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书房里的那本地图册上标明的。每个活人都有两只手。在某个阴暗隐密的角落里,有一只手压下了信箱口盖,另一只手则迅速地、偷偷摸摸地把一封信塞进了信箱口。
再也没有信出现。然而这件神秘莫测的事并没有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或者说,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一直是一个人干的吗?
然而,在她的心灵深处,她多少知道得保持警惕,除此之外就无法可想了。像这样的事是不会这么出现一下然后就此停止的。要么不发生这种事,发生了就一定会有个毁灭性的结果。
不过,不管怎样,安全感稍稍多了一些;一度那么惊恐的感觉也不像先前那样厉害,而是暂时稍稍减轻了一些。
早晨,外面的世界看上去是苦中有甜,它就好像屏住气息,在等着瞧——
第三十一章
她刚把休放进被窝里,给他掖好被子,就听到哈泽德母亲在敲她的房门。不会是别的事,只不过是这个当祖母的要在熄灯前悄悄地吻孙儿一下,这已成了晚上的例行公事,仅此而已。不过,今天晚上,她看上去想跟帕特里斯谈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吻过休以后,摇篮的一边已翻上去扣好,她却还磨磨蹭蹭地不走。她有点犹犹豫豫地站在那儿,这一来,帕特里斯就没法去把灯关上了。
片刻的畏缩。
“帕特里斯。”
“怎么,妈妈?”
突然间她脱口而出。“今晚比尔想带你去参加乡村俱乐部的舞会。现在他正等在楼下。”
帕特里斯完全给吓坏了,一时间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是呆站在那儿看着她。
“他要我上楼来问问你是否乐意跟他一起去。”然后她就一口气说开了,好像想用滔滔不绝的话语来说服她,“你知道,这种舞会一个月举行一次,通常他都是一个人去的,那么——你为什么不换衣服跟他一起去呢?”她用一种哄功的口气结束了她的话。
“可是我——我,”帕特里斯结结巴巴地说。
“帕特里斯,你迟早总要开始的。一直这样对你并不好。最近一段时间你看起来气色可不怎么好。我们都有点为你担心。如果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你就照妈说的去做,宝贝。”
这话显然是一声命令。或者说是哈泽德母亲所能让自己说出的最接近于一声命令的话了。说话间,她已打开了帕特里斯的衣橱,并用一种想帮她挑选的眼光打量着橱里的衣服。“这件怎么样?”她拿下了一件衣服,比划着放在自己身前让她看。
“我没多少——”
“这件衣服准行。”衣服摆在了床上。“这种场合不是十分正式的。我会要比尔在路上为你去买一朵兰花或是桅子花,那样一来看上去就无可挑剔了。今晚你只要去领会一下感觉就行了。你一点一点会重新获得这样的感觉的。”她以一种鼓励的态度向她微笑着。“你会让人照顾得很好的。”她在帕特里斯的肩上拍拍,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对了,这才是个好姑娘。我去告诉比尔你在作准备。”
过了一会儿,帕特里斯听到她走下楼梯,一点不想掩饰自己的声音大声对他说:“她答应了。我说服了她。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年轻人,要不可有你瞧的。”
当她走下楼梯时,他正站在门里等着她。
“我瞧上去还行么?”她不太有把握地问道。
他突然让某种胆怯的神情给慑住了。“嘿,我——我可不知道你在晚上该是什么样子,”他结结巴巴地说。
在车子开出的开始一会儿,两人都有一种羞怯感,就好像他们今晚还只是第一次见面。这种感觉非常细微,但一路都伴随着他们。他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一阵舞乐扑面而来。“让你进入状态,”他说。
他停下车,下了车,回来时手中拿了一朵兰花。“这是委内瑞拉北部最大的一种兰花,”他说。“反正也别管它们是来自什么地方的。”
“来,帮我戴在身上。”她在衣服上挑了一个地方。“就别在这儿。”
突然,也不知什么缘故,他踌躇起来,显得异常羞怯。“噢,不行,你自个儿戴吧,”他非常坚决地说道,真使她不明缘由。
“也许我会戳痛你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才想到似的拙劣地补充道。
“唉,你真是个最胆小的懦夫。”
在他把手放到方向盘上时,她注意到,本会为她拿起别针的这只手微微在颤抖。过了一会儿才又镇定下来,
他们驾车开完了最后一段路。这段路大部分处于开阔的乡野。头上是闪闪烁烁的繁星。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她惊叹道。
“也许你还没抬起头看个够呢,”他温和地说。
最后,就在他们将要到达目的地前,有一会儿他似乎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温情。他甚至将车速减了下来,转身看着她。
“我只想让你今晚过得愉快,帕特里斯,”他热切地说。“我只想让你今晚非常非常愉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重新加快了车速。
第三十二章
在那以后,接下来演奏的舞曲是“三个小词儿”。这是她后来回忆起来的。除此之外别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当时人们一直在弹奏这支曲子。她同比尔一起随这支舞曲翩翩起舞。正因为如此,打从他们到达舞会后,她就一直在同他跳舞。她没有东张西望,没有往意四周的一切,什么也不想,心中只有他们两人。
她跳舞时,脸上一直现出一种如痴如醉的微笑。在悦耳的音乐声中,她的思路好似一条涓涓小溪,伴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平滑的卵石上迅捷而滑爽地流过。
我喜欢同他跳舞。他跳得真好,你根本不必去想着自己的两脚。他将脸转向我,一直低头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眼光。对,我要抬起头看着他,那样他就会朝我微笑的;但我不会对他微笑。瞧,我就知道他会这样的。我不会朝他笑的。不过,我对他笑了又会怎么样呢?我还来不及克制自己,笑容就露了出来。可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就不该对他微笑呢?我觉得自己该对他这样,充满柔情的微笑。
一只手从背后碰了碰比尔的肩膀。她看见那只手的手指在他的肩上停留了片刻,就在靠近她的那边肩膀上,但她没看见那只手,或是手臂,也没有看见那是什么人。
一个声音说:“我能插进来和她跳这个舞吗?”
突然他们就停了下来。是比尔停下的,因此她也就停了下来。
比尔的手臂离开了她。他的身子一移,便站到了一边,接着另一个人站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这就好像是两次曝光,一下子一个人便完全融化为另一个人。
他们两人的眼睛相遇了,她的和这位新舞伴的。他的眼睛一直在那儿迎着她的眼光,而她的眼光就那么傻愣愣地撞上了他的。它们没法再挪开了。
接着她只觉得一片恐惧,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恐惧。她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在一片电灯光下的恐惧。在舞厅地板上死去,她的身体挺得笔直,但除此之外她的所有感觉都觉得死正在穿过自己的全身。
“我叫乔治森,”他一点不为人察觉地低声对比尔说。几乎一点看不出他嘴唇的嚅动。他的眼睛则依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比尔帮他完成了这种令人不快的拙劣的介绍。
“哈泽德太太,这是乔治森先生。”
“你好,”他对她说。
不知怎么的,这简短的两个字带给她的恐惧远超过这次遭遇一开始所让她产生的恐惧。她的内心发出了一阵无声的痛苦的尖叫,她的嘴唇绷得紧紧的,甚至没法叫出比尔的名字,不让他作这样的掉换。
“可以吗?”乔治森问,比尔点点头,于是完成了舞伴的掉换,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停了一会儿,只想就此获得解脱。她感到他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身体,她的脸落进了他肩膀下的那片阴影中,于是她又开始跳起舞来。她重新有了倚持,不必再一直站得笔直了。停一会儿,那倒更好。想一分钟。有一分钟时间让自己透过气来。
音乐声又起来了,他们又重新跳起了。比尔的脸消失在舞场的背景中。
“我们以前见过,是吗?”
我可别晕过去啊,她暗暗祈求道,别让我倒下去。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别说话,别回答他。
“同你说话的那位是谁?”
她的脚踉跄起来,找不到脚的感觉了。
“别老是逼着我吧,我没法回答。救救我——让我到外面去——要不我就——”
“这儿太热了吧?”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她没回答,音乐声在消失,她正在死去。
他说,“你刚才踩错了步子,恐怕是我的过错。”
“别——”她喃喃道。“别——”
音乐停止了。他们也停下了。
他的手臂离开了她的后背,但他的另一只手仍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自己的身旁,就这么停了一会儿。
他说,“外面有一个阳台。到那儿去吧,离开这个地方。我先出去在那儿等你,我们可以——走走聊聊。”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我不能——你不明白——”她的头颈直不起来了;她一直有气无力地想把头稍稍抬起一点。
“我想我能明白。我想我完全能理解。我理解你,你也理解我。”然后他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强调语气补充道:“我敢肯定,此刻,我们两人相互间的理解要远甚于在这整个舞厅里的随便哪一对彼此间的理解。”他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的骨髓都冻住了。
比尔从一边向他们走来。
“我要到我说的那个地方去了。别让我在那儿等得太久,要不——我一定会进来再次找上你的。”他脸色毫无变化。他的声音也毫无变化。“谢谢你陪我跳舞,”他说,这时比尔已走过来了。
他没有放掉她的手腕,而是把它交到了比尔的手中,好像她是一样东西,一个洋娃娃,然后鞠躬,转身,离开了他们。
“在这儿见过他几次。我想,他没带舞伴来这儿。”他不赞成地耸耸肩。“来跳吧。”
“这一支曲子不跳了。等下一支吧!”
“你没事吧?你看上去脸色苍白。”
“是灯光的关系。我想去化化妆。你去跟别人跳吧。”
他朝她笑笑。“我不想跟别人跳舞。”
“你还是去吧——回来找我。等这支曲子奏完后。”
“好,等这支曲子奏完后再见。”
她就在门边瞧着他走开。他向酒吧走去。她看见他走到那儿。她看见他在一把高凳上坐下,于是她折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慢慢地朝通向阳台的那一排门走去,站在一扇门边看着外面深蓝色的夜色。在阳台上有许多小圆桌,每张桌边有两三把藤椅,相互间只隔开几码。
在一张椅子上,有一个垂直向上的光点,那是一支香烟在燃烧,它不停地向尾端燃去,在骄横地向她发出召唤。然后它又给人在等待的不耐烦中向一侧扔去,飞出了阳台栏杆外。
她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正走上一条漫漫不归路。她的双脚好像生了根,想用它们的意志力把她拉回去。
在走到他面前时,她停住了。他的臀部坐在阳台栏杆上,斜着身子坐在那儿,一副随意傲慢的样子。他重复了先前他在里面说过的那句话。“跟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天上的群星在晃动。它们在不停地旋转着,就好像满天都是模糊不清的五彩转轮烟火。
“你抛弃了我,”她强忍住满腔怒火说。“你抛弃了我,就给我留下了五块钱。现在你又想要什么?”
“噢,那么说来我们以前见过面啰。我就想我们是见过的。很高兴你我的看法一致。”
“别说了。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有点搞不明白,仅此而已。我很想把这事搞搞清楚。那个男人在那儿介绍你时说了一个不是你的名字。”
“你想要干什么?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唔,就为了那个事儿,”他傲慢却又彬彬有礼地说道,“你自己又在这儿干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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