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的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催命符。程玉轩觉得浑身开始发冷,茫然抬头去看宋氏和程太太,如果有一日,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会不会这样残酷的杀母夺子?
手一抖,程玉轩怀里的孩子差点掉了下来,旁边的章婆子看见已经伸手托了下孩子,宋氏面上又是焦急又是好笑地对程太太道:“婆婆,小姑毕竟年轻,这样的事吓到她了。”程太太嗯了一声,拉过女儿的手让她先走,程太太温柔的话语让程玉轩的心定了下来,现在太忙,等之后问问母亲,她一定知道怎么处置。
看着宋氏接过孩子,程玉轩突然觉得有一点恶心,这样的人怎能做程家主母?程玉轩勉强自己行礼告退,扶着素琴的手出去,簪子早被吓得站在那里不敢说话,身子开始抖了起来。原来自己那日并没有听错,大奶奶的确是要对夏月不利。
章婆子回头看见簪子这样,推了她一把:“大姑娘走了,你还不快点跟上?”宋氏低着的眼里有一丝寒意闪过,抬起头来这丝寒意又不见了,满眼都是关切:“簪子历来胆子就小,被吓到也是正常。”程太太微一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服侍主人,胆子小了怎么能行,你跟着大姑娘,该练练胆子才是。”
簪子拼命忍住想把当日听到的话说出来,可是簪子就算再笨也知道,这样的话一说出来,自己这条小命就完了。听到程太太的训导,簪子行礼道:“奴婢多谢太太教导。”程太太一抬手:“去吧,好好服侍大姑娘,以后有你的好处。”
簪子告退出去,夏月坐月子的房里现在乱成一片,有人从里面端出那被血染红的布,那刺目的血让簪子抖了一下,如果能告诉夏月,是不是就能防着点?簪子脑子里胡乱地在想,猛然觉得有一道寒冷的光看向自己,簪子下意识转头,看见是章婆子,接着章婆子的眼就收了回去,恭敬地服侍着程太太往夏月的屋子走。
簪子摇一摇头,摇掉那满身的寒意,脚步匆匆地去追赶程玉轩,现在只有服侍好大姑娘,才能让自己的小命保住。
夏月身体里的血不停流出去,染红了床单垫子,甚至连最下面的席子和 床板都被染红。药已经灌不进去,除了喊冷,夏月不会再说别的,请来的医生只说是血崩,一听到这两个字让生过孩子的人都白了脸,止不住血,那就只有等死了。
到后来血已经不再流了,可是那并不是血被止住了,而是已经没有可流的血,章婆子指挥着丫鬟把夏月擦洗身子,重新换上一套衣衫,她的双眼还大张着,仿佛想要去看什么。
宋氏走了进来,看见夏月这样,叹了口气伸手去把夏月的眼皮抹了下去:“怎么说她也生了个哥儿,让哥儿外面披上麻衣,为她带几天孝。”章婆子应了,还不忘再加一句:“奶奶仁慈。”宋氏脸上露出几分悲戚之色:“哎,可惜夏月没福,我这就去回婆婆,看夏月的丧事要怎么办?”
程玉轩也在程太太跟前,听到宋氏来回夏月已经断了气,这丧事要怎么办时,那日对宋氏生出的恶感又浮了起来,听到程太太淡淡说了句:“把她爹娘找来,给他们三十两银子,也算是跟了老大一场,就在祖坟里寻个角落埋了吧。”
宋氏告退,程太太这才转向女儿,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爱:“方才你在说什么,对了,说你身边有个丫头针线活做的好,我见过那个丫头,长的不错,人看起来也老实,就是胆子小了点。”程玉轩忍不住了,低低说了一声:“母亲难道不觉得这人没有的太巧?”
程太太哦了一声,看向女儿,程玉轩长的很像程太太,正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纪。腊梅服侍程太太久了,晓得她要和女儿说私房话,带着里面的人退了出去,屋子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程太太握住女儿的手,这双手依旧温柔,但程太太说出的话却让程玉轩觉得,一直属于成人的世界在向自己慢慢打开。
程太太的声音和平常并无二致,如同说最家常的话:“玉儿,你心地善良这很好,可是要做当家主母,光一个心地善良是不行的。”程玉轩急急说了一句:“娘你之前已教过我很多,如何驭下,如何理家,如何对刁钻的下人,难道还不够吗?”
程太太微微叹气:“这些只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一些,是只有娘才告诉你的,这些是娘吃了无数的亏才学会的,当家主母,还要学会很绝,学会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还要晓得什么人才是要紧的。”程玉轩语塞,牙紧紧咬住下唇,这些是程太太之前从没说过的。
程太太的手还是像平时一样,程玉轩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发寒:“娘,那是一条人命啊。”的确是一条人命,可那又如何?程太太微微一笑,这笑容里带上几丝狠厉:“这种事,最要紧是做的手脚干净,不留下首尾,生孩子而死的妇人多了去了,也不缺那么一个。”
程玉轩呆呆地叫了声娘 ,程太太拍一下她的脸:“玉儿,就算说出来又如何呢?你大嫂是我们程家明媒正娶的,她的心性这几年我也看出来了,虽然有些小家子气,可她有个好处,一心只念着你大哥,管家这些也还能拿的下来,她的那些心肠算计,只要不是对着你大哥,对着我们,又何必在意?”
程玉轩整个人都呆住,程太太掩口打个哈欠:“玉儿,你的婚事也快定下来了,京里梅侍郎的小儿子,这些你都该知道,我再问一句,你大嫂平日对你如何?”宋氏面对程玉轩的时候,嘘寒问暖,从无一点不到处。
程太太看着女儿呆呆点头,拍一下她的肩:“这就对了,只要她对你好,没有出什么大的漏子,死一个两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见女儿满脸都还有些不置信,握住的手心里也变的冰凉,程太太叫进素琴,让她服侍着程玉轩回去,自己携着手把她送到院门口,程玉轩现在急于回去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不过匆匆一礼就走了。
看着女儿的背影,程太太微微皱眉,在很多年前,自己不也是这样一无所知,可是直到秀菊死去,自己远嫁,才知道有些时候,宠溺和绝情不过是一夜之间。摊开双手,程太太闭上眼,自己已经变得不像是以前的自己,而那个人呢?是不是还和当初一样?
程玉轩走的异常快速,素琴几乎跟不住她,等冲进院子里时差点撞到了簪子,簪子手里抱着的针线掉了一地。簪子也顾不上行礼就去捡那些东西,猛地手被程玉轩按住,簪子奇怪抬头,看见程玉轩那一直端庄的脸上有一种疯狂若隐若现,簪子愣住,程玉轩已经开口问她:“你说,你在大嫂屋里这么多年,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没头没脑无端端的一句让簪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唇张的大大的,看着程玉轩发愣,程玉轩已经把她拽起来:“你说啊。”簪子被她抓在手里,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半天才道:“奴婢,奴婢不敢说。”程玉轩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苏妈妈,她快步走出屋子,看见程玉轩这样皱眉上前道:“姑娘,您有话要问,就好好地问,这样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程玉轩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冒失了,她把手从簪子胳膊那放下,看着苏妈妈轻声所道:“我没事,只是急了些。”素琴和初晴一边一个过来扶起程玉轩进屋,程玉轩回头看着簪子,说出的话几乎是一字一句:“我不管你以前怎样,大嫂是程家未来当家主母,你要记得牢牢的。”
看见簪子应是,程玉轩这才放松,被素琴她们扶着进去,簪子蹲下继续拾着地上那掉了满地的针线,心头有什么东西咔一下断掉了,抬头看着上方从无变化的天,簪子终于明白当初周大娘为什么会说会有在腻的一天了。纵然有吃有住什么都有,可却如那关在笼里的鸟儿,从进程家大门那日起,就再没踏出去,外面的花草是什么样子?簪子觉得自己已经忘掉了。
第58章 惊闻
夏月的死在程家不过就激起那么一个小浪花,很快就平息尸身被抬了出去,在程家的祖坟的一个角落里点了一个坑埋了,屋里的东西都给了她爹娘。他爹娘虽然心疼女儿没了,可是又有银子又有东西,朝着上房方向给程太太磕了头,写过主家后就抱着银子和东西走了。
除了宋氏房里多出来的那个孩子,夏月在这个家里好像从没存在过,转眼就到了满月的时候,程家得的是儿子,自然也要请请周围亲戚朋友。宋氏打扮一新抱着儿子出去,听周围的亲朋好友说了无数的恭维话,乐的眼都眯成一条线,没有人记得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更没人去追究这孩子的生母是怎么没有的
程玉轩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恍惚,抬头看去,坐在主位的程太太笑的还是那样和蔼程玉轩不知道该做何想,只麻木地应酬着恭喜过了孩子,就有人提起程玉轩的婚事,程太太瞧着女儿,笑的有几分得意:”已经定下来了,是京中梅侍郎的儿子,我哥哥保的媒,说那孩子人长的不错,又宅心仁厚”
周围的人开始恭维起来,程玉轩听到自己要出嫁的消息,理不清心里的感觉,又饮了杯酒,推说中酒离席而去,身后依旧是笑语欢声程玉轩回过头去,看着厅中那些脂光粉艳,笑的如同菩萨样和蔼的太太奶奶们,也不知道她们之中可有人像宋氏一样手里有鲜血,而自己,程玉轩摊开双手看看,会不会有一日也沾上鲜血,笑的虚假,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
迷迷茫茫中,程玉轩被扶回房里,早等候在那里的素琴端过一盏醒酒汤,程玉轩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觉得心上爽利些簪子端了盆热水用手巾给她擦着手脸,素琴给她脱了鞋,宽了外衫,小心地把她扶到床上半躺着
程玉轩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堵着,看着面前围着自己的丫鬟,程玉轩突然叹口气道:”以后,你们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不晓得你们会不会对我忠心”素琴正拿过一床被子来给她盖上,听了这话手停在那里。初晴历来爱笑,此时笑了出来:“大姑娘您是说什么呢?您有姑爷陪一辈子呢,哪会让我们陪您一辈子啊。”
素琴晓青也笑了,簪子把盆端起来,打算到外面把水倒了,程玉轩却幽幽叹了口气:“我定亲了,你们是要陪我出嫁的,我嫁的那么远,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你们不陪,谁陪?”素琴一时找不出话来,哐啷一声,簪子手里的盆又和桌子撞了一下,好在没有掉下去,水也没泼出来。
屋里有瞬间的沉默,之前除了素琴,别人都没想过陪程玉轩出嫁,特别是簪子,这姑娘出嫁,挑了陪嫁丫头之后,剩下的人都会被放出去。自己来大姑娘身边的日子短,又只是做针线活的,和素琴这样的大丫头不一样,而方才程玉轩的话里面,明明白白说明了,这房里的四个丫鬟,一个不少,全都要陪嫁。
素琴在短暂的沉默后很快就笑了:“姑娘要奴婢们陪,奴婢们就听着,这是怎么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程玉轩这时的酒已经涌了上来,张嘴打个哈欠,翻个身睡去,口里喃喃地道:“但愿如此:”再后来已经没了声音。
素琴坐在床边示意她们都退出去,不要打扰程玉轩醒酒。簪子定一定心,把水盆端了出去,就着水盆洗着手巾,把手巾晾在栏杆上。陪着大姑娘出嫁,等年纪到了就配给对方家里的管事,等自己的孩子出生,又重新服侍小主人。
这就是陪嫁丫鬟的一生,或者被姑爷看上,做了通房丫头,可是做通房丫头有什么好?夏月的结局就在眼前,若雪呢?那么漂亮那么会说的若雪,她还被抬成姨娘呢,可是每次见到他,都那么沉默,全没有一点当初在三太太身边时的聪明俊秀。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那么聪明,簪子把水泼掉,坐在平日坐的角落拿过针线开始做起来,但今日横做竖做都觉得心里不舒服,那针线纠结在一团,怎么也绣不成花。
簪子索性把针线放下,用手拄着下巴仔细想,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法子来拒绝陪程玉轩出嫁,做了姑娘房里的丫鬟,陪她出嫁是应当应份的,哪能说个不字。可就这样么?未来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或者干脆被姑爷看上收房,那样最好的结局就是像若雪一样成为姨娘,可这个姨娘做的也不必管事娘子来的风光。
再说,还有来喜呢。簪子叹了口气,别人会像来喜哥哥一样对自己好么?“簪子,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也不见你做针线?”簪子抬头,甜甜喊了一声苏妈妈,苏妈妈坐到簪子方才坐的椅子上:“这是又绣什么呢?瞧你扎的这花,越来越好了,难怪大姑娘喜欢你。”
这大半年簪子也明白了,苏妈妈虽然比章婆子和气,但和章婆子也是一样的,是看着主人的面对自己这样的,若大姑娘不喜欢自己,只怕苏妈妈的脸色也没这么好看。簪子笑一笑:“粗手笨脚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大姑娘的眼。”
苏妈妈嗯了一声,这簪子来这么久,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再看看那模样,等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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