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站姿沉稳,脸上却掩饰不住笑意。
在母亲身边的人面前,雷允晴一向不敢太放肆,只挽了挽陆子茵的手,问吴秘书:“我妈在外面?”
“秦委员在车上等您。”
她回头对陆子鸣说:“估计我妈也被吓得够呛,我回去陪陪她,晚一点再过去你家。”
“嗯,”他点头,把她的行李递到吴秘书手中,“你好了打电话给我,我过去接你。”
陆子茵忍不住眼红:“哥,你跟晴姐感情要不要这么好啊?”
话音未落,脑门上挨了个暴栗:“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二十了!”
她比他们都要小,小时候一帮男孩在大院里玩打仗的时候,她还坐在摇篮里只会呀呀的哭,长大一点他们就嫌她是女孩子,烦,不肯带她。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还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
雷允晴笑了笑,跟着吴秘书走出机场。上了车才发现,不仅母亲在车上,连父亲也来了。
不由低了头,叫了声:“爸,妈。”
雷少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点头:“没事就好。”
秦书兰却微有埋怨:“出个差也能遇上这样大的事,看你平常加班累的,我看你跟子鸣结婚以后,就把这工作辞了吧。”
“妈,”她凑过去推了推母亲的手臂,“也不是人人都有这运气的是不?我听广播里说,这是日本千年一遇的大地震呢,待会下车我就去买张彩票,说不定就中奖了。”
秦书兰嗔了她一眼:“呸,要这运气做甚?”
毕竟是母女俩,经历这么一场惊吓,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下车时,她脚下没留心,绊了下,恰好父亲伸出只手来拉住她。父亲的手掌宽厚如山,手心布满纹路,在那严肃的厚重之外,还有一分外人看不到的慈爱。
“工作累了,偶尔休息下没什么不好。不过我还是认为女孩子应该独立一点,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回家来,就算是摔倒了,我跟你妈都还会拉你一把的,是不是?”
“爸……”她望着父亲,有几分踟蹰。
“不过,在哪里栽跟头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我雷少功的女儿,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父亲话锋一转,面色又严肃起来。
她惭愧,低下头。自从上次乔西平入院,她冒充父亲的名义打电话给陈伯伯,那之后好一阵子,不敢在父亲面前说话。如今听父亲的口气,该是原谅她了,这才敢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和他撒娇。
雷少功叹了口气:“你一向懂事,所以你的事我也很少过问,你以为爸爸就不关心你了吗?……子鸣这孩子,品性不坏,将来只要勤奋肯干,有我跟你陆伯伯给他铺路,不愁做不出成绩,只是……你呢,晴晴,爸爸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认死理,认准了什么就一头栽下去。你是我的女儿,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再栽跟头……”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爸,这婚事是我自己决定的,将来要是……也不怪他。”
“唉,”雷少功只是摇头,“我跟你妈都是一把年纪了,将来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也折腾不起了。希望你们结婚以后,子鸣能有所改变,爸别的不求,只要他好好对你。”
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父亲却已经先跨步走进去了,李婶在屋里招呼他们进去吃饭。她茫然的抬脚,忽然觉得时间过得那样快,父亲不再是戎马倥偬的父亲,而她也不再是豆蔻芳华。
傍晚时,她才想起给陆子鸣打电话,他的手机是通话中。她想想再过半个小时又是高峰期,入城就难了,索性自己开车回去。李婶把别人送来的草莓拣选出新鲜大个的,用保鲜盒包了塞到她车后备里,母亲和父亲挑选出来的礼物,林林总总也有不少,都是给老太太和陆伯伯的。她和父母一一告别,在车上又继续拨陆子鸣的电话,只怕他已经出门,两人正好错过了。
这样分心开车,一不留神就差点闯过一个红灯,悻悻的踩了刹车,收起电话,百无聊赖的靠在椅背上。
这个时段的红灯总是很长,眼看着身后的车子很快排成一条长龙,路边的公车站更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来一辆大巴,黑压压的人头立刻一起往上面挤。
直到她看见一个本来站在公车站前的女孩子,忽然毫无征兆的往马路中间走去。她穿着一条单薄的白棉裙子,整个人瘦得好像一缕幽魂,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似的。
指示灯闪烁了两下,雷允晴已经把手放在离合上,准备发动车子,可是那个女孩依旧在往马路中心走,仿佛周边的一切全然没有看见。
她疯了吧?在马路上玩心跳很刺激吗?
雷允晴嗤了声,不打算理会这种无聊的游戏。可是她还没把车子开出原地,突然又狠狠的一脚踩下刹车——那个女孩,竟然根本没打算停下,就在这绿灯底下,毫无知觉的走到了她的车头前!
雷允晴气急了,拉开车窗直想骂人,谁知那女孩转过脸来,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就如一片飘叶般,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雷允晴彻底愣住了。
不是因为她倒下的这一举动。而是因为那一眼,她分明看到了,那张脸,是乔佩!
*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雷允晴的脑袋里,却只剩一片空白。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刚刚拨出的一通电话。电话终于通了,陆子鸣接起来也只说了一句:我马上来。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着那一点最后一丝晚霞,慢慢的淡下去,淡下去,直到那漂亮的绯红色,变成紫色,深蓝色。马路上华灯初上,一眼望过去,如同水晶的长龙,茕茕不见终点。
这城市的夜色这样美,可是星辉却支离破碎,晚风吹散了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直到医生走出来对她说:“我建议把病人转到妇产科。病人的体质很差,孩子有可能会保不住。”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都被冻僵了,只是茫然的看着医生的脸。
医生又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她不知道说什么。正好这时,走廊上的脚步声打破了她脸上的尴尬。陆子鸣跑过来,看到她,脸色同样难看。
她很快的低下了头,只是不敢看,怕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欺骗。
医生见到有人来,又问了遍:“谁是病人的家属?”
陆子鸣一声不吭的把单子接过来签了,医生仿佛默认一般,训诫他:“老婆怀孕了身体还这么差,你当老公的都没有关心过她吗?”
陆子鸣还是沉着脸不作声。
雷允晴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你进去看看她吧。我在外面等你,你处理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她的声音非常的平静,像是一口古井,没有一丝的波澜。
她已经走开两步,忽然又停下,继续说:“别待的太晚,免得奶奶担心。”
三十四,你别动她
她走出急诊部,才终于得救般的大口呼吸起来。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大股大股往鼻子里窜,她觉得自己也是病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渗过皮肤,钻入血脉里,然后,一点点凝固,风化,碎裂成很细很小的碎片,扎进人的眼里,也扎进人的心里。门诊外头人声嘈杂,晚饭时间了,还有这么多人排队挂号,她才知道,原来每天有这么多的人生病。
她急切的走出去,等走出医院大门才若有所失的又回过头去。妇产科在二楼,她抬头,记不清是哪扇窗户,也许还会有他们的身影剪在窗叶上。雷允晴突然觉得,也许她就要失去什么了,或者她从来没得到过,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她在原地徘徊了大约有两分钟,终于举步,朝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门铃欢快的响起来,年轻的服务生正在往电磁炉里放关东煮,四处飘香。角落的用餐台上,一对小情侣腻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细碎的笑声时有传来。还有一名大学生模样的,一手捏着包子,另一手捧着四六级单词。
她用手按了按胃,酸酸的,有微微的刺痛,可是什么都不想吃,胃里像塞满了石头,沉甸甸的。她最后走到收银台前,要了一包软玉溪香烟,收银员把零钱找给她时,她想了想,又说:“两只叉烧包,一杯豆浆。”
包子装在塑料袋里,热腾腾的还冒着白气,她走回去,坐在医院前面的花坛上,一点一点慢条斯理的撕开烟盒。她在外人面前很少抽烟,应酬时偶尔有人递烟,她只笑着说“不会”,毕竟没人会怀疑女士。
以前她一直抽下面送上来给父亲的特供,为了迎合父亲的口味,选的烟丝都是很烈。后来被父亲发现,禁了她的烟。她就托朋友从烟厂里弄一些烟丝,自己卷来抽。细细长长的一根,没有过滤嘴,夹在指尖,轻轻吞吐,动作妖娆。最初觉得好玩,抽了一阵,但并不上瘾。有次老二从她这要了支烟,还没抽,放在鼻端嗅了嗅味道,眼里就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后来他拿出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语气带着几分犹疑:“姐,你可真人不露相啊,这么烈的烟我都不敢沾。”
正想着,不知何时,陆子鸣已经站在她面前。他走路的脚步很轻,她完全没有听到,等抬头时,不由轻轻的“呀”了一声,而后垂了眼,问:“她没事了?”
陆子鸣没回答,视线却落下来,滑到她指尖夹着的半颗烟上。她不知怎么就心虚了,仿佛被人窥了隐私,讪讪的在身后掐熄了。
他走近一点,声音很淡:“什么时候学会的?”
她嗤了一声:“你忘记了?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
他脸上的神情茫然,显然已是不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脸色却异样的难看:“这么说是怪我教坏你了?”
她不想与他就这件事争论下去,把身旁还盖着盖子的热豆浆递过去:“喝吧,还热着。”
他没接,只望着她手中的烟,说:“拿来。”
她愣了下,不情愿地递过去。细长的烟卷,已经烧掉大半,剩半截熄了,露出一截短短的烟灰。正要说话,没想到他已经叼起剩下那半截烟,掏出打火机,腾地一下,蓝色的火苗阻隔了她的视线,叫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呆呆的看着他在她面前吞云吐雾,隔了一会,皱着眉,平静的对她说:“戒了。”
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她不由就动气:“别把我当茵茵。你凭什么管我?”
他头一回看到她暴跳如雷的样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痛惜,声音却依旧冷淡:“是我对不起你。你不必拿自己出气。”
她只觉得好笑,可是明白其实是不甘心。终于忍不住问出来:“陆子鸣,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的错你也能犯?她怀孕多久了,你不要跟我说你也不知道!”
她很少这样在外面失态,就算是质问,音量也并不大。他怔怔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之前我的确不知情……直到上个礼拜,她来找我,说怀了我的孩子,求我救她父亲……”
她才想起母亲之前在电话里暗示她的话。一切来得这样巧。
陆子鸣见她不作声,走上来想拉她,她退了一步,还是沉默的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你开车来了吗?我们回去再说。”
她又看了眼医院,终于妥协,把车钥匙递到他手中,然后看着他在停车场开车,倒车,慢慢的停在她身旁,用期待的目光望住她。夜色很重,星光很淡,一切都那么模糊,仿佛梦境,那么的不真实。她只希望,一切真的只是场梦,就在不久前,她还沉浸在几乎触手可及的幸福中。
她平息了一下心情,拉开车门问:“你安排她住院了吗?”
陆子鸣坐在驾驶位上,一边盯着后视镜倒车,一边说:“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阵,她刚睡了,我就没吵醒她。等她身体好一点,我再给她安排地方。”
她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你难道打算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陆子鸣怔了下,车子还没开出几步,又“戛”的刹在了路边。从这个角度,看得清他攥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你头脑发热不要紧,不要拉着她一起去死。”
他终于抬起头,艰难出声:“我知道该怎么做。”
雷允晴嘴唇微张,还想说什么,可是嘴里只有一片苦涩。凭什么她要去扮那个恶人?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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