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此次抓捕是寺正大人特别交代的,衙役们也不敢怠慢,中饭都顾不得吃就提溜了精神去东市口抓人。那些放荡少年们大中午的都才刚起来,正懒懒散散聚集在酒肆里饮酒作乐刷钱赌博,
衙役们一到就被连锅端了。
这十来个轻狂少年被带回到大理寺,一查点,还是少了张家公子。于是立刻审问,这人到了哪里去?
这些少年七嘴八舌,个个说的都不一样。寺正懒得和他们争闹,通通一顿板子,想仔细了再说,说错了继续打。
几番下来总算归拢些有用的信息,这张公子这段日子时常去东市宝庆坊一个大宅子里。说是有了什么奇遇,遇上了贵人发了大财。
只是每次少年们问他到底什么奇遇,什么贵人,这小子却又避而不答,一开始他们都不信,可那张公子突然出手大方阔卓,穿戴也华丽起来。好几次他们都见到他使用的东西不是鎏金就是嵌
宝,异常华贵。可每次问是怎么来的,这小子又闭口不说。
他们央他也给介绍贵人,好得个富贵奇遇,他又不肯。只是大家一场兄弟,倒也肯散些钱财,请大家吃吃喝喝,耍钱取乐。
寺正训斥他们少说这些没边的风言风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讲的真切实在。
有个少年就说,曾经在张小子吃醉了酒以后听他说过一些实话,似乎是在宝庆坊那边大宅子里傍上了个贵妇人,据说出手极大方阔卓,得了不少的好处。
他趁醉问过,是个什么贵妇人。那小子酒后胡言,说是什么皇宫里的, 了不得的人物。当时他不信,什么皇宫里的,难道还能有娘娘出来偷汉子不成,只当这小子说醉话蒙人。
寺正一听这出,心里登时就乱。
不管什么奇遇,这张家公子是个重点,一定要拿到。于是继续审,问人到底哪儿去了?
还是那个少年交代,说他有次看到张家小子去建安寺附近转悠,被他看见了,那小子登时转身走。他当时拔腿追都追不上,后来张家小子还特地请他吃酒,说是让他别和人说在这片看到过自
己。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少年就留心了些,好几次都瞧见他偷偷去建安寺转悠,也不知道这张家小子鬼鬼祟祟搞神秘名堂。
那建安寺就是个和尚庙,哪里会有什么贵妇。不过这地方到底是皇家寺庙,平时闲杂人等平民百姓也不得入内。也不知道这张小子怎么个神通,倒是能够进出自如,看来可能真是傍上了不得
的人物。
寺正听到这儿,就明白恐怕这事还得扯上建安寺。这事情越扯就越复杂,牵涉到的人也越来越不对劲。最可怕地是,那宝庆坊大宅子里来自皇宫的贵妇人就怕也不是空穴来风,这要是真的,
那就更了不得。
不行,还是先得把人拿到,于是又派出去衙役,到建安寺去看看。
建安寺到底是皇家寺庙,即便是大理寺执行公务也不敢轻易入内骚扰。衙役们就在外面守候着,只派了几个人进去看看,不敢惊扰。
说来也巧,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少年郎从里面出来。那少年郎相貌俊朗,身姿飘逸,穿着一身华服锦衣,很有几分贵公子的模样。只是这少年郎面自如敷粉,双眉带春,双眸含情却始终游曳飘
忽,一股心术不正的感觉。
衙役们已经从张家人的口里知道了张公子的样貌,这少年一对就对上,二话不说,跟在后面一起出去。到了寺庙外,立刻扑上去逮住,抓回了大理寺。
这下人物都齐全了,寺正摆堂审问, 一审就坏事了。
这张家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到草包,一开始还一问三不知,面对寺正大人也出言不逊,说什么上头有人,别说寺正,就是大理寺卿,尚书大人也审不了他。
寺正也不管他,扔竹条就是四十个板子。一顿打下来这小子立刻歇菜,哭爹喊娘的都交代了。
却说他这一父代,就牵扯出了大人物。
这张小子交代说那些皇宫里的宝物不是他偷的,而是别人给的。至于是谁给的,一开始还不肯说。
寺正大人把板子一亮,这小子立刻就招了。
说是大长公主赏赐给他的,他的那个贵人相好就是公主,真不是偷的。
好嘛,这下可真扯出要紧的大人物了。
寺正大人知道这案子怕是审不下去,牵扯到皇家御用之物,又牵扯到大长公主,太难办了,只能立刻叫车赶进宫去面圣。
这皇家的事,还是让皇家自己看着办吧。
天顺朝29愈演愈烈
这几日下了雨,难得一丝清凉。天顺皇帝阮承絕也给自己放了个小假,早朝下得早,午睡醒了就不理政务,和小太子在乾宁宫里耍乐。
小太子如今七八个月大,穿着薄衫,露出莲藕般雪白粉嫩的小胳膊和小腿,在罗汉床撅着光屁股爬来爬去。旁人随手用东西一逗,他就咯咯笑,伸着小手抓,模样别提多可爱有趣。
陛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长公主已经嫁出去,并不能时常在膝下承欢,平日里这乾宁宫就多寂寞清冷。如今多了小太子,能时时享受这天伦之乐,这屋子里也多了欢声笑语,显得热闹起来。
杨波在旁边伺候,细白手指捻着碧玉般晶莹水灵的葡萄,剥了皮挑去籽扳成小块往小太子嘴里塞。小家伙吃得满嘴葡萄汁,旁边的宫人就不停用绵软的手绢帮着擦。
张顺头顶着布老虎,趴在地上逗着这小主子玩,引得他爬来爬去。
阮承濄在旁边看着,呵呵笑,偶尔还伸手从杨波手里捻走她刚剥好的葡萄。
弄的杨波撅着嘴埋怨似的瞥他,抱怨这当父亲的还抢儿子的吃食。
他也不恼,只是伸手点点她,呵呵一笑。
这里厢几个人正和乐融融,享受难得的安逸时光。
那一厢大理寺卿的折子就到了门口。
在外殿当差的是方似雨,听大理寺卿大概把事说了说,立刻皱眉,让他侯着。
自己捧了折子进去。
进去了也不敢声张,只是在旁边侯着,然后给张顺一个眼神。
张顺心领神会,身子一摇头一歪,头顶上的布老虎就掉下来。
阮承絕正捏着剥好的葡萄喂小太子,小太子却看见张顺头顶上的布老虎摔了。
阮承濄头一撇就看到方似雨,眼皮一垂,将手里的葡萄仍到玉碗里。
杨波立刻取了干净的手绢,捧住他的手擦拭掉水渍。
他端坐了,朝方似雨手一招。
方似雨立刻一瘸一拐的过来,跪下将手里的折子递过去。
“启禀陛下,大理寺有急奏。”
“大理寺急奏?”
“是的,回陛下,大理寺卿王佑德亲自交给奴婢转呈陛下。”
阮承濄这才面无表情接过,翻开草草看了几眼,缓缓合上。
“人呢?”
“在外面侯着。”
“东西都带齐全了?你看过没?”
“想那王佑德是个周全的人,至于东西奴婢没敢看。”方似雨低头回禀。
阮承濄把手里的折子一握。
“带他去偏殿。”
“是,奴婢这就去。”方似雨磕头,然后爬起身,转身一瘸一拐出去。
“回来。”阮承濄突然叫住他。
他急忙停住,回身。
“还是带去夹屋,这事不要声张。”
“是,奴婢知道了。”
阮承濄这才挥挥手指,让他出去办差。
罗汉床上的小太子已经被张顺哄住了,正津津有味的咬着布老虎玩耍。阮承濄起身,然后回头给杨波一个眼色。
杨波愣一下,低声嘱咐张顺几句,就跟着他出去。
到了回廊处,阮承濄突然停住脚步,把手里的折子递给她。
杨波急忙跪地。
“陛下,使不得,我不敢。”
“别抗旨,我心里有数,起来。”阮承絕用折子轻轻敲她头顶一下,说道。
杨波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打算。低头转了转眼珠,还是乖乖起身,接过那折子。
翻开草草看了一页,就立刻合上。
“陛下,这是您的家事,我不能看。”她将手里折子还回去。
“你也算我家里的一份子,看吧。我也无甚人可以说话,你看完了我和你说话。”他不接,掸了掸衣摆后在回廊上坐下。
杨波不语,有些犹豫。背地里打量他的神色,知道他一贯面色平静但实则心思深不可测,越是平淡的表情就越有事。将手里的折子打开,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合上,递还过去。
他这才接过,握在手里。
“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陛下,这是您家里事,您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家之主,您定夺就是。”杨波低声说道,说完了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阮承濄不语,然后微微叹息一声。
“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只怕”
说了一半,他又不说了,只是抬头看她。
杨波也看着他,然后小声接口。
“陛下是怕树静而风不止?”
阮承濄点点头。
“那张家一门十几口,东市那轻狂少年又是十几个。这二十多个人关在大理寺大牢里,天下人总要问是怎么个缘由?那些轻狂少年倒还能寻出个错来,那老实巴交的张家人又如何解释?大理
寺固然是为了查案,可未免把事情弄的太大了。”
“可这事还没有定论,未尝不是污蔑。”杨波小声说。
“是真是假又如何?这平常人家的风流逸事都能让世人说个七八十来遍,一年又一年的嚼舌头。何况我皇家乎?这不管真假都够那些文人墨客市井之徒好生嚼一阵舌头。我皇家威严何在?名
誉何在?”
“陛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既然这样问,就是想说。说吧,有什么就说什么。这当皇帝的,最想听真话。可当皇帝的,也最难听到真话。只要是真话,你就说吧。”他看她一眼,嘴角淡淡一笑。
“陛下,常言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市井如此,这皇家也是如此。这事即便是真的,也不过是件风流逸事。况且况且男未婚女未嫁,又何尝不可?”她应一声,然后说道。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这皇家御用之物溜出去了。”
“公主或是宠爱那人,给些赏赐也未尝不可。”
“她要赏金山银山我不拦她,端不过是她自己的贴己。可那多宝盒里的玛瑙螭耳杯乃是番邦贡物,这是入在典册上的,是当年景帝朝时陛下赐给她的。
这御赐的东西岂是你随手可以转送的?这是对祖宗的蔑视,是大不敬。”他说着,手用力一挥,双眉皱拢,声音略略高亢了几分。
“陛下,息怒。”杨波伸手安抚。
“那盒子里还有当年她寿辰时我送来的白玉荷叶盏,还有个白玉盖盘,是太上皇赏赐的寿礼,她也一并送给了那样一个人。真是匪夷所思。”他叹口气,摆摆手。
杨波垂下眼皮思量了片刻。
“都是这等要紧的东西,公主不是荒诞不羁之人,难道并非出自她的手?”
“这样的话问题就更严重,这东西如果不是她给的,那是怎么流出去的?是里同外?还是外入里?一想就能让你背后起冷汗。而且,这人是从建安寺抓回来的。这又是一个为难的地方呐。”
“建安寺?那地方不是皇家寺庙,怎么也牵扯其中?那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杨波停了不解,问道。
阮承濄抬起头,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他那双眸黑黝黝如深潭水,一望不见底,让人看了从心里冒出一股寒意,背脊上立刻一层鸡皮疙瘩。
杨波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急忙低下头。
可心里依然疑问,建安寺,怎么会为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京师就开始流传关于张家一门的蹊跷事来。说张家人其实是江洋大盗,偷了皇宫里的东西准备贩卖,结果被抓了。关在大牢里等着秋后问斩, 一个都跑不了。
还有说是因为张家人通敌,是奸细,所以罪该万死。
更有人说张家人祖上有宝物,被皇宫里的公主看中了,硬要强卖。张家人不肯,于是公主下令衙门逮人。交东西才不杀,不交就死路一条。
还有什么张家公子和宫里太监勾结,混进去沾污了娘娘。张家女儿被皇帝看中,硬要弄进宫去等等等等。
杂七杂八的谣言是层出不穷。
这谣言还不光牵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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