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上,阿逵拿出干粮和水递给阿一,阿一担忧地看着他问:
“阿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侯府怎么可能放任我逃走?我不值得你再为我冒险这么大的险,再说了....”
再说了,她这样不告而别景渊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顺带有点点失望。伤心的吧?
“值不值得我自己会判断,”阿逵低声说,“阿一,你放心,有什么事我都踢我你扛着。你不想见你师父,不想见阿云么?”
这句话正正踩在阿一的心坎上,想到那日在惠宁雅肆听到小沙弥说的话,连日来对景渊的挂念还有忐忑此刻都自动退居二线,感激地看着阿逵笑了笑,说:
“我做梦都想。阿逵,你真好,谢谢你......”
阿逵温和的笑容忽然僵住,视线越过阿一落在她身后的水草上,一手拽过阿一猛然从腰间拔出佩剑正要刺向她身后。她回头一看,又惊又喜,一手按住阿逵道:
“不要伤它!”
婴儿手臂般粗大的黄金蟒蜿蜓到阿一脚下,懒懒地盘桓着,褐色晶莹的眼眸幽幽地注视着阿一,阿一摸摸它的头,对阿逵说:
”它看起来很凶,可是性子温和,不伤人的。我们带它一起走吧,好吗?还有我的脚......“
”我可以背你,“阿逵俯身去抱阿一,不料黄金蟒突然发难拦在阿一身前尾巴用力向阿逵扫去,阿逵吃惊后退,疑虑地看着黄金蟒,“它是你喂养的吗?”
“是啊。”阿一揉揉自己的膝盖,“其实,我的脚没事......”她用力站起来,可能因为许久没走过路了,脚步浮软,“说我双腿瘸了,不过是用来骗景渊的而已。”
一说起景渊,阿一心里没由来地一顿,他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本来说二十天就回来,可不要出什么是才好。
带着黄金蟒上了渡船,按照阿逵原定的计划,五天后他们就回到了广陵。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不过匆匆一别两年,却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广陵城依旧平静,来往客商稀稀落落的,街道也一如从前不觉得有多热闹繁华。阿逵雇了辆马车,到了飞来峰山脚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远远见炊烟升起,一股草木燃烧的朴实气息唤醒了阿一心底的远旧记忆。
“阿逵,你先回家看看,我自己回无月庵就可以了。”
“不急,送你上山我再回去。”他对她憨厚一笑。
上山时,阿一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不知道师父的病究竟有多重,见了她会不会骂她,阿云是不是长得又高又漂亮了......她摸摸自己的头发,暗暗地问了自己一句:
阿一,你还能不能剪断这三千烦恼丝?
这两天一闭眼总是浮现起景渊离府前的那一幕,他说,等我回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种想念用力压下,压到暗无天日之处。
终于到了半山腰,那条曲折的上路到了个尽头。可是尽头处的景象却教人震惊,满目的败瓦颓垣,被焚烧得焦黑的横梁倒下,残损的青砖甚至已经长了青苔。阿一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脑海中不啻于被惊雷劈过。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无月庵荡然无存,四处一片荒烟弥漫。
“师父,阿云——”
声音在空荡的山林中回响,风中带着她摧肝裂胆的哭声,压抑了两年的思念如今变成噩梦般的绝望。阿逵很快便从震惊中冷静下来,拉住她道:
“你师父可有得罪过什么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们。”
阿一摇头,红着眼睛说:“不会的,师父与人为善,阿云乖巧伶俐,岂会惹了不该惹的人向来闯祸的也只有是。。。。。。”阿一猛地刹住话尾,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联想,见她呆愣不言不语,阿逵这时候开口问:
“如果是这样,阿一,你说这火会不会是景渊让人放的”
阿一的脸色变得雪白雪白的,喃喃道:“不会的,他答应过我,只要我留下不走他就不会让人烧了无月庵。。。。。。”
“啍,像景渊这样自恃是皇族,霸占一方土地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的人,怎么会有信义可信,如果有,当初就不会逼你还俗!”他眼中的愤恨燃烧起来,拉过阿一的手说:“阿一,你不要被他骗了,敢在广陵杀人放火而无人告发的,自然是那官官相卫作祟。我们先下山,四处探听一下静林师父和阿云的行踪,好吗”
阿一咬着唇点点头,两眼发红,任由阿逵拖着下山。
陈旧的木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身出来,“谁呀------啊呀,阿逵,你怎的回来了,事先也不让人带个口信来,好让啊娘准备一下!”阿逵妈欣喜万分地拉着阿逵上下打量着,阿逵喊了她一声,宽厚地笑了笑任由她絮絮叨叨地啰嗦了几句,然后侧开身子让阿逵妈看见自己身后的人,说:
“娘,你看这是谁”
阿一犹自在伤心忧虑的恍惚中,见了阿逵妈,实在无法挤出半个笑容,只能腼腆地对她稍一欠身,算是行过礼。阿逵妈惊叫起来了:
“阿一,你真的是阿一!你怎么还俗了,不见了这两年你到底去哪了”
阿逵扯扯他娘的衣袖,示意进屋坐下再说。进了屋子,桌椅的简陋自是不用说,三个人坐下后阿逵妈有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阿一,道:
“阿一这两年去了哪里,竟养得这般细皮嫩肉的水灵灵的------”还有那衣服,布料做工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大娘你可知道我走后无月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师父和阿云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阿一着急地问。
阿逵妈看了一眼阿逵,摇摇头说:“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就是一两年前的事情了,记得有个晚上在院子中见到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然后从此就没见过静林师太和另外一个小尼姑了。你想吧,火那么大了,人还能活得了么,要是活着怎么可能不重修庵堂,毕竟那可是安身立命之所啊------”
阿一的心逐渐往下沉,脸色灰白,眼中一片颓然了无生气。
景渊,你真的会这么狠么
心窝处切切地痛,像被猛兽一口一口噬咬着心脏。
欢喜佛,薄情赋 第五十四章 广陵寻 1
当夜,阿一胃口全无,啃了两口饭就回到阿逵空出来给她的一个小隔间去休息。她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倒下床拉过被子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连黄佥蟒什么时候在山上打完野食跟着气息寻回她盘曲身子在床下打盹她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起来吃过早点后阿逵便陪着她到村子里向其他人打探消息,可是过去两年民生不大好,家中凡有轻壮年的都外出谋生了,剩下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或是黄口小儿,阿一打听了半日都没有什么结果。
这样一来,又在阿逵家住了两三天。这天到了半夜醒来,口渴想要找水喝,刚推开厉门,便隐约有个声音从夜风中低低地飘了过来:
“她到底在兰陵哪个大户人家家中做事阿逵,我的傻儿子,你娶了个尼姑当老婆是要被人笑话的!”
“娘……”阿逵不耐烦地说:“要么是她,要么没有,你选一个吧!”
阿逵妈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了:“我那么辛苦拉扯大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你瞧瞧她那衣着身段模样,哪一桩不像村北何员外家的小妾那种祸水样!娘几个月前就帮你相好了,镇子上开米铺的李老爷庶出的二女儿一看就知道是会持家的……”
“我不要,你赶紧退了,不然让她自己一个人给你生孙子去。”
阿一听到门咯吱被推开的声音,她赶紧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掩上自己的门。
阿逵妈一把拉住儿子的衣袖,生气地说:“你要是还这样胡来,我就不再替你瞒着她了!无月庵是烧了,可根本没发现尸体,她的师父和阿云已经走了。你不要想着再把她留在家里,我明天就跟她说,谁都不要的小尼姑凭什么我们家要!”
“娘,你别这样……”阿逵低低的恳求道:“她已经够可怜了……”
阿一再也听不下去了,身子靠着墙壁往下滑落,泪水淌了一脸。
所幸的是,师父和阿云应该还活着;
只是,就像阿逵妈所说的那样,她们不要她了吗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点后,阿一告诉阿逵说她想吃镇子上的花生酥糖,恰好家里也没米了,阿逵妈催促他到李老爷家的米铺去买米,他拗不过只好答应了。阿逵走后,阿一到院子里帮阿逵妈晾晒衣服,阿逵妈一手夺过衣服,板着脸说:
“别碰我阿逵的衣服,晦气!”
阿一垂下手站在她身后,也不生气,反而笑笑说:
“大娘别生气,我是明白的。要是我有个阿逵这么大的儿子,我也是希望他平安幸福的;我回来是想看师父,师父没在,我也应该走了。还有,您无须担心,阿逵对我只是哥哥对妹妹般的关心和同情,他知道的,我已经有人家了……
阿逵妈吃惊地回头看着她:“有人家了 是哪一户”
“他是兰陵人,姓景。大娘,你不要生阿逵哥的气,还有,”阿一有些凄凉地笑笑:“替我谢谢他,我骗了他,其实我根本就不爱吃酥糖。”
阿一拿着包袱离开了阿逵家,站在飞来峰山脚望向半山腰,那里本来是她的家,有她的亲人,有她的牵挂。可如今,一切都荡然无存了。
景渊,真的是你如此残忍地摧毁我的故园,断了我的后路,一定要让彼此都无法回头吗?有念及此,她心神恍惚,有如游魂野鬼一般,满心荒芜。
“阿一阿一,真的是你吗 ”一个女人尖利的嗓门响起,“我的天那,你还俗了么”
阿一转身一看,竟然是张熟悉的脸。
“阿贵嫂,你还认得我 ”她擦了一把眼泪对来人说。
“怎么不认得阿一呀,这两年你到底去哪里了”阿贵嫂讶异地打量了她一番,“无月庵没了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眼眶又红了几分。“阿贵嫂,你知道我师父和阿云去哪里了吗”
“这倒是不犬清楚。”阿贵嫂想了想说:“不过我记得那场火是在两年前的四月发生的,因为那个月我家里那株种了两三年都没开花的野山桃一夜间竟然满开了,然后夜里飞来峰上火光一片,没措,就是那个时候。”
两年前的四月,不就是她刚离开无月庵的时候吗?看来那并非景渊所为。不知怎的,阿一的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一直闷在胸口的那种疼痛也消释了不少。想起在惠宁雅叙里那小沙弥又说月前师父病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子虚乌有的事,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阿一发怔之际,远远的有人喊阿贵嫂的名字,阿贵嫂临走前说:
“阿一,那时候还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我那死鬼瞒着我偷偷到镇子上的洪德赌坊去赌钱欠了点银子,后来见到赌坊的人到村子来吓得赶忙躲到水缸里,结果后来才发现那些人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气势汹汹地上了山直奔无月庵去。后来就失火了,不知道静林师太和阿云的失踪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她雇了辆牛车,怕遇着阿逵,刻意不走大路走小路往镇子上去。中午时分便到了,她把头上的玉钗和一双耳环拿到当铺去典当了几两银子,然后去成衣铺买了套男子的衣服,伪装成一个清俊书生。可是苦于除了要拿包袱外还要提着一个几斤重的布袋。黄金蟒正躺在里面睡香香的觉,阿一舍不得扔下它,只得背了四处走。
好不容易找到洪德赌妨,站在金漆招牌下她犹豫了一刻,却随即被一满脸横肉的汉子推将进去,“玩两把试试手风,公子新面孔,第一次来”
里面都是男人,三三两两围成一桌,大声吆喝着什么,光线很昏暗,空气很浑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露着贪婪的光,也有人颓然捶胸顿足的,也有捂着头被人用脚踢打的。阿一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脚一软便想往外走,冷不防被那汉子一拉,吼道:
“进来不赌就走,怎么,想玩老子!”
阿一被吓得结巴起来:“不、不想玩你、玩你老子……”话一出口方知失言,果然周围的人哄笑起来,那汉子两道浓眉拧了起来,一巴掌就往阿一身上招呼过去,阿一吓死了,闭着眼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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