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七跟我们的时间长了,打探消息的本事愈发高。
不到中午,黄七就赶了回来,他带着不少的吃食。
并且他不但打探到了羌族在距离陈仓不远的枫县,更是打探到一个信息,羌族之中有人在陈仓处理事物,并且他们还遇到了麻烦!
按照黄七的话来说,寻常人是不能进羌族的。
可我们能去找羌族在陈仓的人,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跟着他,找到柳天牛道长!
非但如此,甚至黄七还将羌族人在陈仓遇到的事情,都给打听了一清二楚!
在陈仓城外,一处靠近南山群岭的村子,在数天之前,全村之中上百口男人,一夜之间全部失踪!
多年以来,三秦之地的很多古怪事情,都会求到枫县的羌族,因为羌族之中不但有三秦之地最为顶尖的风水先生,更有道行精湛高深的柳家正牌道士!
一村男人消失不见,自然是一件大事!
只不过,这一次羌族派遣出来的人手,却略遭人诟病。
因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道士,不过十几二十岁。
当然,诟病只是在偷偷交谈的时候,谁都不会明面上说羌族的不是。
而当黄七说完这一切的时候,我心中就略有紧张和悸动。
难道……
那个年轻的道士,是柳化烟?!
一般这样严峻的事情,羌族不可能派遣一个普通的人出来办。
三百口人消失,普通的道士怎么可能处理?!
柳化烟能跟着柳天牛外出,不光是羌族本身不满柳化烟的命数,更是因为柳化烟有那个本事!
若我们遇到的是柳化烟,那这事儿就好办了,能赶紧让她通知柳天牛!
思绪之间,我立即就将我的想法和推断告诉了何雉。
何雉点点头,她同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
“你还差了答应柳道长的事情,要给柳化烟算卦。”何雉小声说道。
我郑重点头,说我自然没忘这个。
再接着,我就和黄七说让他带路,我们这就去找那个村子看看情况。
黄七则是告诉我得等等,那村子不太好找,他得找个能带路的向导。
之后,我和何雉在院子里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并且吃过了黄七买回来的吃食。
差不多临酉时的时候,黄七总算回来了。
他带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妇女,那女人面黄肌瘦,眼睛也很小,头发更是蓬乱。
并且她神色都透着警惕。
黄七和我们介绍了一下,说这妇女叫做纪翠,她以前是兰家村嫁出来的。
出事儿那地方,就叫做兰家村。
黄七在城里找了很久,大多数带路的向导都是男人。
都没有一个人敢去兰家村。
饶是黄七开出来了十块大钱儿带路的天价费用,都没有人来接活儿。
纪翠之所以来,是因为她男人染上了福寿膏,将家里败光了,她娃子又需要钱看病。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何雉则是眉心紧蹙,她没多说话。
这时,黄七给了纪翠一个眼神。
纪翠这才小声的说道:“俺能带你们到村口,还能让你们去俺以前家里住,但俺不进村,那村里头闹鬼,俺不敢进去。”我嗯了一声,说没问题。
黄七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明显是松了口气。
紧跟着黄七就去牵出来了马车。
上车之后,我们便在纪翠的指路下,朝着羌族外赶去。
一路上,我也简单询问了纪翠,那村子里头的具体事情。
纪翠却一问三不知,她只晓得村里闹鬼,男人都不见了……
差不多临酉时末,也就是夜里七点多钟的时候,我们总算来到了一座山脚下的兰家村外。
兰家村不小,村口更是有个牌楼。
村内的房子从外沿看来,差不多都是土屋。
到了这里,纪翠就跳下马车,说不跟我们进去了。
接着她又指了指牌楼,说村子西头,倒数第二个院子就是她家的。
我自然是没有为难纪翠,而是让黄七多给了她十块钱。
纪翠愣了半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沉凝了片刻,便让黄七也下车,不用跟着我们进去,就在村外等我们。
黄七当时飞速摇头,说他肯定得跟着我们,还得他去打探消息呢。
我告诉他,这村里头闹鬼,他跟着或许会有危险。
而且村里面总还有女人,我们也会找到柳化烟,肯定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七这才点点头,听从我的命令下了车。
他说他在村外一直侯着,不会离开。
……
我叮嘱了黄七,要保证自身安全之后,便去赶车。
直接进了村牌楼,往村西口的路走。
果然,等到了路尽头的时候,倒数第二个院子就是空无人烟。
我赶着马车进了院子,简单安顿之后,天色已经入了夜。
寂静的夜色之下,村路之上更是寂静无声。
何雉压低了声音道:“这村子怪怪的,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没见着人,真还有女人在村里?!”
我将大黑木箱背在背上,示意何雉先进堂屋。
同时我低声回答:“女人肯定在,走不了的,不可能不要家,或许是他们害怕,或许是那个柳家道士叮嘱过什么。”
堂屋之中满是灰尘,看来这纪翠离开兰家村已经很久了。
何雉从墙角捡起来一把笤帚,扫掉了桌上的灰尘,接着又扫了扫椅子,还拿出来手帕擦了擦。
我沉凝片刻,还是决定,我们不在夜里冒险,毕竟这村子诡异颇多。
先在纪翠家里留宿一夜。
或许那道士会来这里查探情况,我们和他碰面,若他是柳化烟,那就皆大欢喜。
若是他晚上没出现,明天我们再打探清楚,也应该能见到他。
我将打算和何雉讲了之后,她也慎重点头。
之后我们也没去其他屋子的卧房,而是将堂屋的地面收拾了干净,又从马车里头拿出来了被褥,在堂屋里打了两个地铺。
入夜深了,便刮起来了风。
即便是关上了屋门,风吹之下,都发出铛铛铛的碰撞的声响。
何雉去挪了一张椅子挡在门口,这响声总算少了些。
分别躺下之后,我和何雉都久久没能入睡。
何雉一直翻来覆去的,而我则是听着身上嘶嘶的声音,怎么都睡不着。
拿出来定罗盘,上头的指针就在飞速的转动……
这代表整个村子都充斥着恶阴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屋外除了风声,还有雨水簌簌落下的声响。
这夜里竟然还下起来了大雨……
整个屋子的地面,都变得冰凉而又潮湿!
我的困意也逐渐来了,本想着先睡一觉。
可我却发现了门缝那里的不对劲……
雨很大,门缝那里溅射进来了不少的水。
不对劲的就是,有大概一个巴掌横着的位置没溅射进来水!
按道理来说,门外啥都没有,怎么会刚好挡住那个地方?
除非,那里有什么东西……
顿时,我的困意便一扫而空……
我盯着那处干燥的位置,小心翼翼的俯身趴着。
地面冰凉,手接触着就更冷。
我趴下去之后,一眼,我就看到了门缝外头,竟然有一双鞋!
那双鞋子又脏又旧,不过能看出来,是一双绣花鞋。
我身上顿时就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这村子古怪很多,男人失踪,闹鬼,进村了也没见到道士。
现在我们门外,竟然还站着人……
我身手是差,可也不至于有人走到屋门口都没听见。
况且我身边还有个何雉……
她竟然也没察觉!
我警惕无比的站起身,尽量没发出任何一点儿声响。
我收起来了定罗盘,但手中却捏着一块雷击木篆刻的河魁斩尸符!
压低了呼吸,浑身肌肉紧绷,我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
一把抓住门,狠狠往后一拽!
我右手更是往前一拍!
只不过,门外空空荡荡,袭来的是一股冷风。
那冷风灌入了我脖子里头,我冷的打了个寒颤。
刚才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竟然不见了……
我脸色愈发难看。
只不过低下头,让我脸色更是一变的,是地上竟然有一双又脏又旧的绣花鞋!
身旁忽然有脚步声,我面色陡然一变,抬起手肘就要击过去,不过瞬间反应过来,赶紧收了力道。
手肘的余力被一个轻柔的力道泄去,何雉疑惑无比:“怎么了,阴阳?”我回头,和何雉四目相对,她眉眼之中还透着困倦。
我心口咚咚直跳,接着便指了指地上的绣花鞋。
“刚才有人在外面看,跑了。”我声音格外沙哑。
何雉面上的困倦也瞬间一扫而空,她弯腰将那绣花鞋捡了起来。
这当口,风又大了很多,我扫视一圈院外,确定没人。
接着我才拉上了屋门,将其关闭。
何雉已经到了桌旁,她将绣花鞋放下。
我走过去之后,她低声说:“这事儿古怪得很,还好之前没出去,这可不是活人的鞋子,能悄无声息到了我们外边儿,都没让我们发现……这东西,很凶……”
“而且老鸡待在马车里头,它都没什么反应……”我胳膊上倒立起来不少的汗毛。
盯着绣花鞋看了半晌,没看出来什么门道,何雉就又劝我先睡一会儿,她先守夜,我们交替。
我也没有推辞了,和何雉定好了一人守夜一个时辰,便躺了下去。
再之后的一夜,便没有发生别的事情,我们何雉各交替守夜了一次,三个时辰过去后,过了寅时,到了五点钟。
雨停了,耳边隐隐听到了老鸡啼鸣的声音!
这一行路上,无论去什么地方,我们都带着老鸡,它一直都在我们马车里头。
之前换车进水路的时候,它会进大黑木箱。
不知道为什么,昨夜虽说之后没发生什么事儿,但我精神一直都紧绷着的,此时才稍微好了一些。
何雉还没醒,我就没有打扰她,让她再休息一会儿。
可就在这时,啪嗒的脚步声忽然传来,是有人走进了院子。
瞬间,那脚步声就到了屋外。
“砰”的一下,屋门便被直接推搡开来!
我面色陡然一变。
因为站在门外的,赫然是一个身材瘦高,而且年纪不出二十岁的男人。
他生着一张方脸,不过没有柳天牛那样方正。
唇略厚,鼻头大,圆眼,眉形狭长,眉毛也格外浓郁,甚至眉毛都长到垂下来一些。
眉是保寿宫,少有人眉毛这么长,年轻人中更是少见。
这兰家村,不是没有男人么?!
下一刻,我视线才落在他衣服上。
他穿着的,竟是一身淡青色的道袍!腰间挂着一柄巨大的拂尘,腰间串着一排细密的桃木剑,其中还混杂着一些青铜剑……
“你们,是何人?!”
“兰家村闹鬼,专找男人,难道你们没听过吗?!竟然贸然进村?!”
“你们不怕死?!”
那道士年纪不大,可声音却很粗,话音之中竟还透着一股子怒气和苛责。
可我心头却没欣喜起来,反倒是一沉……
这肯定就是黄七打探来的羌族道士了……
我之前一直想着是柳化烟,可竟然不是……我心底就只剩下失望。
何雉也被惊醒,飞速地起了身。
我眉头紧皱地看着那道士,他视线也看着我,眉心的郁结,几乎形成了竖纹。
他耳廓锋锐,耳垂极尖,眼神之中凌厉也更多。
“我在问你们话,你们不怕死?!”
“一个风水先生,一个鬼婆子,也敢进这兰家村,坏我大事!”
“立即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滚!”
那道士抬手直接指着我,一声呵斥。
何雉的脸色,顿时就一阵愠怒,她抬手一抽,腰间的哭丧棒顿时朝着那道士脸上抽去!
道士一扬胳膊,长袖直接朝着何雉一扫!
我心头也是愤怒不止,我们还没说话,这道士就咄咄逼人!
我怕他伤到何雉,顿时抽出腰间卜刀,举手就挡向他那袖子。
与此同时,我更是沉声呵斥道:“阁下入门不敲,已然是无礼。”
“柳家道士声名远传在外,柳天牛道长若是见了你如此心浮气躁,也要罚你!”
也就在这时,那道士脸色却惊变。
他猛然间抽回袖子,蹬蹬后退两步。
不过他收力,何雉却没收回去那力道,“啪”的一哭丧棒,就抽中了他的肩头。
那道士痛哼一声,面色骤变。
他捂着肩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们,眼中尽是疑惑。
“你们,是什么人?”
“怎敢直呼大长老名讳?!”
何雉却一声冷哼,踏步到了门槛前头:“现在会好好说话了?!等见了柳道长,他定要掌你嘴!”
.道士的眉心更为郁结,额间竖纹愈发的明显。
一时间,院内的氛围都变得僵持无比。
我心头犹疑,虽说对这道士不满,但始终我们不好和柳家起冲突。
于是我先抱拳开口:“鄙人李阴阳,地相堪舆蒋一泓传人。我们与柳天牛道长有旧,此番前来,是要履行承诺,同样也想见柳道长,商议事情。”
“这位是我朋友何雉。”
我刚说完,那道士瞳孔顿时紧缩几分。
他忽然道:“你,就是李阴阳?!”
他眼中的冷漠倒是少了许多,双手抱了抱拳,语气厚重道。
“柳家,柳化道。”
这个化字,却让我若有所思。
柳化烟应该和他们是同辈?或者是师妹?
我收起了卜刀,何雉同样别上了哭丧棒。
柳化道又扫过我们一眼,他这才说道:“刚才是化道唐突了,不过实属我心急,昨夜之事被破坏,再想抓到那个东西,恐怕又不知道要多少时日,要延误回族内的时间。”
我皱眉,问道:“那东西,导致了兰家村所有男人失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思绪过了一遍,就和柳化道讲了昨晚上绣花鞋的事儿,并且我说明了我们没见到那东西,只有这一双鞋。
语罢,我示意他看木桌上。
柳化道走至木桌旁边,他盯着绣花鞋,半晌后才道:“我本来找到她藏尸之地了,昨夜本想趁着村内无男人,她也没有再进村游荡,将她一举拿下。”
“你们进村,让她没有好端端待在棺材里,我扑了个空。”
“恐怕她也会有警惕,下一次,抓她更难。”
“时间拖得越久,村里那些失踪的男人越危险,我还没找到他们被弄去了什么地方。”语罢,柳化道眼中都是凝重。
何雉眼中满是疑惑,她先是看了我一眼,才询问柳化道,那到底是个什么鬼祟?这么凶悍?
柳化道沉声说,不是鬼祟,是活尸,而且还是化煞了的活尸。
我面色顿时一变。
化煞尸已经很难对付,撞祟害人,活尸就更棘手。
之前遇到的讨死狗便是活尸,和我们纠缠那么久,还得柳天牛动手才解决掉。
再譬如我娘……以及苗光阳……
柳化道扫过我们两人,他似是也看出了我的情绪,才说道:“李先生现在明白,我刚才为什么那么急躁了吧,对付这活尸属实困难,她一口气不咽,又化煞不腐。”
“和活人无二,又比恶鬼凶恶。”
话音至此,柳化道又摇摇头,他眉心的郁结没有松开。
我沉凝片刻,又开口道:“她形成的时间,应该不长?活尸那一口气是怨气,是要报仇才会行凶,我们既然来了,又破坏了柳道长你的计划,自然是要帮忙的。”
柳化道立即又抱了抱拳,他说他自然是不敢和大长老同称柳道长,让我直呼他名讳化道即可。
再接着,他才和我们说了事情的始末。
据他从妇女村民口中了解到的讯息,兰家村有一个男人,他买了一个流浪来的女人当老婆,想要传宗接代。
可那女人一直怀不上孩子,他便觉得打了水漂,照村里老人的话来讲,他买了个不下蛋的鸡。
那男人心里不平衡,觉得半辈子积蓄打了水漂,于是他就想了个招。
他收村里老光棍,或者老头的钱,让他们在那女人身上发泄兽欲!
那女人又生得俊俏漂亮,勾得村里不少男人流连忘返。
村里头的其余女人,都恨她恨得要死,家家户户都把自个儿男人看得死死的。
时间长了,总算出了事儿。
那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大出血,怎么都止不住,大夫看了,就说她怀孕了。
可怀了娃子,又遭人这么蹂躏,娃子死在了腹中,小产不出来,人指定是活不下去。
那男人不知道怎么好,他就将那女人装进棺材里头,抬到山上去活埋了。
柳化道说到这里的时候,何雉已然气的浑身颤抖。
我听着更觉得心惊不已。
稍微停顿片刻,柳化道才继续道:“做这件事儿,自然不止那一个男人,村里还有五六个人去帮忙,不过,隔了三天,就出了事儿。”
“村里先消失了那几个男人,再接着,全村男人都消失。”
何雉狠狠跺了跺脚,气愤不已道:“活该!”
柳化道闭了闭眼,他道:“村中这惨事,事出有因,那东西的确可怜,可她害人不浅,全村男人若是被杀,这是滔天孽债,她是必定要被斩草除根的。”
我沉默半晌,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她可怜不已,不过并不是全村男人都有罪,或许她还没杀人?”
“若是她没杀人,我们抓住她,我可以想办法让她安息。”
何雉重重点头,她眼眶都泛红不少,道:“阴阳,一定得帮她……她已经很惨了,要是再让她魂飞魄散……天理难容……”
柳化道眉头紧皱,他看看何雉,又看看我。
他眼中若有所思,说道:“李先生,你有何好办法?”
“我在想,化道兄你抓住她之后,应该会直接除掉她,你也没有办法找到村中那些失踪的男人,对吧?”
我低声道,并且我看柳化道的眼神很深邃。
我觉得那女子可怜。
而我通过柳天牛,对柳家道士也算是了解。
柳化道那眼中的若有所思,是有一些问题的。
我问罢,柳化道才点点头,他道:“她若是魂飞魄散,自然手段会消失,那些男人只要没死,应该会下山,我也能让全村人上山去找,毕竟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今全村人不敢上山,也没办法。”
我摇了摇头,说肯定没那么容易,活尸的凶,并不是魂飞魄散就能断绝的。
若是他直接让那女子魂飞魄散,村里的男人即便是没死,估摸也会死!
我们得有计策,若是那些男人都遇害了,这女子罪孽滔天,无法投胎,除掉她无可厚非。
若是她还没杀人,先除了她,非但会连累害死人,更会损伤阴德福缘,伤及命数!
.柳化道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半晌后,他才沉声:“李先生,照你说该怎么做?”
何雉也是紧张而又期望地看向我。
我沉凝片刻,说道:“今夜我来做饵,她肯定还会进村,何雉你来查看,就像是沐梨花那样,看她有没有害过人的凶怨,若是没有,你们就不要管,让她将我带走,你们在暗中跟寻。”
“若是她害过人命,你们就直接动手。”
“先除掉她,我再想办法用八卦法找人。”
停顿一下,我又解释了直接用八卦法找人的话,人能找到,可她毕竟威胁很大,可能会弄巧成拙。何雉贝齿轻咬,许久才点头。
柳化道看我的目光,却流露出几分异样了。
只不过这异样之余,我却觉得还有点儿其它的情绪。
可一时之间,我没能分辨出来那情绪的由来。
阳光照射进入屋内,照射在身上,透着一股熨烫感。
我将定罗盘先取下来,放进了大黑木箱里,同样,我身上也没留符篆。
当然,书我都没有离身,还保留着地支笔和天干砚,以便随时画符。
我让何雉背着大黑木箱。
这期间,老鸡却从马车上钻了下来,她扑腾着翅膀,跳到了大黑木箱盖子上。
村路上出现了一些人,我瞟了一眼,那些都是妇女,没有男人。
有人小心翼翼地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还顺着往屋内张望。
柳化道率先走出了堂屋,他示意我们先去吃些东西,这几天,他都在村民家里解决饭食。
我此时腹中早已经空空,自是没有拒绝。
跟着柳化道出去后,村路另一侧张望我们的村民,顿时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她们到了柳化道近前,小声的和柳化道讲话,大致问的就是我们是什么人?
柳化道则解释说我们是他的朋友,过来帮忙解决麻烦,救人的。
顿时,那些妇女眼神中的担忧少了许多,其中有一个给我们带路,旁边的都在跟着走。
几乎这些妇女眼中都是恳求之色。
不多时,我们便到了一家妇女门前,其余人才逐渐散去。
院里头摆着一张木桌,那妇女去弄了不少的吃食出来。
吃饭期间,桌上只有我们三人,那个妇女则是蹲坐在门槛那边儿,屋里面还跟出来个小女孩儿,在她身旁胆怯地站着。
何雉忽然问了句:“柳化道道长,你们羌族的那个邱天元,怎么样了?”
我先是一愣,没想到何雉会问这个。
不过我也心头有了好奇。
邱天元在外行恶事,被柳化烟知晓,柳化烟回到羌族,便是因为这件事儿。
柳天牛回去,也与其有关!
柳化道顿了顿,他放下手中碗筷,才说道:“两位也认识天元兄?”
我顿时手一僵,眉头都下意识皱紧了不少。
“天元兄?”何雉则明显没抑制住疑惑,甚至于她眼中还有几分不善。
“没见过面,但是我们同研过一个地方的风水,也算是认识,化道兄可否讲讲他的情况?”我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询问。
此时,我心头便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安了。
柳化烟回来,分明是要处理邱天元,可邱天元安然无恙……
这事儿就很有蹊跷!
柳化道笑了笑,才说道:“天元兄是下任先师,他风水术高超,前段时间,他夫人更是诞下一子,先师一脉再多血脉,羌族有这样一件大喜事,先师格外高兴,甚至天元兄想要在陈仓建道场,先师也答应了。”
“只不过,前段日子,倒是出了一件事儿,惹得先师不喜,羌族也略有动荡,不过直到大长老回来,已经平息了不少。”语罢,柳化道眼中都凝重几分。
我和何雉相视一眼。
我先开口,问道:“化道兄可否方便说说,是什么动荡?”
柳化道沉思,他却叹了口气,说这倒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只是说,让羌族先师那一脉,和柳家都不太好看。
停顿一下,柳化道说道:“化烟师妹你们应该认识,她前段时间,一直跟着大长老。”
我点点头,表示的确认识。
柳化道摇头道:“化烟师妹这一次急匆匆地回来,竟是在先师一脉添丁之喜上,直接说天元兄在外无恶不作,甚至给卖福寿膏,开赌场的家族改风水,她要先师彻查,让天元兄认罪!”
“天元兄自是当场否认,没有这件事情,并且他之外出,都是先师下令。”
“当时先师便发了怒,将化烟师妹关押起来,好好反省。”
“大长老不在,柳家道观里面只有大师兄,他自是只能听从先师命令。”
至此,柳化道眼中颇有无奈。
“化烟是我们这一辈天赋最高的道士,她有很多仰慕者,就连羌族之内都有不少爱慕之人。”
“而天元兄,又是风水术极高,先师断言,假以时日,天元兄必定会带领羌族走上一个新的高度,这一次,先师更是维护天元兄……自然族内便动荡起来,好在不多日,大长老赶了回来。”
“他与先师一番密谈之后,平息了族内动荡,化烟如今在道场内抄写符文,作为惩戒。”
何雉却啪的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上!
她愕然道:”柳道长也被蒙了眼?”
柳化道眉头一皱,他眼神顿时不喜起来。
“何姑娘,大长老一双眼,可辨天下凶魂恶尸,你这话,未免冒犯了大长老!”
我立即先替何雉道了歉。
柳天牛在羌族辈分太高,何雉那话,的确太直接了。
可我同样也觉得有问题。
因为我同柳天牛也说了邱天元的事儿。
他明明都知晓,何况他心底那番刚正不阿,怎么会不说事实,反倒是罚了柳化烟?
思绪间,我又问柳化道,还有什么事儿发生吗?
柳化道却摇摇头,表示别的都是羌族的机密,已经不能说。
再接着,他站起身,脸色已经不如刚才和善。
“李先生,你和何姑娘昨夜没有好好休息,今晚还有事情,还是去休息一二吧。”
他又让门槛那妇女给我们安排房间。
我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便去房间休息了。
临了,我也给了何雉眼神,让她先稍安勿躁。
进了一个房间,我躺在床上,仰头看着房梁上的蛛丝,我知晓,羌族内必定还有事情发生,否则不会让柳天牛改变态度和性格。
我略有担忧,这样一来,柳天牛能不能跟我们走?!
.能让柳天牛都改变秉性的,绝不会是小事……
我思索了半晌,都猜测不到什么,柳化道也是个规矩严明的人,恐怕只能见到柳天牛之后再做询问了。
饭后的困意逐渐上涌,我也清楚自己得休息好了,眼前这件事情才能解决妥当,这也是关键!
那女人活尸化煞,甚至腹中还有死婴,活尸母子煞,极难对付……
思忖着,我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归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正透着暮色。
我起身进了院子,才发现何雉已经醒了,她坐在桌旁,背着那口大黑木箱,老鸡则是在院子里转圈儿,啄食地面的虫子。
柳化道却站在院子中,他一直在看着另一侧,那边有一座大山阴影。
兰家村便依靠着那座山,我粗做判断,那应该也是南山群岭的一部分。
“李先生,先吃点儿东西,我们去一个地方,那边,应该更能让那女人来找我们。其它地方,我怕她今晚不来。”柳化道扭头看我,面色郑重。
我点点头,说没问题。
紧跟着,柳化道冲着堂屋那边招招手。
顿时,之前那妇女又端出来了不少吃食。
我们很快吃完了东西,暮色更深。
接着柳化道便带路,朝着村子深处走。
村路笔直,我们一直走快到了最深处的时候,我面色微变。
因为我瞧见正对着大路末端的位置,竟然有个院子……
顿时我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院子外头。
残阳如血,天边更是挂起一片片的火烧云,院内的房子还和周围的不一样,最当中的那一间,竟然是青砖修葺的!
就凭着那砖瓦房,这户人就要比村内大部分人都有钱!
只不过下一刻,我就知道,这钱是哪儿来的了……
“这地方,让人好不舒服……”何雉不安地耸了耸肩膀,她打了个寒噤。
“那女人叫覃梅,李先生,你在这里引诱她,我会带着何姑娘在旁边等,若是她害人,我们会出手,若是她没有害过,那便要依照你所说,跟着她去“救人”,你切要小心为上。”柳化道慎重和我说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走吧,不要在这里待太久,找个隐蔽的地方躲好。”
“阴阳……”何雉微咬着下唇,她伸手来拉住我的小臂。
我又给她做了个放心的眼神。
再接着,我直接就进了院子。
进院的那一瞬间,我就打了个寒噤,好似有一股无形的箭,从远处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快步地朝着堂屋走去,走到堂屋门前,那股子冷气透体的感觉,却成了一股子憋闷。
停下来,我回过头,何雉与柳化道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一眼看着村路,却觉得眼眶一阵刺痛!
就好似村路都形成了一条长箭,正要扎穿我的心口!
我呼吸都粗重不少,半晌之后才调整过来……
这屋子,是大凶之宅!
凶宅有很多种形式,死过人的叫做凶宅,不过是小凶而已。
大凶之宅,是本身屋宅就极度凶悍,不需要死人,已然是凶宅居所。
就像是当时苗光阳老婆葬身之地,以及我给丁家点宅设置的凶宅。
如今我脚下这院子所处的位置,叫做路冲煞!
风水上讲究,喜曲折而忌笔直,吉气走曲,煞气走直!
这条村路太长,形成离弦之箭,将全村的晦气怨气,全部射入这间院子里。
宅经更有言,直来直去损人丁!
住在这宅院里,有子嗣都会夭折丧命,甚至活人都很难长寿,那覃梅多年不怀孕,恐怕就是这原因……
天边的落日,更下沉了一些,夕阳只剩下一小半。
我冷得又打了个寒噤,更是有种眩晕感。
本身犯了路冲煞的凶宅,又死了人,而且我看这堂屋的右侧还有一间旧房子,还形成了单耳房。
这又是一种特殊的凶宅加持,恐怕我在这里过夜,不见那覃梅,也要见别的凶尸恶鬼……
今晚的事情,肯定不能被阻挠和耽误,我得简单的破一下这里的风水,只让覃梅来找我才行……
我思绪极为飞速,目光扫向身后,一眼就看到一张黑漆漆的方木桌。
我直接将那木桌翻过来,挡在了屋门口。
视觉上,村路给人的锐利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我蹲身下去,取出来了一样物事。
那是一根精巧的刻刀。
这刻刀,是师尊去世之后才落入我手中,我也用其篆刻了雷击木的符牌数次。
定了定神,我开始在木桌背上刻符。
我速度很快,刻下来了一道镇物符。
当符成型的瞬间,整个屋内的温度仿佛都上升了不少……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头往外看了看。
这不多会儿的时间,天色竟然完全黑了……
这时,那股子冷风透体的感觉彻底消失。
这就是简单破路冲煞的手段。
按道理来说,直来直去不能建宅,但是已经建了,又不能拆掉的情况下,就要用镇物挡住最尖锐的煞气。
我勉强用镇物符刻在桌子上挡住煞气,不过这也撑不住多久,桌子会裂开。
院外,逐渐起了雾气,而且雾气极为浓郁,竟然很快,就看不见路了……
我不晓得这是今夜本身有雾,还是这村里的怨气被我挡住,在村路上反倒是散不开,所以才会凝聚成雾。
深吸一口气,我朝着旁边的屋子走去。
等那女人来,我也不能光明正大站着,她见了恐怕就不会进门。
活尸和活人无二,除了在腐烂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死了,痛苦地看着自身溃烂。
其余时候,他们就是怨气深重的人。
旁侧只有一个屋子。
进去的时候,我就心头咯噔一下。
因为这屋子收拾得很干净。
一尘不染的房间,炕头靠着窗户,而在床下,则是摆着几双鞋。
这些都是女人鞋子,全部脚尖对着床……
在这土炕的边缘,从砖石里面延伸出来了一根铁链,上头还有斑驳的血迹!
我心里一个激灵,眼前一阵恍惚。
似乎瞧见有个哭的梨花带雨,悲怆痛苦的女人蜷缩在炕头。
那铁链锁死了她的脚踝!
她啜泣不已,还咬破了嘴巴,血不停地往下流……
.房间里格外的森冷……
那女人哭着哭着,忽然就抬起来了头,她一双眼睛空寂无比。
我脑子昏昏沉沉,可胸前却传来了一阵刺痛!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面前哪有什么女人!
更让我胆寒的是,我正站在炕头前,铁链死死地缠住了我的脚踝!
胸口的刺痛不减,我赶紧拉开了唐装。
才发现那柄刻刀扎穿了我胸口的皮肤……
若不是因此,恐怕我都清醒不过来!
脊梁骨寒意直窜,刚才定然是这女人的怨气冲撞了我,让我自己捆了自己……
我飞速装好刻刀,低头解开脚腕上的铁链。
其上斑驳的血痂让我心里极度压抑。
周遭格外的安静,我额头上冷汗更是直冒。
可这铁链被缠死,我根本就解不开……
忽然间,我觉得面前多了一阵阴影。
悄无声息的,便是一只手指头,勾住了我的下巴。
尖锐,冰凉,还带着刺痛……
我压根不敢抵抗,顺着那手指头抬起头来……
入目的首先是一双精致的脚,没有穿鞋,皮肤黄得没有丝毫血迹。
接着才是脏兮兮的棉衣,棉裤,以及一张娇小的脸。
这脸的确生得很好看,细眉,杏眼,恰到好处的唇,人中却极浅。
她眼眸之中只有死寂和冰冷,胸口的起伏格外微弱。
她冷寂地看着我,嘴角勾起,露出一股瘆人至极的讽刺。
覃梅……
汗珠从额角流进了眼珠里,干涩至极。
我见过的凶尸恶鬼已然不少,可近距离和覃梅这活尸面对面,还是打心眼儿里泛起恐惧。
她小腹微微隆起,当真是怀孕的迹象。
自她脸上有一些泛青和暗红混杂的纹路,就像是凸起来的血丝!
她已然不是血煞,还没达到青尸煞的程度,而是血煞化青的活尸母子煞……
忽然间,覃梅抬起手来,一巴掌就抽到了我脸上!
我觉得脸破了,身体逐渐麻痹呆滞。
覃梅低头盯着那一截铁链。
她伸手抓住铁链,竟直接将铁链另一头从土炕里拽了出来。
转过身,她往外走去。
我鬼使神差的也没挣扎,跟了上去。
不多时便走出堂屋。
屋门口的桌子并没有阻拦到覃梅和我。
她领着我从旁边绕了过去。
可院外的一幕,却让我更胆寒。
浓郁斑驳的雾气笼罩着村路,在院子门前却站着几个老妪。
她们眼皮耷拉得很大,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两侧篱笆外面,则是年纪稍微轻一些的女人。
这些人都是面缠黑气,双眼无神……
路冲煞的院子将怨气阻挡,怨气别无可去,在村路上倒灌回去。
现在院外站着的,有怨气侵入身体的活人,恐怕也夹杂着死人……
本身兰家村没那么重的怨气,是这凶宅之中覃梅怨气太重,以至于倒灌回去的怨气也带上了她的凶厉。
才间接地影响了一整个村子!
我身体依旧麻木呆滞,反抗挣扎不了,只是眼睛能动,勉强能思考。
雾气太重,我更瞧不见柳化道和何雉在什么地方……
不过他们现在没出手,覃梅应该还没害人性命?
我便没有再挣扎的念头了,她拉着我出来,必然会带我到那些男人的所在之处……
杵着站了一会儿,覃梅转身往旁侧院后边儿走。
不多时,我们从院尾巴出去,一截窄小的土路朝着远处的大山延展。
月光清幽,洒落至土埂路上。
若有若无的虫鸣钻入耳中,时不时脸上像是被扎了一下。
脚上的铁链不轻,走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脚踝刺痛。
差不多到山脚那里,覃梅身体颤抖,她捂着小腹,面色格外痛苦。
持续了半晌,她才恢复过来,顺着山路上山。
我觉着覃梅身影好似更空了一些,脚下更虚浮。
甚至,我已经完全可以控制身体了……
当然,覃梅没察觉到,我便一直跟在身后,保持匀速。
走过树荫厚重的地方,月光几乎没了。
我又看见有个影子缠在她腰间,啃食她的血肉……
只不过等到月光出来,那种阴影感顿时消逝不见,完全就是幻觉!
覃梅的身体,则是更加的虚浮,好似随时会消失一样……
强烈的同情和悲悯心自心底升起。
鬼使神差的,我脱口而出。
“你没杀人……你还可以投胎。”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娃子也没错,可它夭折在腹中。”
“覃梅,我可以帮你接阴,你解脱下葬,那些男人帮你祭祀孩子,天天给你扫墓祭拜……”
骤然间,覃梅却停下来了脚步。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周遭更冷,四肢百骸都在钻入冷气,更是刺痛。
覃梅回过头来,她双眼冷寂地盯着我。
让我触目惊心的是,她一只手捂着小腹。
自她的手中却有一把匕首,稳稳地扎穿了腹部!
覃梅死寂的脸上,暗红色正在逐渐退散,青色的纹路将其取代,就像是鼓起的青筋。
我心头骇然……
这是母怨子。
虎毒不食子,可一旦母怨子,她觉得这娃子不应该出现,不配出现,就会想尽办法让它死!
活着的时候,她会想要娃子流掉。
死了,也会想办法让其魂飞魄散!
可阴胎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母子相杀,怨气滔天!
覃梅……快要成青尸煞了……
更不晓得她腹中的阴胎,又会成多凶的东西!
“覃梅……错的是他们,不是你……我可以……”
惊惧和胆寒之下,我下意识又开口,可我话没说完。
覃梅忽然一抬手,脚下便是一股大力,我愣是被她拉着翻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脑袋不晓得撞到了什么,我眼前一黑,几乎快昏死。
再之后,我就是被拖着走的了。
身上刺痛无比,不停地撞着石头,凸起的土埂,脸被灌木割伤。
我本来迷迷糊糊的,愣是这些疼痛又让我清醒过来。
并且我心也沉下来。
覃梅是完全没有一丝善念了……就算没杀人,恐怕也快了。
只能强行将她镇住,再强行剖腹接阴。
她尚且还能送走,那娃子却不一定……
若镇不住她,那就是这母子相残,各成凶尸的母子煞,我和何雉绝对没办法对付。
那柳化道,恐怕都要送命!
.覃梅这样拉着我,我也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硬被她拽着。
不知道走了多远,一段更为陡峭的山路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岩壁,岩壁上有个山洞。
那山洞幽冷空寂,更是深邃漆黑。
覃梅将我拽进了山洞里头。
耳边逐渐听到嘈杂的声响,闻到一些难闻的尿骚,以及臭味。
晦暗的视线中,我瞧见洞里头有很多人。
这些人都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有的人倒在地上呼吸微弱……
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是男人……
哗啦一声,铁链被丢在了地上。
覃梅的面色更痛苦,她死死的捂着小腹。
我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
那些男人有很多都是半昏迷状态,有几个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能动弹的躲到了墙角上贴着,他们眼中都是极致的恐惧,身体颤栗不止!
我注意到我们进来的内侧洞壁,旁边杵着两个老头。
这两人眼睛睁的极大,似是覃梅的杏眼。
这必定是他们撞了祟,在这里守着不让其余人逃命?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覃梅忽然神色凶厉的朝着地上一个有进气没出气的男人走去。
她到了跟前,一把拔出腹部的匕首,狠狠的朝着那男人的脖子上扎去!
“媳……媳妇……”那男人的眼中尽是恐惧和哀求,他愣是被吓哭了……
而他的话,更让我心头惊怒不已。
这人,就是害了覃梅的元凶?!
若非是他把覃梅买回来,又让那么多男人去凌辱她,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
我看他的眼神极度厌恶,可我更不能让覃梅现在杀人!
我猛地往前蹿去,要阻止覃梅!
可脚下忽然一阵大力,我还没冲出去,竟是一个狗啃泥的动作摔下去!
我闷哼一声,摔得七荤八素。
后边儿竟是那两个守着洞口的老头,其中一个抓住了铁链……
眼瞅着覃梅就要得手,那男人要血溅当场!
忽而,覃梅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冷不丁的扭过头来。
她看的并不是我,而是洞口。
忽然间,覃梅的眼中死寂怨恨更多,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竟是朝着洞外走去……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都没有管我……
转眼间,覃梅就消失不见。
我闷哼着从地上爬起来,那老头也没继续拽着铁链,而是麻木的看着我们。
洞内的地面都是枯草,不少村民扫过我,眼神更是绝望。
我盯着地上那男人,盯着看了许久。
不过我没靠近他,脑中在飞快思绪……
覃梅不会无缘无故的忽然出去,肯定是柳化道,何雉跟着。
他们见我们到了地方,也就弄出来了动静……
我刚想到这里,洞口外面便陡然响起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
下一瞬,粗重冷冽的咒法声赫然响起。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今辰破土,万事吉昌!金锄一举,瑞满山岗,鬼魅凶恶,远去他方!”
“金锄再举,起圹安详,千秋百岁,富贵永昌!”
咒法声响彻之后,女人的惨叫声更痛苦。
“覃梅!束手就擒,否则,魂飞魄散!”柳化道的喝声更为严厉。
洞壁内的那些村民,他们的眼中顿时迸发出绝处逢生的惊喜。
“有……有人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我们有救了!”村民们混乱的站起来,不过人又太多,顿时弄得人挤人,还有人踩到了地上的村民,引起一阵骚乱和痛叫。
眼见村民混乱起来,我此时也定下来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都莫要骚乱!外面的是羌族柳家的道士,我是个风水先生,故意让覃梅抓我过来,找到你们。”
“道长会对付覃梅,你们都冷静下来,我会看情况带你们出去!”
我这一声喝完,顿时村民都安静下来很多。
他们惊愕而又感激地看向我。
“先生,小心!”
一个村民猛地抬手,指着我背后,惊惧地喊了一声。
呼哧的破空声传来,我面色微变,直接朝着右侧一闪身。
从我身侧冲过去两人,赫然便是守着洞口的那两老头。
他们的杏眸显得凶狠无比。
右侧的老头嘴唇嗡动,阴毒道:“你们这些男人,都该死!”他语气尖细,活脱脱是个女人的。
后方的村民又被吓得不轻,哆嗦的喊覃梅出来了。
又有人砰地跪在了地上,颤栗无比的说,他没有搞过她,求覃梅放过他!
结果那人又被另一个村民色厉内荏地一脚踹倒,说喊他不要怂,好端端的大男人,被一个死婊子吓到!这不是有道长和先生来救命了吗?!
那人却满脸厌恶和恨意,骂道:“你喊我不要怂?要不是你们几个狗杂碎喜欢弄别人婆娘,提不稳裤子,让大家伙儿跟着你们遭罪!”一时间,那些个村民全都怒目相视。
我脸色变了,却没有功夫阻拦他们。
那两老头狠厉地盯着我。
我本来拔出了腰间的卜刀,可他们只是撞祟,又不是死人,卜刀捅几下恐怕就丧命了。
复而将卜刀别好,我额头上汗水直冒。
这会儿外头何雉和柳化道对付覃梅,我要是将这两个老头引出去,那就是平添麻烦和变数。
两老头阴厉地朝着我靠近,他们双手屈起,干枯的皮肤紧贴着骨头,脏兮兮的指甲更是泛黑。
我浑身肌肉绷紧,这打斗之间,我也没办法画符……
之前要是带着符,我也不能引覃梅上钩……
下一瞬,那两老头同时朝着我扑来!
我双臂朝着他们架去。
左右手分别架住了两人,他们气力奇大无比,狠狠地将我朝着地上压去。
我砰的一声翻倒在地上,撞得我五脏翻滚,闷哼一声,险些吐出血来。
也就在这时,忽而一声叱喝传来。
“当头一棒!”
自我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一道棍影瞬间击中了一个老头的头顶。
紧跟着棍起又落,另一道棍影落下,击中另一人!
两老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止!
肩头被人搀扶,我站起身来。
余光就看见何雉出现在眼前,她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我眼皮狂跳,匆匆道:“柳化道能对付那覃梅?!”
何雉却面色古怪,她说道:“他一个人不行,加上我也不行……可还有个帮手,克住了那死女人。”
.我本来心头担忧,我怕是何雉放心不下我,让柳化道一人动手。
可何雉说有帮手,还能克制覃梅,这就让我惊喜之余又愕然。
“羌族的人来了?”我又问道。
“不是羌族人,我得带上你去帮忙,那帮手克制不了太久,不尽快制住覃梅,她还会更凶。”
何雉深吸了一口气,她又说道:“覃梅肚子里头应该是有娃子,你又会接阴,肯定能对付她!”
说着,何雉又低头看着我脚踝,她拔出铡鬼刀,一刀劈了下去。
火花迸射飞溅,那铁链直接被斩断。
紧跟着,何雉扫过一眼洞内村民,她眼中极为厌恶。
“都是你们做的好事!这会儿你们全都不要走,出去一个,覃梅得杀一个!好端端在这里待着,等制住了她,会让你们回村里。”
一部分村民噤若寒蝉,又有一部分,安静之余却脸色煞白……
我大致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村民定然有问题……
何雉立即转过身,往外走去。
我匆匆的跟上去,很快,我们两人便出了山洞。
山洞之外,是一片空地,往后才是幽冷密集的丛林。
冷寂的圆月,活像是眼珠,瞪着我们。
远处,覃梅歇斯底里,头发蓬乱散开,凶狠的扑向柳化道。
柳化道面容严厉肃然,他身法极好,躲避覃梅的同时,时不时抽动拂尘。
甚至还抽出腰间桃木剑,飞刺向覃梅!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物,呼哧的煽动着翅膀,正朝着覃梅追去!
这不正是老鸡么?!
我这才明白,何雉口中的帮手是谁!
“一物降一物,接阴婆的老鸡克制母子煞,鸡尾翎和鸡冠血的血术,更是专杀母子煞!”
我刚说完,老鸡陡然跃起,它咯咯一声啼鸣,仰起脖子狠狠的扎向覃梅的后脑勺。
覃梅猛地回过头来,她尖锐的一声嘶吼,直接探手去抓老鸡的脖颈。
老鸡猛地振翅在半空中停顿下来。
可它的爪子,却被覃梅抓住!
覃梅手陡然用力,老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面色大变。
何雉则是大惊失色,她骤然迈步朝着覃梅冲去。
在她冲出的同时,也扔下了背上的大黑木箱。
柳化道抓住了机会,一挥长袖,顿时数道桃木剑飙射而出!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吾今斩除,除去百殃!一斩去天殃,天逢道路鬼,斩却诸魔鬼,永远离家乡!”
“二斩去地殃,地户降吉祥,男邪女归正,斩灭自消亡!”
“三斩去鬼殃,百怪远潜藏,断却诸恶事,家眷自安康!”
“吾奉玉皇律令赦!”
紧跟着桃木剑的,又是三把黑漆漆的懋桃剑。
最后爆闪而过的,是一柄青铜剑!
桃木剑和懋桃剑,直接射中了覃梅的后背!
覃梅惨叫一声,手顿时猛地一挥,老鸡就像是破麻袋一般,被她狠狠地砸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哀鸣几声,没有爬起来……
覃梅的速度俨然也快到极致。
她猛地转过身来,竟是以腹部,去接第三把青铜剑!
我此时心焦不已,我既担心老鸡,又怕柳化道下手太狠,直接让覃梅魂飞魄散。
这时,何雉俨然冲到了覃梅的身后。
她陡然跃起,双腿直接落在覃梅的肩头,她双臂狠狠一掰,直接将覃梅的脑袋拧着转了小半!
噗嗤一声轻响,覃梅的腹部中剑!
一道血光闪过,竟是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直接掉落出来……
“李先生!你还在看戏?!此物快要化青,没那么容易对付,快来帮手!”
柳化道一声爆喝,他猛地抬起双臂,又是数道箭影从袖中爆射而出!
“上启九天,下告于地,今日斩草,殃去福至!”
“道士持弓,一箭射天殃,二箭射地殃,三箭射鬼殃!”
“射断凶恶鬼,永远离家乡!”
咒法快到极致,箭影快到极致!
可那覃梅,竟是毫不在意柳化烟一般,她一手接住了半空中那黑漆漆的物事。
骤然挡住了自己的胸前!
月光凄冷,那赫然是一个阴胎!
不过那阴胎双目圆睁,皱巴巴的脸上,皮肤赫然是透青色。
嗤嗤嗤的声响,一把细密的铜箭,全部射在了那阴胎身上。
白雾滋生!
阴胎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只是那滋滋声,就像是油锅里面进了水。
覃梅一甩手,阴胎直接被抛飞而出……
并且在这期间,阴胎落出来之后,覃梅脸上的暗红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泛青……
就与我娘相同的泛青!
当然,她不可能同我娘一样,我娘在水里养了二十年的阴气。
可她却死得格外的绝望痛苦,更是母怨子,甚至刚才还用阴胎挡箭!
这活青尸母煞的凶,就不是我们能料想的了!
覃梅双臂抓住何雉的腿,狠狠将其往前一甩。
何雉痛叫之中,被砸向柳化道!
我心惊之余,心底纵然是不甘和觉得造孽,但也不得不在想狠招。
我们都不一定能在覃梅面前活下来……
还怎么去保住她……
若是有万一,何雉和我都得死在她手中。
心头天人交战,我瞬间也下了狠心。
我直接一把掀开旁边的大黑木箱,迅速地从其中摸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
瓶塞的布,呈现着血液干枯的暗红色,上头扎着数根针头。
我捻出了一根针,也朝着覃梅冲去。
这当口,刚好是覃梅甩飞何雉,何雉砸中柳化道,柳化道也被砸飞的瞬间。
我冲到了覃梅的身后。
覃梅迅速转过身来,我抬手,早已做好了准备,小龙血针直接扎向她眉心!
如今我就只剩下两个手段能对付覃梅。
一个是接阴婆的小龙血针,专门对付母子煞!
最后一个……就是杀术了……
要是小龙血针镇不住她,我就只能用杀术。
我此时还想到八卦虎头镜,要是那宝物还在,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嗤的一声轻响,小龙血针直接扎穿了覃梅的额头。
只不过扎到骨头的时候,像是顿住了一样。
咔嚓一声……
整条针,便直接崩断……
覃梅泛青的眼珠幽幽地盯着我,她右臂屈起,单手成掌,直接朝着我心口扎了下来。
我双目圆睁,心头更是拔凉。
“你敢!”何雉的声音已经成了尖叫,不过她还在地上挣扎起身。
“孽障!住手!”柳化道的吼声更愤怒,几乎破音。
可覃梅却丝毫没有犹疑,甚至手掌更为迅猛落下!
【作者有话说】
今儿的更新结束啦!感谢前两天“憨包”书友的三个文学桂冠!
.覃梅的速度太快,快得我无法逃,也没有办法逃!
一时间,脑子里头思绪如电光一般闪过。
我飞速低头,胸口朝着左侧稍微挪了一点儿。
那是我来得及做的最大动作……
下一瞬,覃梅的手掌便扎中我的胸口!
我觉得一股大力砸中胸膛,让我嗓子眼一甜,那力道狠狠的将我往后击飞。
重重落地之后,我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
胸前的唐装裂开了,露出来了半截黑漆漆的砚台。
砚台光滑无比,没有一丝伤痕……
刚才关键时刻,我也只能想到用天干砚来挡。
幸好……
我擦了一把嘴角血迹,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通过拖延这一小段时间,柳化道和何雉也重新围住了覃梅。
覃梅的右臂,自小臂的位置,却像是断了几节似的,无力的耷拉下来。
甚至其手掌的指节都凸出来了白骨……
可即便是如此伤势,她也没有丝毫疼痛之感。
左臂成掌,又朝着何雉抓去。
何雉此时挥舞的已然不是哭丧棒,而是铡鬼刀!
嗡的一声,覃梅竟然单手接住了铡鬼刀的刀刃,手指像是鹰爪一般,死死地将其卡住!
“东北安青石,东南安红石,西南安白石,西北安黑石,穴中安黄石!”
“咒曰,五星八地,神灵保佑,岁星居左,太白居右。萤火在前,辰星立后,镇星守中,避除殃咎!”
“妖异灾变,五星摄按,亡者安宁,生者福寿!急急如律令!”
柳化道飞速地绕着覃梅一圈,五道不同的石块,分别射出。
四色石块落至她四方,一块黄色石子,落至覃梅头顶!
那一瞬间,覃梅的身体就像是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何雉的铡鬼刀,她自然也挡不住。
咔嚓一声,自虎口的位置,覃梅的大拇指被削飞。
也就在这时,我骤然觉得空气中的氛围变了……
前一刻还是凶厉,而这一瞬间,冷意更强。
好似四面八方都能听到一个女人在呜咽地哭泣。
何雉猛地再扬起铡鬼刀,她大惊失色:“破尸了!”
柳化道面色铁青,喝道:“破尸更凶,葬不了她,得赶紧诛魂,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下一瞬,柳化道飞速到了覃梅跟前。
我自是晓得破尸的可怕程度。
心头的那一丝悲悯被强压了下去,我快速地到了老鸡跟前。
此时老鸡伤到的腿处,还在不断溢血。
它显得极为萎靡,不过却性命无忧。
“得罪了……”我目光落至老鸡尾翎处,伸手拔下来了三根尾翎。
紧跟着我用尾翎上的断茬,直接在其鸡冠子上一划。
寻常鸡冠血是殷红的,而老鸡的则是红得发黑!
这尾翎更是传来一种说不出的滚烫感,就好似我抓着几根烙铁!
我最凶的手段便是杀术!
而经过何鬼婆以及苗光阳的提醒,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直接诛灭身魂的手段了!
杀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鸡显得更萎靡了不少,鸡冠血流下来一些,渗入了眼珠里,猩红的小眼珠子,变得更加透红。
我跨步朝着覃梅冲去。
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
柳化道的手指正在覃梅的额间画符!
他食指鲜血淋漓,肉眼可见一道很深的伤口。
血痕在覃梅的头上迅速形成了一道符文。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镇,诸殃皆退,万鬼潜藏!”
“家宅平安,出入皆遂,人口永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押镇!”符文勾勒完成的瞬间,血光闪烁不已。
覃梅的双眼,流下两道血泪,那血泪竟然都泛着青芒。
柳化道刚完成的符文,竟然就逐渐的模糊,有被溶解的趋势!
“好凶的尸!押镇神咒都镇不住她!”一声厉喝下,柳化道双手在腰间一探,竟在指缝之间,夹住了数把如同柳叶一般的青铜剑。
下一瞬,他直接挥剑,朝着覃梅的脖颈扎去!
电光火石之间,覃梅头脸上的押镇神咒,已经彻底的模糊。
她右手仅剩的四根手指绷直,直接扎向柳化道的心口!
柳化道怒目圆睁,他没有躲开,而是稍微闪避一下。
嗤的一声轻响,四指扎入柳化道右侧胸膛,而柳化道的那些柳叶青铜剑,直接扎进了覃梅的脖颈!
白烟滋滋升起,就像是水里丢入了一块沸腾的烙铁!
覃梅的脖子,忽然一下垂了下去……
柳化道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他哇的一声,竟吐出来一大口鲜血,而胸口的位置则是几个血洞,看起来触目惊心。
“活尸咽气,得立即灭了她,否则她马上就要撞祟我们,或者那些村民,李阴阳,快想办法!”
柳化道的声音都变得虚弱无比,显然,刚才那一招,已经让他用尽浑身解数。
此时他已然成了强弩之末……
话音落罢,柳化道就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双臂颤栗不已。
何雉挥刀,要去斩覃梅的头。
我已然到了覃梅的跟前。
“斩头没有用,破尸还会更麻烦,我用杀术!”我低喝一声。
何雉顿时收刀后退。
她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
我抬起手,同时盯着覃梅的头。
此时覃梅的确已经咽了气,活尸本身胸口会起伏,现在已然一动不动。
并且她脑袋是垂着的,就和正常的死人一般无二。
可她周身散发的冷意更强,身上的青色更重。
我眼前顿时一阵模糊,似是看到覃梅猛地抬头,她狰狞凶狠的冲着我尖叫嘶吼,骂我和那些人一样恶毒!
手上的炙热滚烫更强,我身体一颤,覃梅哪儿有在动?还是苟着头,尸体杵在原地……
倒是一旁的何雉,她的眼睛睁圆,竟然有了几分神似覃梅。
明显何雉在挣扎抵抗这撞祟,只不过,她却无法动弹,眉心之中也有了几分发青……
颤巍巍的,何雉又举起来了铡鬼刀。
“阴阳……快……躲……躲开……”颤栗惊恐的话语从何雉口中挤出。
她脚步略有蹒跚,却朝着我靠近,铡鬼刀已然过了头顶!
我抬起手,月光之下,那鸡尾翎上的黑红血液,就像是无数细密的小针,在刺穿我的手指……
“母子煞!天不容!”
“杀术至!魂命断!”
.我的低吼声在耳边形成了回音。
手指像是被万千根针刺穿。
炽热,滚烫,剧痛,好似手掌都要被融化!
我手狠狠的落下,三根鸡尾翎,直接扎进了覃梅的头顶!
那一瞬间,我又觉得浑身的气力一瞬间都泄了出去,整个人身体都空荡荡的。
这泄出去的,不光是阳气,甚至还包含着阴气……
我学了阴阳术,更是理解当时苗光阳的劝阻……这消耗的是我的魂魄!
若是我魂魄敌不过覃梅,那么这杀术就会反噬我,魂飞魄散的反倒是我!
我脑袋是刺痛的,好似快要炸开!
疲力贯穿整个身体,我趔趄后退,手臂都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双腿在发抖,难以站稳。
可我不敢摔倒。
那痛快要让我昏迷,我也不敢昏迷!
覃梅的头顶开始迅速地溃烂,白烟还带着泛青的烟雾……
转瞬之间,覃梅的头颅竟是成了惨白的枯骨……
刺痛和脑袋要炸开的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力……
我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月华洒落而下,一注照射在覃梅的身上,她那白骨,显得更为凄凉。
何雉本来要挥下来的刀,也停在了半空。
她打了个激灵,惶然地将刀垂下。
另一侧的柳化道,却一边痛苦地咳嗽,一边发出沙哑的大笑。
这笑声在山林中回荡,甚至引得一些树木都颤动不已。
我喘息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总算清醒了一些。
面色苍白而又难看,心里头更沉重……
我没想到,这覃梅竟然这么凶,我们三个人,竟然都克不住她……
她活着的时候饱受凌辱,如今死了……却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何雉脚步蹒跚地来到我身边,她伸手搀扶我,可我腿太软,压根站不起来。
她神色焦急,又解开了身上一个布囊,拿出来不少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药瓶,有的是鬼婆子的秘药,有的是我们沿途准备的药物。
官山镇一役,给了我们太多警醒,药物便不能少带。
只不过何雉又不知道该给我用什么药,脸上就更焦急,甚至快要哭了出来。
我喘了口粗气,低声道:“我没事,消耗太大,伤了元气,要晒太阳才能恢复一些,化道兄伤重,你去帮他止血,快。”
何雉明显犹豫了片刻,她才拿着几个药瓶走向柳化道。
我又看了一会儿覃梅。
因为我怕她太凶,杀术也不能彻底奈何她。
下一刻我就彻底放心了下来。
因为覃梅的脖颈,都已经成了白骨。
周遭的温度恢复了正常,既没有死寂,也没有冰冷,而是寻常的夜晚温度。
我神色复杂,轻叹了一口气。
虽说覃梅魂飞魄散,我们也救了那些村民,但是这一笔孽债是少不了了。
不多时,我却听到身旁传来了一声闷响。
扭头一看,竟然是柳化道直接仰面倒了下去……
我心头一惊,生怕柳化道伤重不治……
何雉面色虽然也紧张,但她却立即和我摇了摇头,道:“昏迷了,失血过多,还有一些尸毒入体,我用了止血药,也用了糯米拔毒,他消耗同样过大,等白天应该能醒。”
紧跟着,何雉就匆匆站起身来。
“我去喊村民出来,抬你们下山!”
语罢,何雉便朝着山洞那边小跑过去。
不多时,何雉就进了山洞。
片刻之后,山洞之中走出来了几个神色警惕,苟着身体的村民。
他们开始是小心翼翼,可当他们扫过一圈,尤其是看到覃梅的尸身不动弹的时候,面上就是狂喜!
“那死女人完了!”“哈哈哈!这个贱货,害人不浅!总算被除掉了!”我面色难看,这些村民的惊喜,却让我觉得格外的刺耳。
而下一刻,他们竟然直接朝着山下跑去!
这只是一个开始,随后跑出山洞的村民,都是紧张无比地逃跑下山。
的确有几个村民犹豫地看向我和柳化道这边,可他们还是没有过来,自顾自的逃了命。
很快何雉追了出来,她脸色格外难看,大喊着让那些村民别跑!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她的话……
之后还有一些村民跑出来,同样仓皇失措地逃窜。
何雉站在原地,狠狠地跺了跺脚……
她又快步地朝着我跑过来。
到了我近前之后,她眼眶泛红,又是气急,又是委屈。
“这些人,不讲情分的,我们好心好意来救他们,可他们……”
我苦笑摇头,喘了口气,说道:“算了,他们也只是普通人,逃命是自然。”
何雉咬着下唇,她拳头握得很紧。
然后她才不甘地说道:“洞里刚才还有些麻烦,要不是解决那麻烦,我抓也能抓几个村民留下。”
我心头一凛,微眯着眼睛,立即问何雉,什么麻烦?!
何雉这才告诉我,刚才被覃梅拿来挡了箭的阴胎,竟然也在山洞里,可能是覃梅的力气太大甩进去的。
那个阴胎趴在一个村民的背上,那村民都被吸成了干尸。
如果不是她刚好进去,可能再过一会儿,阴胎就能害人。
那东西本身就凶,也不该存在,她就直接将其斩首,又用了鬼婆子的手段灭了魂。
我心头一惊,脊梁骨还冒起不少的冷汗。
其实就连我都觉得,覃梅用它挡住了柳化道那么多箭,肯定死得不能再死……
如果何雉刚才没有进去喊村民出来,她恐怕也不会发现那阴胎的问题。
等那阴胎能动弹起来,害死那一山洞的村民,恐怕我们就危险了……
它甚至比覃梅还凶……
重重地吐了口浊气,我低声道:“不灭了它,也没别的办法。它吸干的,应该是他爹,而且它不是寻常的阴胎,化煞之后,它尸骨直接形成了真身,恐怕猫骨陶也装不住它。”
“那男人应该怎么都没想到,他认为覃梅不能怀上孩子,是覃梅的问题,实际上,却只是风水的原因。”
“始终覃梅还是怀了孕,只不过,覃梅太可怜无辜,有的村民可恨该死,其余那些,却遭受了无妄之灾。”
何雉低下头,她微咬着下唇,低声道:“都是一群淡漠的人,无妄之灾的真的无妄吗?他们也没少说诛心的话语吧?”
“这个村子的人晓得这件事情,也没有阻止,又有几个人真的无辜?”
“不是覃梅不能怀孕,她被买来这里,就已经是她的悲哀开端。”
.何雉的话,也让我心头一滞。
始终何雉才是女人,我想的也偏颇了不少。
刚才我竟也想了,若是覃梅能怀孕,至少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可何雉说的才是对的……
目光落至覃梅尸身的位置,我低声说了句抱歉。
哗啦一声轻响,她的尸骨却散了架,落在了地上。
那颗惨白的骷髅头滚到了我的脚下,鸡尾翎早已经随着她血肉消散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颅骨上的三个小洞。
空洞的两个眼眶,像是在嘲讽我一般。
何雉蹲身下来,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了一张白布,盖住了覃梅的头骨。
她抿着唇,将覃梅的遗骨归拢在一起。
又在旁边开始挖出来一个小坑,将覃梅的骨头埋进去。
人魂飞魄散了,便没有再葬风水地的说法。
何雉跟了我那么久,这些道理自然是知晓。
我也没劝阻她,因为我没办法和她一样感同身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何雉葬了覃梅之后,又去将大黑木箱搬了过来,当然,她没忘记老鸡。
她不但将老鸡带过来,而且还细心地给老鸡的腿上药,用树枝和白布缠住它的伤口。
我坐着太累,索性躺了下来。
睁眼看着夜空的圆月许久,疲惫和困意逐渐升起,我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之后,我做了个梦。
梦里的内容很是怪异,我站在兰家村尾端,路冲煞的屋宅之前。
我看见一些村民陆陆续续地走进屋子,又心满意足地出来。
屋内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哀求和尖叫。
这一切的变幻都很快,那屋子从最开始的土屋草顶,逐渐成了砖瓦房。
只不过到了最后,却成了一片死寂。
在无人进出屋子,而院落的地面上,却摆着一颗孤零零的骷髅头……
脸上逐渐传来熨烫的感觉,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阳光入眼,我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
周身的疼痛,让我闷哼一声。
我顿时清醒了不少,身体坐立起来。
身旁,何雉蜷缩在一起,她秀眉蹙起,眉心紧皱。
显然,昨晚何雉也太累,睡了下去。
大黑木箱上,老鸡同样趴着,它鸡冠子都软倒了一半……
我余光看见了另一侧的柳化道。
此时柳化道已然醒过来,他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在冥想打坐。
我怕打扰何雉休息,也没发出声响。
过了许久,阳光更刺目,更熨烫,山林之中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风开始变大,林木簌簌地颤动。
何雉才堪堪醒了过来。
她见我没事,顿时神色松缓了不少。
她立即递给了我水囊。
我怔怔地看了何雉一会儿,又看了看另一头垒砌起来的坟包。
接过水囊,我轻叹了一声道:“魂飞魄散,我或许是明白了一些,魂魄意识消散在天地间,没有扭转的可能。”
“只不过,我感应到她了,她给我托了最后一个梦。”何雉一愣,她立即就紧张地问我,什么梦?
我低声道:“那屋子,是用她卖身的钱修的。”
何雉握紧了拳头,她贝齿紧咬。
“我们下山,便去拆毁了吧。”我再次开口。
何雉用力地点点头。
此时,另一侧的柳化道也起了身,他到了我们近前。
柳化道的情况比昨夜好得多,身上虽然伤势重,但是行动没有问题了。
可我却觉得柳化道的道术,和柳天牛比相差甚远,若昨晚是柳天牛,肯定能镇得住覃梅。
只是我也想得通,柳天牛是柳家道士的大长老,恐怕是柳家最厉害的人。
柳化道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道士,能有这种本事,已经很强悍了。
“下山,将你们要做的事情做完,我要回羌族复命,顺便带你们去见大长老。”柳化道开口说道。
“李阴阳,你的阴术很厉害,我听大长老和化烟都提过你,先师很想和你见面,天元兄也讲过,想要和你切磋切磋。”我心头却是一凛。
我忽然间就想到一件事儿。
柳化烟直接就点明了邱天元和丁家的事情。
恐怕邱天元已经晓得了,是我们介入了丁家?
那丁昌还能如我所愿,瞒住他家的家宅吗?!
我心头冷了不少,对那邱天元已然满是戒备。
我只是和柳化道点点头,并没有确切回答什么。
再接着,我们三人就下了山。
等回到那路冲煞的院子前面时,我正准备让柳化道出面,去找几个村民来拆屋宅。
村里的那些妇女是敬重柳化道的,他去,肯定会很好说话。
可何雉却说她去找人。
我倒是看得出来她的意思,何雉肯定免不了会教训一些村民。
我正准备拒绝,毕竟柳家道士更多以民为重。
但我却没想到,柳化道倒是先点了点头:“依照何姑娘的意思去办吧,人已经魂飞魄散,也需要让他们有些惩戒,否则的话,要不了多久,兰家村还会出事。”
本来何雉是不太喜欢柳化道这个人的,此时,她对柳化道却有了几分诧异和改观。
自然,我没有再说话的必要了。
我们在村尾巴等。
何雉这一走,就去了半天……
半天之后,村里头乌泱泱的来了一大群的人……
这些人,全都是男人,约莫得有近百人!
他们个个都面色惶然,尤其是最前面的几个,脸上还有新伤。
到了院子跟前之后,那些个脸上有伤的,都是诚惶诚恐地跪在院子里头。
其余人则是开始拆院子……
何雉这才回到我身边。
我心中也是疑惑,不过更让我心惊的是,那些跪下的人,我竟然都觉得有几分熟悉,似是在昨晚的梦里见过。
何雉是怎么把他们揪出来的?!
我目光看着他们,低声问询了何雉一句。
何雉凑到我耳边,低声告诉我,她进一家门,就说了覃梅还没有完全魂飞魄散,那个孩子更是凶厉的鬼祟。
现在不晓得究竟是谁弄出来的种,孩子肯定会回来报复!
她让他们过来拆院子,谁凌辱了覃梅,就好端端地下跪,求覃梅不要杀他们的命!
而且每逢清明十五,就要来这里下跪祭拜,算是赎罪!
我愣了一下,轻叹之余,也点了点头。
临近夜晚的时候,房子被拆光,兰家村的事情,也算是了了。
我们上马车,到了村外。
刚出去没多大会儿,黄七就匆匆赶过来,他在郊外呆了几天,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不过他精神头却很好,立即就上车来赶马车。
我则是问询柳化道去枫县羌族的方向。
柳化道给黄七指路。
之后,我便静坐在马车一角,将长木匣横放在腿间。
听着金算盘发出的哗啦声,我多思索的还是邱天元这个人。
他阴术应该很强,而他到底强到了哪一步?我警惕之余,更多的还有好奇。
【作者有话说】
唏嘘唏嘘,求个金币和票兮……
.羌族先师认为邱天元可以带领羌族走向更高的台阶。
那柳天牛退步,甚至惩罚柳化烟,是否也是这个原因?
柳家是羌族的附庸?还是羌族的一部分?
马车出了这一段山路,又吱呀吱呀的上了另一段路。
去往枫县的路程,比我想象中的要长。
悬河有九曲,进枫县的山路,却足足有十八弯!
并且我们还途经了一个界碑,其名为南山界碑。
在山顶最高处的位置,还有一尊巨大的雕像,其名为神农像。
足足一整天的时间,临近天黑的时候,我们才总算到达了枫县。
我这才明白,枫县得名的缘由。
入县城范围时,路旁全都是枫树。
此时春深夏初,树叶翠绿,让人的心境都平和不少。
柳化道继续给黄七指路,我们没有进县城,而是绕着靠南山群岭的边缘山路继续往深处走。
在一片山峦的下方,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空地,至少横径得有二三百米。
柳化道侧身下了马车,同时说道:“羌族之外了,马车不能入,都下车吧。”
黄七先下去,我和何雉则是紧随其后。
当然,我们带上了所有东西。
何雉背着细软包裹,我则是带上大黑木箱,老鸡趴在箱盖子上。
目光所视,在那空地之后,还有一个牌楼。
只不过距离尚远,我看不清牌楼上的字,却能瞧见牌楼后方的一些建筑。
柳化道迈步往前走去。
黄七小心翼翼的问询:“李先生,我跟着吗?”我沉凝片刻,羌族必定是安全之地。
黄七在兰家村外这几天,也是风餐露宿,我便让他跟我们一起。
穿过空地,便到了牌楼之下。
牌匾上羌族两个字眼,透着厚重浓郁。
并且牌楼两侧还站着几个羌族人,他们身着黄色,或者蓝色的长衫服饰,披着白色马褂。
他们身材都极为高大,肤色偏黄,脸型如同刀削斧刻,目光也锐利警惕。
那几人往前,挡住了进牌楼的路。
为首的一个羌族人沉声道:“化道兄,先师说你三日能回来,怎么花了七天?还受这么重的伤?他们又是什么人?”
柳化道先抱了抱拳,才说道:“遇到了棘手的麻烦,有这两位帮忙,才勉强处理,那是他们的随从。”
话语间,看过我和何雉,先做了介绍,又说了我们是大长老的朋友。
那羌族人点了点头、
柳化道沉凝片刻,又道:“不用去通知族内了,我要先带他们去见大长老,道场会去请先师,这位兄弟,也是先师想见的人。”
顿时,那羌族人眼中的神色就成了恭敬和好奇。
这明显的改观,更让我晓得,柳家的地位在羌族,远远比不上先师……
即便是大长老柳天牛,也是如此。
“那化道兄,我就不送你们了。”那羌族人的语气顿时和善了许多。
柳化道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他继续领着我们往里走。
何雉小心翼翼的挽住了我的手腕,黄七则是快步跟在我另一侧。
往里走了一段路之后,周遭的两侧,开始出现一些院落。
所有的院子都是青灰色的砖墙,普通的村镇,甚至是县城都修不了这么好的院落。
每个院子,几乎都和我当初刚离开村子,给贵人捞尸的大院相仿……
羌族的财力,可见一斑……
我们时不时也会在路上遇到一些人。
他们几乎都穿着黄色或者蓝色的长衫,穿着马褂,身上带着很多饰品。
并且那些人也都会看我们。
“阴阳,怎么没见到道士?”何雉小声的询问了我一声,她神色疑惑:“羌族柳家,为什么一个柳家人都没有?”黄七也连连点头,同样神色疑问。
而这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柳化道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才说道:“如今我们走的位置,是羌族外沿地界,羌族以先师为核心,族人多是古羌人,等过了中心部分,到了后端之后,就能瞧见柳家道观了,道观之中便不会有羌族人。”
何雉露出恍然之色,我也点点头,表示明白。
穿过了羌族前半段中心,我总算看出来区别了。
羌族人住的地方,都是青砖大院,而到了后半段的位置,更多的就是林木,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往下而去,两侧有很多草屋。
草屋很小,几乎都是开着门,里面只有一张床。
或是在床上有道士在打坐,或是草屋前面,有道士在练剑!
随着我们走过,每一个道士,都会冲着柳化道抱拳行礼,毕恭毕敬的喊一声二师兄!
我心头也有了好奇,就问了句:“柳化烟,会是大师姐吗?”问这句话缘由简单,因为柳化道之前说了,柳化烟是他们这一辈天赋最高的道士!
据我看,柳化烟的身手和道术都超过柳化道。
柳化道顿了顿,他摇摇头回答:“大师兄,是三元师兄,化烟是小师妹,不过她的确天赋过人。若非师妹命数不好,先师不喜欢她,不让她长期留在道观里。那用不了多少年,化烟师妹道术就能超过一些长老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我又了解到了一些柳家道士的辈分。
同时我还想到,柳天牛是大长老,那必定还有二长老,三长老?!
思索之间,这一段路我们走的很快。
此外,我还有个不同的感受。
羌族的人,给我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反之,柳家道士虽然看似古板顽固,但是性情却要真实的多,反倒是柳家这一范围让我稍微舒服一些。
不多时,我们就穿过这一段路,来到了尽头的道观。
路不直,所以不会形成路冲煞。
柳家道观也是极为恢弘庞大。
牌匾上书:“柳氏纯阳道观!”几个大字!
宽阔的大门之后,便是道观的演武场。
最后面,才是道观大殿!
一直跟着柳化道到了大殿里头。
我总算瞧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冠。
柳天牛正背负着双手,站在大殿中央,大殿的墙壁前,则是立着一个道像。
道像
.让我心惊的是,柳天牛背着的双手,竟是握着那根牛尾鞭,那跪着的人分明是个道士,他背上已然有了三道鞭痕!
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抽破,渗出不少血迹!
那道士年余三十,额间生横纹,眉毛浓郁,且长至在外,他颧骨更高,薄唇,耳廓尖尖。
他整张脸格外削瘦,眉眼之中都透着顽固的情绪……
我尤为注意他的额头,因为他额相极佳,其天中平起,边城丰起,山林隆起!
在面相之中,叫做额有三要,这三种额相齐备之人格外少见。
主智慧、学识、修养俱优、处事谨慎、善于谋划、果断!
再加上他的五官,此人必定是一个领袖人物!
只不过,他的额纹却并不是很好,名为孤独华盖纹。
有此额纹者,纹路越深,就越发的孤独辛劳,虽然能有百年高寿,但往往孤死一方……
此人,绝不普通!
他面相不普通,他的身份更不普通……
柳天牛这牛尾鞭,我是吃过的……
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柳家十三鞭刑!险些要了我的命!
此人犯了什么过错?竟然要被柳天牛施加这样的刑法?!
何雉明显没敢说话,黄七噤若寒蝉。
我犹疑片刻,也没开口。
至于那柳化道,他那眼神,明显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只不过,他还是先行跪下,沉声道:“弟子柳化道,见过大长老,兰家村之事已经解决,弟子回返复命,同行带回李阴阳,何雉,以及他们的随从。”
结果柳天牛却并没有回头,更是没搭理柳化道。
柳化道这下便不敢起来了,只是跪在地上。
他反倒是手一抖。
呼哧一声,又是一鞭狠狠的抽在了那跪倒的道士后背上!
啪!
皮开肉绽!
那道士额头横纹更深,不过面色却刚毅无比,愣是没有哼出来一声。
紧跟着,柳天牛又是一鞭子抽下!
接连三鞭之后,那道士嘴角已然在溢血,却还是闷不做声。
“柳三元,你还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么?!”柳天牛的话音中透着冰冷。
他话音更是在大殿之中回荡,形成了回音!
我听得耳膜都嗡嗡的发疼。
黄七更是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何雉稍微好一些,却也脸色发白。
我低声喊何雉把黄七拉出去,在外面等。
何雉赶紧低下头,拉着黄七出了大殿。
我没动,却心惊无比的看着那道士。
他就是柳三元?!
上一次柳天牛用柳家十三鞭刑抽我的时候,曾和我师尊蒋一泓说过,他用这鞭刑管教过他弟子柳三元,让其听话了很多,历年以来,也有很多弟子死在这刑法之下……
柳三元不是他的大弟子吗?怎么又遭到鞭刑责罚?!
“弟子,没有错。”柳三元的话音中透着锐气,还有坚决。
回应柳三元的,就是啪的一鞭!
这是第七鞭,柳三元终于闷哼一声,身体朝着前方倾斜颤抖了一下。
“柳家道术,绝不可私传外人!在道像之下,你还不认错?!”
“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打死你这逆徒!”柳天牛平静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颤抖。
可想而知,柳天牛已然愤怒到了什么程度。
我脸色也变了,这柳三元受罚的原因,竟然是私传了柳家道术给外人?!
呼哧一声,第八鞭也要落下。
柳三元却忽然猛地仰起头,他声音沙哑道:“师尊,我没有认为,羌族是外人,难道柳家不是羌族之人吗?!”
鞭子停顿在半空之中。
只不过又啪的一声,重重落下。
这一鞭,抽在了柳三元的肩头。
紧跟着,接连四鞭,柳天牛根本没有让柳三元辩解……
而柳三元在最后一鞭之后,已然趴着倒在了地上,他双目紧闭,呼吸都变得格外微弱。
柳天牛却再一次扬起手,竟然又要抽下去一鞭。
柳家十三鞭刑,已然是重罚,再来一鞭子,恐怕真的如同柳天牛所说,要清理门户,打死这柳三元了!
“大长老,大……大师兄……撑不住了……鞭下留情……”本来跪着的柳化道,忽然一下就扑了出去,直接就压在了柳三元的背上。
这啪的一声,便是直接抽在了柳化道的背部。
皮开肉绽之下,柳化道一声惨叫。
我眼皮狂跳,额头冷汗直冒。
我是晓得这鞭刑有多痛,柳化道已然是个狠人,被覃梅那凶尸扎穿了胸口,都面不改色。
这一鞭子能惨叫出来,也可想而知……
再下一瞬,嗖嗖的声响中,大殿两侧竟是又冲进来了两人,直接跪倒在地。
“大长老鞭下留人……大师兄错了,但错不至死啊……”
这两人,要比柳化道还年轻一些。
齐刷刷的脚步声,也自后方传来。
我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往后看去,后方的演武场内,先前还没有多少人,此时竟然跪下来了上百道士,还有很多道士,正在从大门处赶来!
他们全部跪下,神色惶然,几乎都在颤声喊手下留情……
我心头升起了不忍之色。
眼看柳天牛要活生生打死柳三元让我不忍。
更让我觉得不忍的是,柳三元应该也罪不至死?
那两句话,我也明白了。
柳三元传授出去的道术,是传授给了羌族人……
所以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柳天牛却丝毫不为所动,语气更是冰冷。
“化道,你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你也要忤逆为师?!”
柳化道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他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胸口染了不少血……
“大长老……我让开,大师兄真的就没命了……求您开恩……”
柳天牛扬起牛尾鞭,啪的一下,又抽了柳化道一鞭。
柳化道又是一声惨叫,气息顿时就萎靡下去不少,他几乎抬不起来头了……
我脸色再变了变。
不过下一刻,柳天牛却走至柳三元身侧,脚一踢,柳化道就被踢飞数米,撞在了墙上。
他又要抽柳三元!
外面求情的声音,也令他不为所动!
我眉心紧蹙,心中犹疑万分,还是不忍见柳三元丧命,低声喝道。
“柳道长,别杀他,他命数不凡,将一生为柳家奔波,而他命里孤独辛劳,恐怕未必会错……”
.我话音落下的瞬间。
柳天牛的手总算顿住,他停顿了许久,才缓慢转过身来。
刀削一般的方脸,厚大的鼻头,薄唇,柳天牛的颧骨也是高耸,柳三元的倒是和他相仿。
让我面色微变的是,柳天牛的鬓角,竟然发白了……
“柳道长……”
我双手抱拳,躬身低头,语气也恭敬许多。
“李阴阳,你找来羌族,令我惊讶。”
“你刚才所言,是你想要救这劣徒,随口所说,还是说真话?!”柳天牛眉心的竖纹形成了川字,他眼神也透着凌厉和问询。
我长吁了一口气,慎重回答道:“习阴阳术之人,说错了话,是要承担因果报应的,阴阳自不敢违背师尊教导,所言全部属实。”
“额相三全,又有孤独华盖纹,他命中孤独,却是领袖,命数的确不凡,杀他,是柳家的损失。”
柳天牛闭上了眼,他眉心的竖纹更深,似是在思索考虑。
此时,跪在两侧的那两个道士,眼中已然是狂喜,他们看我的眼神,更是感激。
至于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化道,也是对我露出了感激之色。
“化阴,化阳,你们将化道送去养伤,再将柳三元压入三清殿,让六长老去给他治伤。”柳天牛再一次开口。
两侧的那两个道士,顿时惊喜起身,同时恭敬行礼:“谢大长老留情!”
紧跟着,他们分别一人背起柳三元,一人背上了柳化道,匆匆离开了道观大殿。
柳天牛再睁眼,目光锐利的扫过演武场内。
他没说话,那些弟子全部都行礼之后,诚惶诚恐的散开。
不多时,整个演武场空无一人。
这柳氏纯阳道观,顿时就安静了不少。
黄七在殿外苟着腰,弓着背,显得很是小心翼翼。
何雉也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我身后。
柳天牛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神色总算缓和了不少。
皱了皱眉,柳天牛又问道:“他真有领袖之才?只不过,他所做的事情,却违背了柳家祖训,李阴阳,你倒叫我难做了。”
我犹疑了一下,还是问了柳天牛,这柳三元将道术教给了羌族的什么人?
祖训和人命相比,总算是人命要更重一些……
我话音刚落,柳天牛才摇摇头,他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祖师爷能创下柳氏一脉的道术,便要恪守,才能够传承下去,一道口子开下来,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柳天牛这番话,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了……
只不过,他现在没了杀意,我也没有再好奇去问。
沉凝片刻,我又解释了一遍柳三元的面相,说如果他想要晓得更多,我可以在看看柳三元。
柳天牛却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否则下一次这逆徒再错做事……”
话音戛然而止,柳天牛却重重叹了口气,神色变得复杂了许多。
再接着,柳天牛便往外走去,同时说道:“你们来找我,必然是有事要说,换个地方谈话吧。”
我给何雉,黄七眼神示意,便紧跟着柳天牛。
我们从大殿侧边走入了后面一条廊道,到了后殿之后,这里便有不少小院。
当然,这些小院就要清贫不少了,柳氏纯阳道观,唯有大殿和院墙恢宏。
柳天牛领着我们进了一个小院,我注意到院子上头还挂了个牌匾,写着斩草二字。
院内只有三间简单的屋舍,中央则是一张石桌,旁边有椅子。
柳天牛坐在石桌旁边,也示意我和何雉坐下。
我和何雉自然没有推辞,黄七则是恭敬站在一旁。
柳天牛目光扫过我后背的大黑木箱,也看了一眼老鸡,他摇摇头道:“化道的道术不够,看来你们费了不少功夫。”
我苦笑,摇摇头说:“兰家村的女尸,非同一般,她命太苦。”
柳天牛却没有和我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他只是点点头,便又问,我们来找他,是有什么紧要事情?
何雉的眼神顿时就急迫了不少。
我嘴唇下意识的也紧抿。
我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柳道长,你听过地相先生,郭天玉吗?”
“天元地相,不同宗,但称谓几乎相近,郭天玉和蒋先生是好友,不过郭天玉那人,虽说阴阳术精湛,但其性不如蒋先生宽宏,倒是护短。”
“你们找我的事情,和他有关?”忽然间,柳天牛眉心一凝,他沉声道:“你见过蒋盘了?!”
柳天牛对郭天玉的评价,却让我心头一凛。
照他的话来看,郭天玉好像不是恶人?
我点点头,说见过了。
再接着,我就不再有保留,将我和蒋盘见面之后的所有经历,全部都和盘托出,包括说了去了天心十道道场之后,郭天玉对我的算计,以及我的推断和猜测。
我这一番话说完,柳天牛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柳天牛忽然说道:“你认为,他是想要蒋先生的巨鳌骨。”
“但照我来看,却并非如此。”
何雉微咬着下唇,小声的说了句:“那还有什么原因,我和阴阳也没有得罪招惹他……甚至还帮蒋盘拿到了那把尺子……阴阳连八卦虎头镜都折进去了……”
柳天牛摇了摇头,他又长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李阴阳,你的阴阳术,还远远不及郭天玉,若是他算计你,你是走不掉的,若是他想要巨鳌骨,你也保不住。”
“在我看来,他的算计,是赶走你,你刚好进了他的计算之中。”
“赶走你的唯一目的,恐怕就是你和何雉,长期跟着蒋盘,会对蒋盘造成不利。”
“那郭天玉,是个极为护短之人,他也讲规矩。”
停顿了一下,柳天牛又说道:“你仔细想想,郭天玉所说的那番话。”
可我的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
我极为不理解的看着柳天牛,低声道:“我和何雉怎么会对蒋兄不……”
我话音戛然而止。
当局者迷……
那郭天玉,必定看的是命数!
我和何雉的命数,会给蒋盘带来祸端?!
我心底格外的不安起来,并且,我还想到一件事情……至关重要!
.郭天玉在说蒋盘的时候,其一是说蒋盘重伤,其二是需要人帮衬,其三是看不透眼前面相。
前两者都是在说蒋盘学艺不足,阴阳术不精。
后者,我想过郭天玉指的是我,或许是何雉。
现在联系着柳天牛那番话。
又联系郭天玉对我的戒备……
我面色也逐渐苍白。
目光落至了何雉身上……
师尊的遗言,让我送走何雉,可我并没有这样做。
事有因果,何鬼婆托孤的因,师尊并不知晓。
我心里面也清楚,这会有果。
看来,郭天玉指的不全是我……
我是没有对蒋盘完全和盘托出,而何雉跟随我,我也会有变故!
若是我和蒋盘长期在一处,那凭借蒋盘的宅心仁厚,他必定不会对我的变故坐视不理……
“如果真是这样,我明白了。”我声音沙哑了许多,也重新和柳天牛对视。
柳天牛点点头,道:“蒋先生可窥命数,不过我倒是认为,人也可定命,只不过李阴阳,以后不要为你做的决定而后悔。”
我郑重的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悔。”语罢,我又犹疑片刻,才说道:“还是有麻烦,这样一来,巨鳌骨……”
柳天牛再一次开口:““我随你去要,顺道再让蒋盘帮你换骨,只此一次,以后你们再不见面,想来郭天玉不会强留巨鳌骨。”
“那本身就是你之物,也是蒋先生遗命,蒋盘完成先父遗愿,不也是你们口中的因果道理吗?”
我面色大喜,立即起身,对着柳天牛行了一礼。
何雉开始透着不解和茫然,她听不明白我和柳天牛的交谈。
不过现在,她脸上也有喜色了。
柳天牛沉凝片刻,说道:“化烟因为指认邱天元,被先师不满,我也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让她受罚,如今不好让她出来,观她面相一事,下一次再办吧。”
“这……”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直接问了柳天牛,那邱天元就那么特殊?
他明明害人,这羌族先师都要强行维护他,而且就连柳家也不得不服从?
柳天牛沉默片刻,才说道:“这是羌族内部的事情,就不方便同你说了,也不知晓,这究竟是福是祸。”显然,柳天牛的眼中也有了不确定。
我沉凝了片刻,道:“化烟姑娘和我说过一些,羌族先师,只是阴术先生。”
“这邱天元是羌族之祸,还是改变的契机,这件事情不难,算他一命即可。”
这话,我就说得很果决了。
这不光是因为邱天元在外害人,还有我和柳天牛,柳化烟的关系,柳天牛还要亲自陪我去找郭天玉要巨鳌骨,我必定要有所表示。
柳天牛这种性格都可以说死板的道士,让他退让到这一步,他绝对不会太好受。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算邱天元一卦,都不过分。
柳天牛没有立即回答我,却是在皱眉沉思。
他的手也落在了石桌上,轻轻地敲击起来。
“此事,倒并非不能,不过邱天元不在羌族内,你们回来的一日之前,他去了陈仓。”柳天牛直接站起身,他忽然微眯着眼睛说了句:“我带你去找他,你便给他算一卦吧。”
“若他真对羌族有大用,我会给他一些训诫。”
“若是他无用……”柳天牛的话语之间,却分明透着一股子气息。
那气息很冷,似是杀意……
我心头顿时一惊,眉头顿时也紧皱起来。
我觉得我猜到了柳天牛的意思,不过,我很快也没有犹疑了。
邱天元害了不少人。
丁家的家宅,还有他跟着军阀……
若他无人管制,就此放任下去,以后还会害人不浅……
他要是真能带一族兴衰,好好管教,说不定以后也能赎罪。
他如果不能,让柳天牛处置,也算是清理门户了……
也就在这时,小院门口却匆匆走进来一个小道士。
“大长老……您原来在此处……”他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紧跟着,他又继续说道:“先师说听闻蒋先生的弟子到了羌族,想要见一见他。”柳天牛眉头微皱。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见,就说李阴阳还有要事,我要同他离开一趟羌族。”
那小道士脸色却透着为难,他强笑了一下,说道:“先师并没有派人来,而是亲自到了大殿。”
柳天牛明显愣了一下,他眉心都成了紧蹙。
“见一面,也不会有大碍,柳道长没必要和先师冲突。”我看出来了柳天牛的为难,立即便出声说道。
柳天牛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一代的先师,和以往的不同,他渴求的东西要更多一些,换做上一任先师,这件事情就不会是这个处理结果。”
“或许时逢乱世,如今羌族每况愈下,他也想给羌族找出路,阴阳,你和他说话要小心。”“走吧。”
语罢,柳天牛就往院外走去。
何雉跟上我,我则是叮嘱黄七,就让他在院内休息。
那小道士快速地跑在前面带路。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大殿外。
一眼,我就看见殿内站着一个老人。
他身材矮小清瘦,只不过却生着一副四小相格的脸。
我眼皮微跳了一下,心头顿时有了几分戒备。
四小相格,分别是口小,眼小,鼻小,耳小。
不论男女,若是四小齐备,就难成大器,并且气量狭小,刻薄寡恩。
刚才柳天牛说了,时逢乱世,羌族每况愈下。
此刻在我看来,即便是换一个太平盛世,恐怕羌族也好不到哪儿去。
四小相格的命数,就是难成大器!
有这样一个面相的先师引领族群,羌族只会越来越衰败……
“大长老,羌族来了贵客,怎么没有立即通知我。”这先师的嗓音犹如破锣。
我心头更是一凛。
“李阴阳有紧要的事情要办,事关蒋先生,我本来要立即跟他离开一趟,办完之后,还会再来羌族。”
“先师你不是之前说了,想和他交谈一下阴阳术,这必定要花不少时间,我大致打算安排他下一次来了,再去见你。”
柳天牛语气则是平和不少。
他这话,差不多就透出我们没多少时间的意思了。
.先师先是怔了片刻,接着他才拱了拱手。
他并不是对着我,也不是对着柳天牛,而是大殿门的空处,叹了一声:“蒋先生千古……”只是于我看来,这一句话却干巴巴的。
看似他有叹息,实际上很是虚伪刻意……
当然,若是在我学骨相之前,我看不出来,学了骨相之后,便能看个清楚明白。
不过,我还是躬身抱拳,算是回了一礼。
“多谢先师记挂家师。”
先师收回手,他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也想寻觅一个时间,去拜访蒋先生,没想到已然天人永隔。”
“我听化烟先前提过一些,也听大长老说过几句,你叫李阴阳,我记得没错吧?”
我点点头,又抱了抱拳,说了个是字。
我更是看出来一些细节,那就是先师没接柳天牛的话。
紧跟着,先师又开口说道:“赶来羌族,想必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化烟也回来了数月,你们才来到这里,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若是都没接风洗尘又直接离开,未免是我羌族不懂待客之道。”
“阴阳小兄弟应该也不急于一两天时间,我已经安排了族内摆宴,用过一顿饭之后,我再派人送你们离开,如何?”
“羌族有快马,比你们外面放的那辆马车,要好用很多,回去的时间,比你们来时要缩短不少。”先师面上带了笑容,言辞更是诚恳。
我一时之间,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大长老,耽误阴阳小兄弟的时间,届时你加快赶路,也不会误事,你看如何?”先师又看了一眼柳天牛。
柳天牛沉凝片刻,他点点头:“既然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就依照先师所言吧。”
“大殿便让给先师,你可以和阴阳聊一聊。”
先师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在观星宅内摆茶,先带阴阳小兄弟过去,既然是想谈风水,自是要在风水宅中。”
柳天牛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些。
我心里头升起来了不少的警惕。
我看的出来,柳天牛是不想我被带离道观,他变色,是因为那观星宅?
此时,那先师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我往外走了。
这当口,我便没了拒绝的理由……
要是现在又说不去,怕是就要直接和先师冲突起来……
他这面相,便是气量狭小……
目光落至何雉身上,我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再接着,我和柳天牛点了点头,并且和他做了个放心的眼神。
我倒是不担心安全,羌族之中,自不会有危险,况且,柳天牛的柳家就在这里。
我大概猜测,这先师肯定有事问我,甚至是可能请我算卦……
撇去这些不谈,我还真对羌族的风水术有不少兴趣,交谈一二,对我阴术方面,或许也有裨益。
思绪只是转瞬间,我迈步往外走去。
先师则是和我同行,我们两人很快便出了柳氏纯阳道观。
在道观之外,竟站着两队羌族人,他们穿着蓝色或者黄色的民族服饰。
并且这两队人中,分别抬着两个架子。
竹竿架子中间,有一条厚布,似是抬轿。
先师指了指其中一个,笑呵呵的说道:“阴阳小兄弟是贵客,请。”
顿时,其中一队人的前面两个就躬身下来,抬轿也倾斜下来很多……
我顿觉受用不起……却也不晓得怎么拒绝……
走过去坐下,便被抬了起来。
先师上了另一个抬轿之后,羌族人则是往外走去。
离开道观外的那条弯弯曲曲的路上,多数草屋前的道士都停下来动作看我们。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羌族外沿的路上。
又被抬着走了一段,我们来到了一条道路的尽头。
先师示意我下了抬轿。
我注意到这条寨路,略有一些怪异。
两侧看似有不少房屋,可这些房屋,都透着一股子虚幻感,好似不真实。
我心头微凛。
这整条路,竟然都是以五行八卦,还有奇门遁甲的方式来修建!
若非知道阵脚排列,走入其中,恐怕就会迷失在内。
那些房屋也并不虚幻,只是我们在阵外,所以看不真切……
一时之间,我起了退却之心……
这地方和天心十道的道场可不一样!
我阴术水平还不够精,若是这先师想要困住我,我进去了,就不好出来了……
“阴阳小兄弟,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羌族最核心之处,每一任先师的居所,需要你蒙住眼睛,跟我进去。”先师面带笑容。
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个羌族人递上来了一条白布,明显是蒙眼之用。
紧接着,先师又取出来一条细绳,示意让我绑在手上……
我额头上泌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时之间没有接手。
“阴阳小兄弟不放心我么?羌族之中,绝对安全,蒋先生也和大长老有旧,我对蒋先生,亦然如晚辈对前辈一般恭敬。”先师脸上更是诚恳了不少。
我还是没动,片刻后,我才抱了抱拳道:“先师,既然是羌族核心,我看,我只是一个外人,就不必进去了吧?”
“随便一个院落,不一样能谈风水么?”
先师却定定的看着我,他忽然笑了笑,又道:“阴阳小兄弟不想看看那特殊的宅院吗?历代先师,都是风水术大精通之人,当年第一代先道,表示羌族先师不碰阳算,只钻研阴术,便是他认为,单一脉阴术,可登峰造极,上通天星,下看山龙水脉。”
话音之间,先师眼中明显也有了沉凝思索。
他忽然道:“这样如何,阴阳小兄弟不需要蒙眼,你直接跟着我走进去,以表邱某的真心实意。”
“想来凭借小兄弟地相堪舆传人的身份,我带你走过一遍阵眼,你应该能看出来很多东西,邱某无它意,只想切切实实和小兄弟谈风水,没能和蒋先生交谈一二,实属邱某遗憾。”
“邱某也信得过小兄弟,不会说出我羌族隐秘!如何?!”话音至最后,先师的语气已然慎重万分。
他这番话,却让我的心跳,陡然加速了数倍!
.这不会让我放松戒备。
可能看这样一条路上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排列……
再看一个历代风水术达到登峰造极的先生,逐渐修建出来的阳宅……
对我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顿时,我心底便天人交战起来……
我的确需要看更多风水宅,让我阴术增益。
此外,还是因为这里是羌族,有柳天牛……
我要是晚上不能去接风宴,柳天牛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挣扎了半晌,我还是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先师眼中顿时一亮。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迈步直接走进了寨道之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跟了上去!
踏步上了路面的一瞬间,我就觉得周遭的建筑顿时恍惚起来。
下一瞬,视线清晰了很多,周遭的院落完全清晰。
并且这要比羌族路上的那些院子更高大,厚重的感觉更强烈。
脚下的路面,也刚好踩在一条特殊排列的砖石之上。
先师在前面,脚步平缓,他走的每一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下一瞬,我却诡异地又忘了,记不真切……
所以我只能赶紧跟上去。
这不是我不用心记,就是因为这奇门遁甲的方式太怪异……
好似我的水平差了太远,所以看不明白……
走过一段路之后,我面色都逐渐苍白下来,周遭的院落又开始恍惚,甚至是我看脚下的路面,仿佛都在变成重影……
脑子像是有千斤重物压着,迟钝无比……
“阴阳小兄弟?!”耳边传来先师的喊声。
我一个激灵抬起头来,面前的先师,竟然都成了三个重影……
用力一咬舌尖,我勉强清醒过来,视线清晰,先师好端端站在我一步外……
“阴阳小兄弟倒是令我意外,这外路,你也走了过半,只不过后面的路不好走了,我当年三十岁,才能走通,后方还有一截路,更是只有先师才能走过的观星路,倒不如闭上眼睛,我拉你过去。”
说着,先师又抬起手,他手中还是那根细绳。
我面色苍白,此时脑袋的沉重,让我不得不抬手去拉绳子。
下意识的,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回过头的路面,却也成了死路一样……
我后背哪儿有什么路,只是一幢高大的屋宅……
抓住了绳子,我猛地便闭上了双眼。
先师脚步迅疾,我紧跟着他。
闭眼之后,脑子那股沉重总算是消失不见。
我也不敢睁开了,之前我想的太简单,没觉得这里会有多复杂,却没想到,我完全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羌族。
这一程路约莫走了得有两刻钟。
总算,先师的步伐停顿了下来。
“阴阳小兄弟,你睁眼吧。”他淡笑的话音传入耳中。
我这才睁开双眼,却觉得双眼发烫通红……
此时我们所处之地,是一条小径,两边是高墙,而在正当头,则是一道不大的院门,约莫只有一人张开双臂大小。
院门不是常规院门的朱红色,而是淡黄色。
顶端的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丘处道观星宅!”我猛地睁大了眼珠,盯着那观星二字!
并且我身体陡然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观星宅……观星路……”我沙哑地喃喃。
之前先师在柳氏纯阳道观的时候,也提起过观星宅,但那时候,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可现在看到这宅子,我才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先师之前还说了,羌族历代的先师,阴术登峰造极之后,上通天星,下看山水龙脉……
我联想到了一件事……
师尊蒋一泓记录在他手札之中,他寻觅眷阳阴尸,却被人先行取走!
他在手札之中记录的是,以天星之法,开特殊之门!
难道说,那眷阳阴尸,是被羌族某一任先师取走?!
我心咚咚咚的狂跳起来。
顿时还升起来一个念头……
若是羌族人取走,那尸体还在吗?
师尊对我不薄,这也算他生平一憾事,若是我取了眷阳阴尸的头颅,去祭拜于他!
是否也会让他九泉之下,有所慰藉?!
越想,我心跳的速度越快。
“阴阳小兄弟?”耳边隐约听到疑惑喊声。
我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不少。
面前的先师,已然推开了院门,他正疑惑的看着我,问我怎么忽然看着牌匾出神了?这观星宅外,还没有多大的风水布局呢。
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我进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顿时不再犹豫,跟着进入其中。
入院的第一瞬,我就看到院落中央一个圆形的深潭。
潭水深邃,平静宛若一块宝石。
旁边有一座亭台,亭台边缘又有小径。
各自通向一些房间。
只是这里的屋舍分布奇异,一眼看去,我觉得杂乱无章。
可多看一眼,却发现其依循着特殊的方位,这并不是杂乱,而是我从未见过的排列,更是宅经之中未曾记载……
我呼吸粗重了不少,却不敢再多看,而是立即低头。
“阴阳小兄弟天赋惊人,我第一次进到观星宅的时候,可是承受不住那股恍惚感,直接就昏了过去,请。”先师说着,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径直朝着那亭台走去。
我立即便跟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再去看那些屋舍,我好受了不少。
走到亭台之中的时候,我才看见,正中央的石桌上面,摆着一个沙盘似的物件。
不过其上又有很多小型的假山……
这就像是一个缩小的山脉地图。
而这山脉地图层峦叠起,给我一种隐约的眼熟感。
先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沉声说道:“阴阳小兄弟,我要带你进来这里,便是因为此物。”
“这是一块风水盘,于羌族来说过格外重要,是一个极大的隐秘,只有历代先师可以知晓。”我点点头,不过视线却从那风水盘上挪不开……
其上有二十四座山头,晃眼一看,有死龙山,石山,甚至劫龙山在外沿,内部的山势排列,却格外的奇异。
似是山形都像是星峰……
“这……是南山群岭的一部分?”
“先师,这风水盘之中,莫非有什么隐秘?!”我下意识的开口询问。
接着便鬼使神差地坐在了石桌旁侧,没有挪开视线目光。
先师的语气,却透着几分渴求:“这风水盘,你看得明白几分?!”
.我目光没有离开风水盘,看着那二十四座山头,眼神多出了几分迷茫。
这的确是南山群岭的部分不假,只不过,这却很怪异。
地相堪舆有过一大片星峰记载。
那独节鬼山,就是贴合了左辅鬼星的模样。
眼前风水盘中的山头也贴合了星象。
只不过,却像是群龙无首……
山为龙,山脉便是龙脉。
南山群岭这大龙脉之中,更是有无数的小龙脉。
只要是龙脉,就一定有穴眼!
可为什么,我却没找到一个中心的穴眼所在?
一时间,我看得出了神,忘却了身旁的先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面色苍白地挪开目光之后,我摇了摇头:“先师……我看不透。”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看这风水盘,不能用常规的风水术,山头的排列很怪异,就像是……”
我低头许久,没想到合适的形容。
余光扫过这院内房屋布局的时候,我心头猛地一凛,顿时像拨开云雾一般!
骤然抬起头,我视线盯着那些房屋,重重点头。
“没错!就是这些屋子!”
“它们的排列,和这屋子一样!以天星之法,开特殊之门!那山脉,也要用这种有关于天星的风水术来定位!”
“先师,你们一脉的风水术,应该就是这天星之法吧?!”我目光灼灼地看向先师。
那番话完全是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先师的身体一瞬间僵硬无比。
不过他很快便侧过身,目光也是看向周遭屋舍。
顿了顿,他笑道:“阴阳小兄弟,果然是慧眼如炬,竟然能看得出来这么多。”
“我只是想看看,传闻中风水术至强的地相堪舆,能否与我羌族风水术相比,的确让我涨了几分见识。”
我却疑窦丛生。
我下意识的判断是,先师不是去看那些屋舍的,而是避开了和我相对的视线,像是回避我的问题?
还有,更令我疑惑的是,他前一刻对这风水盘的表现,分明是别有所图。
现在为什么,只是说想看看地相堪舆和羌族风水术的孰强孰弱?
前一刻,他语气和神态分明都是渴求啊,就像是很想要我看穿这风水盘一般。
一时间,我便弄不清缘由了。
先师回过头来,此时他看我的神色,便透着欣赏。
“阴阳小兄弟你看得出来这是天星之法,邱某自然不隐瞒,羌族的风水术,不只是普通的寻山看龙,更是观天星,是葬影观山之法!”
“观星,这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左右,只不过常规风水,则远不如地相堪舆。”
“邱某活了几十载,很想见识见识地相先生的风水术,能否破开这风水盘的隐秘。”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苦笑摇头:“恐让先师失望了,若是师尊在此,肯定一眼断出风水,可我入门尚浅,还无法看出。”
先师哈哈大笑一声,又点点头道:“倒是不骄纵,此时还有一段时间才天黑,你可以多看看。”
“现在你看不透,等过些年头,十年八年之后,定然能看透。”
“你是柳家的朋友,大长老信任你,羌族自然也信任你,以后常来羌族做客,族内定将你奉为上宾。”
说着,先师便伸手拍了拍我肩膀。
我点点头,说了个多谢。
再之后我去看这风水盘,却没了多大心思,看不进去。
我总觉得先师是有问题的,他的神态表情,必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而先师也没有一直在亭台之中待着,而是转身去了别的屋子。
我一直在这亭子里呆了许久。
一直到天色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先师才从旁侧的小径中出来。
他告诉我,接风宴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我们两人便离开了观星宅。
此外,在出门的同时,先师叮嘱我,让我今天在观星宅发生的事情,不要对外人提及。
我点了点头答应。
出去的时候,我直接就闭眼,拉着先师的绳子走。
一直到他喊我睁眼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之前进来的寨道前。
抬轿的羌族人还在路边守着。
我和先师上了抬轿,又上了羌族的主路,很快便进了一间大院。
这院子极为宽阔气派,堂屋也是高大。
此处的风水布局,就是常规阳宅了。
一共七间大屋,错落有致,端的是大吉风水宅。
堂屋之中更是摆着一张大桌,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在指点其余羌族人摆放碗筷,以及上菜。
我跟着先师走进堂屋,那女子立即走至先师面前,恭敬行礼,轻声喊了句先师。
先师点点头,道:“去请大长老来。”
那女子恭敬离去。
再接着,先师便请我落座在旁侧,他则是上了主位,主位两张椅子,显然另一张是柳天牛的。
这期间,开始有人上菜。
先师又和我寒暄了几句,大致说的就是他对蒋先生的崇敬,以及对地相堪舆的认可。
还有就是说,他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在风水术上的造诣极高!
不过二三十岁,就已经有超越他的征兆。
只可惜他那弟子去了陈仓,无法和我见一面,相互切磋了。
我自然晓得,先师说的就是邱天元!
当然,我不可能告诉他,我和柳天牛首先就要去陈仓,见一见“邱天元”。
不多时,柳天牛就出现在大院门口,在后方的则是何雉,以及黄七。
何雉见了我,顿时面露喜色,小跑着到了我身边,我低声让她坐下。
黄七小心翼翼地进来之后,先是给我行礼,又站在了一侧的墙边。
先师面带笑意和黄七招招手,示意他也上桌。
黄七自然更不安,他询问似的看我。
我是明白,黄七是觉得自己身份低下。
但我一直不这样认为,只是当黄七是个值得信任的帮手。
我示意黄七入座,黄七顿时松一大口气,他入座之前,还躬身行礼,说了句多谢先师。
柳天牛坐至先师另一侧,先师先端起面前的酒壶,给柳天牛满上一杯。
其余羌族人上前给我们倒酒。
这时先师才淡笑着说道:“大长老,听说你狠狠责罚了三元,还将其关押。
“我倒是觉得,这有些小题大做了。”
“先师往来体弱,天元能有资质学道术,更是一件好事,他是羌族的希望。”
“羌族和柳家,不是一家么?”
.我顿时心头一惊!
柳三元教授外人道术,我却没想到,他教的竟然是邱天元?!
之前我询问柳三元,柳三元不愿告诉我,此外我不能否认,我觉得他在这方面的确有些过于顽固。
可现在,我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寒。
至少目前看来,邱天元所做的事情,绝非善类!
我们去看他的面相,给他算一卦,也是想看看他对羌族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帮助。
若是不够大,柳天牛定然会将其诛杀!
那邱天元……竟然还会道术……
这样一来,一旦他为祸,那就是一场大劫难!
柳天牛端起酒杯,他并没有理会先师,而是自饮了一杯。
先师呵呵一笑,道:“大长老,你的脾气秉性,我还是了解的,我认为,三元着实不该受那么重的责罚,回头我让人送一盒上好的人参过去,让他调理身体。”
“他和天元的关系,以后相辅相成,羌族定能更上一层楼。”柳天牛放下空杯,先师又给他满上一杯。
他低头看着酒杯,忽而摇了摇头,道:“先师,我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此次不带化烟,还望你莫要为难她。”
先师面色不变,还是带着笑容。
“若她不乱走动,不给族内带来隐患,我也不会忍心罚她,毕竟她资质奇佳,只不过,这不是还没有找到解决之法,大长老这一趟出去,除了完成蒋先生未了之事,也烦请在想一些法子,寻觅一些别的阴阳先生,替化烟改命。”
先师这番话,反倒是将问题的矛头,又抛回了柳天牛。
再接着,他便看过我和何雉,端起酒杯敬酒。
这一餐饭吃下来,便没再多说什么话了。
我尽量让自己心态保持镇定,没有露出来什么马脚。
吃完东西之后,先师又命人给我们安排了住处,他让我们明日再出发。
柳天牛则是眼神给我一个示意之后,离开了院子。
夜晚休息,先师也没有再来找我。
我许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这一夜着床入眠,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第二天清晨被人敲门叫醒,我才发现柳天牛已经在院内等待。
黄七也是在院子里头,抄着手,神色恭敬。
不多时,何雉同样被喊醒进了院子。
等我们到了院外之后,我心神也是一惊。
因为羌族备好的马车,至少有寻常马车的四倍大,拉车的马匹还有两条,更为壮硕。
前头更有一男一女两个羌族人候着,分明是要给我们赶车。
先师并没有在这里,跟着我们的,是昨天我见过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极有礼数的和柳天牛行礼,轻声道:“大长老,先师安排的两个人手,一路上的……”
柳天牛摇摇头:“不必了,李阴阳有随从,他和何雉都可以赶车,一个阴阳先生,一个鬼婆子,好歹有自保的本事,带着两个普通族人,此行恐难活命。”
柳天牛话音落下,那女子便面色微变,另外两个羌族人额头上也在冒汗。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都是不安。
“可先师已经下令……”那女子又小声说道。
“便告诉他,这好意,我心领了。”柳天牛说完,就示意我们上车,又让上面的羌族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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