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虞扭头。 太子燕弘璋穿着一身茶色圆领常服,以白玉冠束发,比平日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温润。 温知虞屈膝行礼:“阿虞请太子殿下安。” 燕弘璋虚扶了她一把:“今晨,太后派人传话,让我今日把你也带去国子学。 你收拾一番,随我一同过去。” 此事,在温知虞的预料之中。 她应道:“阿虞这便去准备。” “不急。”燕弘璋叫住她:“听闻,侯爷重金为姑姑聘了个厨子,我难得出宫,正好来尝尝民间大厨的手艺。” 温知虞展颜:“太子殿下请。” 长公主和武安侯迎出门来:“太子殿下。” 燕弘璋含笑:“姑姑,侯爷,弘璋叨扰了。” 因有太子一同用膳,长公主又吩咐厨房多添了几个菜。 席间没见着温庭瑞,燕弘璋笑问:“听闻,近来几日,庭瑞表弟和燕止危同进同出,更是同吃同住? 莫非,昨夜也住荣安王府去了?” 长公主和武安侯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尴尬。 武安侯咳嗽了一声,语气沉沉:“逆子到了年纪,格外叛逆。回头,我必好好管教管教。” “庭瑞表弟年纪尚小,有关系好的玩伴,是好事。”太子含笑:“交友结伴,求的便是志同道合、携手共进。 我与沈伴读,也时常一同去骑射比武、作画对弈,互学互鉴,彼此受益良多。” 席间余下三人皆是提着筷子,相顾无言。 这位太子殿下,是在提点他们呢。 一个是不堪造就的顽劣之徒,一个是前途无量的太子伴读,该如何做选择,希望他们心中有数。 没人敢拂太子的面。 长公主换了公筷,亲自为燕弘璋夹菜:“卫国公府百年书香世家,沈伴读自幼饱受熏陶,才华出众。 庭瑞年纪不小了,是该约束了……” 饭后。 温知虞回鹿鸣院换了身窃蓝色衣裙,又戴了顶帷帽,只带浅杏一个侍女,低调上了太子的马车。 燕弘璋坐在一侧,貌似不经意地问:“阿虞,你觉得弘暄如何?” 弘暄,是七皇子。 这位七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且今年刚好满十六岁,到了可议亲的年纪。 太子想撮合她与七皇子? “阿虞可以说实话么?”温知虞问。 燕弘璋笑:“自然,我与弘暄都是你的亲表哥,你实话实说,不必学旁人一样,专捡好听的讲。” 温知虞浅笑:“七皇子殿下年纪尚且不大,却整日板着张脸,好对人说教。 见他,犹如见了父亲,故而我喜欢绕着他走。” 燕弘璋闻言,扶额笑:“先前,我从未觉得弘暄如何,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像。” 待笑够了,他又问:“阿虞觉得,沈迢安如何?” 沈迢安? 虽然前世像一场大梦,但,每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温知虞的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闪过无数画面——biqubao.com 为人夫的沈迢安,为人父的沈迢安,封侯拜相的沈迢安……
除却夫妻关系、儿女婚嫁,从客观上来说,沈迢安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家主、丞相。 温知虞淡了神色:“沈伴读无论是家世、学识还是样貌,皆无可挑剔。 更重要的是,他对太子殿下衷心无二。 未来的他,定会成为太子殿下的得力臂膀,助殿下成就一番大业。” 燕弘璋被说得心花怒放。 国子学。 长街边,早停了众多马车。 太子车驾还未靠近,各家仆从和马车便早早避开,给太子让道行礼。 马车停在国子学大门口,燕弘璋掀开车帘下车,回头等温知虞。 温知虞戴好帷帽,被浅杏搀扶下马车。 今日天气不好。 整个京城被乌云笼罩着,阴沉沉的,就连风都带着热气,燥热难忍。 国子学所在长街,放眼看去全是黛瓦红墙,更显沉闷。 这时,一抹清凉的窃蓝色,轻盈如风地映入众人眼帘,叫人挪不开眼。 燕弘璋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 街边众人纷纷垂头,不敢再多看。 燕弘璋看着被帷帽遮挡严实的温知虞:“我的人会照看好你,随意一些,今日就当出来玩。” “好。”温知虞应道。 燕弘璋含笑:“去罢。” 两个宫女上前来,将温知虞带往崇文阁。 她没走几步,街上传来滚滚车轮声。 身后,响起说话声—— “微臣沈迢安,见过太子殿下。” “迢安,你来了?” “殿下,这是今日的考题,请过目。” “……” 温知虞隐隐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微凉的目光,锐敏而又复杂,似是要将她看穿。 一路无人。 宫女把温知虞带到崇文阁,引至一块写满国子学训语的折叠屏风后面。 此处,就是今日的考场了。 桌案上,早已备好茶水点心。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就连墨也是事先研磨好的。 服侍温知虞摘了帷帽,整理好衣裙,宫女便叫上浅杏一起,到门边安静候着。 接着,就听崇文阁门大开,人还未至,议论声先传进来—— “完了,今日我指定要挨骂了。” “该!我昨夜叫了你几次,约你到眠春楼一块儿背书,是你自己不来的!” “我也要挨骂,但我没在怕,反正有燕止危垫底。” “……” 十几个少年陆续进来,一个比一个聒噪。 屏风后,温知虞心跳得有些快。 隔着屏风,外间的人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人影轮廓和衣着服饰。 没有燕止危。 口干舌燥得厉害,温知虞只好低头饮茶。 偏偏,太子和沈迢安都到了,燕止危还没出现。 原本还叽叽喳喳、打闹不停的众少年,连忙各自寻了书案站好,等着太子开口。 燕弘璋问:“止危呢?” 最前排的圆脸少年冲燕弘璋行了礼,一本正经道:“回禀太子殿下,我出门时,止危还在眠春楼的被窝里打鼾。” “哈哈哈……” 笑声震天。 屏风后,温知虞默默放下茶杯。 突然,一道恼怒的清澈少年音从崇文阁门口传来:“谁打鼾了?我睡觉才不打鼾!” 温知虞心一紧。 她透过屏风折叠处的薄绢,朝外间看去。 十七岁的燕止危,穿着一袭胭脂色的银蝶刺绣长袍,胡乱绑着腰带,顶着束歪了的长马尾进门来。 整个人,潦草又凌乱。 幸而,他天生就长着一副昳丽的好容貌。 高高瘦瘦,皮肤比许多精心养护的女子的还好,长发如墨色绸缎,五官精致近妖。 京中人戏称,漂亮小废物。 见燕止危来了,有嘴欠的少年打趣:“哟,阿危,来这么迟,是从哪个娇娇娘的被窝里爬起来的?” 有一必有二。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阿危,这个娇娇娘怎的这般不懂事,任你胡穿衣、乱绾发?” 燕止危边走边道:“什么娇娇娘?再胡说八道,坏了我名声,我娶不到妻,就抢你们的!” 少年们笑:“怎么这么凶呢?” “别惹我,我熬夜背书,一宿没睡,现在眼睛还疼着呢。”顶着一众目光,燕止危走到燕弘璋面前,潦草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语罢,瞪了旁边的沈迢安一眼。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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