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完成三天后,她依然没有醒来。
静静地躺在氧气室里,她瘦小苍白,可是脸颊却异地常人的晕红。
专家声明,这个女孩身体对于新植入的骨髓产生了排斥现象,情况很不乐观。
她的一只脚,已踏入了地狱之门。
落地的玻璃窗外,两个男人并肩凝望着女孩,他们的神经都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她有事,我不会放过你。”季博雅眸光异常冷漠,已到冰点。
晴木的双手袖在口袋里,宽宽的口袋被撑成拳头的形状。
博雅垂下头,转身缓步走开。
“我现在,连听到你的呼吸都觉得厌恶。……她躺在那里,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你的一个耳光。你在海滨浴场,打了她一个耳光,你让她流血……”
“你说谎!说谎!”晴木无法置信地奔过来,一把抓住了博雅的衣领。眉头上的疤痕再次迸裂。
“你是瞎的吗?因为你的一个耳光,她流血了,于是引发她血液中的隐疾。说谎?你不配我运用那么高深的理论。”
“为什么?”
“……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躺在那里边的女孩,也许根本就是个白痴。想想她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再想想你又是怎样伤害她的。你居然现在还有勇气站在这里,表现你有多关心她。你这种男人,让我一看到就厌恶地想吐。”的f033ab37c30201f73f142449d037028d
晴木缓缓地松开了抓紧他衣领的手。高大健硕的个子,在那一瞬,如同被泄了气一般地委靡。
“如果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得她好过来。我一定会去做的。”他低声喃喃。
“与我无关。”博雅冷漠地自顾自离开。
然后……
隔天的下午,晴木出了事。
人和车,流星一般地坠入山谷。
季博雅在那一刻几乎疯掉了,他长久地立在那个失事的断崖。虽然所有人都对他说,这只是一场意外,可是他还是有种强烈的感觉。重症病房的玻璃窗外,他唯一的弟弟在讲遗言。
他好一阵子神经都象发生了错乱般。
他的亲人,每一个都在死去,而他,本是可以救活他们的,那么,他其实就是杀死他们的刽子手。
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想法,因为他还是用惯常的冷漠掩饰着自己的失措。
他找了心理医生。
这期间,一天早上,人们发现季爷爷安然地长眠在了他自己的床上。
他们打了博雅的电话。他接听那个电话以后,长时间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然后,他跌跌撞撞地奔进了蓝氏疗养院的重症加护病房。
隔着墙壁,他望着那个躺着的重病垂危的女孩,恸哭了起来。
他象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一边哭一边说:“求求你,醒过来。让我救活你。”
仿佛一切都有人在主宰般……
慢慢地,她的病情竟奇迹般地好转了。
而他,却无法面对醒来的她。
因为他弄丢了她的青梅竹马,也无法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所以他只能惩罚自己远走天涯。
第 12 章
越来越深的夜。风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
风声裂裂。
白色的雾气被纵贯庭院的风吹走。
她看到他的眉宇间,两道深痕犹如斧刻般深陷。
他看到她清澈的双眸中,惊惶,无助,混和着一丝凄凉,迷乱无比。
眉间皱纹愈深……
双眸中的迷乱愈无助……
“晴木,他……记起来了……”她梦呓般地低喃。
他怔怔地望着她。
果然……,她的心,还是在晴木那边。就算她亲口对他说她已爱上了他,可是当自己和晴木一同经历人生的苦境时,她望的方向,永远是晴木。
或者,他就该把一切都深埋在过去里。
让那个绝情冷酷的晴木成为她永远的回忆……
可是他没有办法……
因为他骄傲,所以他的爱也是骄傲的……
而这种骄傲的代价,就是他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
他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象是要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是的,他对我说,你是他深爱的女孩……”
她傻傻地望着他,缓缓地,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所以说,他是带着和我在一起的美好回忆离开的……,他还记得那些,最美的事……”
泪珠碎钻一般从她的脸颊滑落,迅急地被风吹向花树深处。
他也笑,那笑容同样苍白:“没错,他是爱着你而离开的……”
望着女孩含泪的微笑,他轻轻地放开了手,心脏如同被一只钝刀来回地拉扯。
垂下头,他转身离开。
深深的夜。
他的背影孤伶地陷在愈来愈冷的风中。
……晴木,我再也不欠你了……
那夜的杜家宅里,最后只剩下女孩呆呆地伫立,眼中盈满了泪水,嘴唇边却扬起了孩子般的微笑。
深蓝色的夜空,长夜的风,火树银花梦境般的庭院。
也是幼时的海,少年时的乡间小路。
那些,最美的回忆。
***
第二天清晨。
鸟鸣声清脆地鸣响在近郊的宅院。
夏淮晨从睡梦中醒来,张开眼晴。
金色的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射了进来,映在他的眼睫上。
金光流转。
蓦地,他从床上跳起来。
一刻钟后,他穿着t恤和牛仔裤,斜背一只专业的相机,从小院中快步走出。
早晨金色闪闪的日光,缕缕斜射在他墨染一般的发丝上。微风中,轻盈地流动。
有细小的水滴象透明的珍珠一般,在发梢上轻轻地晃动……
他抬手,推开庭院的门。
早晨薄薄的雾气弥漫,赭红色的围墙上有些微的湿痕,落下浅浅的影子。
一个女孩,穿着淡淡苹果绿色的衫裙,肩上斜背着一只可爱小熊的布包,俏立在院门外。
“早安。”她仰头望着他,阳光落在她的唇边。
他呆掉了。杨海心……,那个昨晚用泪水清洗了整条小街的女孩。他以为,她与他已是路人。可是为什么她会一大早出现在自己的门边,翩翩然美好如诗,象个跳落在凡间的天使。
“今天,和我约会吧。”她仰着头,一脸真挚地对他说。
夏淮晨呆了呆,“等下,那个……”
“没有什么那个,我来收债,你因为你的北冰洋与北极熊而欠下了某人一笔债。那么,今天就和我约会吧,当是还债。”
“可以这样还?”
“怎么不可以,你们都可以搞出那么奇怪的等价交换,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来讨债?”她笑着,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臂,“今天,我要叫你晴木。”
“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一天啦。你是好人。”她轻晃他的手臂,就象个任性而调皮的小女孩。
他瞪着她,终于妥协,“随便你……”
被她拖着走过了两条街,他们来到一家杂务店前。
她大声叫:“刘伯……”
胖胖的杂货店店主从半开的窗子里探出头来:“海心呐,有什么事?”
“借你的脚踏车用一天好不?”
胖店主眼睛笑着眯起:“拿去吧,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和你刘伯伯客气了。”他上下打量夏淮晨,然后满意地向海心挤挤眼,“玩得开心点。”
海心于是奔上前,把靠在青砖墙上的脚踏车推过来。
“喂,我的手不方便。”夏淮晨提醒她。
“我知道啊,我借车又不是要你来载我。”
“那你弄辆脚踏车干嘛?”
海心抬腿踩上脚踏车的踏板,拍拍车后座,“是我来载你啦。”
“开什么玩笑。”夏淮晨瞪起了眼睛,晨光中,他高大健硕的身体几乎可以装下她。
“晴木,让我载你嘛……”她甜甜地笑。
他怔怔地盯着她。
“从前,晴木最受不了我这一招的。呵呵。快,坐上来……”她向他挤挤眼。
“……我一个大男人……”
“上来!”
“……你身体不好……”
她瞪眼,“上来!!北极熊。”
他无奈,坐在脚踏车的后座上。
胖胖的刘伯吃惊地瞪起了眼。
金灿灿的清晨,栀子花盛开的小街。女孩吃力地蹬起了脚踏车,而那被迫坐在车后座的男孩子的脸板得象一张扑克牌……
半个时后。街心花园……
脚踏车倒在青翠的草坪上……
海心在脚踏车的五步远处,也仰头倒下。晶莹的汗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真的好累。”她喃喃。
“你总不会是期待我向你道歉吧。”坐在一边的大男人觉得很冤枉。
“晴木啊……,他载了我五年。……我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谢谢。我很坏,对不对?”
阳光从树缝中穿过,轻盈通透。她的话犹如自语。
他静静地听着,沉默无语。
“我一直对他很坏。……你知道吗,他是个很单纯的家伙,单纯得有点蠢。我总是骗他,我还很计较,我对他说,晴木,这辈子你一定要喜欢我超过我喜欢你,多一点点就行,他问为什么要不公平,多那一点点?我说,这样才表示我比他珍贵一点点,所以他的选择也比我正确一点点……我都是在狡辩啦,他都信……可是我不知道,我这样坏,老天都看不过去了,于是帮他,帮他再也记不起我来,……我占的那一点点便宜,要用十倍百倍的份量还回去……”
“晴木……,他已经死了。”他打断她。
她轻轻地笑一下,“我知道。”
他垂下头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手帕,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不是约会吗,还去哪里?”
她的眼睫在阳光下抖动,“游乐场吧。我们小时候,做梦都想去游乐场玩……,几年前,我还听过另一个人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原来这世上的小孩子,都喜欢那个地方。”
游乐场。
海心吵着要坐云霄飞车。
“不行,绝对不行。”夏淮晨斩钉截铁地说,“你的身体一定受不了。”
“晴木……”她拉长尾音撒娇。
“绝对不行。”
她瞪圆眼睛,嘟起嘴,忽然拉过他的手来,一口咬到了他的手臂上。他措不及防,痛得大叫,把手臂抽出来,只见上面赫然出现两排白色的牙印。
她却在一边笑:“不坐就不坐。要我听话,这就是代价。”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两人去坐大转盘。她在飞旋的半空中大声地叫:“晴木,你好吗……”
……睛木,你好吗……
他坐在她的身边,听着那一声声的唤,蓦然觉得自己与这女孩仿佛隔着一道天涯,在她的宇宙里,她是孤单的一个人,因为她的亲人,永远地离开了她。
他觉得很难受,可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那天的黄昏,约会了一整天的两个人沿着小街往回走。
她推着脚踏车,依然是面带微笑。
太阳正向西边坠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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