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_分节阅读1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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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见到白底镶红边的旗子上写着「钱庄」二字,好奇便走进。

    原来苏州街以铜钱和元宝交易,钱庄便是人民币与铜钱元宝兑换的场所,一块人民币换铜钱一枚。

    我和暖暖换了些铜钱和元宝,然后走到附近的茶馆喝茶聊天。

    坐在茶馆二楼,俯视小桥曲水,幻想古时江南水乡是否真是眼前景象。

    而时间像苏州河水的流动一样,缓慢而寂静。

    『这里的东西一定卖得很便宜。』我说。

    「何以见得?」暖暖说。

    『咦?』我说,『你讲话的口吻变了。』「环境使然。」暖暖说。

    『请尔重返21世纪,可乎?』「好呀。」暖暖笑了,「你说呗。」『逛街时慈禧问:这衣服多少钱?宫女回答:十两白银。慈禧说:太贵。

    宫女马上跪下磕头哭喊:奴才该死!』我说,『卖得贵的人都被杀光, 自然会有东西得便宜卖的传统。』「目盲之言也。」『嗯?』「瞎说。」暖暖又笑了。

    离开茶馆,我们走过一座石拱桥到对街,看见白旗上的黑字:算字。

    『我只听过算命和测字,算字是什么?』我问暖暖。

    暖暖摇摇头,说:「去瞧瞧。」一位下巴鬍须垂到胸口的老者端坐亭内,旁边有行小字:铜钱五枚。

    我和暖暖对看了一眼,互相点点头,便坐了下来。

    「在纸上横排跟竖排各写十个字左右。」老者给我们两张纸,说:「多写几个字无妨,横竖字数不同也无妨。」我想了一下,先写竖排:作事奸邪尽汝烧香无益。

    再写横排:居心正直见我不拜何妨。

    「这是啥?」暖暖问。

    『台南城隍庙的对联。』我说。

    「耍酷是吧?」暖暖笑得很开心。

    『这是饱读诗书的坏习惯,让你见笑了。』我说。

    暖暖也想了一下,然后先写横排: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再写竖排: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这是成都武侯祠的对联。」暖暖说。

    『你也有饱读诗书的坏习惯?』「是呀。」暖暖笑说:「但我吃得更饱,因为字比你多。」我们将这两张纸递给老者,他只看一眼便问我:「先生写繁体字?」『是啊。』我说,『我从台湾来的。』「难怪。」老者微微点头。

    『是不是写繁体字的人,命会比较好?』我问。

    「我看的是性格,不是命。」老者说。

    这老者好酷,讲话都不笑的。

    「因横竖排列的不同,基本上会有├、┤、┼、┬、┴、┌、┐、└、┘ 这九种,代表每个人的基本思考。」老者将笔沾墨,在纸上边写边说,「先生是┼,是唯一横排穿过竖排的写法,思考独特,通常与别人不同。

    姑娘是┴,思考细密谨慎,不容易出错。」『那其他的呢?』我问。

    「只要发问,须再加铜钱一枚。」老者说,「这题暂不收钱,下不为例。

    简单而言,一般人最常见的写法是├与┤两种,思考容易偏向某一边, 不懂从另一角度思考的道理。」我和暖暖都没开口,怕一开口便要多给一枚铜钱。老者喝口茶后,说:「先写横排或竖排表示做事风格。先生先写竖排,埋头向前,行动积极; 又刚好搭配┼之排列,独特的思考会更明显,也会更不在乎别人想法。

    姑娘先写横排,凡事权衡左右以安定为先;加上搭配┴之排列,思考会 更沉稳,思考的时间和次数会更多。」『哪种比较好?』我一说完便摀住嘴。

    老者没回话,端起茶碗喝茶。我拿出一枚铜钱放桌上,老者才接着说:「中国人讲中庸之道,万事无绝对好坏。做事太积极容易鲁莽;思虑太多 容易停滞不前。两位各有缺憾,先生的缺憾在于不顾左右、一意孤行; 姑娘的缺憾在于犹豫不决、无法行动。」「两位请看。」老者双手分别拿着我和暖暖写了字的纸,说:「两位无论横竖,字的排列都非常直。横排表空间,竖排表时间。竖排直 表示两位会随时修正自己,具反省能力;横排直表示两位会想改善环境 而且也会导正身旁的人。这正好可以稍微弥补两位的缺憾。」老者说完后,将纸收回面前,摊平在桌上,接着说:「从字迹笔划来看,先生写字力道大,做事有魄力;字的笔划太直,做事 一板一眼,不知变通。就以先生写的『我』来说……」老者用笔将我刚刚写的「我」字圈起,说:「左下角的钩笔划太尖锐,右上角收笔那一『点』太大,力道又是整个字 最强的,显示先生个性的稜角尖锐,容易得罪人且不自知。最重要的, 先生的字太『方』,彷佛在写每个字时,周围有个方格围住,但白纸上 并无方格,方格是先生自己在心中画出的,这是先生内在的束缚。」「姑娘就没这问题了。」老者视线转向暖暖写的那张纸,然后说:「字的力道适中,整个字一气呵成不停顿,笔划之间非常和谐,显示姑娘 个性随和、人缘极好。可惜收尾的笔划既弱又不明显,字与字的间距有 越来越小的现象,因此姑娘缺乏的是勇气与执行力。」『那她应该如何?』我又拿出一枚铜钱放在他面前。

    「做事别想太多、对人不用太好。」老者说。

    『那我呢?』我准备掏出铜钱时,老者朝我摇摇手。

    「你的问题请恕老朽无解,先生内在的束缚只能靠自己突破。」老者说完后,比了个「请」的手势,我和暖暖便站起身离开。

    「请等等。」老者叫住我们,「字是会变的,几年后或许就不同了。你们 日后可以跟纸上的字比对。」老者将那两张纸递给我们,暖暖伸手接过。

    我只走了两步,又回头再将一枚铜钱放在老者面前,问:『请问我和她适合吗?』「你们是两个人,所以算两个问题。」老者说。

    我只好又掏出一枚铜钱放桌上。

    「你问的是性格吗?」老者说。

    『对。』我说完后,右手抓起桌上一枚铜钱。

    老者略显惊讶,我说:『因为你也问了一个问题。』老者首次露出微笑,说:「如鱼得水,意气相投。」我右手握住铜钱,化拳为掌拍了桌面,铜钱碰撞木桌时发出清脆声响。

    『还有……』暖暖在身旁,我不敢直接问,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比方说,一男一女,意气相投外,还有别的,也相投吗?』老者抓起这枚铜钱,右手顺势斜抛上空,铜钱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后,噗通一声掉进苏州河里。

    「这个问题要问老天。」老者说。

    离开那座亭子,我和暖暖若有所思,都不说话。

    『你觉得刚刚那位老先生如何?』我说完后,递了枚铜钱给暖暖,她伸手接过。

    「挺怪的。」暖暖又将那枚铜钱递给我,问:「你觉得呢?」『不是挺怪。』我说,『是非常怪。』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大伙在一座两层楼高的石孔桥上集合,我们便从北宫门离开颐和园。

    无论在车上、学校食堂里吃饭、洗澡,我脑海里都不断浮现老者的鬍须。

    洗完澡到教室聊天,问了很多同学是否也让那位老者算字?

    结果大家都是经过而已,并未坐下来算字;只有学弟坐下来。

    「我以为是问姻缘的,便让他算字。」学弟说。

    学弟说老者尚未开口,他便说出生辰八字,还问自己的姻缘是否在北方?

    『你的姻缘在嵩山,对台湾来说是北方没错。』我插嘴说。

    「为什么在嵩山?」学弟很好奇。

    『嵩山少林寺。』我说,『你是出家的命。』「学长。」学弟苦着脸,「别开这玩笑。」『好。』我笑了笑,『老先生怎么说?』「那老先生说:不问姻缘,只问性格。我只好乖乖写字。」学弟把他写字的那张纸拿给我,竖排写的是:我肚子好饿想回家吃饭。

    横排写的是:你不问姻缘坐在这干嘛。

    横竖的排列是┬,横排和竖排不直也不歪,像s型弧线。

    字体既歪又斜,字的大小也不一。

    老者说学弟的思考无定理、没规范,容易恣意妄为;但因个性好,所以字迹随性反而是一种福报。

    『对了。』我说,『你为什么想问姻缘?』学弟示意我放低音量,然后轻声说:「借一步说话。」学弟往教室外走去,我站起身走了一步便停。

    「学长。」学弟说,「怎么了?」『我已经借你一步了。』我说。

    学弟跑过来,气急败坏地推着我一道离开教室。

    远远离开教室,学弟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我们席地而坐。

    「学长。」学弟开口,「你知道我喜欢王克吗?」『看得出来。』我说。

    「这么神?」学弟很惊讶。

    『白痴才看不出来。』我说,『你喜欢王克,所以呢?』「我们后天早上就要回台湾了,我想……」学弟的神情有些扭捏。

    我大梦初醒。

    是啊,就快回去了,也该回去了。

    来北京这些天,没兴起想家的念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但不管自己是适应或喜欢这里,终究是要回家的。

    『要回台湾了,所以呢?』定了定神,我说。

    「我想告诉王克,我喜欢她。」学弟说。

    『那很好啊。』我说。

    「可是如果她也喜欢我,该怎么办?」『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不是皆大欢喜?』「我在台湾,王克在北京啊。」学弟的语气略显激动,「路途这么遥远, 还隔了台湾海峡,以后怎么走下去呢?」『那就别告诉她,当作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吧。』「我怕以后到老还是孤单一人,牵着老狗在公园散步时,低着头告诉牠: 我曾经在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孩喔,但我没告诉她,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 遗憾。说完便掉下泪。而老狗只能汪汪两声,舔去我眼角的泪珠。然后 我默默坐在公园掉了漆的长椅上,看着天边的夕阳下山。夜幕低垂后, 一人一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学弟越说越急、越急越快,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换气。

    『你可以去写小说了。』我说。

    「我是认真的。」学弟说,「学长,你不也喜欢暖暖?」『你看得出来?』「我也不是白痴。」学弟说,「你会怎么做?」学弟,我大你两岁。在我们这个年纪,每增加一岁,纯真便死去一些。

    我曾经也嚮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式爱情;但菊花已在现实生活中枯萎,而我也不再悠然。

    这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便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这世界有山、有海,也有墙,并不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平坦。

    我不会告诉暖暖我喜欢她,或许就像苏州街算字的老先生所说,这是我内在的束缚,自己在心中画出的方格。

    我不会越过这方格,如果因为这样便得在公园牵着老狗散步,我也认了。

    『别管我怎么做。』我说,『你还是告诉王克吧。』「万一她说喜欢我呢?」学弟说。

    『你自己都说“万一”了。』「对啊,我想太多了。」学弟似乎恍然大悟,「我如果跟王克说喜欢她, 她应该会说:我们还是当同胞就好,不要莋爱人。」『我想也是。』「轻松多了。」学弟笑了笑,「我明天找机会告诉她,反正我说了,以后 就不会有遗憾了。」学弟似乎已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开始跟我说今天发生的琐事。

    他还留了个在苏州街兑换的元宝当作纪念。

    当我起身想走回教室时,学弟突然说:「学长,这样会不会很悲哀?」『嗯?』「我因为王克会拒绝我而感到高兴,这样不是很悲哀吗?」学弟苦笑着。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又再度坐下。

    一直到我和学弟走回寝室休息前,我们都没再开口。

    《暖暖》7

    「昨晚跑哪去?」一走进教室,暖暖见到我噼头就说:「我找不着你。」『找我有事吗?』「没事不能找你说说话吗?」『我们还是当同胞就好。』我说。

    「说啥呀。」『嗯。』我点点头,『这个问题很深奥,我得思考思考。』说完后我便坐下,留下一头雾水的暖暖。

    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尽是与学弟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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