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硕大的两个字:尴尬。
那白刃转身而起,顾不得那笑忘抽搐的嘴角,却是向里屋而去。笑忘已经做好准备,如若白刃是裸着出来的,他就飞奔回鬼界抱住禁殇的大腿说:
——人间太危险了,我还是留在鬼界吧。
半饷,那本是一身蓝衣的白刃却是多穿了一件回来。
那是多么好的一斗篷啊——毛质细腻,颜色纯正,手感一定也不错——
白绒绒温暖非常的——狐毛斗篷。
笑忘眯起眼睛,这白刃,死活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这斗篷,是神刀族族长赠给我的。”白刃一披上斗篷,是浑然不同的气质,先前那颓唐萎靡的样子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锋利。
没错,锋利。
笑忘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个词来形容,也许是因为人如其刀。笑忘料想,这白刃也应该像“在喉”一般,经历十年打磨,忍辱负重,才修得正果。
“你和神刀族的族长啊——”笑忘呵呵一笑,“这年龄跨度……”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厢白刃突然打断笑忘不怀好意的联想,就这样没有任何上下文的歌咏而出,情到深处,那张总是无所谓的脸上,居然有了蹙紧的眉头和湿润的眼。
“我曾和他同生共死并肩作战,怎料想被那样的出卖和背叛。刀尚且识主,更何况是人?”
笑忘这时才明白,这很有些朴实的白刃是理会错了“有一腿”的意思。
和他有那么一腿的男人,实则是绊了他一脚的——朋友?
或许可以这么说,但是看白刃那眉头那眼神,便是知道,朋友二字,这一生,也在不会出他的口。
雨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淅淅沥沥,那白刃深叹一口气,便是推开小黑屋的门,雪山冰雨有一种难言的冷意,全全灌了进来,那笑忘打了个寒颤,跟着那白刃的步子,一起出了门。
雪山脚下,雨还在下着,地上坑坑洼洼一片,像是一张丑陋的脸。
亦或是谁丑陋的心?
披着白狐斗篷的白刃突地踢开磨刀石抽出十年一刀,在这空旷无人的碧水边舞起——
都说剑为宗刀为辅,今天笑忘才领略到刀不同于剑的那种近乎蛮力的执着与霸气,一如这个男人自己。空空野,冷冷风,一刀一人一江湖,也许这就是神刀族崇奉的那最古老的气概——
白刃的刀,轻灵又沉重。
动作是轻灵的,全然看不出那是九天玄铁千年檀木百年古玉沧海桑田起承转合——
情感是沉重的,每一个刺出与收回都不曾半分犹豫,却是百般纠缠,看那刀法,就知道那对决的人,曾是他最不愿出刀的人——
那人是谁。
是赠与他狐皮斗篷的神刀族族长?
是早已隐迹江湖的一方刀客?
还是那死在了白刃到下的一抹亡魂?
笑忘知道,白刃不会与人说。能给他几分薄面,多亏那大雨滂沱小屋凄凄火影绰绰,如今都随着白刃豪迈且决绝的刀法挥洒出去,成了汗水融入这冰寒的空气中,不消片刻,便是化为冰棱。
永远的埋葬在这雪山脚下。
虽说这该是个悲天悯人的时刻,但是笑忘还是悄悄布下了捕灵网,默念“水之极”的仙术。
如若那白刃手中的刀真的是在喉,而在喉真的是禁殇寻找的刀,那么这么近的距离,捕灵网理应能捕捉的到。
白刃舞凄凄,笑忘泪汪汪。两人相距十米,那捕灵网却是毫无反应。
果真,是找错人了。
找到了个伤心人,没有找到那在喉刀。
笑忘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等了七年,来了这人世间只七天,果真,和她是连一面都见不上了?”
正叹着,那白刃收刀站好,面色严肃,望向远天。
“笑忘,虽不知你为何要找那在喉刀,但是感觉得到,你不是为了自己。”
笑忘恨不能上前拥抱激动握手拍拍他的肩膀,“废话,我要一把破铜烂铁干嘛!”
此时此地,笑忘十分应景分外严肃的说,“白刃兄,人称你是离刀神最近的凡人,能否给兄弟我指一条明路?”
“冬至。至尊大典。到时候会在喉会重现人间的。”白刃看了他几眼。
“到时候,我自然会指给你看,只是那之前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神刀族族长昨晚归天了,我要你去当神刀族掌门人,参加大典。”
“……借问一句……那族长怎么会突然升天?”
笑忘看着白刃那眼神,回想着那个人畜无伤笑呵呵的男子,听着此时他说出的话,感觉自己有些幻听。
这苍茫大地,这白雪皑皑,白刃的回答如此清晰的回响在这空谷,回音袅袅。
我杀的。
掌门人
笑忘于是真的就上山去了。
说这是君子之约,笑忘自认不是君子。
说这是小人之戏,笑忘感概自己也不是小人。
说不上是什么约定,也并非那颇有心计的戏言,笑忘只是在“回鬼界重新来过”和“上雪山当掌门人”这两条路中,选择了后者。
且他执着的相信,但凡神经健全的,都会选择后者。
更何况,他有那么强烈的牵绊在人间,哪怕只是能鱼目混珠在人间多待一秒也是好的。
其实一入人间他逢人问的第一句就是——
“当今皇后娘娘何人——”
那被抓住领口挣脱不开的人只能狠狠一啐,“疯子,陛下尚未立后!”
“那可有一位皇妃叫做嗜梦?”
在鬼界七年,禁殇阻断了他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试图通过那捕灵网感应到嗜梦,但是一无梦魇让他感应,二他也不知嗜梦的灵有何标志,偶尔碰上些熟悉的感觉,便是兴奋不已,只是一路追踪下去,却是失望而归。
这世上万千躯万千身万千灵,找那一个,何其艰难。
终于可以回到人间界,笑忘唯一想知道的,便是嗜梦是如何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嗜梦已经做了太后,他也要接受——
可是回复他的那个路人开口的一瞬间,笑忘还是紧张的脑门上开始渗汗,手心发粘,喉咙发干,脑子一晕,只看到那人的嘴型,声音却听不真切。
“再说一遍。”笑忘像抱住救命稻草般钳住路人不放,惹来频频回头,直到那路人的声音灌入耳朵,他才是猛地一放——
“你这个疯子!皇帝有名的勤政!未立一个妃子——”
想那苏叶,倒也可怜,接二连三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走了,只是挽回不了。他那般自负的个性,怕是不肯寻个老实本分的寻常女子传宗接代,也不屑于为了皇位和那些有背景的女人假凤虚凰。
一想到那嗜梦果真是出宫来了,笑忘竟然忍不住喜上眉梢。
不愧是冰山仙子啊,没有被那俗世所扰,还是回到了她一人的月华宫。
只是身边少了他这只聒噪的狐狸,她会不会闷的慌。
倘若他能找到那把刀,依禁殇那般要脸面的,一定会遵守诺言放他走的。他还有六朵桃花,要和她一起去采。
同行九世,怎能欠此一生。
不知为何,笑忘会有那一种预感,预感那至尊大会,出现的不仅有神刀在喉,也会有那一个,翩翩而来不染凡尘的仙子,名为嗜梦。
山高路险,笑忘若单单凭那人身而非仙骨,必然是中途而返。单这一点,笑忘便能猜想的出,那山上神刀族的族人该是多么好的身体素质。
更可以想象的出,那个平日慵懒、食言而肥的白刃,一晚之内上下雪山该是多么深藏不露的功夫——对了,他还顺手杀了个人。
神刀族族长。
果不其然,族长升天,那神刀族已经乱成一团,一到门口眺望大院,就看见横七竖八一堆卧倒在地痛苦状的人。
老大暴毙,老n四起,都想在座次表上争先,莫说这是去参加至尊大典的当口,就算是平日,那三大门派之一的神刀族族长也是个肥差。
笑忘不怪他们世态炎凉,笑忘只怪他们世态炎凉的实在太快,他这才刚爬上来,那边新的老大貌似已经选了出来。
好吧,群众选举似乎行不通了,利用他们自相残杀貌似也错过时机了,只能硬碰硬单挑。
他是个半仙,半仙跟人直接肉搏总是不好的。
他是个半仙,半仙对着人用仙术又有些不妥。
他是个半仙,还是个不会用刀的半仙,现在他来了,他要当掌门,不能肉搏,也不能用仙术——
这有些棘手。
“喂,我说,谁是管事的——”
众人在这肃穆又庄重的气氛中齐刷刷转过头,入眼的红袍男子已经冻得浑身发抖,那声音九曲十八弯的盘旋在空中,蔓延过来——
“小四,给这迷路的找口饭吃。”
那新上位的掌门人还挺狭义。
“不……用——”笑忘一咧嘴,确实觉得自己这红袍中只剩呼啸的过堂风,“不用太过破费,一只烤鸡半瓶烧酒就好。”
周遭一片死寂,笑忘风中摇摆的很,全身上下都在抖,恨没有偷来那上好的狐毛披风,反正是出自同宗,本来就该是他身上的。
那新掌门抱拳一躬身,倒也是个有礼有节的人物,“在下丘尓冬,当今封疆元帅丘元英大帅的义子——公子有些面熟——是否?”
狐狸听这名字也很耳熟,仔细一想,方才念起这“丘元英”的确是出席过当年苏叶的而立大典,他们俩一个是北帅一个南商还勾搭了一阵军火生意。那时这尔冬小子还是个屁大的孩子——他一度以为是斟酒的小童,没有想到如今尔冬小子已经成了小青年,而自己这狐狸的嫩皮相却是七年未变。
给自己壮胆,也是混淆视听,笑忘故意吼了句,“到底给不给吃的啊——废话那么多——”
四下那丘尔冬的亲信都要动手,却是被他一拦,“来来来,既然脸熟,就是有缘,请大侠来我屋子一坐,有鸡有酒,去去风寒。”
最后这四个字,深得狐心。笑忘便是在这遍地伤残一路凝视下,和这刚当上掌门人不到一分钟的旧日相识进了掌门人的房间。
不知那山下的白刃兄知道他这么快就闯入了神刀族族长的屋子做何感想,又不知他知道自己是以如此方式进入的,又是什么表情。
反正只是说“当掌门人”,又没有规定是“诉诸武力”还是“走后门”。
事实证明,鸡是有的,在鸡圈,酒是有的,在酒窖,后门是有的,有去无还。
那笑忘刚蜷着身子进了族长的屋子,那左右各一把大刀刷的架在他的脖子上,那当年斟酒的黄口小儿笑着说:
“笑忘楼主人,七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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