上滚一圈,脏了。
“不吃了,滚!”他攥着小拳头喝一声,小脸涨得通红。
王德召跪伏着,面如死灰。
我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这奴婢也算得一片忠心,就是有时候太死性了,讨人嫌。正要上前去劝解阮宣炆周旋一下,突然猛听得那王德召抬起头指着桌子上叫起来。
“鸟,鸟,鸟死了。”
他乍这么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吓得我一个哆嗦,顺着他的手往桌上一看,立刻脸色惨白。
之间那桌面上小奁上,那只原本虽然残疾但活蹦乱跳的海东青小灰已经耷拉着脑袋,翅膀和脚丫都直了,一副异相。
其他人也看到了,纷纷惊叫一身。
王德召跳起来扑过去叫一声。
“保护太子殿下!”
大小奴婢们立刻把阮宣炆围住,从桌边隔离开。
王德召捧起那耷拉着脑袋的小灰碰了碰,回头说了一句。
“死了。”
我们每个人脸色都一变,心里咯噔一下。
他皱着眉,看着那鸟,又说了一句。
“是被毒死的。”
当下就有宫人尖叫一声,脚软倒地。
我也站在那儿发怵,心咚咚咚直鼓噪不停。
死了,毒死的。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毒?什么东西有毒?为什么会有毒?
王德召环视一周,一手攥着鸟蹿起来,一把将地上那两个梅花饼捡起握住手里。
“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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