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佛,薄情赋_分节阅读_1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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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摔断左腿,去年是过敏长了毒疮,今年是严重的风寒。他苦笑道:

    “其实侯爷何必如此,不想回建业,不回就行了,自伤身体实在无益。”

    “如非不得已而为之,怎会白白看着他这样……”景时彦叹了口气,“都要怪我不好,躲在清凉观炼药一炼就是许多年,下得山来才知道自己唯一的侄子都死了,剩下侄孙一个孤独凄苦远赴兰陵。我赶到兰陵找他才隐约从他口中得知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实在是个没用的糟老头……”

    沈默喧从药庐出来,抬头望着湛蓝的清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有时候,人活得平凡一些,简单一些,反而更容易获得心灵上的喜乐安宁。

    “发生什么事了?”阿一进了内室,满室弥漫着药味,一地都是碎瓷片,晚霞正低着头捡碎片,阿一连忙制止她:“不要捡,会弄伤手的。我拿扫帚来扫就好……”

    晚霞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指指床上盖着锦绣丝被的景渊,无声地说道:“侯爷睡着了,小声点。”

    “他怎么老是摔碗?侯府买碗碟不用花银子的么?”阿一低声问道。

    晚霞轻声道:“侯爷嫌药太苦,喝了一口就把药打翻了。”

    阿一挠挠头,似有惊人发现地说:“哦,我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他怕苦!跟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一般……”

    躺在床上像是在熟睡的人眉毛拧成了个川字。

    晚霞满头黑线,这十八姬真是什么都敢说。她扯了扯她主子的袖子,轻声说:

    “十八姬,晚霞重新煎药,你来伺候侯爷吃药如何?”

    阿一为难起来,晚霞把她的沉默当作答应,手脚爽利地出去煮药了。阿一坐到桌子旁的云石红木凳上,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托着腮回想昨夜的事,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景渊为什么会倒在过竹轩的积雪上,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辛苦了一宿早晨醒来景渊居然气愤得要剁了她的双脚。

    “水……”景渊觉得喉咙干得快要冒火了,阿一愣了愣,下意识地就拿着杯子往紫檀木大床走去,扶起景渊让他就着她的手喝水。景渊反应过来这是谁时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她的手,还没开始骂人,阿一便奇怪的道:

    “水很烫吗?不会啊,我刚喝过觉得没问题啊……”

    “你喝过?!”景渊不但嗓子冒火,双眼都烈焰熊熊了。

    “不,不是啦,我是说那壶水我倒过一杯来喝。”阿一连忙赔笑解释,他的手冰凉冰凉的,但脸色却异常潮红,她摸了摸他的额被他一手挥开,她吃惊道:

    “还是很烫,你不吃药会病死的!”

    “谁让你多管闲事,你滚,本侯不想见到你!”

    晚霞这时把药捧进来放在桌上,迟疑地看了阿一一眼就行礼退下了。阿一望着景渊精致有如玉琢的五官,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句,佛祖真是偏心,没品的人竟然还给他一副这样的好皮囊。

    “你真不吃药?”

    景渊冷笑,喘着气嘶哑着声音地说:“你耐我何?凌铮和景勉外出办事,不然本侯早就让他们把你大卸八块,你以为老头子让你来你就能对本侯颐指气使?小尼姑你好大的胆子!”

    “你还是要砍我的脚?”阿一问。

    “害怕了?现在求本侯也晚了。”

    阿一走到花架的梅瓶前取出里面刚摘的一枝粗 长的新梅,一手捋掉上面的花朵,转身走到景渊面前一手扯下盖在他身上的被子。

    “你要干什么?”他盯着她,目光冰寒如雪。

    “替你娘教训你!”说着手中梅枝重重挥下往他的小腿打去,并且一边打一边骂道:

    “我叫你不吃药!我叫你作践自己的身子!昨晚害我一夜没好睡,今早恩将仇报要砍我脚,既然如此我先下手为强,死前出口恶气!别躲啊,你躲我就不是男人!怕疼又怕苦,你算什么大丈夫,跟个青楼小倌似的!反正病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干脆打死你省得别人伤神费力!”

    景渊一开始是愕然,还有愤怒,然而被她打了几下听她那样骂着忽而就怔忡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双桃花眼变得空而深邃,像是久远的思忆被突然牵扯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阿一,想在她的容颜上找到自己熟悉的表情。阿一被他这样看着,心突然漏跳了两拍,他这是在看着她吗?还是透过她看着谁?

    “你、你、疼不疼?”她按捺住心头的惊慌强装镇定地问。她真的是打了他啊,他该不会像戏文里那样随手从腰间抽出软剑给她一个就地正法吧?

    “再说一次。”他掐住她的手腕,浑然不知自己的力气大得几乎把她的手掐断了。

    “啊?痛放开”

    “最后那句。”

    “还、还敢不敢说不喝药?”

    他挫败地放开她,全身仿佛脱力一般斜靠在床头。

    不是这句。

    反正病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干脆打死你省得我为你伤神费力……

    他以为他忘了,原来没有,那些记忆在脑海中最隐秘的角落里根深蒂固地埋藏着。

    藤条抽在小腿的痛,难以下咽的药的苦涩,早随岁月一并消失。

    不再提起,却永远不会忘记。

    而面前这个青涩幼稚的小尼姑,怎么会是她?

    她已经离世多年了啊……

    阿一把药端到他嘴边,小心翼翼的,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他会随时发飙泼碗翻脸,谁知他难得地沉默着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喝完了药。

    “你、你要漱漱口吗?药,很苦……”他越是平静她越怕他秋后算帐,战战兢兢的一副坐等山雨欲来的表情,他淡然地扫她一眼,让她又想起他成亲那夜一身喜服却冷酷嗜血的模样,只听得他说道:

    “你见过杀人不眨眼的小屁孩吗?”说罢向里侧卧再不看阿一一眼。

    阿一怔了一下,猛然才想起刚才和晚霞对他的非议,他竟然都听到了?!惨了这回,自己和这个人的梁子怕是结大了……于是连忙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到他身上,轻手轻脚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今天运气很好,要是平时你恐怕已死了不下十次……也罢,这十八姬你便好好当,也省的我另外找人替补。”

    阿一听得双眉倒竖,你令堂的,替补?她被强迫的好不好?!居然还只是替补!

    但她怕死,终于只能腹诽,用尽无声的手段。

    [卷一:兰陵情魅  第十八章]

    黄昏后才刚刚审完一桩偷牛案,做笔录的阿惟手都软了,眼看着衙役离开了公堂,她也不管那么多整个人蔫倒在长案上,一脸的颓败模样。

    “听说十八姬很受宠。”顾桓丢出一句自以为能振奋某人精神的话。不料阿惟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就再无声息,此时顾桓应该潇洒的走人然后坐等阿惟眼巴巴的跑来死乞无赖地缠着他问到底。

    可是她没有。

    阿惟今天没精打采的,连阿一的事都不关注了。

    不正常。

    “兰陵侯身体抱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连这个月月底长公主的生辰都无法赶去建业了。坊间有传说是兰陵侯盛宠十八姬,终于在过竹轩的床 上摄了风寒,高烧不止,兰陵几大药堂的掌柜都说这分明就是精气外泄过度肾经滋养不足造成的。本官特地让人到城中的天水坊购得几坛固本培元壮阳大补酒,你随我去一趟兰陵侯府。”

    “去侯府做什么?”

    “送礼,叙旧,自然要顺便打秋风,不然太对不起这两坛酒了。兰陵侯府的厨子做的白玉葱熏鸡是兰陵一绝。”

    “我不去。”阿惟眼圈微红,“本姑娘今日没胃口!”要不是她,阿一怎么会久久挣扎于水深火热的侯府中不得解脱?要不是顾桓处处为难,她早就带阿一离开了,自从她发现过竹轩空空如也后,就明白阿一彻底地沦陷到景渊的魔掌之中了。

    “一两银子。”他果断开价,然后默念:一、二、三……

    “我去!”阿惟跳起来,摊开手掌:“先给订金!”

    顾桓的脸瞬间有如冰山孤耸,“若看轻本官的诚信和人品,你大可以卷包袱离开。

    诚信?人品?不如您老干脆说一锭银子十两,你找不开碎银子给我?!

    阿惟撇撇嘴,决定无视这个好许诺装情义的父母官。

    “文安”

    “公子,你找我?”小书童应声而至。

    “吩咐厨房今夜衙门不开饭了,本官要到兰陵侯府上作客。”他脸上浮起歉疚的笑容,“你到紫英大街的面摊子去吃面吧,二黑子他娘做的面全兰陵出名的便宜。”

    阿惟面前出现了那个头发乱糟糟身上衣服一股味道双手指甲缝都滚了黑边的粗鲁女人,煮面随便弄熟就给客人上桌,随便批评一句就要拿刀剁人手指的凶女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然而她的银子,又不好乱花……于是她咬咬牙,追了出去对着顾桓的背影喊:

    “等等我,去就去!记住你欠我一两银子。”

    顾桓抬脚踏上舆轿坐好,青衣童子稳稳的舆轿抬起就往兰陵侯府走去,文安一把拉住阿惟往她怀里塞了两坛酒。阿惟一看,不由失笑,这顾桓真够抠门的,两坛酒?这个“坛子”竟然是“微型”的,巴掌大小,两坛酒还不够喝几口呢!

    “大人,如果我是你,我会找两个大坛子往里面装水,然后封好送过去,至少面子上好看些。”她收拾好一脸的疲态,笑眯眯地开始了对他的唇枪舌剑。

    他狭长的眼眸向后一瞟,不紧不慢地说:

    “你又焉知我这两小坛里装的不是水?”

    阿惟当堂石化,然后片片碎裂。

    “大人,莫非兰陵侯为人平和客气,只重情义不重礼轻与否?”礼轻情义重,千里送清水,你就不怕景渊小气记恨?

    “谁说本官礼轻?”顾桓道,“你懂什么?浓缩的才是精华,兰陵侯要补的,不就是那一点精华?”

    阿惟的脸顿时涨红如血,讷讷不敢言语。

    第二轮,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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