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加上肖像,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压迫剥削。不但如此,顾桓还搬了把凳子到文书专用的小书房,一边品茶一边看书,名为关心实则监视,本来她已经和顾桓的几个小厮说好让他们闲着无事帮忙,如今这情形看来是行不通了……
顾桓喝茶是没有声音的,吃点心也没有声音的,动作温文儒雅配衬这那张皎若初月出云的脸妙绝得找不到一丝瑕疵,可是空气中茶香饼香不绝,阿惟一边抄一边诅咒他喝水噎死吃点心拉死,她找不到借口“请”他出去。正烦恼间,顾桓忽然开口问:
“饿不饿?这三丝素卷做得不错。”
阿惟本是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精神马上来了,猛地不住点头。
“可是,貌似你一个上午才写了三十六张,忙得手都停不下,哪有空闲吃点心?”他慢悠悠地说,阿惟的笑脸凝住,暗自咬牙切齿,继续低头苦干。
写着画着,纸上那白面无须的通缉犯不要说是模样,就连眼神也有那么七八分像顾桓了。
“还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既能吃到点心,又不耽误手上的功夫。”他拿起一块点心,笑得温文无伤,“本官喂你如何?”
阿惟的手颤了颤,一滴墨滴在那通缉犯右眼下阴影处,变成一颗伤夫落泪痣,哦,就是王昭君被毛延寿索贿不成而含恨远赴大漠的那一颗。
她哀嚎一声:“顾桓,你赔我一张通缉令!”
“不要吃了么?”他对着手上的点心叹口气,“你啊,真是处处不讨喜,人家要通缉令不要你,你太不长进了,本官还是快快送你去投胎吧!”说罢一口塞进自己嘴巴,起身施施然离去了。
如此这般,阿惟被顾桓变着戏法折磨了三个月,只凑到了五钱银子的私己钱。
过了三个月,景渊好像真的是淡忘了这个十八姬,十八姬失宠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兰陵,沈默喧告诉阿一这几天侯府里又有人送进了美妾,估计无需多久他看准机会就会请景渊放走阿一。阿一自然高兴,等了三个月,她的头发都长到耳根了,只要拿回她的包袱送了信就可以回无月庵。
不料又等了三个月,已是农历十月末了,沈默喧被派往建业办事许久没回,阿一心里越来越急。这夜天气骤寒,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雪,晚上那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大有决不罢休之态。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第二天起来一看,满院子都是积雪。幸好阿惟几天前给她带了件棉衣裤,才不至于冷得染上风寒。送饭的丫头放下饭就走了,本想叫住她问她沈默喧何时才会回来,可见到她冷淡鄙夷的神色她也失去了问的兴致。饭菜早已经冷了,她好不容易在一个破铜盆里生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冷硬的饭菜,心中悲苦不已。
晚上烧了热水想着早早洗完去睡,阿一捧起木盆推开房门走出几步看也不看就往院子堆雪处泼去。那雪积得很深,她今天铲得脱力才铲出一小块儿地然后不得不放弃。
转身回房时竟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声传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逃回房里拴上门,好半晌后才拿着烛台,推门往外走两步小心翼翼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心都悬空了,只见暗淡光影下一人躺在竹树下的积雪之上,身上只穿一件白色单衣,黑发掩去大半面容,全身都被阿一的洗脚水泼湿了,蜷着身子悄无声息似与积雪融为一体……
别不是冷死了吧?刚才那一泼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阿一慌忙走过去伸手探到那人鼻子下,松了一口气:还有气息。当下拨开那人脸上的发,把烛台放到那里一照,登时像见了鬼似地愣住,只差没有惊叫出声。
怎么会是他?
“你、你还好吧?”见他没反应,当下她下意识就伸手啪啪地在他左右脸招呼了两个耳刮子,“喂,啥侯,你怎么了?快醒醒!”
他眼睫毛稍微动了动,眉头轻皱。
没有羽毛,阿一伸手掐住他的鼻子,以前这样叫阿云起床,百试不爽。
不料他却没半点反应,只是嘴唇翕张,阿一见他嘴唇泛紫浑身冰冷不由得着急,抓住他的肩膀摇了几下,一边说道:
“你不冷的吗?快起来,会冻伤手脚的,我就见过一个猎户冻伤了腿的后来把下肢都锯掉了……你要是起不来,我这就喊人过来……”
她刚放下他转身忽然手腕一紧,只听得他沙哑着声音微弱地说:
“不……要,我……没事……”
他的力气不大,阿一要挣脱很容易,甚至挣脱了回房锁门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可以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终于想起,她根本走不出这像迷宫一样的竹阵。
自作孽啊不可活,这么寒的天,不冷死就算命大了。
听了他断续的这几个字,她一个出家人终是硬不起心肠不理他。
“扶我……进去……”
[卷一:兰陵情魅 第十五章]
阿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搀扶着他站起来,他的右手搭在阿一的肩上,手冰凉胜雪,然而身子却烫的像炭火。她步履不稳气息不定,他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了,阿一觉得过了今晚她会很悲摧地被压矮了两寸。进门时一不小心他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下,顿时在阿一的惊叫声中华丽丽地摔了。
硬物撞到地面的声音响起,阿一以为自己这回要和地砖来个无私无间的亲密接触了,大叫一声双手捂头,却不期然倒在景渊身上把他压了个正着,鼻子擦过他的鼻梁,可是嘴唇就没那么幸运了,狠狠地印在景渊冰冷的唇上。
当下她就蒙了,整个人僵住,然后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来聚在脑中让她连思考的能力都在一瞬间丧失。盘旋在她脑中的唯一的念头就是:
我破色戒了,怎么办?怎么办?哇哇哇哇我该怎么办?
当下坐正身子用袖子没命地在景渊的唇上使劲儿擦使劲儿擦,擦到景渊的唇几乎掉了一层皮她才霍然惊醒,不对,应该擦自己满满都是罪孽的唇……
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跨坐在景渊身上的动作已经是严重的犯戒了!!!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床上,好心的阿一根据常识把他身上的湿衣裤三下两下就剥光了,闭着眼睛随意擦了擦,也不管哪里手感会不一样,棉被一裹,然后便去生了一个炭盆,一边煮着热水一边把他的湿衣服拧干晾起来烤火。
他的额头很烫,应该是发烧了,阿一有药,阿惟前两天给她的。她把偌大的药丸切开搓成小粒喂景渊服下,他不肯吃,阿一就捏着他的鼻子趁他张唇时把药冲进去。阿一把什么衣服都给他穿上,棉被裹得紧紧的,他还是说冷,呓语不断,阿一没地方睡,也冷得睡不着,这个瘟神自己明明没有招惹他,他竟然还是来鸠占鹊巢了。
微弱烛光下,她在床沿支额打瞌睡,不时听到景渊喃喃自语道:
“娘娘,娘娘抱抱……”
阿一本来不想理他,可是他不断的呢喃造成噪音,害她根本没办法睡得着,她气恼起来索性把吹炉子用的竹筒用桌布包了塞到他的怀里,他居然就此安稳了下来。然而阿一还是睡不着,她想起屋后有两株枯死了的马缨丹,以前在山上师父在她发热时就是煲这种药草给他喝的。
于是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到屋后挖了一株马缨丹的根茎来煮水。煮好后天差不多大亮,摸摸景渊的头,还是烫,可是脸色已经没那么潮红了,她想取出他怀里的竹筒,不料他死死攥住不放,阿一使尽吃奶的力都扒拉不出来。气恼之余她又去捏他鼻子,在他耳边吼道:
“某侯!吃药了!”
“娘娘……”晕,又是这句。
她用力地摇他:“醒醒,醒醒,要吃药了!”
这次却颇见成效,景渊长长的眼睫毛一颤,眼看着就要醒了,阿一赶紧在他耳边说:“乖,你喝了药出身汗就不难受了……”
话一说完,阿一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万能的佛祖啊,你看在阿一善良的动机上原谅她一次又一次的撒谎犯戒吧……
她扶着景渊坐起来,在他意识尚不情形之际半是哄半是威吓灌他喝下了一大碗碗马缨丹。
喝完后,阿一刚想放下碗,却猛然被他从背后双手抱紧搂在怀里,那碗砰的一声摔成了几块,阿一大惊,用力掰开他的手不料他一用力就把她拽到床上去拥紧,阿一大喊或是挣扎都毫无用处,他侧身抱着她,头伏在她的胸口处,喃喃道:
“爹……不要丢下我……”
怎么她马上又变性当爹了?
身体贴着身体传来的那种炙热感让她全身血液倒流,仿佛陷进了一个可怕的漩涡;陌生的气息是这样的迫近,她的呼吸间尽是他身上清淡的木叶味道,她的心有如擂鼓,声音大得似乎震响了耳膜。
阿一的胸口忽然一热,湿湿的感觉蔓延开来,她一下子僵住了。
他哭了?那个凶狠的不可一世的傲慢侯爷,也会流眼泪?
本想用力推开他的手顿住,改为轻轻地、一下一下缓缓拍着他的肩。
安慰人也是桩很累的活儿,拍着拍着,阿一的心跳慢慢趋于正常。
推开他,然后抓起那竹筒重新塞到他怀里,给他盖好被子。
沾了床,阿一也不想在坐到椅子上枯睡了,干脆靠着床头闭目养神,顺便把冰冷的双脚搁在最靠近热源的地方竹筒上,她的胆子还没有大到敢把脚塞到景渊的怀里。
然后,她很成功地催眠了自己
于是便迎来了一个惨绝人寰无限悲摧的早晨。
[卷一:兰陵情魅 第十六章]
阿一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云上,伸手摸一摸白色棉絮般的云朵,捏起一块看着它轻烟般在掌上消散,再捏一块侧着身子舔一舔,咦?怎么这棉絮硬硬的粗粗的带着奇怪的味道的?
正奇怪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凶神恶煞巨大无比形容极端丑陋的天神,有点像滑稽戏里的哼哈二将中的哼将,伸出他巨大的脚板对着阿一就那么一蹬,她尖叫一声马上从云端坠入万丈红尘……
“好痛”她整个人掉到冰冷的地面,额头还磕了一下凳脚,她睁开迷茫的眼睛望着已经醒来坐在床上对她怒目而视的景渊,浑然不知大祸之将至。
日光从朱窗外淡淡地照射进来,景渊如玉的脸上燃烧着可疑的红晕,眼神愤怒至极,似乎恨不得将跌坐地上的女子碎尸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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