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用手里的半个破篦子轻轻地给她蓖头。
阿水每次去坤宁宫都要往头上抹土灰,将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搞得灰扑扑脏兮兮的。回来以后,他就会帮她把那些土灰都篦干净。
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阿水的头发像乌木一般黑,像丝绸一般亮,又像春水一般柔软。桃木做的篦子轻轻梳过去,细细的木齿抚摸过每一根头发,与之缠绵厮磨,这样的亲昵,这样的安适。
那轻微的沙沙声带着催眠的魔力,让彼此都放松在这样的适宜中。在这个废院子里,时光总是比外面慢。
白天到黑夜,黑夜又到白天。他和阿水很多时候都是无所事事的地待着, 一有空就是相互给对方梳头篦头。就像是两只相依相偎的猫,靠着给彼此梳毛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不过虽然彼此都没有再提那张纸条,但他们心里都明白,那个短暂的平和时期已经结束了。随着这张纸条而来的,将是一场新的风雨之势。无论这纸条来自哪一个阵营,都意味着有人已经按
耐不住,将要有所行动。
天顺朝11鬼影
接下来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就更加让杨波和阮宣炆确定,纸条事件还远没有结束,而且正在进一步升级。
天天来给他们两个送饭的德三突然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和一块玉佩,说是大安宫的太后和太妃托人捎过来的,要亲自面呈宗平王。
杨波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还是阮宣炊果断,把这一包东西扔了出去,还大骂德三不识好歹假传懿旨,该当何罪。说自己在西苑住得好好的,何劳太后和太妃挂念。
德三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东西胡乱往怀里一塞抱着食盒狼狈逃窜。
杨波问阮宣炆怎么知道那是假的?说德三这个人给他们送饭也有一年多了,是个实心眼的老实人,恐怕不会害人。
阮宣炆少年老成的叹口气,说那玉佩是真的,他从小就记得母亲身边带着这块玉佩,至于那手帕,看着也像是皇后用的东西。可问题是东西是真的未必就等于消息是真的。更何况德三是个老
实人,可老实人未必不受那些别有用心之的利用。有时候老实人比坏心眼的更容易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说完了,低着头落寞的往回走,连饭碗都忘了帮杨波拿。
杨波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眼见了父亲母亲的手迹玉佩都得一股脑的推掉不能认,非得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什么都不能信,这天地间就无人能依靠,什么都得自己担。小小年纪,孤苦伶
仃的也真为他。
德三的事才消停没几天,后半夜两人就有被悉悉索索的诡异声弄醒。这西苑隔壁就是冷宫,住进了一年多都不见有半点动静,怎么后半夜就闹起怪来?
不知是人是鬼,是福是祸?两个人屏息躲在被子里抱成一团互相安慰,一宿没合眼。
第二天天一亮就披着衣服手牵手抱根木棍撞着胆子到墙角边去看,发现墙根处被人挖了个狗洞大小的孔,塞了些烂稻草破布头堵着,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两个人一合计,不管是什么,以不变应万变这废院子什么都不动最好。于是两个人就拍着栅栏唤赖八,想让他过来看看,禀告上去给修修好。
岂料赖八喝醉酒睡死过去,任他们两人喊破喉咙就是不应。
一直到日上三竿,晌午都快到了,这老太监才摇摇晃晃过来,一听有这事,二话没说给了他们一个破锅盖,说先顶着盖住,等他有空了和上头说去。
让人撅倒。
这狗动的事就用一个锅盖顶过去,可这事还没过,后半夜闹腾的就又变了花样。半夜有人在隔壁窃窃私语,那声音听得真切,可是想听到底说了什么?
却又听不清。还有人装模作样学猫叫老鼠叫,或者初小石子砸他们屋顶窗子的。似乎想弄出各种声音引他们从屋子里出来,杨波和阮宣炆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任外面风吹草动波翻云涌,我自巍
然不动。两个人耳朵里塞上破棉絮,蒙头管自己睡觉。
这又是折腾了十来天,才算没有了这半夜鬼叫。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热,五月刚过半,这天就焦辣辣起来。白天日头当空照耀,明晃晃犹如炙热焦炭.世间万物都差点冒烟烧焦,。好容易等日头落了,吸饱了热气的琉璃瓦就蹭蹭的把热劲都
释放出来,屋子里闷得像个蒸锅。
去年的夏天是在东宫里度过的,东宫里废了一阵子阴气森森,到了夏天也院子里一股嗖嗖的凉风,半夜里睡的人打哆嗦。
如今换到了废院子里,这才晓得酷暑的厉害,本来杨波和阮宣炆说好说忍…好容易等到鬼叫没了,又提防了两三日,这才放开了胆子开了门窗透透气,美滋滋地睡了几场好觉。
一直到五月底,这废院子也再没出过奇奇怪怪的事。
杨波和阮宣炆提着
那个用锅盖顶住的狗洞被人再次刨开,而且已经挖到了足够一个成人俯身钻的大小。阮宣炆和杨波两人大惊失色,再去唤赖八,岂料赖八依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丝毫不以为然。他们两总觉
得这是不对头,于是自己动手用枯枝烂草和小块堵上。
可到了半夜就有人有扒开,而且似乎还有人钻了进来,在院子里搞什么东西。
杨波抱着阮宣炆躲在被窝里簌簌发抖,就着月光看到墙头窗棱上一闪而过的鬼影,心里都一阵寒一阵凉的。
这些行迹古怪的鬼影在院子里搞来搞去,也不知道搞什么。天亮之前一定消失的无影无踪,等天亮了杨波和阮宣炆大着胆子出去查看,却又找不出院子
里有什么东西被动过,地上也连个脚印痕迹都没有。
他们不知道这鬼影究竟是想来院子里找什么东西?还是想让什么东西在院子里出现?
阮宣炆和杨波当然明白所谓鬼影自然不会真是鬼,这皇宫里是有鬼,但鬼都在人心里藏着,出来作祟的其实都不是鬼。只是看样子似乎这鬼也不像是来害他们俩的, 不然这深宫废院子里
弄
死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还不容易。历朝历代死的不明不白的皇子公主后妃多多少,待得久了深更半夜都能听到那些亡灵鬼魂在皇宫里哀嚎。
这还是当权者死,至于拔了毛的凤凰,冷宫废院子里的落水狗,那更是不用说。随便一碗毒药一根白绫或者一把刀,都可以无声无息的让一个人消失。
杨波和阮宣炆都知道,他么俩的命在这个皇宫里既值钱又不值钱,想要他么活着人有,但要他们死的人却更多。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在床底下里躲了四五天,杨波和阮宣炆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加害之意于是就决定偷偷看个究竟,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企图?
于是天刚黑,两人就把床底下假装成还有人躲着的样子,然后一个躲在桌下,一个躲在门背后,静悄悄等着鬼影再次来访。
当听到墙角处狗洞那里有了声响,两个人的心就都提溜起。
今晚的月色很昏暗, 天上云多将月光遮挡了大部分,即使偶尔月亮露出半边脸来,也是昏暗不明。
院子里的水井石板,木盆木桶,水缸破椅都只有模糊的一个轮廓,只有笔挺的玉兰花树,高高的枝头上绿茵茵的树叶泛着幽幽的光芒, 一闪一闪的,倒很有几分鬼气。
那些漆黑莫名的阴暗处好似会流动的墨汁,缓缓的游弋着,冷不丁得就挤出一团漆黑。那漆黑蠕动着,就像是准备吞噬什么的妖魔鬼怪。
杨波心揪了一下,知道这就是那每晚来作祟的鬼影。深吸一口气,小心的将眼睛凑到门缝前向外偷偷看。
那鬼影忽隐忽现,在院子里缓缓蠕动。若不是就着那玉兰花树叶的幽光,几乎不可辨别。而更让杨波心揪紧的是,这个鬼影这次的目的似乎不再是院子,而是渐渐在朝门口走来,似乎是想要
进到屋子里。
想要干什么?来加害她和小家伙吗?
是谁派来的?
陛下要动手了吗?
心中隐隐又有一些许的期望,也许,可能,会不会真的是来搭救他们的人呢?
来自太上皇,晋王,又或者其他什么保皇党的力量?
可是,这样的希望过于渺茫。若真有这些人,为何两年了,她和小家伙还在受苦受难?而且何必这样鬼祟行事,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这世界上除了她和小家伙还有谁能信赖?谁也不信,谁也不管了。
她屏住呼吸,将手里的木棍捏紧,准备要是那个鬼影一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一棍子再说。
这种时候,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打死一个鬼鬼祟祟的鬼影,总比被鬼影弄死好。她杨波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可也不是吃素的。
眼看那团鬼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杨波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已经竖起来,头皮也麻了,手心里已经湿乎乎的,额头上也全是汗她举起棍子,深吸一口气,劈头就朝那一团黑影招呼过去
。
那黑影听到了身后呼啸而来的招呼,很是机灵的一侧身避过,回头一把抓住了棍子,疾声低呼。
“不兴,是我。”
杨波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愣了一下,脑子里电闪雷鸣轰隆一声,双手握着那棍子不放,呆呆应一声。
“三哥?”
天顺朝 12 陷阱重重
在东宫那段阴冷的日子里,杨波总是梦到以前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母亲那个二层小楼,院子里满地的波斯菊,开的璀璨烂漫。还有银屏,用那双巧手做出各种点心,甜蜜蜜软绵绵,又香又好
吃。
当年她扎着俩条翘角小辫子,挂着俩个祈福驱邪的银铃,铃铃铃,铃铃铃的满地跑。最喜欢跟在三哥后头,娇滴滴奶声奶气的喊。
“三果果,不行,不行,带我一起玩。”
三哥被她追得急了就回头扯她的小辫子。
“不兴不行,不行不兴,你是跟屁虫。”
是啊,她是跟屁虫,从小到大就跟在三哥屁股后面混吃混喝混玩,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快乐时光。
那样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如今想来真是恍如一梦,冷不丁就梦醒了,回顾四周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手里的木棍被一股力道抽走,那模糊的黑影测了侧身,然后一把将她抱紧在怀里。
杨波再也忍不住,伸手抓住那团黑影,扑进去呜咽起来。
“三哥,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不许哭,小心被人听见。”三哥将她头按住,伸手捂住她的嘴,手背上立刻淌满了眼泪。
杨波也按住他的大手,压抑着呜呜哭泣。
“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黑暗中,杨波听到三哥这样说着,然后手微微松开。三哥(三哥是我自己加的,不然读起怪怪的)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手帕, 自己用手心和衣袖轻轻给她拭泪。
杨波咬着那块手帕,腮帮子咬得生疼,眼睛不断的眨着,想要把眼泪收起,可越眨就淌得越多。
三哥抹着抹着,最后叹息一声,再次将她抱进怀里。
“不兴,我知道,你苦。别苦了,会有出头的日子的。”像是抚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又像是抚慰一个情人,轻轻的温柔的抚着杨波的背。
这看起来亲昵的有点过的举动让蹲在桌下的阮宣炆楞了一下,他一直觉得似乎只有自己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资格拥抱杨波,抚慰杨波,现在突然冒出个三哥来,抢了自己什么东西似得感觉。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在旁边看着,估量着。
杨波对这种亲昵不以为然,三哥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以前她装扮成假小子和三哥一起出去鬼混的时候,都是三哥罩着她,护着她。
抽抽鼻子,她从嘴里把那块手帕抽下,用来抹了抹脸,然后抬起头。“三哥,你怎么进来的?”
“钻狗洞。”三哥低低说道。
杨波忍不住笑一声,想起小时候她也跟着他钻过好几次狗洞,都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唉,以前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最害怕最了不得的事情也就是怕先生去父亲那里告状,然后被罚没得
吃饭跪祠堂。现在。。 ,。
想起老父亲,想起母亲,想起奶奶和大哥二哥四弟,她又忍不住咬紧了嘴唇。“没事,家里人都还好。前些日子陛下开了恩,准父亲告老还乡,大哥二哥都带着家眷和父亲一起会老家去了。
”三哥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说道。
杨波点点头。
“那,三哥你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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